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4月9號，天氣陰轉小雨。

陰雨天最是适合在被窩裏賴床，卧室裏光線昏暗，林洛汀整個人陷在柔軟暖和的被子裏，犯懶地不想起來。

門被叩響兩聲，仿佛只是招呼一般，随即就被人從外面推開。

淺色的地毯吸收了多餘的腳步聲，随着一股冷杉、雪松混合淡淡朗姆酒的氣味傳來，屬于陸承熠低沉清冽的嗓音響起：

“林總，該出發了。”

把臉往被子裏埋了埋，林洛汀閉着眼睛含糊地問：“幾點了？”

陸承熠：“8點。”

太早了。

心中天平在陪人類出門和留在家裏犯懶兩個選擇上左右、傾斜，今天韓美美叫了人來布置花房，留在家裏确實沒什麽事。

算了，還是陪人類出門吧。

起床，洗漱，吃早餐。

等林洛汀慢吞吞地準備好，時間已經指向了九點。

陸承熠就讀的T大地址在江省，開車過去不堵車的話需要五六個小時。陸承熠選擇自己開車，他剛上大學便拿了駕照。

黑色的邁巴赫很快駛出別墅區，将熟悉的環境抛在身後。

早上林洛汀沒睡飽，在車上有些犯困，車子剛上高速便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等他再次醒來時兩人進入江省範圍了，車子正堵着過收費站，前面排了一條長長的車流，看不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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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窗敞開，旁邊陸承熠一手支着側臉架在車窗上，一手虛虛扶着方向盤。

光從外面透進來，将他半張淩厲的側臉藏在陰影裏。

他的手很漂亮，沒有戴任何配飾，手腕和手指都幹幹淨淨的，就那麽随意地扶着棕黑色的方向盤，讓人移不開眼。

“陸承熠。”剛睡醒帶着絲喑啞的聲音喊他。

男人輕瞥過眼，神情看不清楚，聲音一如既往的淡漠，“嗯。”

林洛汀不說話，只看着他的手。

虛扶在方向盤上的手握緊又松開，過了會将手遞過來。

屬于男人的手白皙，修長，并不柔軟，手背上微鼓起一層淺淺的筋，可以想象其中蘊含着怎樣的力道。

将自己的手貼上去比對一下，竟然小了一圈。

林洛汀：“……”

他翻來覆去地把玩着這只手，從手指，到掌心、手背，連手腕也沒放過，細致地像在熟悉自己新擁有的玩具。

隔壁車主不小心瞥見兩人交握的手，興味地吹了聲口哨。

陸承熠沒有絲毫反應，仿佛被人反複把玩的手不是自己的，車流緩緩蠕動起來，他面無表情地換了只手駕駛。

等發現收費站的工作人員也有意無意瞥他們時，這才忍無可忍翻手将作亂的手壓了下去。

林洛汀笑出了聲，這人冷着臉也這麽有意思。

駛出收費站後路況順暢起來，林洛汀終于放過那只手，打開音樂播放器小聲放着舒緩的歌，“你這次回學校打籃球嗎？”

他想起自己手機相冊裏的照片了。

陸承熠莫名，“不。”

林洛汀：“為什麽？”

陸承熠：“大家都在上課，沒提前約的話沒什麽人。”

幾百年沒上過學，不知道情況的林洛汀：“哦。”語氣很遺憾。

“你接拍的戲裏沒有這個戲份？”他又問。

陸承熠：“還沒拿到劇本，不清楚。”

事實上昨天周淼打過電話後就把劇本發給他了，他連夜将劇本過了一遍，确定裏面有打籃球的戲份。

校園劇，用打籃球吸粉算是常見了。

但是林洛汀不清楚這點，還盤算着等陸承熠拍完戲把人拉到籃球場專門打給他看呢。

下午三點左右，兩人抵達T大所在的大學城，陸承熠帶着林洛汀在學校附近一家酒店辦理好入住手續。

陸承熠提議林洛汀在酒店休息，他自己去學校。

林洛汀拒絕，于是陸承熠只得帶着人一起出門。

寬敞的校門外刻着T大燙金的校名，外面密集地擺着許多小推車。盡管現在學生們下午第一節 課還沒下課，在外面游蕩的學生不多，這些小攤販們也生意紅火。

兩人中午是在車上度過的，只吃了點面包果腹，此時聞着空氣裏鮮活的食物氣息，林洛汀發覺自己餓了。

“我想吃那個。”他下巴點了點一家賣章魚小丸子的推車，自然而然對身邊的人說。

陸承熠掃眼一看，排隊的人不少。

他壓着心底的不耐走過去，和排在隊伍最前面的女生說了幾句什麽，随後拿出手機操作兩下，沒一會兒便從老板手中接過一份小丸子回來了。

将東西遞給林洛汀，陸承熠：“走了。”

林洛汀接過小丸子，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好奇，“你怎麽做到的？”

陸承熠：“朋友有胃病，中午沒吃東西。”

林洛汀忽地笑了聲，“不是說朋友家的親戚？”

“原來我這麽多身份，又是朋友又是親戚的。”

“昨天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到底哪個朋友，什麽親戚？”

前面的人沒回話，邁着長腿頭也不回。

林洛汀也不在意，一份街邊小吃也吃得從容優雅，心血來潮回頭看了眼，正好和剛才那女生興奮偷看他的目光對上。

林洛汀：“？”

……

進了學校，找到辦公樓，陸承熠去了院長辦公室。

計算機學院的院長是個聰明絕頂的老頭，地中海，幾根花白的頭發倔強地貼在頭皮上。

他戴着一副老花鏡，坐在辦公桌前，看向陸承熠時臉色很難看。

“想好了？”老院長虎着臉問他。

事到如今陸承熠已經沒有後悔的機會了，他沒有遲疑的，“嗯。”

老院長頓時氣的不行。

陸承熠算是他教過的最優秀的那一批學生，有天賦，人也勤奮，他相信只要對方腳踏實地的把書念出來，未來不愁找不到工作！

怎麽就想不開要跑去演戲？

“你這是自毀前程！”他憋了半天終究沒忍住拍桌子罵了一句。

陸承熠低垂着眉眼并不反駁。

老院長見他這樣心裏的那股氣又消了大半，他生氣，更多的是恨鐵不成鋼，陸承熠家裏的情況他多少知道一些，真是恨也恨不得、罵也罵不得。

語重心長的，“學校給每年成績和績點排名前列的學生安排了獎學金，家裏條件不好還有貧困生補助……”

靜靜聽着這些話的陸承熠溫和地笑了笑。

他拿起桌上的水盅轉身替院長接了杯熱水，說：“院長，家裏房子抵押貸款已經欠了幾十萬，我媽後續治療需要錢，如果找到合适的腎、源，動手術又是一筆開銷。”

“外婆年紀大了，腿腳不好，我媽也需要人照顧……”以前陸母沒有檢查出腎衰竭前是陸母照顧她，後來就變成了老人家照顧女兒，陸承熠不放心，另外請了護工。

老天沒有留時間給他慢慢成長。

他也相信自己能在計算機這個專業領域上有所建樹，但是他沒有時間。

老院長不說話了，嘆了口氣。

他看着桌上的休學申請書，上面的字都是陸承熠一筆一劃親手寫的，字跡淩厲。以前他還在課堂上誇過，現在的年輕人玩多了手機電腦，動不動就提筆忘字，像陸承熠這樣明顯練過的更是少見……

動手簽下自己的名字，蓋好紅章，老院長說：“你走吧，申請書明天到教務處拿，我會讓人給你簽的……再怎麽樣，也別忘了學業。”

陸承熠認真鞠了一躬，“我知道，謝謝院長。”

從辦公室出來，走廊上林洛汀已經吃完了小丸子，正百無聊賴地趴在欄杆上往樓下看。

天氣陰沉，空中有蒙蒙雨絲飄下，那人微仰着臉感受空氣中的涼意，一點冰涼落在眼皮上，便擡手摸了摸。

聽見有人靠近的聲音，林洛汀歪頭看來，清淩淩的面上倏地揚起笑，“陸承熠，帶我逛逛。”

笑得漫不經心。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一一在腦海浮現，請假，進娛樂圈，和林洛汀的交易，休學……

陸承熠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對是錯，這是他選的路，他只能往前走。

他往前走，走向林洛汀。

看着飄着雨絲的天，陸承熠：“下雨了。”

“嗯，”林洛汀認真點頭，“所以要先去買把傘。”

陸承熠：“……”也可以不逛。

兩人先去校園超市買了傘，一把，林洛汀是不可能自己撐傘的。

林洛汀：“事情處理完了？”

陸承熠：“明天還要來一趟。”

林洛汀：“哦，那你自己來吧。”

參觀過T大，他對人類就讀的學校已經沒那麽大興趣了。

一把小小的傘下遮着兩個身高不矮的男人，哪怕兩人都不胖，露在外側的肩膀也難免沾上雨絲。

陸承熠自然将傘面往另一邊傾斜，任自己身上被打濕大半。

天下着雨，路上行人少了很多，兩人漫步在一片銀杏林外。

迎面走來一對小情侶，男朋友一邊撐傘一邊玩手機，連自己女朋友身上濕了都沒發現。

女朋友本來沒覺得有什麽，忽然看見步伐悠閑的林洛汀兩人，立刻憤怒地捶起男朋友的胳膊，“你看看別人，你看看你！”

男朋友突遭橫禍，懵逼，“啊？怎麽了？”

陸承熠舉着傘漠然經過。

傘下又被看了眼的林洛汀：“？”

林洛汀：“你們學校的人真奇怪。”

後來雨越下越大，兩人便回了酒店沒再逛下去。

到了溫暖的室內，身上被打濕的部分感覺一下變得明顯起來，林洛汀摸摸自己肩頭，“濕了。”

他身上都濕了，陸承熠只會比他濕得更厲害。

潤潤的衣服貼在皮膚上很不舒服，陸承熠雙手交叉抓住衣服下擺，想起什麽，轉身朝身後看去。

身後林洛汀正興致勃勃地看着他。

見他停下動作，還奇怪地問：“怎麽不脫了？”

本來很正常的行為在他口裏過一遍就會變得極為別扭。

陸承熠放下手，“你先洗。”

酒店有兩個卧室，但浴室只有一間，學校附近的酒店只有這個條件。

林洛汀挑眉輕笑，略過他進了浴室。

熱水滾燙的溫度燙的人渾身發軟，林洛汀沒骨頭似地趴在床上犯困，好不容易等陸承熠洗完出來，拖長了調子喊他，“陸承熠——”

正擦着頭發的男人聽見喊聲竟然不覺得意外，眉頭都懶得動一下，扔下毛巾推門進去。

房間裏床上趴着個人，臉枕着手，聲音透着股困懶的味道，喊他說：“身上軟，來給我按一按。”

單薄的睡衣根本遮不住身體曲線，正所謂：

橫看成嶺，側看成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