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死心
這一夜張宣澤都沒有進房,吳檢在床上輾轉了許久,同樣遲遲沒有入睡。他以為張宣澤會離開,卻沒想到第二天一早,當他頂着一雙熊貓眼起床,對方已經如往常一樣做好早飯等他,這一刻,他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心中怪異的感受,
“你晚上值班嗎?”見吳檢不說話,張宣澤主動開口道。
吳檢自覺昨晚話說的太過,今早難得的放軟了語氣,“不值,明天值班,怎麽了?”
“那晚上吃牛排吧,昨天買的材料還在冰箱裏。”
“好。”
之後的日子,兩人之間的相處和原來并沒有什麽區別,時間一晃到了月底。
周五快下班時,吳檢接到張宣澤的電話,說家裏有點事讓他回去一趟,可能周日晚上才能回來。
張宣澤是本市人,雖然住的不近,來回也不過兩個小時,完全沒必要住兩晚,但既然他這麽說,吳檢也沒多問,只表示自己知道了。
周六恰好輪到吳檢值班,一直到周日早上才回到家,習慣了每次值班回家吃了早飯再睡,張宣澤不在,他累了一天懶得自己動手,索性洗了澡直接躺到床上。
以往都會睡到下午三四點,這天也許是因為沒吃早飯,一點剛過便醒了過來,吳檢在冰箱翻了翻,冷凍櫃裏還剩下一包之前張宣澤包的餃子,餃子似乎是兩人份,他下了一半進鍋裏,将另一半重新放回冰箱。
結果一碗餃子煮好才吃幾口,醫院來了電話,有一個他的病人原本安排在下周二手術,可現在情況不太樂觀,可能需要立刻手術。
吳檢問明情況,一吃完飯就急急的往醫院趕,病人一周前剛從兒童醫院轉到他們科,是個剛滿十四周歲的孩子,先天性心髒發育不全,之前因為年紀太小不适合做手術,一直只能做保守治療,能撐到現在實屬不易。
手術難度不小,吳檢主刀,李主任和科裏另一位主治醫師給他當助手,麻醉師、護士都是醫院裏最有經驗的幾個,手術一直從下午三點進行到晚上十點,因為手術中神經一直高度緊繃着,出了手術室,吳檢脫下無菌服,在水池洗了手,潑了些涼水在臉上,整個人透着深深的疲憊。
好在手術是成功的,病人送進了ICU,他向圍上來的家屬說明完情況,又與值班醫生确認好術後事宜,終于能夠安心的開車回家休息。
匆匆洗完澡,吳檢幾乎是沾到枕頭便睡着了,可才睡沒幾分鐘,放在床頭的電話鈴聲就突兀的響徹整個房間。
他一個激靈從床上坐起來,生怕是醫院那邊出了狀況,結果拿過手機一看,竟是張宣澤的電話,接起時自然沒什麽好口氣,不耐道:“什麽事。”
“吳哥...我想你了,你能陪我說說話嗎?”電話那頭的青年道。
吳檢又困又累,一聽他這話就煩,“不能,張宣澤你能不能不要這麽幼稚,大半夜吵醒我就為了找我說話?”
張宣澤沉默了幾秒,“是不是我無論做什麽,在你看來都很幼稚?是不是無論發生什麽,或是用多久的時間,你都不會對我動心?”
“是,沒事我挂了。”吳檢說完直接挂了電話,将手機放到一旁繼續睡覺。
而此時的T市第一醫院,張宣澤拿着被挂斷的電話輕聲呢喃,“怎麽辦呢?這次我好像...真的撐不下去了...”
至少他嘗試過了,張宣澤莫名的笑了一下,他想,至少他很努力很努力的嘗試過走進那人的心,只是沒想到五年的付出和等待,換來的竟只有'幼稚'兩字。
略顯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安全門從外面被推開,一個頭發有些淩亂的中年女子沖樓梯間,拽起他就往外走,一邊顫着聲怒道:“你,你是不是在給那個男人打電話?”
張宣澤不吱聲,任由她拽着,一路走到搶救室門口,女人厲聲道:“跪下!”
他二話沒說屈膝跪在手術室門口。
“說!是不是在給那個男人打電話,說啊!”女人并未因他的乖順而息怒,反倒更加歇斯底裏,“把你爸氣成這樣,你還是個人嗎?我們怎麽就養了你這麽個兒子,你爸要是...要是有個三長兩短...”
女人說着說着就哽咽了,張宣澤垂了微紅的眼,咬牙安慰道:“媽..我爸不會有事的。”
“對對對,你爸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你,現在跟媽保證,以後會找個女人結婚,等你爸好了,再也不氣他。”
張宣澤閉了閉眼,“媽,我是同性戀,我不能跟女人結婚,那是害了人家。”
“混賬!”
一個巴掌狠狠的扇在有臉上,他絲毫沒躲,就這樣挨着,原本張母的力氣并不算大,可此時氣急了,一個巴掌絲毫沒留情,張宣澤整個人摔在地上,牙齒磕破了口腔內壁,嘴角被張母手上的飾物擦破了皮,血水霎時順着嘴角往下流,耳膜也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力道被震的嗡嗡作響。
“吵什麽吵!這裏是醫院,不想病人活了直接拉走,在這裏吵人就不怕影響裏面的手術嗎?”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趕過來怒斥道。
張宣澤微微仰頭,見來的是吳檢科裏的一個同事,他因為經常送飯,兩人在心外科辦公室遇見過幾次,那人見他也有些驚訝,緩了口氣對張母道:“有什麽事不能好好說,現在病人最大,別在這裏喧鬧,病人是不是原本心髒也有問題,說說情況,晚上值班人少,我是來會診的心外科醫生。”
張母聞言趕緊穩了穩心神,“是,我老公心髒一直不好,原來因為患有房室傳導阻滞還裝過起搏器,剛剛醫生不是說是腦出血嗎?心髒也有問題?”
“問題倒沒有,但剛剛檢查時發現,您先生當年安裝的起搏器已經進入電量耗竭的安全模式,我需要為他重新手術,這是術前協議,麻煩簽個字。”
張母一愣,不敢耽誤,很快接過單子簽好字,“醫生是告知過在近期會沒電,原本我們是預約了下個月檢查,麻煩醫生了。”
待那人轉身進了手術室,母子二人也都冷靜下來,到底是自己兒子,打壞了還是自己心疼,張母将人從地上扶起來,流着淚有些無措道:“兒子,疼嗎?要不你去下面看下醫生吧,媽不是故意打你的...媽只是...”
“沒事的,媽,我和你一起等爸出來。”張宣澤看着一夜間老了好幾歲的母親,心裏說不出的愧疚,再一想吳檢的态度,最後妥協道:“媽,結婚對我來說太困難了,我真的辦不到,但是我答應你,等爸出院了,我就按你們說的出國去念金融管理,也不會再找任何人戀愛了,回來後我就進公司幫忙,除了結婚這件事,以後你們說什麽我都聽。這樣好嗎?”
“不找任何人談戀愛,你這是想孤獨終老嗎?”張母抹着眼淚,嘆道:“罷了,你先出國好好學習,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天快亮時,經歷了開顱和開胸兩臺手術的張父終于被推出手術室,手術算是比較成功,淤血都被清理幹淨,也更換了新的起搏器,但具體後遺症還需要病人清醒進一步檢查後才知道。
和醫生護士一起将父親送到加護病房,張宣澤看着窗外漸漸升起的太陽,有些悲哀的想,從此刻開始,他的人生也許就要不屬于他自己了。
吳檢早上來到醫院上班,正換着白大褂,就見昨晚值班的同事走過來,拍着他的肩道:“昨晚我在急症遇見經常來給你送飯的孩子了。”
猛地回過頭,吳檢驚道:“他怎麽了?”
“不是他怎麽了,是他父親,不過我聽護士說他父親是被他氣的,高血壓直接引發腦出血,而且出血量還不小,直接開顱了,而且他父親心髒也不好,啧啧啧,平時看着挺好的孩子啊,不知道做什麽了能把家裏人起成那樣,昨晚手術室門口,他媽還打他來着,那巴掌打的,老遠都聽到聲響,不是犯了什麽大錯,哪個親媽舍得這樣打孩子啊。”
“科裏你幫我先看幾分鐘嗎?我下去看看。”能把父母氣成這樣的事...吳檢立刻聯想到一件,見對方點頭,他二話沒說披上白大褂就往樓下神經外科去。
他先找了負責的同事了解情況,再過去時張父仍在重症監護室裏沒蘇醒,張宣澤和張母都在門口坐着,張宣澤見了他也不敢喊人,怕被自己母親看出什麽來,倒是張母先站了起來,“醫生,有什麽事嗎?”
“您好,我是心外科的醫生,姓吳,剛交完班過來看看病人術後情況。”
吳檢說話間眼角卻不時看向坐着的青年,見向來樂觀的人垂着腦袋一言不發,再想到昨晚自己的态度,心中沒來由的抽疼了一下,對張母道:“監護室要求完全無菌,是不允許進入探視的,況且病人剛做完手術,最快也要到下午才會蘇醒,病人這種情況就是轉到普通病房也需要24小時陪護,我建議您趁這個時間回去準備一下病人和家屬的換洗衣物和洗漱用品。要實在不放心,讓您兒子在這兒看一下就行。”
緊張了一晚上的張母顯然還沒考慮到這一點,連連道謝,和張宣澤交代了幾句,也不敢耽誤,轉身回家準備東西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發存稿的時候自己看了一遍,短篇的節奏果然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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