9 被誰需要

下雨,下雨,起霧,下毛雨,再起霧,又下雨。倫敦總有下不完的雨,散不去的霧,灰石磚的街道,像蒙上一層面紗的神秘女郎。

連着跨年這天也飄着毛雨,街頭上滿是倒數的人潮,在五、四、三、二,還沒數到一時,已經有情侶迫不及待的咬嘴巴吸舌頭。

韓冶森習慣性地拉着自己的馬尾,手一摸才想起自己剪成了短發,他嘆息無奈,沒好氣地看着散場的人潮。他沒在倒數吻上任何人,傻愣愣地撐着一枝小貓雨傘,站在廣場邊的街燈下,心裏湧上無數個叫做懊惱的泡泡。

他超想練習倒數後的第一個接吻。

可惜!可惜!走散了!

「schei?e!」用德文罵了一句狗屎。

耳邊傳來一陣笑聲,是個金發綠眼的男人,穿着西裝,笑得斯文。

韓冶森瞄了一眼,擰起小眉頭看着眼前好像被列肇旭附身一樣的金發假紳士。

「笑什麽鬼。呿。」他用中文小聲地罵了一聲。

「你會德文?」男人搭讪,用中文問他。

韓冶森臉紅,低聲地罵一聲:「言亥死!會中文!」

男人再次笑出聲,嘴裏滑出正統的英國腔:「中文還不太熟悉,我是肯特,羅納特,在GT上班,你呢?學生?」

韓冶森尴尬的只想逃走:「我是學生,專院學生,叫我韓就行。」換回了英文,都是英國人,用中文說話總覺得怪。

他不訝異眼前人在充滿菁英的GT上班,像列的人,應該也像他一樣優秀。

「我最近剛學了德文,才對你罵的狗屎有興趣。」肯特又是那副有禮貌的模樣。

「我只會那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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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的也不多,不過每種語言的粗話,多少我都會。」

韓冶森好奇地問:「韓語!」

「SiBal!(音譯:西八)」

「印度語!」

「Goonji ilik!(音譯:滾機 依劣)」肯特聽着他的笑聲,配合地又說了幾個國家的粗話,随口又聊了幾句。他雙手插口袋,靠在燈杆邊,像是一個人到廣場倒數,看了韓冶森一眼,納悶。

「你在這裏站了一下。」

韓冶森嗯地一聲:「你不也是?」看着眼前燦麗奪目的倫敦眼又說:「你也走散了?」

他大方的讓肯特一起撐傘,肯特個子高了些,接過他的傘,表示他拿着比較方便。

肯特笑得尴尬:「不。我一個人來。」

韓冶森驚訝地看着他:「大人都這樣?」

「什麽?」

「我媽說長越大越沒有朋友。」

肯特一愣,噗地一聲,笑得不能自己。

「對。越大,越沒有朋友。」看着那張單純的臉又笑了一下。

他啓唇想和韓冶森再聊聊,人潮又是一陣湧上,打斷他們倆的對話。

韓冶森被推到一旁,肯特往前走了兩步想拉上他,他卻是被人潮沖向後方,一陣忙亂後已經不見人影,韓冶森腳一滑往後一倒,滑稽的揮舞雙手,直到倒在一片結實的胸膛上,擡頭,哇地一聲歡呼,抱上眼前的人。

「列!」

列肇旭穩住他,沒好氣地拍上他的額頭:「手機呢?」

「在這裏。」從列肇旭的口袋裏拿出

「錢包呢?」

「這裏。」摸上列肇旭的胸口,拉開大衣從內袋抽出。

列肇旭雙手捏上他的臉:「都在我這裏!你不知道人很多!會走散嗎!」卡上他的頸。

韓冶森哇哇叫:「所以我就說要牽手。牽、手!」伸出手,認真的看向他。

列肇旭擰眉:「在這種時候?」在這種四周都是情侶,浪漫的跨年夜?

韓冶森擰着小眉頭:「對!還要很霸氣那種!」伸手握上他的手掌:「然後很酷地牽着我到一個四下無人的地方。」

「在想什麽……」

「我上次就是這樣追到妮娜,不過到了沒人的地方,就因為石更不起來。結束!」

列肇旭現在想甩開他的手,都覺得慘忍。

「走吧。」握緊他的手。

「我們改這種。」改成十指相扣後又說:「列。我剛剛遇見一個很像你的人。」

韓冶森閑聊了起來說了遇見的那位英國人,說起肯特才又想起自己的小貓傘在他那裏,嘆息過後又換了話題,說起肯特是一個上班的大人卻會說很多國家的粗話。

「他是一個人跨年!」一臉驚訝又說:「我每年至少都還有蘇珊一起跨年。」

「你這麽一說,我好像沒參加過跨年。」

「啊?為什麽?」

列肇旭靜了很久後才說:「我弟在這天過世。」趕緊又說:「抱歉。不該在這時候提起。」

他和韓冶森在一起時,會不自覺地想起自己的弟弟,像是可以無所不聊一樣的安心,就算說出口,韓冶森也懂。

韓冶森看着他:「列。很疼你弟弟?」

列肇旭停了一會兒才說:「記不清楚了。疼嗎?又好像常常欺負他,讓他哭。」走了兩步又說:「不疼嗎?看見他哭,又會塞糖給他吃。」

他回想小時候的回憶,兄弟好像就是這般,又吵又鬧,等到某一天,沒人和自己打鬧看卡通時,才覺得心頭一空。

「他在某天忽然暈倒,隔幾天忽然無法走路,聖誕節那天,他畫了一封信給我,我只看得懂是兩個人,一高一矮。」忽然不說話,眼眶有些紅,過後又禮貌地說了聲抱歉。

韓冶森習慣了他說抱歉,卻也聽不慣。他常常說列肇旭是假紳士,東一聲抱歉,西一聲謝謝,看似有禮貌的紳士,無意之間,客套地拉出彼此的距離。

「所以,你下定決心學醫,決定拯救世界上所有的小男孩!」無俚頭地接話。

列肇旭噗地一聲:「你知道我主修商法。」

「那就是決定賺大錢,創辦基金會拯救天底下所有小男孩!」

列肇旭沒想到在嚴肅悲傷的話題過後,下一秒,也能若無其事地開懷大笑,笑着也跟他搭上幾句,說了小女孩就不救了嗎的話,一路鬧着。他牽着韓冶森的手,沒有去什麽四下無人的怪地方,漫步走回熟悉的老街口,在快到那家叫朵拉烘培坊轉角,雨漸漸從毛雨,變成傾盆大雨,他拉過大衣遮起倆人,喊了一聲跑,有默契地沖向自己的小屋,轉角時,差點撞上一個男人。

那金發男人啊了一聲,轉上手上的小貓雨傘,喊了一聲韓,卻被嘩啦啦的雨聲掩蓋,金發男嘆息轉身,正巧幸運地遇上綠燈,快步走過。

另一頭的倆人,到家後被蘇珊罰站門口,直到她丢了兩條毛毯,拿了拖把後才放他們倆進屋,一踏進屋,韓冶森調皮地像狗一樣四處亂竄,将一身水濺得到處都是。

「冶森!你快洗澡換衣服!」蘇珊怒吼,完全忍受不了一滴落在地板上的水。

走就上樓的列肇旭裸着上身在樓梯口喊了一聲:「韓!上樓。讓蘇珊休息了。」

韓冶森喔地一聲,乖巧地将毯子揉成一顆球,像投籃一樣投進遠處的洗衣籃裏,比了個投進的手勢。

「蘇珊。」眨眼:「我、愛、你。」

蘇珊呿呿兩聲,回頭也敷衍了句我也愛你,抹着地板。他瞄了眼聽話上樓的韓冶森,又看了眼在二樓為他蓋上毛巾的列肇旭。她真的很想介紹自己的表弟給韓冶森,可是樓上兩人,好像是一對的。

「沒希望了嗎?」彎腰抹去地上雨水。

***

開着小夜燈,喝了點紅酒的兩人,乖巧地躺在床上,拉好自己的小毯子,說意識清醒呢,又有點像是夢前的胡言亂語,說半夢半醒,兩人又是聊得愉快。

「又下大雨。明天一定冷爆。」

列肇旭啊了一聲,瞪向他:「你的腳很冰!去穿襪子。」

韓冶森一副可憐樣:「那還要起來拿。你直接幫我蹭熱就好。」

「我是暖爐嗎你!」

韓冶森呿了一聲,四肢巴上他的身體,腳蹭呀蹭地蹭進他的襪子裏,驚訝地說:「你的襪子,我也能穿!」

他拉起被子一小角,彎身将自己的腳塞進襪子裏,讓一只襪子塞滿兩只腳。

列肇旭沒打算阻止他,任着他鬧:「襪子壞了,你記得買還我。」

韓冶森仍在被子裏,不知道在磨蹭什麽。

「呿。小氣。學商的都這麽愛計較嗎?」

他蹭出毯子,锵锵兩聲,讓他看看自己的大作,冰涼的腳阿子蹭磨他腳背兩下。

列肇旭打了個冷顫:「嘶。好冰。」

韓冶森嘿嘿兩聲:「你襪子下次買大一點,你看,我只能塞進去一半。」拉開毯子。

列肇旭嘆了口氣,他知道自己如果不配合看上一眼,這毯子就會一直開着等着自己瞄上一眼。

「襪子,應該沒想讓你這麽玩。」按上毯子,他想背過身,卻被韓冶森卡得老緊。

「你去哪!」

「轉身。」

「那我怎麽辦?」

列肇旭被他冰涼的腳阿子磨了兩下:「自己去穿襪子。我手麻了。」

韓冶森擰起小眉頭,嘿咻一聲:「我跟你一起翻。」

他老大現在就這麽霸氣地趴壓在列肇旭身上相疊緊貼。

列照旭一臉「我就知道」,半轉身讓出位置,卻不見韓冶森滾下。他伸手竄入毯子裏拉上韓冶森的睡衣想幫他翻身,卻見他趴在自己的胸口上,很乖,也沒動,側臉貼着他的胸肌。

「又怎麽?」

「好溫暖。這樣趴着,我也能睡。」乖巧地又問:「太重嗎?」

列肇旭知道自己如果說重,身上的人會聽話下來,卻不知道哪根神經不對,看着他臉上染着微醺的紅暈,一臉享受自己體溫的模樣,一時鬼迷心竅搖頭,還拉好毯子,拍拍他的背說睡了。

這樣抱着,感覺自己也能睡得着。

「列。」

「哈姆。嗯?」打了呵欠。

「今天倒數的時候,本來想和你接吻的。」

列肇旭睜眼,看着天花板:「就知道……」低頭:「你想練習倒數後的情侶接吻,是吧。」肯定句。

韓冶森點頭:「我上次和糖妮交往,沒遇到跨年就散了。」下巴靠在他胸上又說:「還好沒遇到。」

他開口又說了幾項狀況,像是倒數後接吻,要先舔唇還是霸氣擁吻,又說先咬嘴巴,別人都卷上了舌頭時,自己看起來豈不是很矬。

列肇旭聽着他說的狀況,發笑,伸手順着他的短發。剪短發的韓冶森,多了一份清爽,以往的中性美,現在看起來帶了點帥氣小男生的模樣。

「和喜歡的人接吻,吻得再糟,應該也無所謂。」

韓冶森不能茍同,半撐起小身子:「你這是敷衍。你想想,如果你吻小寶,吻得很糟,你會覺得無所謂嗎?」

列肇旭被他這麽一說,還真的認真的想像了一下,眉頭逐漸擰緊。

「不能。」他真的不能。

他想在小寶面前,保持完美。

「是吧!我們要發揮完美的精神。好好練習!」

「都過了。年底再練。」

韓冶森沮喪地說了聲好吧,不過一下又擡頭,雙掌按上他的臉,啾了一下,發出一聲啾啵。

「噗。在倒數時,如果親出這種聲音,應該很糗吧!」說完自己還笑了一下。

列肇旭跟着笑:「是很糗。」彈了他的額一下:「睡了。」

韓冶森一腳抽出他的襪子,翻過身,躺在他身側,他伸手手指畫過列肇旭的鼻梁和唇角。

「睡不着?」

「嗯。」

列肇旭側頭看向他:「聊天?我聽着。」閉上眼,也不是真的想睡,卻是酒氣湧上,頭有些暈。

韓冶森臉上也漾着酒氣的紅暈,手指畫着他的唇,半起身親上他的唇,小口小口的含舔。

列肇旭一頓,睜眼卻見着他專心地吻着自己。交過女朋友的男人,真的不太一樣,連接吻的技巧都變了,變得霸道些,主動些。

「醉了?」

韓冶森用他微醺的臉搖頭,有幾分憨氣,低頭又舔上他的唇,在他唇上說話。

「跨年,我要和我喜歡的人接吻。提前練習!」

列肇旭噗地一聲,或許真的是酒氣,他不想壓抑自己的慾望,又在這種節日,被人擁吻,真的,很誘人。

就像是,被誰需要一樣,很有存在感。

韓冶森伸手拉上他,列肇旭跟着伸手,卻是一把扯過他,将唇貼上,反客為主,他順着嘴裏清香舔上他口裏的小舌頭,在他卷上自己時縮回,反咬他的下嘴唇,舔吮之間,舌頭再次竄入他的口中,再次翻身,他順勢壓上韓冶森,身下人吻得沈醉,雙腿勾上他的大腿磨蹭,手也不規矩地竄入列肇旭的睡衣裏,撫上他的背。

兩人在喘息間,又多吻了幾下,輕點彼此的唇,舔吮彼此的唇瓣,交纏的雙腿,擡頭的慾望隔着薄薄的布料有意無意地磨擦,列肇旭不知道該放在哪的雙手,順着熱度竄入他的睡衣裏,撫摸逐漸發燙的身體,耳邊傳來韓冶森暧昧的喘息聲,他猛然停手。

列肇旭雙手撐在他臉側,深吐了口氣:「該……該睡了。」聲音是充滿慾望的低啞聲嗓。

韓冶森沒有阻止他躺回一旁,看着天花板喘氣,聽着心髒怦怦狂跳,分不清是酒醉還是清醒。

「列。」也是充滿慾望的聲嗓。

「睡了。」平躺,喘氣。

「喔。」

「嗯。」

「列。」

「……睡了。」

「喔。」靜了一下,用他小兔子般單純無辜的雙眼看着列肇旭又說:「列,原來,我是下面那個。你是上面那個嗎?」

列肇旭別過眼,嗆了一口口水,咳了好幾聲,滾上毛毯,跳起身,煩躁地啊了一聲。

「我回房睡。」

該死的!

這讓一個在「上面」的男人,要、怎、麽、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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