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宋祁屏住呼吸,擡起手背揉了揉眼。
小團子歪了下小腦袋,疑惑道:“師兄怎麽了?”
宋祁滿心狐疑,然而再去看時那衣擺上已經沒有了任何繡紋,他滿臉複雜道:“沒事,可能我眼花了......”
正這時,放在岸邊的傳音玉牌亮了起來,宋祁擊了道靈力過去,執法長老的聲音傳出:“宋祁,來議事殿一趟。”語氣十分嚴肅。
随即玉牌暗了下去。
小團子嘀嘀咕咕道:“宗門來了好多人,個個都敲兇,師兄你要是遇到他們,可別被欺負了,要是被欺負了,你告訴我,我幫你打回去。”
宋祁噗嗤笑了聲,并沒當真,上了岸用靈力烘幹一身水汽,披上外袍側身對小團子道:“你別洗太久了,當心感冒。”
到議事殿時,見胧月仙尊坐下的另外兩名徒弟也在,各峰大長老也都齊全,而在另一旁坐着的,都是一些沒見過的面孔,看其統一的銀黑服飾,像是菩提觀的人。
胧月仙尊坐在上位,無視菩提觀的衆人,對踏進殿門的宋祁道:“孤雁城的事處理得怎麽樣?”
宋祁像模像樣地行了個弟子禮,回道:“兇手倒是已繩之以法,但......”
“嗯?”
宋祁續道:“但我遇到一個同樣也會屍傀術的小鬼修,那鬼修躲得很嚴實,找了許久也未找到他的蹤跡,本打算第二日再去查探,就接到宗門緊急傳召回來。”
屍傀術屬于修真界聽到都會聞風喪膽的邪術,被列于十大禁術裏,本以為早在二十年前就被摧毀,沒想到再次現世,在場大能們無不沉默。
胧月仙尊微微颔首,道:“召你們回來,是因為五國之戰的事。”
大殿裏靜得落針可聞,菩提觀的人瞪着胧月仙尊,似乎他們此前商議得十分不愉快,就聽胧月仙尊慢悠悠道:“五國之戰,天地動亂,這是凡塵界自該有的劫數。避世百年的天道門再次現世,執戒鞭懲插手俗世之人,非常時期,我等亦當遵循天道門,決不逾越凡人與修真者之間的界限。”
菩提觀的人一掌拍桌站起吼道:“胧月你如此行事,故步自封,将凡塵裏受苦受難的百姓們置于何地!來日血海蔓到你仙山腳下,我看你還坐不坐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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胧月仙尊态度十分堅決,不容置喙:“近些時日,玄真派弟子除執行任務外,一律不得私自下山,若被發現,立即除名。”
菩提觀之人氣得臉紅脖子粗,一位長老和事佬般壓了壓手,笑呵呵道:“道友們消消氣,我等各自有各自的理念,所謂道不合不相為謀,強扭的瓜也不甜嘛。”
菩提觀中倒是有人保持冷靜,那是位年齡不大的少年,起身朝胧月仙尊拱手一禮,聲音輕輕柔柔道:“子晖亦知仙尊難處,但菩提觀入門之訓便是一個‘救’字,弟子認為,修道為救世,不為救己。”
胧月仙尊疲憊地側躺在高高的長椅上,一手支着額頭,也不知聽沒聽。
名叫子晖的少年并不惱,壓下再次動怒的同門,躬身告退,路過宋祁時,颔首致意,彎了下眸子。
等人走後,長老們互相探讨了下觀點,見彼此都十分無腦地擁護仙尊的觀點為自己的觀點,也就放心了,因受不住胧月仙尊所散發出的低沉威壓,紛紛找了借口跑路,最後大殿裏只留下胧月座下的三個徒弟。
靜坐了許久,才聽得上面傳來一道疏懶的聲音:“你們覺得,為師的選擇是對是錯?”
一向吵鬧的邱鶴選擇沉默不答,毒舌王昱依然秉承一貫作風:“分出對錯有何用,師尊不該有此煩惱。”
半晌後,胧月仙尊的目光落在了宋祁身上,道:“你呢,想入世,還是出世?”
宋祁一愣,他還從沒想過,怎麽鹹魚怎麽來,入世出世......宋祁答道:“大概是出世吧。”畢竟入世好累的。
胧月笑了一聲,道了好幾次“好罷”,那張清冷脫俗的臉上顯出一絲苦澀:“想必你們三師妹,必定是不願意的。”
他拂袖欲走,宋祁喚住他道:“師尊,那孤雁城的小鬼修之事......”
胧月步子未停,聲音輕飄飄傳來:“孤雁城啊,救不了了,還得委屈下你了。”
宋祁始終沒有明白這句話的意思,直到三日後,孤雁城滿城被屠得一幹二淨的事傳至玄真派,仙門上下炸開了鍋。
原來,在宋祁回玄真派前兩天,胧月就算出孤雁城的劫難,派了數十名坐鎮仙山的執事長老去處理,但如今看來,依然阻擋不了孤雁城被毀滅。
孤雁城一夜之間淪為死城的原因成了門中禁忌,邊緣些的弟子們只聞其風聲,內門弟子則謹言慎行,一時間無人敢大聲說話,生怕一個不慎就被逐出門去了。
而執法堂以“辦事不力”的罪名,暫時禁閉了宋祁,他困在太華山上不能走動,每日也不用早起去教劍課,樂得清淨自在,甚至想問問可不可以改成無期徒刑。
被關禁閉的日子就逗逗小團子,去小池塘裏釣些魚回來炖。
哦對了,現在掌勺的不是宋祁了,不知不覺得小團子就十分自然地接過了這一大任,每日都踩着小板凳把千篇一律的食材弄出各式花樣來。
小團子越來越聰明,宋祁無比欣慰,一看,帶回來的那一大麻袋的核桃也快見底了。
宋祁正想聯系采辦弟子幫自己再弄一袋回來時,小團子無比劇烈地抗議,堅決不想再吃核桃,連核桃味聞一下就要吐。
宋祁只好遺憾作罷。
沒了核桃,失了一大半樂趣,如此鹹魚幾天後,新的樂趣又來了。
宋祁再次開爐煉藥了。
起因是小團子跟學堂裏的大孩子們起了争執打了起來,剛開始幾次還瞞着不讓宋祁知道,那天宋祁釣完魚提前了一個時辰回去,就撞見滿身是傷正在偷偷給自己上藥的小團子。
被發現後,小團子手忙腳底地把藥箱收進櫃子裏,将手背在身後如同做錯事被大人逮住的小可憐。
他渾身弄得髒兮兮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嘴角烏了一大塊,頭發也被人扯得亂糟糟,由此可見那場鬥毆之激烈。
宋祁放下魚簍,又挂好鬥笠,再拉下紮起來的褲角,全程小團子噤若寒蟬,還往牆角躲了躲,轉着眼珠子快速思考對策。
收拾好,宋祁翹着二郎腿坐在太師椅上,捧着一盞熱茶,擡着下巴揚了揚,道:“想好要說什麽沒?”
小團子哆嗦了一下,下一秒眼睛裏騰出水霧,他抽了抽氣,鼻尖瞬間紅彤彤的,細聲細氣喊了聲:“師兄,我錯了。”
宋祁心軟了,但他仍覺得心裏很氣,聲音大了些:“你知道自己錯哪了?”
小團子低着頭,小手抹了抹眼睛,哽咽道:“不該跟別人打架。”
宋祁痛心疾首,氣他不争氣:“你錯在跟別人打架居然還沒打贏,既然打不贏你還去跟人鬥毆作甚?”
小團子一臉錯愕地擡頭看他,眼淚都忘記了假裝掉兩滴。
放下茶盞,宋祁走過去仔細看了下他身上的傷,所幸沒傷到腦袋,其他也就些外傷。
裝完正經後,宋祁又好奇起來:“歲歲你咋跟人打起來的,跟師兄說說。”
小團子撲到他懷裏躲着,悶聲悶氣道:“沒什麽,就看不慣他們而已。”
宋祁察覺到說這話時小團子握了握拳頭,看那模樣等傷好了還想再沖過去幹一架,宋祁在心裏默默道:作為一個合格的師兄,到時候得給團子多備些攻擊性法器,不然他又打輸了,豈不是很丢我的臉。
這般想着,宋祁讓小團子脫了衣服給他上藥。
聞言歲歲一張小臉瞬間變得紅撲撲的,小手絞着衣服,扭扭捏捏道:“就不勞煩師兄了,我自己可以。”
宋祁覺得好玩,哈哈笑道:“你身上還有哪我沒看過啊,這幅小身板有什麽好藏着掖着的。”
歲歲臉上的紅暈轉瞬褪了下去,一臉鐵黑。
宋祁仍在兀自道:“師兄又不是外人,歲歲乖,現在師兄給你上藥,以後你道侶再給你上藥。”
歲歲撇開臉,抓着自己的衣襟死活不松手,最後貌似被氣得狠了,轉身跑了個沒影。
宋祁坐回太師椅,拿折扇扇了扇風,望天道:“啧,這小孩,別扭得很。”
因着歲歲非要自己擦藥,但是他又不太擦得到後背的傷,宋祁便重操舊業,開始煉藥液,這樣溶在洗澡水裏,不僅可以療傷還能擴寬筋脈。
直到一個月後,學堂裏的執教長老拜訪太華山,宋祁才知道歲歲是因何跟人起的争執。
長老端着茶盞拂了拂面上的茶沫,笑容十分和藹,宋祁卻很是緊張,他終于感受到曾經在學校闖了禍,被老師找上門後他爸媽是啥心情了,就是他現在的心情。
歲歲不服氣地站在宋祁椅子後,不願露頭。
沉默半晌後,執教長老才和和氣氣地開了口:“宋祁啊,我說要不這樣,還是你親自教歲歲,這孩子聰明伶俐,學啥都快,現在的課程已經跟不上他的學習速度了。”宋祁連忙推卻:“不不不,這孩子傻得很,我也教不好,還是得去學堂學些基礎的才行。”
執教長老也連忙推卻:“不不不,歲歲聰明,來學堂不合适。”
兩人就這樣周旋了一個來回,彼此說得口幹舌燥,喝了口茶正要繼續,長老突然一轉話題,道:“你還不知道歲歲這些日子的壯績吧。”
這是要告狀了,宋祁心裏一疙瘩,深呼吸一口氣以保自己暫時不會被氣死,才道:“未知,還請長老言明。”
長老慢悠悠道:“學堂裏有些不明事理的弟子們在讨論孤雁城的事,大概是說了你一句不對的,被歲歲聽到了,他脾氣爆,當即就跟人揍了起來。”
宋祁一臉錯愕,還真不知原來歲歲跟別人打架起因竟是為自己。
長老接着道:“剛開始歲歲還打不過比他高幾個頭的師兄們,之後估計是琢磨出了一身功夫,光憑拳腳功夫就把十幾個師兄打趴了。”
宋祁謹慎道:“光是打趴,恐怕還不值得長老你跑這一趟吧?”
執教長老捋了捋白胡子,沉痛地點頭道:“确是,關鍵是不止打趴,還把人家十幾位師兄的滿口銀牙打得一顆都不剩,臉腫得連自家師父都認不出,哎,你說我夾在中間,也不好為人啊。”
宋祁嘶了口氣,覺得牙有點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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