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告了,陳陽竟然去公社把他們告了,還招來這麽多幹部!

這個不孝子,梅芸芳渾身直哆嗦,是氣的也是怕的。

農民最怕見官了,哪怕已經解放了,人民當家做主了,很多人的思想也沒轉變過來。看到院子裏烏泱泱的十幾個幹部,梅芸芳就心慌,心亂如麻。

她下意識地找自家男人,結果陳老三這個沒出息的,竟然腿軟得爬不起來。

丢人!這麽熊的老子怎麽生出陳陽這樣的兒子。

他是指望不上了,梅芸芳咬咬牙,很清楚,這個事絕對不能承認,不然肯定要丢臉挨批,嚴重的話還會被豎典型。

“沒有的事,劉主任,你們肯定是誤會了,我們兩口子都是本本分分的農民,咋會幹那等喪盡天良的事?”梅芸芳趕緊澄清,邊說還邊抹了一把眼淚,“陽陽,我知道你生氣難過,可福香走丢了,我跟你爹也很難過啊,你看看你爹的眼睛,裏面全是血絲,他幾宿都睡不着,我們的傷心并不比你少。你怎麽能因為旁人的三言兩語,就這麽惡毒的揣測我們呢。”

大家往她的手指方向一看,還真是,陳老三兩只眼眶裏都是血絲,神情很憔悴,精神狀态很不好。

公社的幹部看着各執一詞的雙方,疑惑了。

陳陽去公社告自己的父親和繼母時,信誓旦旦,咬牙切齒,一口咬定是父親和繼母嫌棄自家妹妹,把她丢了。

而現在他的父親和繼母也一副痛心疾首,堅決否認的模樣,到底該信誰?

看出幹部們的猶豫,梅芸芳趁熱打鐵,捂住胸口,吸了吸鼻子,一副傷心到極點的模樣:“陽陽,我知道你這是太着急福香了,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也要相信我們這當爹娘的啊,福香是我們看着長大的孩子,我們怎麽舍得不要她?你放心,我跟你爹一定不會放棄福香,哪怕是跑斷腿,咱們也一定要找回福香,一家人整整齊齊的。老三,你說是不是?”

“啊……”被點名的陳老三有點懵,幾十雙眼睛的注視給他的壓力不小,他硬着頭皮點了點腦袋,“你三娘說得對,我們一定會找回福香的。”

公社幹部看他們兩口子說得誠懇,臉上也都很傷心的樣子,加上虎毒不食子的傳統觀念,下意識地選擇了相信巧舌如簧的梅芸芳。反過來勸陳陽:“小夥子,遇事別沖動,都是一家人,有話好好說,一家人有商有量的,這日子才能過得越來越好嘛。”

“劉主任說得對,不過那也得對方當我們是一家人才行。”陳陽早領教過這兩口子的無恥,對他們的倒打一把毫不意外,他走到陳老三面前,目光沉沉地盯着他,“當着公社的幹部,村裏的長輩們的面,你再說一遍,福香真是走丢的?”

陳老三被他這如有實質的目光看的發怵,慌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嗫嚅地說:“不是走丢的,還能是咋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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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這幅慫樣,梅芸芳就生氣,唯恐他被陳陽吓破膽,腦子一抽,什麽都說了。

梅芸芳趕緊站出來說:“當然是走丢的,陽陽,你相信那些外人的話,都不相信自己的父母嗎?”

陳陽不理她,逮着陳老三問:“在哪兒丢的?”

“在……”陳老三差點脫口而出“東風公社”四個字,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結結巴巴地說,“就,就是在村子裏走丢的,可能是在路邊玩的時候被路過的拐走了。”

陳陽又問:“你看見了?”

陳老三這回反應過來了:“沒有,我猜的,福香經常在路邊玩。”

生怕兒子再繼續逮着自己追問,陳老三瞄到旁邊的陳大根,趕緊說:“我也不是很清楚,那天中午吃過飯,福香就出去玩了,我也上山撿柴去了,當時還碰上了你大根叔,隊長,你還記得嗎?咱們在兔兒坡碰到的。”

陳大根只得說:“那天吃過午飯上山,我确實碰到你爸,他背了一個空背簍上山。”

“陽陽,聽見了吧,你爸吃過午飯就上山撿柴去了,根本沒跟你妹在一塊兒,又怎麽會去丢你妹妹呢。哪個殺千刀的,故意在你面前挑撥是非,讓你回來跟咱們吵架?我看他們啊,是見不得我們一家人好。”梅芸芳氣憤地罵道。

聽起來還真像那麽回事。

人都是同情弱者的,看梅芸芳哭得傷心,村子裏幾個心軟的大媽也跟着說:“陽陽啊,你肯定是搞錯了,這幾天你爸和三娘一直在盡心盡力找福香。天不亮,你爸就領着人上山了,三娘為了感謝大家幫忙,煮了一大鍋飯招待大家。我看他們不像是那麽狠心的人。”

陳陽側頭看了梅芸芳一眼,這倒像是她會做的事。要不是親眼見到了福香,搞不好他都要被這個陰險惡毒的女人給騙過去。

見村裏人都這麽說了,公社的幹部就更偏向梅芸芳了。

劉主任問陳陽:“你從哪兒聽說是你爹和繼母抛棄了你妹妹的?”

這是要來追責的意思?陳陽不在意,現在他們有多相信梅芸芳,待會兒在鐵證面前,他們的臉就會被梅芸芳打得有多腫,就會多恨梅芸芳。

“劉主任,這事沒有證據,咱們暫且不提,我們說說另外一件事。大根叔,梅芸芳收了李瘸子五塊錢,把福香賣給他的事,這個沒假吧?”

這個事全村大人小孩都知道,陳大根點頭:“沒錯,李瘸子後來想反悔,回來要錢我還過來勸了。”

陳陽扭頭問婦女主任:“劉主任,買賣婦女兒童是不是犯法的,要不要抓起來槍斃了?”

一聽說要槍斃,梅芸芳臉色都變了,嚷嚷道:“陳陽你別胡說八道,什麽叫賣女兒?我們這是嫁女兒,誰家嫁女兒不收彩禮的?我收五塊錢怎麽啦?我把閨女辛辛苦苦養這麽大,收五塊錢還是便宜了李瘸子呢。福香長這麽大,才花五塊錢啊?大家說說,這能叫賣女兒嗎?”

好像也有道理,閨女養大了,嫁人了,就是別人家的人了,當爹媽的,收點彩禮這在農村是很正常的事。就連婦女主任也不覺得這是多大的事情,畢竟一方一俗嘛,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風俗習慣,他們當幹部的也不能一刀切了。更何況,他們自己嫁女兒、娶媳婦也是要收彩禮,給彩禮的。

“說得可真好聽,那你不說說福香多大,那李瘸子多大?你要不覺得虧心,那咋不嫁你的親女兒?”陳陽嗤笑,這種話也就能騙騙她自己。

梅芸芳表情讪讪的:“這燕紅不是還在上學,是個學生娃嗎?”

“她也就比福香小三個月,她是娃,福香就不是?”陳陽一句話戳穿了她的雙标。

梅芸芳心說,那能比嗎?陳福香是個傻的,有男人要就不錯了,她家燕紅聰明又漂亮又會讀書,以後可是要嫁進城裏去吃公糧的。

不過幹部們都不表态,梅芸芳也看出來了,陳陽就是吓唬她的。什麽買賣人口,槍斃,瞎扯,誰家不嫁女兒收彩禮啊?他要拿這個說事,全村有女兒的人家都跑不掉,還能全都槍斃了不成?

想到這裏,她膽子也大了,撇撇嘴強詞奪理:“我這不也是為福香着想,女娃終歸是要嫁人的,她這狀況能碰到一個上門提親的不容易。你這當哥哥的,也不想福香留在家裏,留成老姑娘吧?”

老姑娘,福香都還沒成年,虧她說得出口。

陳陽直接問婦女主任:“劉主任,你是做婦女工作,你說說,婚姻法規定女孩子多少歲才可以結婚?”

劉主任知道他想說什麽,只得道:“我國婚姻法規定,男20歲,女18歲,始得結婚。”

“那我妹妹今年才16歲,還沒有成年,我繼母貪圖那五塊錢的彩禮,就要把她嫁了,這是不是違法的?”

劉主任沒法否認,只能硬着頭皮說:“是。”

不到法定婚齡就結婚,這事在鄉下太常見了,別說16歲,14、5歲結婚的都大把的人在,尤其是家裏閨女多的,多一個人就吃一口糧,嫁出去了還能換筆彩禮回來。

不過雙方你情我願,沒人反對就算了,但現在有人提出了抗議,作為專門做婦女兒童工作的,她怎麽也要表表态。

“陳陽同志,你反應的這個問題,我們會嚴肅處理的。”

具體怎麽處理,她沒說。也是,要真處理狠了,萬一十裏八村還不到18就被家裏嫁出去,心生怨恨的姑娘們都去找婦聯,他們怎麽辦?雖然這種情況發生的可能性很小,但也不得不防。

陳陽雖然年輕,但從小帶着燒傻的妹妹在繼母讨生活,早學會了看人臉色。

他也不為難劉主任,而是感激地說:“那就好,我相信人民政府,我相信主席,相信你們會為我們兄妹作主的。”

劉主任詫異地瞟了陳陽一眼,這小子年紀不大,腦子倒挺活泛的,這一頂高帽子扣下來,他們能不處理嗎?

梅芸芳聽得雲裏霧裏,但有一個意思她是明白了,公社似乎要處罰她,這怎麽行?

她可不覺得自己哪兒做錯了,這十裏八鄉又不是只有陳福香一個傻子,別的傻子不也早早就嫁人了,她都沒把那死丫頭嫁出去,憑啥還要挨公社批啊。

“哎喲,我不活了,這後娘難為啊,辛辛苦苦、起早貪黑把前頭的兩個孩子拉扯長大,不但沒讨一句話,外頭的人一挑撥,人家就不認我了,還去公社裏告我,說我賣閨女,抛棄閨女。我梅芸芳賭咒發誓,我要幹過這等喪盡天良的事,天打雷劈,不得好……”

轟!

一道驚雷毫無征兆地響起,再看天上,萬裏晴空,一絲烏雲都沒有。

大冬天的,打雷本來就很少見,更何況是這樣天氣晴朗的日子,那就更詭異了。

莫非這雷真的要劈梅芸芳?

農村人本來就迷信,這會兒更是驚疑不定,全都用懷疑的目光盯着梅芸芳,個別離得近的還趕緊往後退,唯恐雷劈下來波及到自己。

梅芸芳的恐慌比他們有過之而無不及,那個“死”字怎麽都說不出口,生怕自己一吐出這個字,雷就會劈到她腦門上。

靜默了幾秒,一直未出聲的闫部長怒了:“新社會了,成天嚷着死死死的,成什麽話?活膩了,到邊疆打敵人去,別給我在這裏嚎喪。”

闫部長是從部隊裏退下來的,還參加過抗美援朝,可以說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最見不得鄉下這些老娘們動不動就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行為。也不想想,他們現在的太平生活都是多少戰友們用血淚和生命換來的,這些婆娘們卻不知道珍惜,經常為了點雞毛蒜皮大的小事就尋死覓活的,不把命當回事。

武裝部是公社的實權部門,掌握着全公社的民兵組織,負責公社的治安以及每年的征兵等事情,這時候公社鄉鎮沒有派出所和司法部門,武裝部在一定程度上兼領這些職能,他的威望比劉主任高多了。他一吼,不止梅芸芳吓了一大跳,就連聽到風聲匆匆趕來的村支書陳大勇也吓得不輕。

“闫部長,你來了怎麽不說一聲,我去接你啊。”殷勤地跟闫部長打了聲招呼,陳大勇斜了陳大根一眼,“怎麽做事的?椅子呢,茶水呢?闫部長、劉主任他們過來指導工作,你們就讓他們這麽辛苦地幹站着?連口水都沒倒?”

闫部長是個直性子的人,不耐煩應付官場裏的這一套,擺手:“行了,陳支書,喝什麽水,趕緊解決問題,別扯這些有的沒的了。”

“是。”陳大勇轉而問一家之主陳老三,“怎麽回事,你說說。”

其實在來的路上,他已經大致弄清楚事情的緣由了。陳大勇心裏其實不覺得這是多大的事,畢竟這些在農村太常見了,最困難的那幾年,吃不起飯,一袋紅薯或是幾斤玉米面就能換個大閨女,這才過去幾年啊。

要他說,還是現在的日子過得太好了,這些人才天天搞這些有的沒的。還驚動到了公社,這個陳老三,身為一家之主,管不住婆娘也管不住兒子,淨會給他們大隊添亂丢臉。

陳老三被點名,腦子有點懵,嘴巴發幹,咽了咽口水:“這個,那個,我……”

見他吓得話都不利索,梅芸芳抹了一把淚,哭道:“陳支書,你可來了,你得幫我做主啊。陳陽這小子去公社告我們兩口子賣女兒,抛棄女兒。陳支書,你評評理,我們兩口子是這樣的人嗎?我嫁過來的時候,福香才五歲,才剛到我的腰,我辛辛苦苦這麽多年,把她拉扯成了個大姑娘,我要抛棄她,早抛棄了,又何必等到現在,你說是不是?這麽多年,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陳陽不領我這份情就算了,還冤枉我,我太難了……”

陳支書可不想他們隊裏背上賣女兒的名聲。

他看向陳大根:“是她說的這樣嗎?”

陳大根有點為難。他知道陳支書想聽什麽,他們村的支書還不到五十,一直雄心勃勃的,想進公社,又是個好面子,哪願意在闫部長他們面前丢臉啊。

所以肯定是想将這件事按下去,定為誤會,一家子鬧矛盾,大事化小。

可看陳陽的樣子,怕也是不會輕易讓這件事不了了之。他是看着陳陽長大的,他知道陳陽這孩子有多不容易,小小年紀在陳家幹得比牛還多,吃得比雞都少。

梅芸芳說她沒苛待兩個孩子,純屬放屁,她那一雙兒女十幾歲了,還在學堂裏念書,陳陽像陳小鵬現在這麽大的時候早下地拿工分了。親生和非親生的,對比不要太明顯。

陳大根心裏其實都懷疑,陳福香的失蹤跟他們兩口子有關,只是沒有證據而已。

不想得罪村支書,但也不想昧了良心,陳大根說:“陳福香在兩天前失蹤了,他們兩口子說是出去玩就沒再回來。我發動了隊裏的青壯年把附近幾個小隊,山上都找遍了,沒找到那孩子。在她失蹤前幾天,梅芸芳确實收了隔壁村李瘸子五塊錢說要把女兒嫁給他。後來李瘸子反悔不幹,又把錢給要回去了。”

陳支書點點頭,和稀泥:“陳陽,村裏這麽多雙眼睛,你父母真把你妹妹抛棄了,大夥兒不可能沒看見。這肯定是個誤會,你妹妹應該是走丢了,你放心,大隊一定不會放棄幫你找妹妹的,待會兒我就通知全大隊,把大隊的人都發動起來,幫你找妹妹,一定幫你找回妹妹。”

他都想好一篇“全村老少奮戰三天三夜,齊心協力找傻女”的文章了,隔壁公社去年不就是靠“活雷鋒英勇少年冬天跳河救三孩”得了縣裏面的表揚,揚眉吐氣的嗎?

“這麽說,支書是相信他們的鬼話,我妹妹是自己走丢的?”陳陽沉聲問道。

陳支書有點不高興,這年輕人一點眼力勁兒都沒有,怎麽,還懷疑他的話了?

“不是走丢的,那是怎麽丢的?你爹一直在村子裏,能把你妹丢到哪兒去?年輕人,有質疑精神是好事,但對自己的親人也要多一份信任,你說是不是?”陳支書打起了官腔。

梅芸芳見他相信自己,忙哭天抹淚:“陽陽啊,你不相信我這個當後媽的,還不相信陳支書嗎?陳支書那可是個實在人,肯定是有一說一。”

陳支書點頭,不錯,這個婆娘比這小子懂事。

“咳咳咳,陳陽啊,沒有證據的事你就別……”

陳支書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遠遠的一道聲音給打斷了。

“陳陽,陳陽,我把你妹子送回來了。”陳建永拉着陳福香,老遠就扯着嗓子大喊。

陳陽立即跑了出去,抓住陳福香的肩,激動得渾身直顫抖:“福香,你跑哪兒去了,讓哥哥擔心死了!”

陳福香仰起小臉,按照陳建永今早教她的說辭,委屈巴巴地說:“爸前兩天早上帶我去東風公社,買了兩個橘子給我,說要去茅房,讓我等他。我等了好久,都沒等到他,哥哥,爸呢,他去哪兒了?”

跟出來的陳老三聽到這句話,差點昏倒。這小妮子不但回來了,而且回來第一句話就是把他給賣了。

梅芸芳更是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這死丫頭,運氣還真是好,都把她送到幾十裏外去了,她竟然還能跑回來,怎麽辦?她前一刻才信誓旦旦地拍着胸口跟公社幹部、大隊幹部面前說,這個傻子是自己走丢的,跟他們一點關系都沒有,現在就被拆穿了,大家怎麽想他們?

怎麽想?陳支書臉上火辣辣的,真是恨死梅芸芳兩口子了,看他們一個懦弱老實,一個哭得可憐,他還真信了,結果這兩口子簡直把他當傻瓜耍,害他在公社幹部面前丢了這麽大個臉。

只有陳大根若有所思地看了陳陽兄妹兩眼。雖然他們都表現得很激動,像那麽回事,可還是沒瞞過精明又了解他們的陳大根。他要是沒猜錯,陳陽恐怕早就知道陳福香身上發生了什麽事,什麽時候會回來。

難怪他一口咬定是陳大根把福香丢了,而且也拒絕了大家再上山找的提議。陳大根當時心裏就覺得有點奇怪,人丢了,最重要的不是先找到人嗎?事有輕重緩急,追究責任什麽時候不能追,時間拖得越久,人找回來的希望就越小,陳陽不像是那麽拎不清的。

原來,人家的目标根本就是陳老三兩口子。

梅芸芳一向會說話,死的都能被她說成活的,先讓她唱作俱佳地騙一波信任,等大家都信了她的鬼話,再讓陳福香站出來說出“實話”,揭穿這兩口子的謊言。

這下被欺騙被愚弄的幹部,還有村民們,哪個不恨梅芸芳和陳老三?

這可比他直接帶着陳福香回來控訴陳老三效果要好得多。畢竟人都找回來了,幹部們鐵定是直接和稀泥,他要不依不撓,不少人可能還會覺得他太小題大做了。

但現在就不一樣了,他們所有的人都成了“受害者”,成了被耍得團團轉的對象,不為陳福香,就是為了他們自個兒,都得對陳老三兩口子恨得牙癢癢的。沒看那個一直很和氣,一直在和稀泥的婦女主任都拉長了臉。

這小子小小年紀,就有此等心計,又能吃苦,膽子還大,将來肯定有一番造化。陳老三什麽都聽後老婆,偏疼後來的孩子,不管這兄妹倆,将來有他後悔的。

衆人都一臉憤怒,只有闫部長臉色如常,他上前幾步,半蹲着,跟陳福香平視,摸了摸她的頭,語氣溫和地說:“閨女,把你爸是怎麽将你帶去東風公社的事再跟伯伯說一遍好不好?伯伯還沒去過東風公社,很好奇,你跟我說說。”

見狀,陳支書的臉都變青了,雖然氣憤陳老三兩口子騙了自己,但他還是不想在自己的地盤上鬧出什麽大動靜,尤其是丢人的這種。但現在闫部長親自下了場,那這件事別想輕易善了了。

陳福香還不懂,闫部長親自問她所代表的意義。她只覺得這個伯伯好和藹,而且好像挺威風的,他一說話,大家都安靜下來了。

眨了眨眼,陳福香說:“那天,我爸說要帶我去趕集,天還很黑就把我叫了起來,走了好久,天亮才走到東風公社……福香很乖,一直在那兒乖乖地等着。可是爸他一直沒來,他們說我爸不要我了,是這樣的嗎,伯伯?”

闫部長摸了摸她的頭:“福香這麽乖,怎麽會不要你呢?你又是怎麽找到他的?”

闫部長指了指陳建永。

陳福香接着說:“路叔要去祁家溝看他們家的兩個哥哥,我說我哥哥也在那兒,我要找哥哥,他就把我帶去祁家溝了。”

陳大根在一旁補充:“陳陽,還有陳建永都在祁家溝修水庫。”

陳建永也作證:“是東風公社一個姓路的好心大叔騎着自行車把福香送過來的。他的兩個兒子還在祁家溝幹活,當時咱們公社很多人也看見了。”

他說的都是實話,只不過沒有刻意提起這是昨天發生的事,當時陳陽也在。至于以後被發現,那公社的幹部早回去了,村裏人誰會在意這些細枝末節。

聽了幾人的話,大家都以為是陳陽前腳剛回來,後腳那東風公社的大叔就好心把陳福香送過去了。陳陽不在,作為一個村的,陳建永趕緊請假幫忙把陳福香送回來,然後正好趕上這個關鍵的時刻,及時地戳穿了梅芸芳的謊言。

不少人感嘆,陳建永回來得還正是時候,不然他們還要受陳老三兩口子蒙蔽,被當槍使。

如今事情的前因後果已經很清楚了,陳老三早有預謀想丢掉這個傻女兒,甩掉這個包袱。見嫁給李瘸子這條路行不通,遂想出了把她丢到遠遠的這個法子。

這時候鄉下都是泥土小路,彎彎繞繞的,沒有路标,別說陳福香一個不識字的,方向感不好的大人第一次去東風公社不問路都不一定找的回來。

陳福香是個傻的,被丢到二十多裏外的陌生地方,一個認識的都沒有,肯定回不來。而且他們榆樹村離東風公社遠,本村的人幾乎不會去東風公社,以後也不會發現她在那兒。

要不是陳福香遇上了好心人,她還真回不來了。

真夠狠心的,這大冬天的把孩子丢在那裏,萬一沒人撿回去,她不得活活凍死、餓死在那兒。

“你們兩口子還有什麽說的?”闫部長問。

陳老三不敢看兒子女兒,頭垂得極低,都快到膝蓋了,幹巴巴地說:“我們,我們也是沒辦法,家裏實在是太窮了,但凡有點辦法,誰舍得丢掉自己的親骨肉。”

陳陽看着一點悔改之意都沒有,還在狡辯的父親,失望到了極點:“沒辦法?陳燕紅和陳小鵬上學都有錢,陳小鵬三天兩頭還有雞蛋吃,福香喝口玉米糊糊都養不起?再說,她靠你們養了嗎?我媽死後的前四年,我們跟着奶奶過活,奶奶死後,我們才又跟你們開夥。那年我11歲就下地幹活,拿工分。”

“13歲,我就拿十個工分,15歲我開始在外面修水庫挖溝渠,一年到頭沒歇過一天。這個冬天,我去修水庫就掙了三四百工分,你們兩口子,下地一個才拿八個工分,一個拿六個工分,冬天貓在家,沒收入。你們倆加起來,一年掙的工分都沒我多,這點在大隊的賬目上都是可以查的,你們好意思說你們在養福香,你們有資格嫌棄福香嗎?”

他一筆一筆地賬跟陳老三和梅芸芳算,越算就越失望,越心寒:“我知道我妹子有點傻,招人嫌,所以拼命地幹活,再苦再累我都沒喊過一聲,15歲那年去修水庫,我被石頭砸傷了腳,只休息了三天,就繼續幹活,就是為了多掙工分。我希望你們看在我掙得多的份上,善待我妹妹,可你們就是這麽對我妹妹的?趁着我不在,先是賣我妹子,沒賣成,又把她給丢了。陳老三、梅芸芳,你們的心咋就這麽狠呢!”

大家聽到陳陽哽咽的聲音,再看他那雙比四五十歲老漢還粗糙的手,也紛紛為他鳴不平。

“是啊,咱們這十裏八鄉,就沒看到過比陳陽更苦,更勤快的孩子,他才18歲啊。我們家大山20歲了,我也沒舍得讓他去修水庫。”

“哪裏是18,15歲就去修水庫了,造孽哦。”

“梅芸芳、陳老三也太不是東西了。陳陽一個人掙了家裏一大半的工分,他們四口人吃飯,還有兩個要上學,人家兄妹倆就吃點飯,都容不下,真不是人!”

……

周遭譴責的聲音,鄙夷的視線,讓梅芸芳感覺自己像是被剝光了衣服在游街。

她還沒受過這樣的羞辱,心裏對陳陽恨到了極點,這就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早知道嫁進門就讓陳老三把他給扔進深山裏。

她不甘心就這樣認了罪,背上個惡毒繼母的名聲,臭大街,更怕公社處罰她。

抹了一把淚,梅芸芳哭得那個傷心:“陽陽啊,我們這麽做都是為了你。你都18歲了,村子裏跟你差不多大的小夥子都開始說親了,有的甚至都要當爹了,就你還沒說親。我們是怕好人家的姑娘嫌棄你有個傻妹妹要養,不肯嫁給你,所以才想把福香給扔了的,我們做這些都是為了你啊。”

“是啊,陽陽,我跟三娘這樣做都是為了給你娶媳婦。你要娶不上媳婦,打了光棍,我以後怎麽去地下見你媽,怎麽跟祖宗交代啊?”

真好笑,還都是為了他。陳陽冷笑:“娶媳婦總要花錢吧,既然你們說要給我娶媳婦,那想必是準備好彩禮了,我倒想問問,你們給我攢了多少彩禮錢?”

鬼的彩禮錢,梅芸芳一分錢都不想掏。可話已經放出去了,總要做個面子,才能圓回去剛才的話,也能證明她是個好繼母。反正陳陽又沒對象,也就嘴上說說,不會真掏錢。

所以梅芸芳很大方地說:“五十塊,我跟你爸這些年辛辛苦苦省吃儉用這些年攢了五十塊,就是準備以後給你娶媳婦兒用的。”

這筆錢在農村不少了,夠買兩身新衣服、鞋子、茶缸,還能餘下給女方的彩禮錢。

陳陽聽了也很滿意:“不錯。”

梅芸芳聽到這兩個字心頭一喜,莫非陳陽被他們說動了,她準備再說兩句,吹得天花亂墜,哄好陳陽。他們這事嗎?陳陽是關鍵,只要陳陽不計較了,陳福香是個傻的,公社頂多也就批評他們兩句就完了。

誰料,陳陽卻轉身,對着公社的領導說:“今天麻煩領導們走這一趟,一事不煩二主,我今天就請公社的領導,還有陳支書,大根叔以及村子裏的叔叔伯伯嬸嬸們做個見證。大家都看見了,我們兄妹在陳家過的是什麽日子,比那老財主家的長工都不如,陳老三和梅芸芳容不下我們兄妹,我們也不巴着他們了,我們兄妹倆跟他們分家,以後各過各的。家裏的糧食對半分,也可以根據今年的工分分,大根叔那裏應該有記錄,家具我們就不要了,養的雞和自留地我們也平分,他們給我存的那筆彩禮,也有我這些年掙的一份,我拿一半就行。”

還想要錢,難怪剛才問她彩禮呢!這個黑心肝的,梅芸芳差點氣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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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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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是召喚師

我真是召喚師

“求求您,教教我如何才能和女天使關系更好?”
某十二翼戰天使懇求的問道。
“請教您,如何才能忽悠更多的人信仰我的教派?”
某魔界大魔頭如是問道。
“您知道如何才能把昨天晚上我家痛經死的貓救活?”
某天界聖母不好意思的悄悄問我。
“各路大神,各路大仙,我不是上帝,真的只是召喚師。”
我痛苦的說道。
這是一個窮小子,如何因為意外獲得空間變成主宰六界的大召喚師的故事。

龍域戰神

龍域戰神

一名心龍少年,自荒山而來。他身背一柄古劍,帶着一頭真火天魔,橫空出世!為尋七座遺落的斬龍殿,他縱橫大荒兇境,力戰最強龍族,笑傲遠古英雄城,血屠恐怖修羅海!
他右手持雷霆巨劍,左手抓空蓮火焰。一劍山河變色,一拳天崩地陷!誓守護最後一片人類大陸,他誅盡千妖萬魔,與兄弟踏歌而行,闖蕩天下,終造就人界第一軍團,用鮮血鑄造一段不休傳奇!

玄幻 友韋
266.5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