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如果不是不知道怎麽出去, 宋祁會立刻掉頭就走。

神秘人也沒前幾次那般客氣了,開門見山道:“你當真執迷不悟?”

“這就是我的決定。”宋祁臉色冷沉下來,堅定道:“如果回家的條件便是讓阿九替我受難, 我寧願一輩子待在這裏, 跟阿九有多遠離多遠,你也沒想利用我威脅他。”

神秘人眯了下眼,陰鸷道:“若我非要呢?”

“我會提前在他受到威脅前,了結自己。”宋祁勾起一個笑, 志在必得道:“如果我真是你所說的那人, 在明知你不可信的情況下,我還讓自己丢失記憶丢失能力跟你合作,肯定給自己留了底牌, 你殺不死我。”

神秘人臉色越發陰沉,冷聲道:“你可以試一試。”

“人這一輩子,本來就是個賭徒, 每一個抉擇都帶着賭的性質。”宋祁道:“我押你, 殺不了我,甚至,你無法用自己的能力插手這個世界的事。”

所以,才需要他這個工具人。

神秘人冷笑道:“看來,你還沒讓自己蠢到無藥可救。”

随即他道:“但有一點你料錯了, 以前的你自然除了你這條命外天不怕地不怕, 但現在......”

“有些事,是能比丢掉性命還讓人絕望的。”

“那我們便比一比,誰能撐到最後。”宋祁不甘示弱地回視他,指尖深入掌心,直到刺痛感讓他逐漸清醒。

幻夢破碎, 神秘人離他越來越遠,那陰冷的目光始終追随着他。

宋祁緩緩睜開眼,天光昏沉,還未天亮,飛船依舊在快速往前移動,歲歲在旁邊睡得很沉,白皙的臉頰透出點紅暈,呼吸一深一淺,纖長濃密的眼睫跟着一顫一顫的,像是栖翼的蝴蝶。

他想起第一次見歲歲時,氣息微弱,一身破破爛爛地倒在雪地裏。

如今想來,估計當時他剛跟人打了一架,沒有多餘的靈力維持少年模樣,才會變成小團子讓他陰差陽錯地把人抱回了宗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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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祁伸手戳了戳團子肉嘟嘟的小臉,又怕驚醒他,輕輕戳了一下後立刻縮回手假裝睡着的模樣,直到沒聽見歲歲有醒來的動靜,才複又睜開眼。

團子是他的小師弟,阿九也依然是他的小師弟,無論是哪個,宋祁都會保護好對方,如果真有一天未死可解,他會在此之前,就給歲歲把路鋪好。

宋祁小心翼翼靠過去,親了口歲歲的臉頰,眼睫微顫,一觸即分,宋祁拉上被子蓋好,心想再眯一會就起吧。

身邊動了下,他受驚地轉頭,正見歲歲彎着眼,笑盈盈地看着他,軟糯糯地道:“我給師兄親,師兄怎麽不親了?”

宋祁默默轉回頭,小小聲道:“怎麽這麽早就醒了,再睡會吧。”

“睡不着了,師兄擾了我心緒。”一晚上都安安分分睡在另一邊的團子此時黏糊地湊了上來,清澈的眼睛裏倒影着宋祁的身影:“師兄,你有怪我嗎?你要是氣我瞞你,打我罵我都行,別把氣藏在心裏。”

“我哪那麽容易跟你計較,但是你萬不該,把自己的眼膜換給我。”宋祁想起這事依然心中隐痛,垂下眼簾不知該怎麽用這雙眼去回視歲歲想泉水一樣澄澈的眼睛。

“我只是不忍心師兄什麽也看不見的樣子,主要是不想你再也看不見我,我還是很自私的。”歲歲不以為意地伸手抱住宋祁,道:“師兄不必為此介懷,我都是心甘情願想要跟你同甘共苦,你若看不見,我也不會想再看你看不見的世界一眼。”

“何必呢......”宋祁往外面躲了躲,歲歲也笑嘻嘻地跟着往外挪,他只好道:“安分點,我可是有起床氣的。”

歲歲遺憾地縮了回去,拉上被子蓋住自己的頭,在被窩裏嘟囔道:“師兄肯定氣我了,以前師兄都會抱着我睡的,現在連挨着我都不肯了。”

“......”宋祁道:“那是以為你就是個小孩。”

歲歲拉下被子露出一雙狡黠的大眼睛,問道:“師兄不是說,無論是我現在還是我長大後那樣,都是你師弟嗎,那有什麽不一樣的。”

宋祁被問得語塞,覺得他就是在裝傻,索性不理他了,翻了個身想睡回籠覺。

并道:“閉嘴,再說話把你丢出去。”

歲歲鼓了下腮幫子,由心感覺到師兄明明就介意了。

不過雖說歲歲沒再吵他了,但宋祁還是睡不着,他在這個世界裏唯一倚身的便是知道些主線劇情,但現在劇情也變了許多,前方當真成了詭秘莫測。

宋祁想起自己畫劇情的小冊子,還在白韶那裏,那個乾坤袋裏還有許多他會需要的東西,必須得想個法子,在白韶認清已認他為主的現實後,把乾坤袋要回來。

躺了一會兒後,宋祁起身洗漱,回頭見歲歲又睡着了,小孩子的身體總是嗜睡些,他也沒多想,穿好衣服開門出去了。

大清早,飛船上的聲音十分嘈雜。

這座飛船不止接納修仙者,也會有平民富商乘坐,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美食,也會有争吵。

現下,就有一群人在為了食物争執,小二忙前忙後雙方讨好,但兩隊人馬脾氣都非常爆,半個時辰過去也沒調節好,他急得擦了擦汗,吊着嗓子努力在吵雜的吵罵聲中道:“哎,咱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聊聊,別吵了,有的客官還在睡呢!”

回應他的是一個推搡,小二被推出人堆裏,由于被擠來擠去沒站穩,一屁股摔在了地上,還差點被看熱鬧的踩踏。

一只纖白的手伸來,好聽如珠玉般的聲音問道:“還好嗎?”

小二沒敢去拉那只手,一溜煙連忙自己站起來,擡頭一看,見是昨日那位仙君,不由如找到主心骨,連聲道:“沒事沒事,我這皮厚,摔不疼,仙君您可趕緊幫我勸勸吧,這群人越吵越兇,把客人們吵醒,我主子非得把我皮給扒了。”

“你先告訴我,發生什麽事了。”

小二嘆了口氣,将事情前後娓娓道來。

原來,這其中還跟他們有點關系。

小二原本想把貓屍處理了,可一時沒找到地方把貓埋葬,只好放到飛船的雜物室打算飛船停下後再弄,可有一方米商找不到放米袋的地方,沒問小二就将米放了進去。

另一方的米商同樣沒問小二,把自己帶去北方賣的米放在了雜物室。

第二天起來一清點,發現那貓屍不知為何,跑到了其中一只米袋,引得那一袋的米幾乎都不能吃了,這群米商一個個都不認那袋米是自己的,想拿對方的米來補上自己的數,這當然沒一方願意。

這時候一袋米的價格,幾乎能夠普通家庭吃上一年好的。

這場争辯愈演愈兇,雙方的手下都抄上了刀子。

宋祁道:“他們自己都分不出自己的米是不是自己的嗎?”

小二苦着臉回道:“這還真不巧了,他們通用的都是壟斷糧倉的大富商所發放的米袋,下面人偷懶,沒給袋子印個标記,這混在一起,還真沒法分出那袋米到底是誰的。”

那邊的争吵還在繼續,已經陸續有客人被吵醒,打開門罵罵咧咧的,小二急得跺腳,忙前忙後地去安撫被吵醒的客官。

宋祁見那群人抄着刀子就沖一起了,心想自己這身份眼睜睜看着似乎不太好,便使了個法決,讓他們定在當場,這一下圍觀的群衆齊刷刷全轉過了頭看他。

宋祁怔了下,不得不端着仙君的氣派站了出來,道:“大家都是做生意的人,當以和氣生財,這般打打鬧鬧成何體統。”

話語落下,威儀的氣息蕩出,在場衆人被唬得一愣一愣,宋祁心裏慌得不行,強行鎮定下來,走去拉開那只裝着死貓的米袋,一看差點暈厥,快速把袋子合上,道:“米也有圓細胖瘦之分,不同的地方,不同的秧苗,種出的米也是不一樣的。”

被定住的其中一人十分不服氣道:“那你倒是說說,那袋米是誰的!”

宋祁道:“這袋子裏的米偏細長,較白,你們只需看看,那個袋子跟這袋米的特征相像,便可知這袋是誰的了。”

圍觀之人探頭上去分辨了一通,陸陸續續有人道:“張家的米倒是偏細長的,王家的米看着圓一些。”

“我吃了這麽多的米飯還真是白吃了,這米還真有胖瘦之分,仙君真是高明。”

姓王那家的商人臉色十分不好,哼哧道:“你們在仔細看看,絕無可能,他一個雙手不沾陽春水的修仙人,哪懂得這些,定是被那姓張的收買,使了什麽妖法!”

張姓米商得意道:“我哪有這個錢收買仙君,仙君都這般說了,你還要不認,就只能說你臉皮厚了,趕緊把搶了我們的米還給爺,否則叫仙君把你丢下飛船。”

王姓商人中一部分年級小,出來跑腿的都氣紅了眼眶,兩方雖被定住了身,嘴卻沒封,就這樣又吵了起來,宋祁靜靜等他們吵完,才道:“不過,這米,王家卻不必還給張家。”

“為何?”圍觀群衆們紛紛質疑,引起了小規模的騷亂,懷疑宋祁有失偏駁,這米明明是張家的,為何不還給張家,簡直為虎作伥。

有人小聲道:“畢竟王家家大勢大,修仙的恐怕也不敢得罪,這不眼巴巴得上前讨好了麽。”

宋祁聽見倒也沒急着澄清,反而問那張家的米商:“可是你們後去雜物室放的米?”

張家米商梗着脖子道:“是又如何!”

“那就對了。”宋祁轉身看向堆放在一旁的米袋,道:“一只死貓怎會平白無故鑽進米袋裏,這貓明明在昨日下午就死了,并非是被困米袋被捂死的。”

“若我所料不錯,你們瞧見對手王家的米在雜物室,便把這只貓放進了他們的米袋裏,若是今早王家人沒打開米袋查看,而是在售賣的當天被買米的人發現米中有貓屍,恐怕就達成你們的目的了吧?”

在場衆人嘩然,王家人瞠目以視,張家人被說得連紅脖子粗。

宋祁道:“看來是了,所以這米,王家人不必還給張家。”

在場靜悄悄的,一道不急不緩的鼓掌聲從二樓一間隔廂裏傳出,隔着層帷幔,一道纖瘦身影從中走來,旁邊面容姣好的侍女撩開紗簾,只見一位模樣張揚,身着牡丹紫衫服的男子走出隔廂,俯覽一樓衆人後,目光落到宋祁身上,道:“仙君聰慧,可否上樓一聚。”

人群裏很是詫異,隐約聽到有人在說王家公子什麽的,而一看,那王家的米商們看着花鳳凰似的紫衫男子目露激動,宋祁大約就明白了。

他朝上面的人颔首道:“自然,叨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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