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野貓和貓罐頭

“喵醬的警惕心太差了，”名偵探看着面前惴惴不安如同等待死亡宣判的少年，淡定地将最後一口點心塞進了嘴裏，“雖然別人大概都覺得名偵探大人是站在正義的陣營裏，但對我來講，其實哪邊都無所謂。”

千夜愣住，他明白了亂步的意思，有些驚訝地看着面前重新眯起眼睛的少年。

面對這樣的眼神，名偵探只是毫不在意的晃晃腦袋。

厲害的警官或偵探在面對犯罪現場時，往往會将自身帶入罪犯的視角心理。

幾年前福澤初遇亂步，面對那種仿佛“罪犯親臨現場，親口供述犯罪經過”的情景，震撼之情溢于言表的同時也不由對這個天才人物提起了幾分警惕。

那時的福澤一眼就看出，和其他破案者不同，這個天才少年并不受世間常理約束，而這樣的他卻偏又有着非同凡響的智慧。稍不注意，就有可能走上一條歪路。

值得慶幸的是，福澤最後在一定程度上約束住了他，将他拖向了光明的世界。

“和你一樣，我也不過是因為社長才選擇站在這邊，成為一個他人眼中的好人。說到底，大概只有小孩子才覺得這個世界上非黑即白，善惡分明吧。”

“所以名偵探大人我是不會說出去的，喵醬記得下次小心點。晚上很涼，先進來吧。”

“我知道。這次是因為他在生病，我不放心跑太遠……”千夜跟在亂步身後，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該換毛巾了，你等我一下。”

“喵醬，”亂步無奈嘆息，“其實不必完全按照網上的教程來做，15分鐘換一次的話，你今晚都不用睡了，睡眠不足會免疫力下降，萬一你也被傳染了怎麽辦？”

“沒關系。成為契約者後，我就再也沒生過病，但是在那之前，也曾有因為發燒差點死掉的時候。所以就算只是小感冒，我也只有一直看着他才安心。”

片刻後，少年端着盆出來，輕輕拉上了紙門。

“走吧，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你想和我談談。”

兩人一起來到了離福澤谕吉的卧室最遠的儲藏室。

誰都沒有開燈，黑暗的房間內只有最上端的一間小窗，鑽進來一些清冷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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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吶，喵醬。社長他并不是沒見過血，他在成為武裝偵探社社長之前，曾是舊政府最強的暗殺劍士，刺殺、滅口、綁架、保镖，這些任務他并非沒執行過……”

“所以呢？”

一片黑暗中，無人看得清對方的表情，亂步所能看見的，只有那雙仿佛倒映着銀色殘月的的眼瞳。

“所以，你不必這樣一直瞞着他，更不需要擔心他接受不了。模因污染在衰退，正常來講，你出現的時間應該越來越長，可是我發現……現在占據大部分時間的仍是喵，你在有意的壓制自己，對不對？”

“沒錯，但那又如何？”

“你明明知道……這些都只是無用功！人格是構成一個人的思想、情感和行為的特有統合模式。而喵并不是人格，他只不過是缺少了一段記憶的你，是一個圖式罷了，時間一過就該自然同化順應着消失！但你若想強行留存住它，這樣下去……”

“這樣下去……真正的人格也會受到影響，沒準會一起消失。”千夜冷淡的接上他的話，語氣間仿佛談論的是個與自己無關的人般。

“你既然清楚這件事，為什麽還！”

“亂步，我知道你想問我為什麽……的确，就算我不壓制自己，蠢貓的性格也開始向現在的我發展了，會逐漸融合回來，嘛，畢竟是同一個人，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可即便如此——”

“唯獨這一面不想被他看見啊，”銀發少年微偏過頭，水墨般的眉眼中帶上了些不自知的輕愁，他的笑容分明是溫柔明麗的，卻又帶着些難掩的落寞哀傷，“真正的我冷血又偏執，威脅到我的存在就毫不留情的排除掉，對世界毫無愛意，對所有靠近的存在都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但是沒辦法，我就是靠這些才活到今天的，它們是組合成月見千夜的一部分，已經改不掉了，放棄這陰暗可怕的一面，死的就會是我。”

“可我只希望和他在一起時，我真的是一只天真純善，對世界充滿愛意的貓。蠢一點也沒關系，會輕易被騙也無所謂，只要是他會喜歡的樣子……”

“不，這樣的說法太狡猾了，”他意識到話語中會被誤認為自我獻祭般的愛意，苦笑着搖了搖頭，自我批評般的深刻剖析着內心的軟弱，“應該說……是我所憧憬過的，那種能被世界溫柔以待，行走在陽光下的人生吧。”

“只要能帶我走出那片黑暗，無論是誰都好，我恐怕都會愛上那個人。福澤先生只不過是在那一刻恰到好處的出現在了我面前，抓住了我的手。我真的愛着他麽？還是說……我只是自私的利用他，想從他那裏得到溫暖和救贖……”

“已經想不明白了……但是我知道，這樣對他不公平，是我太過自私了……我最近時常會想，也許離開才是最好的選擇……他值得更好的，可我只是一個卑劣的，連自己的本心都搞不清的人。”

千夜垂眸，纖長卷翹的睫毛落下，仿佛這樣就遮住了他的心，就能将低落和自卑自疑全然掩藏起來。

“這種事情無所謂吧，”名偵探煩躁的抓了抓淩亂的黑發，“亂步大人不懂你們戀愛的心情，但是我也知道，愛上一個人本就是一件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的事啊！你只要知道，在那一刻出現的人是社長，天公作美讓你愛上他就夠了！”

“什麽自私不自私！每個人在愛情面前都是自私的，所有人都只想牢牢抓緊自己的愛人，像你這樣明明深愛着卻因為覺得自己的感情不夠誠摯想要放手的家夥才是太過天真了吧！你真的是曾經在黑暗裏滾打摸爬掙紮上來的人嗎！”

他的眼神複雜，語帶嫌棄:“這種時候就和偶像劇的霸道男主多學一學，既然愛就不擇手段地抓緊！喵醬，知道為什麽苦情溫柔男二的劇本總得不到女主的芳心嗎？”

“亂步，你不是一直覺得這樣的劇很蠢嗎？現在居然拿那裏面的東西舉例子……”

“這都不重要，你抓錯重點了……”黑發少年的嘴角微微撇下，但很快又重新振作起來，“我告訴你！因為男人不壞，別人不愛。這點放在戀愛中是一樣的，你要壞一點自私一點！”

“社長也是，你也是，一個個都在瞎想什麽啊！”

還穿着睡衣的名偵探大步向前一把扣住了千夜的肩膀。

“你難道沒看出來嗎？正是因為真誠的愛你的那份心情！一向果斷決絕的他也開始有患得患失的時候了啊！”

“他也在害怕！他害怕你恢複了記憶就會選擇離開！害怕年輕心性未定的你只是一時興起！害怕你只是沒有記憶過于天真好騙才愛上他！害怕你有一天會被其他更加年輕帥氣的男人誘拐着跑掉！”

亂步說出口的話讓千夜的眼睛不可置信的微微瞪圓。

他就像是一只憧憬櫥窗裏高級貓罐頭很久的小野貓，雖然每天都在明亮幹淨的櫥窗口徘徊，但知道自己能做的不過是遠遠的看幾眼。可突然有一天，貓罐頭被一個人買下來，打開蓋子放在了它面前。

它既幸福又感到不可置信。

它很想嘗嘗這份期待已久的美食，卻又害怕一直以來期望的東西并不美味。

它小心翼翼地探出舌頭，舔了舔。

貓罐頭比它想象的還好吃。

可是它又遲疑了。

它不相信好心。

它開始擔心送給他的貓罐頭被下了毒，擔心送貓罐頭的人別有用心，擔心起自己的口味和本心，擔心起更久遠的未來。

但最讓它擔心的，是貓罐頭的意願。

貓罐頭真的願意被自己吃掉嗎？

它不過是一只一直流浪連窩都沒有皮毛髒兮兮牙尖嘴利壞脾氣的野貓，可貓罐頭卻是被擺在明亮幹淨的櫥窗中，身價高昂到其他人類都買不起只能看看的地步。在它看來，櫥窗裏的貓罐頭渾身寫滿了高嶺之花不可靠近的冷漠高級感。

貓罐頭也在擔心，雖然這只小貓總在外面偷偷注視着自己，可它既聰明又可愛，無數野貓奉他為老大，願意為他鞍前馬後。

每天都有皮毛亮麗體格健壯的貓為這只漂亮的貓大王銜來最新鮮的小魚和麻雀。

很多人類為了求得它一眼垂憐，天天在商店附近徘徊，哪怕被他狠狠撓上一爪子也死性不改心癢難耐的想誘拐它回家。

貓罐頭很難過，雖然他被放在高級櫥窗裏，标上了優質身價，可從來沒有貓咪願意湊過來碰碰他嘗一嘗，他甚至快要過最佳賞味期了。

這只小貓一直吃的是最新鮮的天然食材，它願意嘗這種人工制品麽？

更何況他是一罐快要過期的罐頭，商店裏卻還有其他正值最佳賞味期的罐頭品種。

貓罐頭擔憂着。

有一天，某只手将他帶離了櫥窗，放到了被其他貓垂涎敬仰的貓大王面前。

貓咪湊了過來，用小爪子碰了碰，用粉嫩的鼻頭嗅了嗅，似乎在試探着什麽。

貓罐頭很緊張，他想說自己很好吃的，雖然臨近保質死線，但确實還在賞味期。

幸運的是，貓咪伸舌舔了舔，它很喜歡。

它黏在貓罐頭的身邊不肯離開，睡覺都要緊緊團成一團兒圍着他，好像生怕被人偷走。走到哪裏都要帶着貓罐頭，徘徊在貓罐頭周圍，一步也不多走。

貓咪不在意周圍垂涎他柔軟蓬松皮毛的視線，貓罐頭卻在意的不得了。

他甚至想把貓咪整個放進罐頭裏，蓋住蓋子不讓他人看見。

哪怕是有自己貓的貓罐頭想湊近摸一摸可愛的貓貓，也會被他兇惡注視。

貓和貓罐頭的日子很幸福。

可是貓罐頭看着貓貓青春美麗的皮毛，又看了看自己臨過賞味期的盒子，開始憂心忡忡。

萬一貓貓對他只是圖一時新鮮呢？

會不會有一天他嫌棄自己過了賞味期就和其他貓罐頭跑了呢？

貓貓是品種貓，聰明可愛又漂亮，雖然現在在外流浪，但萬一有一天他被更好的生活吸引，有了其他口味的罐頭該怎麽辦？

“你們這對笨蛋情侶！”亂步一錘定音。

他碧綠的瞳孔完全睜開，在明淨的月色下閃閃發光。

千夜微怔，随後不由失笑。

“福澤先生怎麽會這麽想？緊抓不放，不能失去的人，是我啊。”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

然而陽光已使我的荒，

成為更新的荒。

“我賭不起的，亂步。”

你是在在充滿愛的環境中長大的孩子，你身上那種強大的自信和安全感，是我這一輩子都模仿不來的。

在無人知曉的過去中，我付出了多少代價，去觀察，去完善，去研究模仿，去演練僞裝……我拼盡所有力氣想要活的像一個正常人。

然而，不一樣終歸是不一樣。

“我無法忍受失去這抹歷盡艱辛才抓住的光，就算只有一絲被遺棄的可能，我都不會去賭。”

作者有話要說：

好友被惡意刷負了，她這幾天心情不好要陪她玩，還要忙自己的事和寫文……所以最近出現的都是存稿箱君哦~大家的評論我都有看，不過來不及回複。

愛你們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