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陳向上好說歹說,總算勸動了陳福香。

“走吧,去我家喝口熱水暖一暖,不然陽哥回來看到你這樣肯定會很難過自責,你也不想他難過的,對不對?”陳向上拉着她冰冷的手說。

雖然陳福香哭得很傷心,但陳向上基于對陳陽的崇拜,還是覺得事情沒那麽嚴重,他總覺得陳陽不會出事,就是遇上事也能逢兇化吉。

陳陽擦了擦紅彤彤的眼睛和鼻頭:“嗯。向上,哥哥會回來的,他不會丢下我的,對不對?”

陳向上看出了她的極度不安,也非常理解她。因為他們是一樣的,只有一個相依為命掏心掏肝的親人,換成他奶奶不見了,他的表現估計也比陳福香好不到哪兒去。

因此更加憐惜她,像個小大人一樣,摸了摸她的頭:“當然,福香這麽乖,陽哥怎麽會丢下你。你想多了,走吧,去我家洗把臉,不然陽哥回來看到你哭成小花貓一樣,肯定要笑話你了。”

“嗯,我乖乖的等哥哥。”陳福香吸了吸鼻子,又扭頭望了一眼出村口的路,希望那裏能出現那個偉岸的身影,就像過去無數次她在村口等着的那樣。

可路上空蕩蕩的,只有寒風卷起的落葉在飄蕩。

陳向上被她這小眼神看得心酸,也沒戳破,拽着她就跑:“快點,奶奶待會兒教你種土豆,福香不想自己種土豆嗎?”

“想。”陳福香急切地點頭。她頭一次意識到自己對于哥哥來說可能真的是個累贅,急迫地想做點什麽。

陳向上點頭:“好,那快點,奶奶已經把土豆拿出來了。”

兩人小跑起來,準确地說是陳向上拉着陳福香跑。

路過保管室時,陳向上歪了一下頭,看到保管室的大門竟然開着,他馬上說:“福香,你怎麽沒關門啊?走,咱們去把門關上,別丢東西了。”

雖然這會兒鄉下的治安很好,但也不是沒有小偷小摸,愛占各種小便宜的人,而且鄉下還有不幹活的懶漢二流子呢。

陳福香扭頭看了一眼大門,眨了眨眼,蹙眉:“我記得我關了的啊。”

陳向上覺得很可能是她記錯了。她多半是太心慌,跑得急忘了關門,不過這也不是什麽大事,現在去關上就是。

Advertisement

兩人走過去,還沒到門口,就聽到裏面傳來悉悉索索翻東西嚼東西的聲音。

陳向上緊張了起來,他朝陳福香比了一個“噓”的動作,然後從牆邊的那堆木柴中抓起一根木棍悄悄往門口逼近。

等走近了,看到屋子裏是誰之後,陳向上一下子松懈了下來,又氣又怒:“陳小鵬,你在幹什麽?”

陳小鵬嘴角裏嚼着一塊兔肉,手還在床上亂翻,把谷草翻得亂糟糟的。他在找錢,分家陳陽可是分了55塊,這麽多錢他不可能一直帶在身上,肯定是藏家裏了。

保管室裏沒什麽家具,找來找去,他覺得錢肯定是藏在了床下,可是翻完了陳陽的床,也沒有找到。他又去翻陳福香的床,哪曉得還沒翻完,傻子跟陳向上就回來了。

不過他也不怕,一個傻子,一個屁大的小孩,能把他怎麽樣?

他回頭瞅了陳向上一眼:“你管我,趕緊帶着傻子滾,別礙我的事。”

陳向上被他這嚣張的态度氣得臉色發紅,要不是顧忌着他那個潑婦娘,陳向上真想提棍子打破這家夥的腦袋。陳向上不斷地在心裏說,忍一忍,別給奶奶添麻煩。奶奶年紀大了,應付不了梅芸芳這個潑婦。

他試圖跟陳向上講道理:“這是福香的家,該滾的是你,你快點滾,你再不滾,我去找大根叔了。”

陳小鵬才不怕呢,他把梅芸芳的潑皮不要臉學了個十成十:“那你去啊,狗拿耗子多管閑事,這是我們家的事,你一個外人管得着嗎?這些都是我家的東西,我想拿就拿,想吃就吃,礙你什麽事了?趕緊滾,別煩我。”

從頭到尾,他看都沒看陳福香一眼,一個傻子而已,沒了陳陽,能翻起什麽花浪。

“你……我去找大根叔。”陳向上強忍着揍他一頓的念頭,轉身就走。

陳小鵬聽了,笑得愈發的得意和張狂:“找又怎麽樣?陳陽那個賤種出了事,回不來了,這些還不都是我們的?包括這個傻子,以後也得……哎喲,你個傻子敢打我……”

陳小鵬話沒說話,陳福香忽然跟發了瘋一樣,奪過陳向上手裏的棍子,蹬蹬蹬地跑進屋,拎起就往陳小鵬身上打。

陳小鵬完全沒預料到她會來這一招,背上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棍子,疼得他龇牙咧嘴,一把反手抓住棍子,搶了過來:“傻子敢打我,我弄死你……”

他舉起棍子,反過來要打陳福香,但手還沒落下,手腕上就傳來一股鑽心的痛,疼得他尖叫,嚎啕大哭。

“你……你個傻子竟然敢咬我……”陳小鵬哭哭啼啼地低頭,對上了陳福香那雙漆黑明亮的眼珠子,然後從裏面看到了刻骨的恨意和仇視。

陳小鵬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一個傻子而已,怎麽會有仇視和恨這種情緒?以前他經常搶陳福香東西,罵她傻子賤人,甚至還拿石頭丢她,她也從來沒拿這種眼神看過他啊。

就在這一怔神的功夫,他手裏的棍子被陳福香搶了去,她松開了牙,拿起棍子又朝他身上打去,一邊打一邊哭:“哥哥才不會有事,哥哥才不會有事。我打死你這個壞蛋,你咒哥哥,還偷我們的東西,吃我們家的兔肉,把我們家弄得亂七八糟的……”

每說一句,她就打一下,打得陳小鵬嗷嗷叫。

陳向上本來想進來幫忙的,見陳福香完全占了上風,陳小鵬只能像個縮頭烏龜一樣,抱着腦袋閃躲棍子。頓時熄了進去的念頭,就讓福香好好教訓教訓這個惡心沒臉沒皮的東西。

他站在門口,堵住了出路。

陳小鵬從小吃得比較好,營養好,11歲個頭就跟陳福香差不多高了,其實他的力氣并不比陳福香小。不過是因為陳福香氣勢太盛,太強,占了先風,他就怕了,只敢躲,完全沒想過還手這事。

保管室的鬼哭狼嚎驚動了其他村民。

在家裏補衣服的梅芸芳聽到聲音的方向,豎起耳朵仔細辨認了一下,聽出是兒子的哭喊聲,慌了,丢下衣服就跑了出去。

咋回事?陳陽不是不在,出事了嗎?那誰在打小鵬?

她急急跑過去,遠遠地就瞅見陳向上站在門口,立馬遷怒他:“陳向上,你死人啊,沒聽到咱們家小鵬在哭嗎?你也不幫個忙,是誰在打我們家小鵬?”

陳向上看到她就頭大。

這個不要臉的老女人比陳小鵬這個小子難應付多了,除了陽哥,沒人能震住她。

他想攔着,替陳福香擋一會兒。

但他畢竟只是個12歲的少年,梅芸芳再不濟也是上山下地幹活的幹練農村婦女,一下子就把他推開了。

着急兒子的梅芸芳一口氣沖進了保管室,然後就看到自己的寶貝兒子被陳福香像攆狗一樣追得滿屋子跑,頭上亂糟糟的,臉上青青紫紫,手腕上兩排深深的牙印都滲血了,那叫一個慘不忍睹。

梅芸芳心疼壞了:“你這個死傻子,竟敢打我們家小鵬。”

“媽……”陳小鵬聽到她的聲音跟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樣,忙活不跌地朝他這邊跑來。

梅芸芳立即把兒子拉到了身後,然後抓住陳福香揮過來的棍子,怒罵道:“真是反了天了,我今天好好教教你這個小雜種,竟然敢打我們家小鵬。”

她唯一的兒子,她都舍不得碰一下,竟然被這個傻子打成這樣了。梅芸芳火大得很,奪了棍子就要教訓陳福香。

忽地,她感覺腳踝處一痛,像是被什麽東西咬了,低頭一看,十幾只老鼠悉悉索索地圍在她的腳邊,對着她的棉襖、棉鞋撕咬,有的還咬到了的腳。

“啊……”

梅芸芳也顧不上得陳福香了,趕緊跺腳,想踩死,最不濟也吓跑這些讨人厭的老鼠。

但老鼠似乎就認準了她,怎麽都不肯跑。

梅芸芳吓得臉都變了死,抄起棍子想打這些老鼠,但棍子剛垂下,還沒落地,啪地一聲,一棍子就打到了她的手腕上,她手上的棍子也被打了出去。

“你……你這個小雜種敢打我!”擡頭看到是陳福香不知從哪兒撿了根棍子過來,打她時,梅芸芳差點氣死。

這個任打任罵了十幾年的傻子竟然敢打她。

啊!又一棍子打到了她的柔軟的肚子上。

陳福香打紅了眼,一雙晶亮的眸子亮得吓人,裏面燃燒着熊熊的仇恨之火。

“都是你們,都是你們害的……”

要不是梅芸芳欺負他們兄妹,不給他們房子住,哥哥也不會去賣銀子,都是他們害的……

梅芸芳被陳福香眼睛裏仇恨的光芒駭得心驚肉跳。

“你……你個傻子胡說八道什麽?”

話出口,她就懊惱,跟個傻子講什麽道理。這個傻子今天竟然敢打她和小鵬,她說什麽都不會放過她。

梅芸芳抄起棍子,對着地上一陣亂拍,打得老鼠尖叫,抱頭鼠竄。沒了這些老鼠礙事,梅芸芳拿起棍子就往陳福香腦門上砸去。

這個死丫頭,早該跟着她那個死鬼老娘去陰曹地府了,活着浪費糧食。

“你幹什麽?”忽然,一股大力奪走了她手裏的棍子,啪地一聲丢到了地上。

梅芸芳扭頭就看到陳大根黑着張包公臉,站在她身後,面色不善地盯着她。

梅芸芳覺得委屈極了,陳大根就是偏心。

“他大根叔,你可要給我們母子作主啊。陳福香那個傻子竟然打我這個做長輩的,還有我們家小鵬,你看,這些都是她打的,還有這手腕,也是她咬的,你得給我們家作主。”

她把躲在身後的陳小鵬拉了出來,指着他身上的傷,哭天搶地。

陳大根知道她又要胡攪蠻纏了,厭惡得很。都一個小隊住着,家家戶戶是什麽德行誰不清楚?這母子倆都是欺軟怕硬愛生事的主,他們不去招惹別人就事好的了,誰敢主動欺負他們。

更何況,這兒又是保管室,不是陳家。誰上門找誰麻煩,用腳趾頭想也知道。

陳向上也被梅芸芳的倒打一耙給惡心壞了。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女人。

他大聲說:“大根叔,是陳小鵬先到陽哥家偷東西的。他把陽哥家的雞蛋吃了,還吃了人家的兔肉,我們來的時候他還在翻床鋪找東西。”

媽的,這個小崽子總壞她事。

梅芸芳眼睛閃了閃,強詞奪理:“陳向上,你胡說八道啥呢。這是小鵬親哥,親姐的家,他來吃點東西怎麽啦?我們就算分家了,那也是打斷骨頭連着筋的一家人。他一個小孩子,吃點東西還不行嗎?”

這麽說,好像也沒太大的問題,分了家就不是親人了嗎?小孩子去大的哥哥姐姐家吃點東西也不算什麽。

可誰不知道,兩家已經鬧崩了啊,再說把人家裏搞成這樣,能算只是蹭點東西吃嗎?把人家的好東西都偷吃光了,還翻箱倒櫃,怕是在找錢吧。

陳大根不想理梅芸芳,眼睛在屋子裏轉了一圈,也沒找到人,他問陳向上:“陳陽呢?”

陳向上抿了抿嘴:“陽哥不在。”

難怪這母子倆敢跑到保管室撒野呢。

陳大根還是沒搭理梅芸芳,又問:“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陳向上搖頭。

梅芸芳得意地瞟了陳大根一眼。

這個老東西一直向着陳陽那小崽子,現在陳陽不在了,看他怎麽辦?

陳大根也确實心煩。陳陽不在,陳福香是個傻的,這個家沒有個能說話的人,他便是想幫也難,畢竟他也只是個小隊長,幹涉不了別人的家事。

陳福香看着梅芸芳猖狂的眼神,再看他們好好的一個家就被陳小鵬弄成了這樣,眼眶一紅,福至心靈,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脈,忽地開了竅。

“大根叔,我們跟他們才不是一家人。我們也不歡迎陳小鵬,他撬了我們家的鎖,進來偷我們的東西,他是賊,該打!”

“你這個死丫頭,你弟弟吃點東西怎麽啦?他可是男娃,陳家的根兒,以後要繼承陳家的香火,吃點東西也是應該的。”梅芸芳恨不得掐爛陳福香的嘴,死丫頭,分出去才幾天啊,膽子大了,竟然敢打他們,還敢還嘴了。等着吧,有她哭的時候。

陳福香撅起嘴:“才不要他的香火,他的香火是臭的,髒的!”

她的本意是嫌棄陳小鵬心不善,心不誠,這樣的人供奉的香火也沒有願力。

但梅芸芳理解為自己的兒子被嫌棄了。

她怒斥:“膽子肥了啊,還敢嫌棄你弟弟,你也不照照鏡子,就你那傻樣,送人都沒人要。”

看她越說越不像話,陳大根黑臉:“閉嘴,說正事,陳小鵬是你打開保管室的門的?”

陳小鵬眼神閃躲,支支吾吾的:“我,我……”

“臭小子,你才不會幹這種荒唐的事,對吧。”梅芸芳擰着他的耳朵,明晃晃地給他提示。

陳小鵬反應過來,連忙說:“我沒有,我來的時候門就沒關嚴,我以為家裏有人,就推開門進去了。”

“他撒謊,我聽哥哥的話,鎖上了門的。”陳福香扯出挂在脖子上的鑰匙,大聲說。

哥哥叮囑過她,出門一定要帶鑰匙,要鎖門,她都記着呢。

陳小鵬知道不能承認:“我來的時候,門就是沒關好,一個傻子說的話能信嗎?”

陳大根有些意外地瞅了陳福香一眼。今天被梅芸芳母子一鬧,她似乎又變得聰明了一些,還知道反抗這母子倆了,實屬難得。

這才過去幾天啊,照這速度,明年這孩子很可能會變得跟普通姑娘一樣,那陳陽肩上的擔子就輕多了。

陳大根很是欣慰,不過目前來說,陳福香還鎮不住潑婦梅芸芳,要解決這母子倆,還是得陳陽出面才行。也不知道他跑哪兒去了,這麽久都沒回來?

陳大根估摸着他可能是去忙活建房子的事了,只能先拖一拖,便說:“是不是,看看鎖就知道了,鄉親們也跟着做個見證。”

陳大根帶頭走到保管室的門口,彎腰看門上的鎖。

鎖頭上帶着一點新鮮的泥巴,還有兩道劃痕,鎖邊的木板上還有幾道像是被人用尖銳的物品砸出來的痕跡,很新鮮,看上去像是新砸的。

有經驗的人一看就知道這是被砸出來的。

陳大根低頭在門口找了找,看到了一塊巴掌大上面突起的尖銳石頭,頓時明白了,指着石頭說:“用這個砸的吧!”

陳小鵬臉一紅,慌了:“沒,沒,我,我就随便砸了一下,門就開了。”

沒用的東西,跟他老子一樣,人都還說啥呢,他就自己都承認了。梅芸芳氣不打一出,惱得很,幹脆撒潑:“就算是咱們家小鵬砸的怎麽啦?他砸自己哥哥姐姐家的門,都是一家人,你們管得着嗎?”

“你……”陳大根被她的不要臉氣得瑟瑟發抖。這個女人簡直丢他們三隊的臉。

梅芸芳見他生氣更得意了:“我們自己一家人關起門來事,要那些閑的沒事的狗拿耗子啊。”

這是明晃晃地罵陳大根了。

梅芸芳也是豁出去了,這個陳大根,一直偏心陳陽,看不慣他們兩口子,她也不用給他面子了。

“不是一家人,我們分家了,我跟哥哥才是一家人。”陳福香鄭重其事地反駁她。

梅芸芳沒想到自己能說得陳大根這個小隊長啞口無言,最後卻被陳福香這個傻丫頭拆臺。

她還沒跟這死丫頭算賬呢!

梅芸芳用淬了毒般的眼神死死盯着陳福香。

要是以往陳福香可能就怕了,縮着脖子不說話了。

但今天哥哥的失蹤,好好的家被弄得亂糟糟的,激發了她心裏的憤怒。她昂起小臉,迎上梅芸芳的視線,兇巴巴地瞪了回去,就像一只努力捍衛自己領地,亮着乳牙的小獸。

好啊,死丫頭還敢瞪她,等陳大根走了,看她怎麽收拾這丫頭。

梅芸芳譏诮地看着陳福香:“你哥哥能回得來再說吧!”

這句話戳中了陳福香心底最擔憂的部分,她的小臉垮了下去,一瞬間變得暗淡無光。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忽地,一道響亮的男聲從門口傳來,大家扭頭就看到陳陽背着一口新的大鍋進來。

他把鍋放在地上,走到陳福香面前,擡起手背擦了擦她的眼淚,柔聲說:“福香別怕,哥哥回來了。”

“”哥哥,陳小鵬砸壞了我們家的鎖,偷吃了我們的雞蛋,還有兔肉,把哥哥和我的床也翻亂了。他還說哥哥不會回來了。”陳福香抱着他就告狀。

陳陽輕輕拍了拍她的肩,擡起頭,掃了一眼陳小鵬。

陳小鵬看到他就跟老鼠見了貓一樣,趕緊往梅芸芳背後縮。

梅芸芳心裏也暗道糟糕,這陳陽竟然回來了。燕紅不是說他出事了,傻子都快哭死了嗎,怎麽回事?

面對陳陽,梅芸芳的嚣張氣焰不在,扯了個僵硬的笑容,細聲細氣地說:“陽陽啊,你弟弟太餓了,家裏又沒吃的,實在是沒辦法了,才到你這兒找點吃的,你這個當哥哥的就原諒他這一回,他以後再也不敢了。”

說着,推了一把陳小鵬。

陳小鵬縮着脖子,小聲說:“哥,對不起,我太餓了,餓得覺都睡不着,你就原諒我這一回吧。”

陳大根看到母子倆變臉的過程,簡直要對這母子倆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真沒見過這麽沒臉沒皮的。

陳陽遇上他們也是倒黴。計較吧,她死皮賴臉說沒有,弟弟餓得快不行了,不計較吧,惡心,沒受教訓,難保他們不會來第二次。

可怎麽計較?讓他們賠?他們肯定會賴賬,又是一頓扯皮,沒完沒了。

陳大根想到這些,都替陳陽頭痛,攤上這麽個後媽和弟弟,真是作孽啊。

陳陽顯然也知道這母子倆是什麽德行。

他根本不理會梅芸芳母子,扭頭對陳向上說:“去公社一趟,找民兵來,就說我們村子裏有人故意破壞集體財産,破壞社會主義建設,懷疑他們是潛藏在勞動人民隊伍中的反革命分子。”

這話唬得陳向上一愣一愣的,呆了兩秒才反應過來,看了梅芸芳母子一眼,痛快地大聲應道:“好嘞!”

梅芸芳被這聲音吓得眼皮子直跳,她雖然覺得陳陽這話是吓唬她的,小題大做,可這些年她見過不少,但凡沾上這些字眼的,沒一個好下場。

“那個,陽陽,你,你是不是搞錯了,你弟弟就只吃了你們家幾個雞蛋,一點肉而已,這跟破壞集體財産沒關系。”更別扯什麽反革命分子了,太牽強了。

陳大根也覺得,陳陽吓唬梅芸芳他沒意見,可亂扣帽子就不像話了。

陳陽看出了他們的想法,指了指門上挂的鎖:“這不是陳小鵬砸壞的嗎?這把鎖是隊裏的集體財産,陳小鵬卻不愛惜,還故意搞破壞,我合理懷疑他是潛伏進我們隊伍的壞分子。”

對哦,這裏是保管室,保管室裏的一磚一瓦都是屬于他們生産隊的,确實是集體財産。

陳陽這麽說,除了誇大一點,沒毛病。

陳陽朝陳向上吼道:“還不快去!”

“诶。”陳向上轉身要跑。

梅芸芳見了,趕緊跑過去攔住他,又朝陳陽告饒:“陽陽啊,你弟弟知道錯了,他錯了,他年紀小不懂事,就算了吧……他吃了你們的雞蛋我賠,還有兔子肉我也賠,壞了的鎖我們也賠。你們可是親兄弟,你就別跟他計較了,回頭我一定好好教導他。”

這下梅芸芳是真的慌了。

要被扣上大帽子,陳小鵬就毀了。這可是比陳老三被闫部長關在公社更嚴重十倍百倍的事。

她不得不低頭,可看着兒子被陳福香打成這樣,手腕上的牙印還在流血,就這麽算了,還要賠錢她又不甘心。

将陳小鵬推了出來,梅芸芳指着他臉上手腕上的傷說:“陽陽啊,你看,小鵬也被福香這孩子打得不輕呢,手腕都被她咬出了這麽大個口子。他也受到了教訓,你看這回就這麽算了,成不成?”

陳陽這回終于拿正眼看她了:“不用算,是我們的責任我們負,福香打了陳小鵬我們賠。”

梅芸芳詫異地看着他,今天陳陽怎麽這麽好說話了?

不過接下來一句話就讓她知道,陳陽哪是好說話了,分明是想弄死他們。

“但一碼歸一碼,公歸公,私歸私,福香打了人該賠錢,陳小鵬的醫藥費我們全出了。回頭你拿着衛生院的單子來跟我算錢。向上,還愣着幹嘛,不是讓你去公社叫民兵嗎?”

聽到最後一句,梅芸芳差點給陳陽跪了,也不想再讨什麽便宜了,趕緊說:“陽陽,三娘說錯話了,都是我們的錯。小鵬這孩子不聽話,該打,福香是他姐姐,教訓他一頓是應該的,他大根叔,你幫忙說句話,對不對?”

眼睛一掃,梅芸芳看到了躲在人群中的女兒,頓時怒火中燒,都是這死丫頭,回來亂說話,害的她要在這裏跟陳陽賠罪告饒的。

“燕紅,快點去把咱們家的雞抓一只來。你弟弟吃了陽陽家的雞蛋和兔子肉,咱們用雞賠。”

說出這句話,梅芸芳心疼死了。她的母雞啊,自己都舍不得吃,天天像祖宗一樣供着,就盼它下點蛋,補貼補貼家用,這下又少一只了。

“哦。”陳燕紅趕緊拔腿往家裏面跑。

梅芸芳這才收回了目光,祈求地看着陳陽,又用力拍了一下陳小鵬:“你這臭小子,還不快跟你姐姐哥哥道歉。”

“哎喲……”陳小鵬腦袋上鼓起的包被打中了,疼得他龇牙咧嘴,還不得不聽他媽的,乖乖說,“哥,姐,對不起。”

“你看這小子知道錯了,陽陽啊,三娘今天謝謝你和福香替我教他。這臭小子只知道吃,我跟你爸天天忙着上工,也沒功夫管他,今天辛苦你們了。”

梅芸芳一旦想讨好個人啊,真的能把死的說成活的。

陳陽本意并不想把陳小鵬送到公社。一是因為陳小鵬年紀小,犯的事也不算大,頂多關幾天就完了,不可能真的給他定什麽大罪。反革命這幾個字也就吓吓梅芸芳。

二來也是怕梅芸芳狗急了跳牆。她最重視這個兒子,兒子出了事,瘋起來的女人什麽幹不出來?

他不會為了出這口氣,拿自己和福香的安全去賭。

陳大根也不希望将事情鬧到公社。因為他也清楚,不可能真給陳小鵬定那麽大的罪,一點小事總鬧到公社,次數多了,領導也會煩的,還是別為了這點小事敗好感度了,不劃算。

于是他裝模作樣地勸道:“陳陽啊,不管怎麽說,你們都是親兄弟,這次就原諒小鵬吧,他毀壞的東西讓他賠。再有下次,不用你說,叔親自帶人捆了他,送去公社。”

陳陽也借機順驢下坡,等陳燕紅氣喘籲籲地抓住一只母雞送過來後,他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模樣:“看在大根叔的面子上,這次就算了,不過鎖你們得自己買個新的換上,不然以後保管室丢了東西,都是你們的。”

“買,待會兒我就去公社買把新鎖回來。”梅芸芳趕緊答應。

陳陽點頭,目光掠過陳小鵬,若有深意地說:“聽說上個姚家坡那邊有戶人家半夜闖進了一個賊,被打死了。”

陳小鵬吓得臉色蒼白,渾身發抖。

梅芸芳讪讪地笑了,知道陳陽這是警告她,連忙保證:“我回去一定好好教你弟弟。”

陳陽瞥了她一眼,直接下了逐客令:“沒事就走吧,我還要收拾呢!”

梅芸芳趕緊帶着兒子走了,這破地方她是一秒都不想呆了。

其他看熱鬧的村民見沒了好戲看也紛紛走了。

很快屋子裏就只剩陳大根和陳向上了,陳陽向他們道謝:“今天麻煩大根叔和向上了。”

陳大根擺手:“我也就比你早到幾分鐘,沒幫上多大的忙。倒是咱們福香,今天很勇敢啊,知道保護自己的家了。”

“是啊,福香很勇敢。”陳陽看着她欣慰地笑了,“大根叔,向上,晚上過來吃飯,正好我們買了口新鍋,還不知道好不好用,你們幫我試試。”

試試是客套話,實際上是陳陽感謝他們幫忙。

陳大根擺手:“現在就不用了,等你建好了房子,我們再去你新房子做客。”

陳陽看着家徒四壁的保管室,連兩把多餘的椅子都沒有,确實不是請客的好地方,便點頭:“那行,到時候我陪叔喝兩杯。”

送走了二人,陳陽回來開始收拾家裏。

說是收拾,其實兄妹倆也沒什麽東西,只要把陳小鵬弄亂的床鋪重新鋪好就行了。

兄妹倆齊齊動手,幾分鐘就弄好了。

有了坐的地方,陳陽關上門,拉過陳福香,欣慰地看着她:“福香,今天哥哥很高興。”

陳福香還沉浸在哥哥平安回來的喜悅中,擡起亮晶晶的眼睛:“是銀子賣掉了嗎?”

“這只是很小的一個原因。”陳陽摸着她的頭,感嘆道,“我們家福香長大了,敢反抗梅芸芳和陳小鵬了,哥哥非常高興。”

陳福香看着他:“可是向上說打人是不對的。”

“沒錯,主動打人是不對的,不過打壞人,打欺負你的人沒有錯,你今天做得很好。以後再有人欺負福香,福香一定要打回去,不要害怕,哥哥會支持你的,好嗎?”

陳福香重重地點頭:“嗯。以後陳小鵬再欺負我,我就揍他。”

今天成功把陳小鵬揍得滿屋子亂轉,陳福香也是自信心爆棚,覺得以前老欺負她的那個小霸王也沒那麽厲害了。

陳陽摸摸她的頭,鼓勵地笑了笑:“好。打不過就回來找哥哥,哥哥幫你打回去。”

他的傻妹妹啊,總算知道了反抗,不會再乖乖挨打受欺負了。這一天,他盼了十幾年,本以為一輩子都盼不到了,沒想到這麽快就來了。從這一點上來說,他甚至有些感謝陳小鵬今早鬧了這麽一通,刺激了福香。

心情大好的陳陽把靠在牆邊的鐵鍋翻了過來,拉着陳福香說:“看看哥哥給你帶什麽好東西回來。”

鐵鍋裏藏着半塊巴掌大的豬肉,還有半斤雞蛋糕,一根紅頭繩。

這是陳陽走到公社去買鍋時,路過供銷社,順便買的。

他拿起紅頭繩,在陳福香頭發上比劃了兩下:“福香紮一定很好看。”

陳福香也很喜歡,跟着點頭:“嗯。”

“洗把臉吧,洗了之後,哥哥做飯了,福香早飯還沒吃吧,先吃點雞蛋糕墊墊肚子。”洗過手後,他把紙袋包着的雞蛋糕打開,拿了一塊給陳福香。

陳福香咬了一口:“好軟,好香,哥哥也吃。”

兄妹倆一人吃了兩口雞蛋糕,稍微墊了墊肚子,陳陽起身将鐵鍋上的繩子解開,問妹妹:“福香中午想吃什麽?咱們有鐵鍋了,可以炒菜了。”

他把鐵鍋拎到井邊,打了一桶水,扯了一把谷草團成一團,倒上水開始擦鐵鍋。

“都可以,哥哥做什麽,我都喜歡。”陳福香想幫忙,可他的速度很快,她根本插不上手,在旁邊蹲了一會兒,她忽然想起昨天跟四奶奶的約定,連忙站了起來,“哥,我得去跟四奶奶學種土豆了。”

“好,那你去吧。早點回來啊,我一會兒就做飯,吃過午飯,咱們去看看地基。”陳陽叮囑她。

他決定了,以後家裏什麽事都帶上妹妹,只有見得多了,知道得多了,妹妹才會越來越聰明。他教不了書本上的,還教不了生活中的嗎?

同類推薦

九陽絕神

九陽絕神

最強殺手,逆天重修。
為報前世滅族之仇,修至尊神訣,握無上神兵,掌混沌之氣,噬天地,斬蒼穹,誅神滅魔,踏破乾坤!
以殺戮之名,成就更古至尊!
這一世,我要只手遮天,翻手滅世!
九天在下,唯我在上!

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

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

大陸傳奇,一戰成名;鳳凰聖女,風火流星神界刀法;雙升融合,金陽藍月,雷霆之怒,這裏沒有魔法,沒有鬥氣,沒有武術,卻有武魂。唐門創立萬年之後的鬥羅大陸上,唐門式微。一代天驕橫空出世,新一代史萊克七怪能否重振唐門,譜寫一曲絕世唐門之歌?
百萬年魂獸,手握日月摘星辰的死靈聖法神,導致唐門衰落的全新魂導器體系。一切的神奇都将一一展現。
唐門暗器能否重振雄風,唐門能否重現輝煌,一切盡在《鬥羅大陸》第二部——《絕世唐門》!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無彈窗,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最新章節閱讀

萬骨天梯

萬骨天梯

天庭被血洗,上到昊天,下到普通天兵盡皆被殺,神格和法寶散落一到三十三重天各處。
每一重天都降下了通天階梯,任何普通人爬天梯都可以進一重到三十三重天探險尋寶,神仙的神格、法寶等等,誰搶到就是誰的。
兩年前,昊天的神格被神秘人找到,帶出了天庭,那人将昊天神格烙印在身體上,變成了妖魔。
葉靈,一個普通莊戶銀,兩年前跟父母在莊稼地裏收麥子,突然一個妖魔出現。小說關鍵詞:萬骨天梯無彈窗,萬骨天梯,萬骨天梯最新章節閱讀

傳承鑄造師

傳承鑄造師

經歷具現化,一個神奇的能力。
周墨,這個神奇能力的擁有者。
別人搞不到的絕密情報?
短暫的接觸,複制他過去的經歷,一個人的過去無法撒謊。
從不示人的珍貴傳承?
短暫的接觸,複制他曾經的經歷,就能獲得他所知所會的全部。
以經歷為材料,智慧為爐火,鑄造的每件裝備都獨一無二,值得百代傳承。
“賺錢吧,學習吧,修行吧,歷練吧,然後當你遇見了我,你的,就是我的!”
——周墨
新書《世界救贖者》,求支持!小說關鍵詞:傳承鑄造師無彈窗,傳承鑄造師,傳承鑄造師最新章節閱讀

我真是召喚師

我真是召喚師

“求求您,教教我如何才能和女天使關系更好?”
某十二翼戰天使懇求的問道。
“請教您,如何才能忽悠更多的人信仰我的教派?”
某魔界大魔頭如是問道。
“您知道如何才能把昨天晚上我家痛經死的貓救活?”
某天界聖母不好意思的悄悄問我。
“各路大神,各路大仙,我不是上帝,真的只是召喚師。”
我痛苦的說道。
這是一個窮小子,如何因為意外獲得空間變成主宰六界的大召喚師的故事。

龍域戰神

龍域戰神

一名心龍少年,自荒山而來。他身背一柄古劍,帶着一頭真火天魔,橫空出世!為尋七座遺落的斬龍殿,他縱橫大荒兇境,力戰最強龍族,笑傲遠古英雄城,血屠恐怖修羅海!
他右手持雷霆巨劍,左手抓空蓮火焰。一劍山河變色,一拳天崩地陷!誓守護最後一片人類大陸,他誅盡千妖萬魔,與兄弟踏歌而行,闖蕩天下,終造就人界第一軍團,用鮮血鑄造一段不休傳奇!

玄幻 友韋
266.5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