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遇見重生前的自己(4)

程諾現在是惠譽的研發總監,負責新産品的研發配方及實驗。說是研發總監,不過聽起來好聽,實際并無實權。研發所有的決策必須經過副總簽字,陳副總為人忠厚,極厭惡程諾吃裏扒外的行為,因此沒少刁難程諾。可以說程諾在惠譽的日子并不好過。

只是程諾終歸還是惠譽能扳倒茶銘的功臣,惠譽為宣揚公司的寬仁大度,也絕不能虧待了程諾。這場婚禮便是惠譽表現誠意的機會。

婚禮當日,酒店門前擺放着特別訂制的新郎新娘的迎賓婚紗照。一襲白色婚紗的代微笑靥如花,宛若浪花般旖旎漂亮的裙擺灑落地面,程諾穿着黑西裝,配以白色襯衫,戴着正式的黑色領結,手攬着代微纖細的腰,對着鏡頭展露笑容。

惠譽公司董事長親臨現場道賀,陪同的還有其他幾位副總、總監。代微算半個娛樂圈的人,更邀請了不少藝人好友,連大腕都有好幾位。婚禮還沒開始,就已經引發媒體關注,娛樂圈跟財經界一向不分家,既有財經界如今熱論的人物,又有娛樂圈幾位大腕明星,這場婚禮對媒體來說還是很有報道意義的。

酒店外停着的豪車占據整條街的車道,附近已有不少人在圍觀拍照,談論婚禮的新郎新娘。酒店對面的街道旁停着輛黑色奧迪,秦朗坐在駕駛位,側頭盯着那張巨幅迎賓婚紗照,他手指用力攥緊方向盤,掩在衣服下的肌肉硬梆梆的鼓起。

從小到大,沒人讓他受到這麽大的屈辱,程諾不但欺騙他的感情,更往他臉上狠狠扇了幾巴掌。秦朗臉疼,心更疼,像在往外滴血。

秦朗不得不使勁咬牙忍耐,才能抑制住他想要開車沖進酒店,把那對狗男女一起碾死的瘋狂念頭。

線條流暢的銀色轎車悄無聲息停在秦朗後面,鄭舒南下了車,心道秦朗終究還是來到了這裏。前世的秦朗也在這裏停留了幾分鐘,然後他沖進酒店,瘋了一樣的砸爛所有婚禮有關的東西。然後他沖到程諾面前,在衆目睽睽之下質問程諾為什麽要背叛他。

程諾仿佛預料到秦朗的出現,神情滿是報複得逞之後的快感,他一字一句猶如刺刃紮得秦朗血肉模糊。程諾說:“我從來沒喜歡過你,我愛的是微微,你當初利用權勢分開我和微微,更用我父母強迫我接受你的時候,我就暗暗發誓,有朝一日要讓你痛不欲生,你很痛苦是吧?那你現在明白了,你分開我和微微的時候,我比你現在還要痛一百倍!”

何必呢,鄭舒南想着,你現在就算進酒店也只能自取其辱。某種程度來說,程諾說的那些話,是促使秦朗黑化的最強效的催化劑。

秦朗當初的确有做的不對的地方,他太偏執自大。只是程諾做的也實在太過分了,他就快要毀掉秦朗的所有。

鄭舒南微微彎腰,屈指敲擊車窗玻璃。秦朗轉過頭看見他,皺着眉頭極沒有耐心,秦簡整天陰魂不散,無論他到哪都能輕易找到。秦朗甚至檢查過手機,沒有發現被定位的痕跡。

秦朗降下車窗,“什麽事?”

鄭舒南明知故問道:“你來這裏幹嘛?”

秦朗緊擰眉頭,眼底籠罩着化不開的陰沉和煩躁,夾雜着濃郁凜冽的戾氣,他冷道:“你少管閑事。”

鄭舒南聲音低沉道:“開門。”

秦朗盯着他,表情冷漠沒有絲毫情緒。

鄭舒南毫無壓迫感,他瞳眸收斂,唇線繃直,嚴肅的不容反駁的加重語氣道:“把門打開。”

秦朗頭一次見鄭舒南這麽憤怒,忽然間就怔住了,心頭那股煩躁越發猖獗,但還是如他所願将車門打開了。

鄭舒南坐在副駕駛,系好安全帶。他像換了個人,變得銳利、威嚴,強大的氣勢極富壓迫感。

鄭舒南鄭重道:“我知道你想找程諾問個清楚,人家要結婚了,對象卻不是你,你惱羞成怒,你心有不甘。你想怎麽進去?是開車撞爛他們的婚禮,還是沖進去把程諾搶走?你知道程諾怎麽想的嗎,他知道你會進去,就等着在衆目睽睽之下羞辱你,你進去他就得逞了知道嗎?你以為程諾還能回心轉意嗎?他恨你。你害他跟代微分手,還用他父母逼他跟你在一起。程諾他以前的所有都是裝出來的,他要讓你痛不欲生,嘗嘗他當初的滋味!”

秦朗死死盯緊鄭舒南,兇狠的眼神似要将鄭舒南生吞活剝般,鄭舒南:“都到這種時候,我不信你還認為程諾有苦衷。我知道,沒人能幹涉你的決定,現在所有的決定權在你手裏,別擔心,我會跟你一起承擔。”

秦朗眼睛發紅,怒到極致低吼道:“滾下去!”

鄭舒南特別心疼,他原本沒打算撕開秦朗傷口,但他不這樣做,就沒辦法阻止秦朗。秦朗今天把車開進婚禮殿堂,今後所有的一切便再難扭轉。

秦朗呼吸粗重,表情猙獰,身體氣到發抖。鄭舒南倏地起身,隔着扶手箱把秦朗緊緊抱住,這才發現秦朗體溫很高,摸起來像在發燙般。

鄭舒南放輕聲音道:“你很好,是程諾有眼無珠,別為他毀了你自己,不值得,我說的話都是真的,不管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會跟你一起承擔,在你走出這段感情前,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你需要我的時候我會出現,不需要我的時候,我就在一旁好好守着你。”

秦朗怔了好一會,眼神夾着極其無助的茫然,然後他猛地推開鄭舒南,氣惱的狠狠砸了下方向盤。秦朗直視前方,猛踩油門,汽車飛快朝着前方沖去。

鄭舒南以為秦朗會進酒店,沒想到車開到轉彎路口時,秦朗卻毫不猶豫的選擇了直行。歡天喜地、熱鬧非凡的新婚酒店很快被遠遠抛在身後。

鄭舒南給了秦朗一個贊賞的眼神,笑道:“你看,做起來其實并不難。”

秦朗兇巴巴的怒吼道:“閉嘴!”

前世的鬧劇沒有重現,程諾跟代微的婚禮進行的極為順利。茶銘到處籌資繳納完稅額及罰款,公司各項運轉已瀕臨油盡燈枯。外有銀行欠債,內無新的訂單,原有的訂貨又不斷積壓,導致茶銘內部秩序混亂。秦朗忙的焦頭爛額,壓根沒心思理會程諾。

公司對外宣布破産前一周,茶銘員工還在組織罷工,要從茶銘挖一筆賠償金出來。供應商也紛紛到公司催債,茶銘沒錢給,他們就在公司打地鋪,稱沒拿到錢絕不離開半步。秦朗能體諒這些供應商,但茶銘接二連三地出事,內部資金鏈已經被挖空,他別無選擇,只有宣布公司破産,随即由法院組織股東及政府機關成立清算組,對公司進行破産清算。

茶銘宣布破産,各大新聞頭條都在報道這件事,往日光鮮亮麗的秦朗被烙上了失敗者的烙印。無數網友在微博誇誇其談,以一事無成的身份教導經驗、閱歷都比他們好,又有遠見卓識的秦朗如何規避風險、獲得成功。

看起來滑稽又可笑。

秦朗失蹤了,因為公司破産,他的公寓暫時沒法入住。秦家現在住的別墅是以前買的,不涉及公司財産。只是秦朗從破産那天起,就沒再回過家,他的手機始終無人接聽,鄭舒南給他發了幾條短信,也沒收到任何回音。

秦家整日被陰霾跟頹靡所籠罩,秦父猶如老了好幾歲。偏偏老婆還在不停抱怨,說當初不該把公司交給秦朗,否則也不會招來程諾這麽個狼心狗肺的人。

秦父呵斥了她幾句,問鄭舒南有沒有見過秦朗。老父親是講道理的人,秦朗除了識人不明,平時對公司可謂殚精竭慮,發生這種事,不能将責任都歸咎于秦朗。

鄭舒南當然知道秦朗在哪,前世他經歷破産,便也跟秦朗做了同樣的選擇。一只野獸受了傷,比起被人同情可憐,更願意找處山洞躲起來,自己默默地舔舐傷口,直到傷口愈合,再以嶄新的狀态出現在衆人面前。

可秦朗前世的自我療傷是失敗的,他将自己關在一間破舊的老房子裏,所有的孤獨落魄使他內心充滿了憎恨,所以在離開那個老房子以後,秦朗便直接對代微下手了。

老房子是秦朗母親的,位置特別偏僻,因為沒趕上政府拆遷,所以還岌岌可危地存在着。秦朗外公外婆被兒子接到了國外,老房子便由秦朗繼承。對秦朗來說,這房子有太多的美好回憶,他壓根就沒想過要拆遷。

居民樓現在還住着幾戶人家,鄭舒南将車停在樓外面,便有好幾家人探出頭,大嗓門的議論紛紛——這人是誰啊,以前怎麽沒見過?他開的那輛車很值錢吧?前幾天過來的男人還躲在家裏呢?也沒見他出過門,該不會餓死了吧?

鄭舒南對秦朗了如指掌,之前就在他那找到鑰匙,并壓制模型配了把新鑰匙。房子很久沒人居住,外面的防盜門已經鏽跡斑斑,鄭舒南扭動把手,內部機械因生鏽摩擦發出嘎吱刺耳的聲響。

房子兩室一廳,現在空蕩蕩地連張床都沒有,牆壁貼着的鄧麗君海報泛黃脫落,遍地都是砂礫灰塵。秦朗躺在一張勉強清理幹淨的破舊藤椅上,稍微挪動就發出嘎吱的響聲,他閉着眼,旁邊放着不少幹糧及瓶裝水。秦朗沒有自虐傾向,因此備好的食物還算營養豐盛,能滿足身體需求。

鄭舒南踢開腳邊的砂礫,将手裏的袋子放在平整的地面。他挽起袖子,将秦朗扔得遍地都是的垃圾袋裝好,又推開緊閉的窗戶,使室內空氣得以流通。

秦朗掀開眼皮斜睨鄭舒南一眼,對他的出現早就見怪不怪。

鄭舒南問道:“你吃飯了嗎?”

秦朗沒說話。

鄭舒南道:“那就是沒吃了。”

秦朗:“……”

鄭舒南:“你想吃飯還是吃餃子?餃子有豬肉韭菜、雞蛋韭菜、冬菇鮮肉餡的。”

秦朗:“……”

鄭舒南自顧自地說:“我正好也還沒吃,你不說話,我就默認你想吃飯了?那麽餃子歸我。”

秦朗原本不願理會鄭舒南,他此刻身心疲憊,實在沒精力應付秦簡。但餃子誘人的香味不斷刺激着味蕾,他好幾天沒吃熟食,強烈的本能驅使着他做出行動。

秦朗抿唇道:“餃子。”

鄭舒南笑了,将餃子遞到秦朗面前,“餡都是你愛吃的,還有點燙,別急。”

秦朗吃着餃子,牙齒咬破餃子餡的剎那,一股莫名的情緒便湧了上來。餃子是秦簡親手做的,秦朗以前吃過很多次,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百感交集,內心好像有一塊地方軟了下來,在心髒的位置占據不可或缺的角落。

鄭舒南端着飯碗,慢條斯理地邊吃邊道:“餃子還是新鮮的更美味,不過現在沒條件,只能将就一下了。”

秦朗終于又開口了,嗓子嘶啞地說:“你來幹嘛?”

鄭舒南好笑道:“這句話你沒說煩,我都聽的煩了,你來幹嘛,你怎麽來了。你就不能換句話講?比如見到你很高興之類的。”

秦朗嗤笑,但眼底覆蓋的懾人的寒冰在逐漸融化。或許是餃子溫暖了冰冷的腸胃,秦朗陰霾黑暗的內心世界忽然破了個洞,一束燦爛的耀眼的陽光從洞外直射進來。

餃子被吃的幹幹淨淨,鄭舒南收拾好餐具,沒進廚房。這裏好幾年都沒人住,水電氣也早就停止供應。想到秦朗這幾天,就那麽孤零零的躲在黑暗裏,鄭舒南又有點後悔,不該把秦朗逼的太緊。

除了吃的,鄭舒南還帶了不少書過來,還有電腦,只要插上網卡就能找視頻看。

秦朗對這些興趣并不大,随意翻了翻就扔在一旁,繼續躺在藤椅上昏昏欲睡。他其實根本睡不着,閉上眼睛腦袋反而飛快的運轉,一幕又一幕的畫面在腦海閃現,像要将腦袋撐破一般。

鄭舒南走到秦朗躺的藤椅後面,手指放在他太陽穴,動作輕柔又極有技巧的按捏起來。秦朗沒有拒絕,在鄭舒南的按捏下漸漸感覺很放松。

鄭舒南手指着牆邊,那是他進來就放下的袋子,裏面裝着好幾種酒,大多酒精度都很高。

他輕聲道:“我帶了酒,你想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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