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半夜,岑衛東倏然驚醒。

他感覺自己像是泡在溫泉中一樣,渾身都熱乎乎的,筋脈裏像是被神丹妙藥撫過一樣,舊傷迅速愈合,整個人都說不出的輕盈,像是脫胎換骨了一般。

這是從未有過的狀态。

發生了什麽事?

急于找出這種引起他身體變化的原因,岑衛東立即拿着手電筒起身,推開門,走到了四奶奶的屋門口。

屋子裏靜悄悄的,漆黑一片,非常安靜,四奶奶應該是睡着了,那這一切是怎麽回事?

岑衛東百思不得其解,猶豫了幾分鐘,他決定還是打擾她老人家一次。

他輕輕敲了敲門:“四奶奶,外面突然下雨了,有沒有什麽需要收進來的嗎?”

老年人覺少,四奶奶被吵醒了,拉開門,走到屋檐下,看着不斷往下滴的雨水,有點意外:“還真下雨了,也沒什麽,就一點柴放在外面了,應該已經淋濕了,不用管,等太陽出來,曬一曬就幹了。”

“嗯,不好意思,四奶奶,吵醒你了。”岑衛東歉疚地說。

四奶奶擺了擺手:“都是小事,你也是關心我們家嘛。小岑,沒事了,去睡覺吧。”

“好,四奶奶,我送你回去。”岑衛東打着手電筒,把四奶奶送回了房間,然後站在房間裏感受了幾秒。

沒有變化,今晚,他站在四奶奶身邊,都沒有任何的感覺。如果說,今晚的這個變化是四奶奶或是她房間裏的某樣東西引起的,那離得越近,他的狀态會恢複得更好,就跟以往,他挨着四奶奶是一個道理。

可完全沒有,也就說,今晚的這種變化,跟四奶奶沒有任何的關系。

那到底是什麽引起的?

岑衛東走出屋子,站在屋檐下,看着漆黑的天空中不斷往下滴落的雨水,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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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傍晚的時候,天氣還好好的,一點也沒下雨的跡象,怎麽突然下雨了?

不過六七月的天,就跟娃娃臉一樣,說變就變,突然下雨也不稀奇。悄悄把四奶奶家逛了個遍,實在找不出原因,岑衛東只能回屋繼續睡覺。

他能睡得着,隔了幾十米遠的陳老三家卻亂了套。

陳老三兩口子睡得正熟,忽然臉上掉落下一滴涼涼的雨滴,開始兩口子太困,翻了個身,繼續睡。直到雨水嘩啦啦地落下來,幾秒的時間,就把他們倆澆成了落湯雞後,兩人這才吓醒。

“怎麽回事?外面下雨了嗎?”陳老三腿腳不便,趕緊坐了起來,伸出兩只胳膊,擋在頭上。

梅芸芳無暇回他的話,匆匆忙忙起身,找到火柴,點燃油燈。

燈光一亮,屋子裏的狀況也顯露無疑。雨水從頭頂上方破開的洞,麥稈被猴子扒過的地方往下滴落。除了床頭,還有床尾、衣櫃、五鬥櫃那邊都在漏雨,天上下大雨,屋裏下小雨。

顧不得其他,梅芸芳匆匆跑出去,拿了幾個盆子回來,放在漏雨的地方,這樣雨水滴落進盆裏,就不會打濕櫃子和地面了。但已經被打濕的被子卻是沒法用了,床也沒法睡,更麻煩的是陳老三現在腿腳不方便,要人攙扶着才能勉強走兩步。

陳老三身上的衣服也打濕了。他知道梅芸芳現在心情不好,讷讷地開了口:“那個,芸芳啊,你把我的衣服找一件給我吧。”

梅芸芳憋了一肚子的氣,真不想管他。但又怕他回頭感冒了,要自己伺候不說,還得花錢。

認命地翻了一件背心出來,梅芸芳丢給他:“趕緊換上,我扶你去小鵬屋裏睡,我去燕紅屋裏,将就一晚,等雨停了,趕緊找人把房子補好。”

“诶。”陳老三現在幹不了活,還淨給家裏添麻煩,聲音都小了許多。

等他換好衣服,梅芸芳扶着他,小心翼翼地走出去。

因為要攙扶這麽大個人,梅芸芳騰不出手拿油燈,就把油燈留在了屋子裏,打算先把陳老三扶到陳小鵬屋裏,然後再回來拿油燈。

誰料剛走到門口,一個黑影就撞了過來,差點把梅芸芳撞倒。她被撞得往後退了一步,陳老三也跟着被她擠過去撞在了門框上。

“哎呀……”受傷還沒好的腿擠壓在門框上,痛得陳老三差點昏厥。

“老三,老三,沒事吧……”梅芸芳吓得不輕,瞅了一眼突然冒出來的兒子,沒好氣地說,“大晚上的像炮仗一樣亂竄,睡不着啊,睡不着起來幹活,快,幫我将你爸扶到椅子上。”

母子倆合力,把陳老三扶到堂屋靠牆的椅子上,讓他坐好。

梅芸芳蹲下身,擔憂地看着他:“老三,沒事吧?”

那種痛楚過去,陳老三擺了擺手:“沒事,就是撞痛了,現在好多了。”

“那就好。”梅芸芳松了口氣,回頭擰着陳小鵬的耳朵,“大晚上的,你突然跑過來幹什麽?”

陳小鵬委屈極了:“媽,輕點,輕點,好痛。我屋子裏漏雨了啊,床都打濕了,沒法睡覺,我才來找你的。媽,你們怎麽也起床了?”

“你屋子裏怎麽會漏雨?”梅芸芳記得昨天,那只該死的猴子一直在她和陳老三住的那間屋子上蹦跶。

陳小鵬以為她不信,嘟囔道:“我咋知道,我睡着睡着,腿上好冷,被凍醒了,才發現,腿上都是水,你看我褲腿都濕了。”

梅芸芳只好拿起油燈去了陳小鵬的屋子裏,發現他的房間靠屋後的一處的麥稈,被那些該死的猴子給扒松了。平時看不出來,這一下雨,水就跟着往屋子裏滲,越滲越多,最後順着麥稈往下滴。好在只有床尾被打濕了。

梅芸芳趕緊又去找了一只水桶,放在床尾,接住天上掉下來的雨水。

陳小鵬的房間就只有那麽一處漏雨的地方,情況不算嚴重。梅芸芳讓他回屋休息。

陳小鵬不樂意:“媽,床都濕了,怎麽睡嘛。”

“你睡沒濕的那半邊啊。”梅芸芳沒好氣地說。

陳小鵬不樂意,撅着嘴,小聲抱怨。

梅芸芳頭痛得很,按住太陽穴:“不睡是吧,我跟你爸去睡,你就在堂屋裏坐一晚上吧。”

“不是,媽,媽……”

“叫媽也沒用,我跟你爸的房間,床全被打濕了,裏面到處都在漏雨,更沒法住人。你嫌自己的房間不好,那家裏更沒地方睡了!”梅芸芳沒好氣地說。

白天折騰了那麽久,晚上沒睡多久,又開始折騰,她哪受得了。

陳小鵬聽了這話後,骨碌碌的眼珠子一轉:“陳燕紅的房間沒事啊,媽,我要睡她的房間。”

陳燕紅的房間在一側,确實沒受損。

大半夜的,梅芸芳也沒力氣折騰了,她擺了擺手:“要睡你去睡,我跟你爸在你的房間裏将就一晚上。”

“好。”陳小鵬蹬蹬蹬地就跑去了陳燕紅的房間。

陳燕紅被吵醒,當然不樂意:“你都十二歲了,咱們再睡在一起像什麽話,而且我的床是單人床,根本睡不了兩個人。”

陳小鵬理所應當地說:“那你去傻子以前睡的柴房啊,這個地方讓給我。我比你小,又是男的,你該讓我。”

“你做夢,你咋不去睡傻子睡過的柴房?你趕緊走,這是我的房間。”陳燕紅惱火地說。

陳小鵬直接脫了鞋子跳到床上:“什麽你的房間?我是男丁,以後要繼承咱們老陳家的香火,這房子、家具,屋子裏的一切通通都是我的,我想睡哪兒就睡哪兒。你以後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要滾,也該是你滾!”

陳燕紅不服氣,去推他:“那也得等我嫁出去以後再說,你趕緊的,讓開。”

“我就不讓……啊,媽,陳燕紅打我。”陳小鵬被抓了一下,立即扯着嗓子大喊。

梅芸芳好不容易把陳老三安置好,累出了一身的汗,沒有心情斷他們姐弟的官司,沒好氣地說:“燕紅,你大點,你是姐姐,讓讓你弟弟,去柴房将就一晚上。”

聽到這句輕飄飄的話,陳燕紅如墜冰窖,感覺渾身發寒。偏偏這時候,陳小鵬還用力踢了她一腳:“叫你滾啦!”

陳燕紅沒有防備,摔在地上,手擦過坑坑窪窪的地面,擦破了皮,手心裏火辣辣的痛。但這再痛都不及她心裏的痛。

“不用你們說,我會滾的,一定滾得遠遠的!”

良久,黑暗中傳來了陳燕紅的低喃。她爬了起來,摸黑出了屋,去陳福香住的那間發黴的柴房裏,抱着膝蓋坐了一晚上。

這一刻,她似乎有些理解陳陽的憤怒,以及他們兄妹為何會不搭理陳老三了。

好不容易,熬過這艱難的一夜。清晨,雨漸漸停了,火紅的太陽從東邊升起,預示着,今天是個大晴天。

梅芸芳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非常憤怒。

大清早,她就出門,找村裏幾個會修房子的男人來幫他們家修一下屋頂,每次找到人,她都要委屈地哭訴一番:“造孽啊,好好的房子就被這麽弄壞了,漏了一晚上的雨,我當初真是瞎了眼,跟着陳老三,一天好日子都沒過,現在他摔成這樣,沒人管,吃飯穿衣上茅房洗腳擦澡全靠我,房子弄成這樣,也只能靠我這個女流之輩出來找修……”

聽起來是有點可憐。可同情歸同情,卻沒人表态,跟她站在同一戰線,同仇敵忾,意思意思地安慰了她幾句,答應去修房子,就借口有事把她打發了。

梅芸芳在村子裏轉了一圈,本來是想以此敗壞陳陽的名聲。可農村人除了愛說閑話,還欺軟怕硬,大家都見識了那群猴子的厲害,陳陽連自己親爹的房子都敢拆,就更別提其他人的了。

誰願意為了個不相幹的去得罪陳陽兄妹?沒看梅芸芳都不敢直接找陳陽賠錢修房子,只能在背後說閑話嗎?

梅芸芳最後只能憋着一肚子的氣回了家,收拾家裏面,還要準備中午的夥食,別人來修房子,不給工錢就算了,總不能飯都不請人吃一頓吧。

請客不要錢啊,梅芸芳只能狠狠心,掏了一塊錢給陳燕紅,讓她去公社,看看能不能買到不要票的骨頭和邊邊角角。

這個事,陳陽早晨起來就聽說了。

他看着濕漉漉的地面,彈了彈妹妹的小臉:“還真被咱們家福香說準了,這個雨下得好。”

給梅芸芳長點深刻的教訓,免得哪天遇到點事,她又來找他們。分家就是兩家人,各過各的不挺好的嗎?

陳福香抿嘴偷樂:“誰讓他們想欺負哥哥。”

“看來我以後得靠咱們家福香保護了。”陳陽調侃道。他倒沒把下雨這事往自家妹妹身上想,畢竟這個事太離譜了。

陳福香彎起嘴角,鄭重地答應:“好啊,哥哥這輩子一定會平平安安,一生順遂的。”

“你還算起了命啊?”陳陽揉了一把她的腦袋,“洗手洗臉吃飯吧,待會兒還要上學呢!”

陳福香點頭,端起水杯出去刷牙漱口了。

今天早上,陳陽做的小米南瓜粥,一人一個雞蛋,還有一碟玉米餅子和泡菜。

等陳福香上桌,他邊吃邊問:“你們明天就要考試了吧,準備得怎麽樣了?”

“沒問題,哥哥放心。”陳福香信心滿滿地答道。

她的努力認真陳陽都看在眼裏,可自家妹妹到底是頭一次上學,第一回 參加期末考試。他不想給她太大的壓力,于是說:“那就好,考多考少都沒關系,還有下學期呢!”

陳福香可不想聽這個。她要給哥哥樹立一個好榜樣,咋能考太差呢。但哥哥明顯不大相信她嘛,還是等考完拿分數說話吧。

她點點頭說:“嗯,哥哥呢,昨天考得怎麽樣?”

“還行吧,及格應該沒問題。”陳陽要求不高,能拿到小學畢業證就行。

陳福香重重地點頭:“我相信哥哥,哥哥,你拿了小學畢業證,有其他想法嗎?”

“什麽想法?咱們村小學畢業的兩只手都數不過來,不還都在家裏種地,大隊還來了幾個上過初中、高中的知青呢,也一樣下地。你小孩子就別操心這些了,安心讀。”陳陽當然也想往高處走,但這不是沒機會嗎?

陳福香扁了扁嘴:“好吧。”

她有點想提當兵的事,又覺得這個事似乎應該跟岑衛東商量一下。

可随後幾天,她一直沒找到機會,因為她忙着考試、複習功課,兩人連面都碰。

等她考完,也到了陳陽出成績的日子。

陳陽前面因為陳老三摔傷和考試的事請過兩天假了,現在也不好為了拿成績這件小事再請假。正好福香不上學,就讓她去拿。

于是,期末考試後的第二天,吃過早飯,收拾好家裏後,陳福香就鎖上門帶着栗子去了公社。

每次期末考試,出通知書的時候,都會開一次家長會,今天也不例外。

對于唯一的兒子,梅芸芳還是很上心的,早早地就來到了教室裏,跟旁的家長聊了幾句。說着說着,她就看到陳福香進來,走到最後一排的空位置坐下,梅芸芳的臉當即拉了下來。

跟她說話的家長見她臉色不對,側頭往後一看,見是個十幾歲的姑娘,詫異地說:“有點眼生啊,這是來給弟弟妹妹開家長會的嗎?”

“什麽弟弟妹妹,來給她親哥拿成績的。”梅芸芳撇嘴說。

家長詫異:“不是吧,她都這麽大了,她哥得二十來歲吧,還念小學?”

“念到小學二年級,成績太差就沒念了,現在不知道哪根筋犯了,又跑過來非要參加什麽小學考試,拿什麽小學畢業證,你說這是不是閑的?”梅芸芳奚落地說,“回頭別考個倒數第一,那才丢人呢!”

那家長附和地笑了笑:“可不是,這兄妹倆也太胡鬧了,家裏的大人都不管管嗎?都是當爹的人了,還跑來跟一群天天念書的娃娃比,這要是考不及格,多丢人啊。”

“可不是,真不知道他們腦子是怎麽想的。連自己的親爹摔傷了,都不照顧,要自學,念什麽書,還跑來考試。難不成,拿了個小學畢業證就能吃公糧?”梅芸芳心裏有說不盡的怨言。

今天是陳福香來,她不怕,可勁兒地說那兄妹倆的壞話。她的嗓門不小,引得前後左右的家長,都扭頭像看什麽稀奇的怪物一樣盯着陳福香。

他們要是說自己,陳福香不在意,但他們說哥哥,那不行。

她昂起下巴,鄙夷地看着梅芸芳:“我哥上進,我們家樂意,咱們都分家了,又沒吃你們家的大米,關你什麽事?你有閑功夫操心我哥的成績,先管管你兒子吧,你們家陳小鵬肯定沒我哥考得好!”

“死丫頭,還犟嘴,一點禮貌都沒有,我撕爛你的嘴巴。”梅芸芳惡相向膽邊生,兇巴巴地站了起來,想給陳福香一點教訓,但她還沒走近,栗子就從陳福香的膝蓋上爬了起來,揮舞着爪子,差點抓到梅芸芳的臉:“吱吱吱……”

梅芸芳吓得趕緊後退一步:“你……你把這只小畜生都帶來了。這可是教室,誰允許你帶它進來的?”

“畜生怎麽啦,總比有的人連畜生都不如的強。”陳福香嘀咕了一句,将栗子放到桌子上,“栗子,跟大家打聲招呼!”

栗子坐在破課桌上,桌子有一角瘸了,往後傾斜,它差點摔倒,趕緊一手按住桌面,上身保持不動,另一只手伸了出來,沖前面看熱鬧的家長和孩子們揮了揮手,特別的威嚴。

“哇塞,還真聽得懂人家,再來一個,再來一個!”孩子們來了興致,紛紛歡呼。

陳福香嘴角勾着笑,輕輕摸了栗子一下,說:“栗子,把地上的那塊磚墊在桌腿下。”

“吱吱吱……”栗子馬上靈活地跳到地上,抓起牆角的破磚頭,塞到瘸腿桌角下面,然後還抓住桌子搖了一下,确認桌子不晃了以後,它才迅速地爬上了桌,翹着二郎腿坐在陳福香面前,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得意。

人群裏爆發出如雷鳴般的掌聲。

還有孩子湊上前,想摸栗子,又不敢,怯生生又好奇地問:“姐姐,它是專門耍猴戲的猴子嗎?”

“不是,它就是咱們大丘山上的猴子,咱們的鄰居,有次不小心踩進陷阱裏被夾住了腿,被我哥哥救了,然後它就跟着我們下了山,成了我們家的一員。”陳福香耐心地解釋。

孩子們聽了,滿心羨慕,叽叽喳喳地問個不停。

“姐姐,它會翻跟鬥嗎?”

“姐姐,它叫栗子,是因為它喜歡吃栗子嗎?”

“姐姐,它有沒有兄弟姐妹想下山啊,我家裏有糧食吃,我可以把我的口糧省一半給它吃。”

……

一時間,栗子簡直成了教室裏的小紅人,不管是家長還是學生,全都興奮地望着它,就連陳小鵬也想上前跟栗子玩玩。

梅芸芳孤立打擊陳福香,敗壞他們兄妹名聲的算盤落了空,偏偏傻兒子還盯着那只猴子垂涎三尺。她氣得要死,捏着陳小鵬的耳朵,直接把他拽了回來:“你要考得不如陳陽,今年暑假天天跟我下地掙工分去。”

“媽,他連五年級都沒上過一天。我考不過他一個文盲啊,你開什麽玩笑。”陳小鵬自信得很,感覺梅芸芳這話簡直是在侮辱他。

看他信心滿滿的樣子,梅芸芳面色稍霁,語氣也緩和了下來:“這還差不多。”

不然,他們母子倆得多丢人啊!

不過小鵬說得對,陳陽都沒年過幾天書,肯定考班上倒數第一,說不定還會考零蛋,鬧大笑話。

現在就讓那死丫頭得意吧,看她能得意多久。

梅芸芳收回了目光,不去看那堵心的一幕。

好在,沒過多久,老師抱着卷子進來了,他站在講臺上,拍了拍黑板刷:“家長和孩子們都坐回自己的位置,今天咱們公布成績。”

到的家長并不多,四十幾個學生,只來了二十個左右的家長,擠一擠也能做,坐不下的,孩子們就出去,家長留下。

等大家都安靜了下來,老師清了清嗓子,不急不緩地說:“這次是咱們小學的最後一次考試,也是檢驗大家這五年來學習認不認真,努不努力的直觀說明。考的好的同學,去了初中,要再接再厲,考得不好的同學,也要加油,奮起直追,争取在下次考試能考出更優異的成績。”

現在成績不影響升學,老師也就沒多說,直接進入主題:“咱們現在來發卷子。按成績排名,由高到低的發。在這裏我要尤其表揚一下,咱們班的第一名,這位同學有點特殊。”

說到這裏,他特意停頓了一下,目光在教室裏找了一圈,最後落到陳福香身上。

見狀,梅芸芳心裏頓時掠過非常不好的預感。但她轉念又一想,這教室裏的孩子都是學了五年的,怎麽可能都考不過陳陽,扯淡吧!

但下一刻,她的預感就成真了。

“這位女同學是陳陽的家屬嗎?”老師和氣地問。

陳福香站了起來,有點羞澀地說:“老師,我是陳陽的妹妹,他今天要訓練,不好請假,就讓我來給他拿成績。”

“好,不錯。”老師贊許地點頭,接着目光往前挪,看着教室裏的家長和孩子,語重心長地說,“今天我要表揚的人就是陳陽。可能大家對這個名字很陌生。這是咱們班考試中年齡最大的考生,今年已經19歲了。陳陽現在是民兵營的民兵,平時要上工,還有去公社訓練,只有晚上才能挪出一點時間自學。就是這樣,他這個只念到二年級的青年,卻在咱們這次考試中獲得了班級第一名,語文88分,數學89分好成績。這個成績值得我們班上每一個同學反思,希望大家以後都能學習陳陽同志的這種不畏艱難,自強不息的精神。”

語畢,老師帶頭鼓掌,班上的家長和同學們也跟着鼓掌。

陳福香滿心歡喜地在掌聲中上去代替哥哥領卷子。

梅芸芳看到這一幕,臉都綠了。

坐在她旁邊的陳小鵬感受到她的憤怒,縮了縮脖子,小聲地替自己辯解:“誰知道他會考那麽好。”

梅芸芳斜了他一眼,眼底是恨鐵不成鋼的惱怒。沒陳陽能吃苦能幹就算了,念書都比過對方,白瞎了她的錢。

陳小鵬更怕了,恨不得找個洞把自己藏起來。他一張臉皺成了苦瓜狀,巴巴地瞅着講臺,希望老師快點念到他,這樣他媽也不至于太生氣。

可是念了一半的名字都還沒念到陳小鵬,梅芸芳的臉色越來越難,随時處于暴躁的邊緣。

就在這時,老師停止了發放試卷,掃了一下家長和學生,說:“以上就是我們雙科都及格的同學,現在來發放單科及格,還有一科不及格的同學,這部分同學不要偏科,要努力啊。陳立國,語文45分,數學76分……”

聽到及格的名單裏沒有陳小鵬,梅芸芳氣得狠狠地擰了一把陳小鵬的耳朵。

陳小鵬到底不小了,這麽大的孩子也是有自尊的,當着這麽多家長和同學的面被母親擰耳朵,他又痛又難過又不敢大聲哭出來,就吹着腦袋,悄悄地抹眼淚。

旁邊剛才跟梅芸芳閑聊的那個家長見了,輕聲勸梅芸芳:“偶爾一次考差了很正常,孩子心裏也很難過,你就別打他了。”

梅芸芳看到對方手裏兩張卷子上鮮紅的75和81,心說,說得輕松,丢臉的不是你。

梅芸芳全程板着臉,沒搭理對方。

那家長好心被當了驢肝,讨了個沒趣,讪讪地別過了頭,找其他人說話去了。

老師繼續念,把單科及格的卷子都發完了,還沒念到陳小鵬,梅芸芳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

随着班上的同學,一個一個地被叫到,陳小鵬的臉色也越來越難,他知道,他今晚完了。

終于,在大家都拿到卷子後,老師叫到了陳小鵬的名字:“陳小鵬,語文12分,數學23分,他平時的作業經常沒完成,家長有空也要督促他做作業啊。”

陳小鵬哭喪着臉拿着試卷回來,剛走到課桌前,啪地一聲,一巴掌扇在他的左臉上,打得他腦袋都歪了。

陳小鵬再也忍不住,哇地一聲大哭出來。

全教室的人都驚呆了。

就連講臺上方的老師也蹙起了眉頭,勸梅芸芳:“陳小鵬的家長,陳小鵬這孩子挺聰明的,就是愛耍小聰明,不愛學習,回頭你們家長多監督,讓他上初中認真點,很快就能趕上來的,別打孩子了。”

梅芸芳沒理老師,越過中間的兩張桌子,看向陳福香。

陳福香眨了眨眼,表情甚是無辜。她記得以前陳小鵬的成績都不好,但沒想到這麽差,竟然考了個班上倒數第一。

梅芸芳盯着她幹什麽?又不是她讓陳小鵬考的倒數第一,關她什麽事啊。

梅芸芳覺得這輩子的臉都丢光了,再也沒功夫聽老師那些廢話,反正初中不在這兒念了,她抓起陳小鵬就走。

看到她氣沖沖地帶着孩子走了,連招呼都沒打一聲,老師不大高興,但也沒說什麽,又祝福了大家兩句,然後揮了揮手,這個家長會就開完了。

不管考得差還是考得好,家長都領着孩子們回家了。

不過陳福香沒走,因為她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東西沒拿——哥哥的畢業證,這個才是代表她哥小學畢業啦。

等人都走完後,陳福香上前,對老師說明了來意。

老師就是本公社的,其實都是熟人,很好說話:“走吧,我帶你去找校長,發畢業證這個事得找他。”

其他考試的小學畢業證都發了,不過陳陽的要特殊一點。

兩人到了辦公室,找到校長,說明來意後,校長接過陳陽的成績看了看,直點頭:“不錯,小夥子不錯,可惜耽擱了。”

要是當初沒辍學,說不定都上大學了,哎!

他從抽屜裏拿出一張印刷好的彩色紙張,像獎狀一樣,最上面是紅旗、五角星和國徽,下面是統一的印刷體,只在名字、性別、地址、校長簽名和日期這五處留下了空白。

校長拿出鋼筆,在這些地上填上相應的字,最後拿出公章,在左下方蓋上紅色的鋼印,最後将證書遞給了陳福香:“小姑娘,替你哥哥拿回去吧,這是他努力的證明!”

“謝謝校長。”陳福香甜甜一笑,小心地将畢業證書折起來,放進口袋裏,又朝校長鞠了一躬,然後飛快地跑出了學校,直奔武裝部。

她去的時候,陳陽他們還在訓練,而且巧的是,今天岑衛東也在,不過他只是站在一邊和闫部長在說話。

陳福香沒敢上前,站得遠遠的等着。

過了一會兒,闫部長拍了拍岑衛東的肩,走了。

岑衛東扭頭,沖陳福香招了招手。

陳福香立即跑了過來,兩只亮晶晶的眼睛興奮地望着他:“衛東哥,你怎麽知道我來了?”她明明沒走近。

“你這麽大個人,我怎麽會看不見?”岑衛東打量了她幾眼,“今天怎麽突然想起過來,不是說好,我下次帶你來看陳陽訓練的嗎?”

“我不是突然過來啦,我是……”陳福香吐了吐舌頭,住了嘴。她要第一個告訴哥哥這個好消息。

岑衛東看了她幾秒,見她話說到一半又不說了,好奇地挑起眉梢:“你是來幹什麽?怎麽,對衛東哥還有秘密了?”

“也不是,這個得先告訴哥哥,回頭再告訴你,你就等一下下哦。”陳福香抿起唇,一臉的神秘。

岑衛東心裏有點酸,果然,在這小丫頭心裏,哥哥的地位無可撼動。

人多眼雜,他也不好表現出來,只能說:“那你再等一會兒,十分鐘後,他們就要休息一下。”

“哦,衛東哥,那我可以在這裏看嗎?”陳福香小聲問。

岑衛東擡頭看了一眼隔了幾十米的訓練場地,往左側走了一段:“過來,這邊樹蔭下,陰涼。”

“哦。”陳福香興奮地跑過去,兩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訓練場。

民兵們在練扛槍踢正步。烈日下,他們從一頭走到另外一頭,又掉頭走回來,如此反複,每個人的臉上都布滿了汗水,甚至連軍綠色的背心都打濕了。

陳福香看了一會兒就心疼了:“哥哥要這麽不停地走一天嗎?”

“當然不止,還有出操,方步,射擊等。主要是為了訓練他們的體能和射擊能力、還有團體協作能力等。”岑衛東解釋,“其實這算比較輕的,如果去了部隊,還有負重越野、野外訓練、障礙訓練等等。你不要覺得辛苦,這時候的辛苦是為了他們在面對敵人時多一分的生存機會。”

“哦。”陳福香明白這個道理,可不妨礙她心疼哥哥。她以後要多做事,讓哥哥少操心家裏面。

十分鐘過後,教官讓大家休息十分鐘。

有的人坐下喝水,有的去茅房,陳陽則拔腿就跑到妹妹面前:“福香,你怎麽來了?天這麽熱,早點回去,在家等我就行。”

“哥哥,我給你送畢業證啊,你考了班上第一名哦。”陳福香從口袋裏拿出畢業證,打開,亮在他面前,興奮地說,“哥哥,你做到了,我哥哥好厲害!”

陳陽也很驚喜,接過畢業證,輕輕撫着上面的陳陽兩個字,這是他勤勤懇懇自學了大半年的成果。他真的做到了,他沒有辜負妹妹的期望。

“這都是福香的功勞,謝謝你,福香,要不是你,我肯定考不及格。”陳陽由衷地說。

陳福香搖頭:“哪有,這都是哥哥自己努力,哥哥,老師說,你是同學們的榜樣,也是我的榜樣!”

一旁的岑衛東看到兄妹倆互誇個沒完,心裏簡直酸成了檸檬。不過是個小學畢業證而已,他還有軍校畢業證呢,他待會兒回去就寫信,讓人給他寄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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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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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陸傳奇,一戰成名;鳳凰聖女,風火流星神界刀法;雙升融合,金陽藍月,雷霆之怒,這裏沒有魔法,沒有鬥氣,沒有武術,卻有武魂。唐門創立萬年之後的鬥羅大陸上,唐門式微。一代天驕橫空出世,新一代史萊克七怪能否重振唐門,譜寫一曲絕世唐門之歌?
百萬年魂獸,手握日月摘星辰的死靈聖法神,導致唐門衰落的全新魂導器體系。一切的神奇都将一一展現。
唐門暗器能否重振雄風,唐門能否重現輝煌,一切盡在《鬥羅大陸》第二部——《絕世唐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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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骨天梯

萬骨天梯

天庭被血洗,上到昊天,下到普通天兵盡皆被殺,神格和法寶散落一到三十三重天各處。
每一重天都降下了通天階梯,任何普通人爬天梯都可以進一重到三十三重天探險尋寶,神仙的神格、法寶等等,誰搶到就是誰的。
兩年前,昊天的神格被神秘人找到,帶出了天庭,那人将昊天神格烙印在身體上,變成了妖魔。
葉靈,一個普通莊戶銀,兩年前跟父母在莊稼地裏收麥子,突然一個妖魔出現。小說關鍵詞:萬骨天梯無彈窗,萬骨天梯,萬骨天梯最新章節閱讀

傳承鑄造師

傳承鑄造師

經歷具現化,一個神奇的能力。
周墨,這個神奇能力的擁有者。
別人搞不到的絕密情報?
短暫的接觸,複制他過去的經歷,一個人的過去無法撒謊。
從不示人的珍貴傳承?
短暫的接觸,複制他曾經的經歷,就能獲得他所知所會的全部。
以經歷為材料,智慧為爐火,鑄造的每件裝備都獨一無二,值得百代傳承。
“賺錢吧,學習吧,修行吧,歷練吧,然後當你遇見了我,你的,就是我的!”
——周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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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是召喚師

我真是召喚師

“求求您,教教我如何才能和女天使關系更好?”
某十二翼戰天使懇求的問道。
“請教您,如何才能忽悠更多的人信仰我的教派?”
某魔界大魔頭如是問道。
“您知道如何才能把昨天晚上我家痛經死的貓救活?”
某天界聖母不好意思的悄悄問我。
“各路大神,各路大仙,我不是上帝,真的只是召喚師。”
我痛苦的說道。
這是一個窮小子,如何因為意外獲得空間變成主宰六界的大召喚師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