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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在山上溜了一會兒,他們就打到了三只野兔,五只野雞,還有這頭半大的野豬,滿載而歸,驚得小李的下巴都差點掉了下來。
“山上什麽時候這麽多動物了?而且還一個個主動沖出來,真是邪門了。”小李覺得納悶極了,他不過就是兩個月沒上山而已,這山上變化怎麽這麽大。
陳陽悄悄看了自家妹子一眼,眼神擔憂。
陳福香倒是淡定,抱着栗子,一臉天真的說:“是不是深山裏的動物太多,搶地盤,打不過的就跑下來了?”
小李一聽也覺得有點道理:“很可能,咱們拉練也是在外圍,裏面很少去,打獵的人也不敢太深入,裏面還不随便它們怎麽長了,這兩年風調雨順,這些動物也繁殖得快。難怪這頭野豬這麽小呢。”
岑衛東輕輕拍了拍陳陽的肩,丢給他一個眼神:放心了吧?
陳陽舒了口氣,看着自家妹子慢慢把話題帶偏。
“你進過山裏面嗎?”陳福香好奇地問。
小李搖頭:“沒有,咱們是有組織有紀律的,每次拉練都得服從組織安排。平時幾個人一起打獵,那也不敢進去,聽說裏面不但有大野豬,還有狼呢。”
“會吃人的狼,真的嗎?那有沒有老虎?”陳福香是真的很好奇。大丘山是沒有老虎的,但她以前聽人說過,老虎可厲害了,卻從沒見過真實的老虎長什麽模樣。也不知道老虎見了她會不會也是這副德行。
這個小李也不清楚:“不知道,福香,老虎是山林之王,你可別因為好奇進山啊,很危險的。”
“我就随便問問。”陳福香趕緊表示自己沒這個意思,不然要是被她哥哥誤會了,那還了得。
見小李沒起疑心,陳陽緊繃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四人說說笑笑地下了山。岑衛東讓小李叫了兩個戰士過來幫忙,把東西都送到了食堂,當天晚上,他們也跟着吃了一頓肥得流油的紅燒野豬肉。
休息一晚,次日,岑衛東開車,帶着陳福香兄妹進了城,去了蘭市刺繡廠。
蘭市刺繡廠名頭聽起來似乎不小,但廠房不大,員工也不多,就一百多號人。因為刺繡是一門手藝活兒,沒個幾年功夫出不了師,而且還得看天賦,有的人天生心靈手巧,一學就會,有的天性驽鈍,眼拙手笨,幾年下來手藝還是平平,達不到出師的條件,只能拿學徒工工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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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因為刺繡廠出産的工藝品都遠銷國外,對質量把控嚴格,所以刺繡廠的考核一直比較嚴厲,學徒工都得有一定的繡藝基礎。
陳陽和岑衛東陪陳福香到了刺繡廠,拿出介紹信,表明了來意。
接待他們的是辦公室馬主任,看完陳福香在家繡的那副團扇後,她非常滿意。
不過為了避免他人代繡這種情況發生,刺繡廠這邊還安排了一個現場考核。不光是為了驗證陳福香的真實繡藝水平,同時也是她進廠後的職稱評定的依據。
刺繡廠這邊的職稱分為學徒和師傅,學徒又分為兩級,一級學徒和二級學徒,然後是初級師傅,師傅,大師傅,評定等級每上升一個臺階,工資水平也會跟着大幅度提升。
為了公平公正,馬主任還叫了兩個大師傅過來評判。
要單獨留妹妹一個人在這兒接受這些老師傅們的考核,陳陽有點不放心,磨磨蹭蹭的,還是岑衛東把他拉了出去。
岑衛東掏出一支煙遞給他:“放心吧,那副仙鶴賀壽圖就是福香繡的,她的繡藝什麽水平,你還不清楚嗎?”
陳陽瞥了他一眼,沒吭聲。就是清楚才擔憂呢,岑衛東不知情,但他可是知道的,他妹在去年之前從未學過什麽刺繡,連縫個衣服都歪歪扭扭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開了竅,但到底是野路子,誰知道能不能過這些師傅們的眼。
他更怕刺繡廠的人盤問,福香吓到了,說了不該說的,那就麻煩了。
在工廠門口踱了幾圈,陳陽擡起頭看了一眼刺繡廠,又走了兩圈,忍不住說:“怎麽還沒好?”
岑衛東擡腕看表:“才過去十分鐘。要不要在這附近逛逛?看看附近的環境怎麽樣。”
陳陽點頭,這麽幹等着也不是個事,出去溜達一圈,正好看看周圍的治安。兩人繞着刺繡廠轉了一圈,這邊都是工廠,不過全是輕工業,有棉紡廠,制衣廠,再過去是糖果廠,化肥廠,聽說還有鋼鐵廠、機械廠、冶金廠等重工業。不過那片重工業廠區在蘭市的另外一邊。
這些廠都是大廠,相比之下,刺繡廠的規模要小得多,就連住房也是跟旁邊的棉紡廠混在一塊兒的。可棉紡廠的職工有幾千人,小小的刺繡廠完全不夠看。
陳陽雖然不懂工業,但他知道無論在哪兒,人少肯定要受欺負。
“福香會不會被別的廠子裏的人欺負啊?”他就像個第一次送女兒出門的老父親,唯恐自己的寶貝在外面受委屈了。
岑衛東哭笑不得:“你想多了,棉紡廠、服裝廠、糖果廠之類的規模雖然大,但他們的待遇還不如刺繡廠。別看刺繡廠小,但它可是肩負起出口創彙的重任,由市裏面直接管轄,待遇是附近幾個廠子中最好的,多少人搶破頭都想擠進去,要不是刺繡廠門檻高,規模早不知翻了多少倍。”
聽他這麽說,陳陽放心了。
兩人轉了一圈回來,陳福香的考核還沒結束。
陳陽不禁有些擔憂,問一個路過的職工:“裏面沒動靜吧?”
那姑娘搖頭:“沒有。”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等吧。”岑衛東坐下喝了一口茶,又等了一會兒,裏面忽然傳來了哐當的一聲,像是什麽東西打碎了。
岑衛東和陳陽坐不住了,兩人齊齊站了起來,趕到門口就看見考核的一個師傅站了起來,手邊的搪瓷缸子打翻了她也沒留意,而是拿着陳福香的繡品,滿臉的驚嘆:“雙面異色異形繡?像蜀繡又像摻雜了蘇繡的繡法,齊針、套針、網針、平針、漩渦針……用了十六種針法。”
越看越驚嘆,這小姑娘的針法似乎融彙了好幾種傳統名繡,完全看不出流派和師從。
馬主任也是懂刺繡的,其實從陳福香交上來的那幅仙鶴賀壽圖她就看出來了,當時就覺得奇怪。這小姑娘年歲不大,穿着樸素,身上沒有一點刺繡的痕跡,上哪兒學這麽多種繡法,所以她其實是有些懷疑陳福香交上來的這副刺繡是他人代繡的。
可現場的考核證明了這小姑娘的實力,說明是她想錯了。
手藝人最喜有天賦的小輩。馬主任高興極了,笑眯眯地問道:“福香,你師從何人?”
陳福香腼腆一笑:“我小時候跟奶奶繡着玩,然後就學會了。”
原來是有高人啊,馬主任激動地看着她:“你奶奶在哪兒?多大年紀了,還能動針嗎?咱們廠子裏除了自己師傅繡的,也收外面的繡品。她老人家在家也可以繡些繡品賣,賺點零花錢,要是願意也可以來咱們廠子裏做師傅,帶帶徒弟。我們廠子裏老師傅的待遇很不錯的。”
她一連抛出這麽多問題,陳福香有點難以招架,輕輕搖着頭說:“我奶奶不在了,已經過世好幾年了。”
馬主任和兩位大師傅都一怔,然後滿是遺憾地說:“抱歉,那你奶奶有沒有留下什麽繡品?咱們廠子裏可以收,要是你們不想賣,那借給咱們看看行嗎?”
陳陽聽得着急,他們家哪有這玩意兒啊,他奶奶就會縫縫補補,做個布鞋啥的,根本不會繡花,生怕妹妹說錯話,他想進去幫她解圍,卻被岑衛東攔住了。
“你幹什麽?”陳陽低低地咆哮了一聲。
岑衛東拉着他:“你要相信福香。”這點小事都處理不好,她如何一個人獨立生活。
陳福香翕了翕鼻子,精致的小臉皺成了苦瓜狀:“我奶奶沒有留下繡品。我媽很早就走了,奶奶要撫養我跟哥哥,每天都要下地幹活,還要回家洗衣做飯種菜,她沒時間繡。就冬天的時候做鞋子、納鞋墊,教教我,我們以前住的房子也塌了,什麽都沒有留。”
這個年代,很多手藝人為了生存放下了潛心練習多年的手藝,拿起了鋤頭鐮刀下地幹活掙工分,這個并不稀奇。
馬主任只是覺得有些唏噓和遺憾。
陳福香這小姑娘才17歲,而且她奶奶都過世好幾年了,也就說她沒學多少年,就能有如此不凡的繡藝,那她奶奶的繡藝是何等的高超,肯定是哪家沒落的繡藝傳人,而且還是融會貫通,采衆家之長的那種。
可惜卻不得見,也沒留下傳世的繡品,更別提向她學習了。
嘆息一聲,馬主任跟兩個大師傅商議一番後,給她評了等級:“福香,你的繡藝不錯,不過基本功不算牢,還有些地方比較毛糙,需要繼續練習,所以目前給你評定為初級師傅,拿3級工資,好好幹。”
見終于塵埃落定了,陳陽大大地松了口氣,拉着岑衛東問:“3級工資是多少?”
岑衛東小聲跟他解釋:“企業實行8級工資制,從1到8依次遞增,前面還有個學徒工。不過刺繡廠這邊因為門檻相對比較高,臨時工拿學徒工的工資14元,一級學徒拿1級工資……3級工資每個月有42元。”
聽到這個答案,陳陽驚得合不攏嘴。這麽多錢,一個月頂得上他們在鄉下幹一年,不,很多鄉下人一年下來也攢不了四十塊,難怪大家都想進城呢!
撫了撫胸口,消化了一下這個消息,他斜眼瞅岑衛東:“你工資多少啊?”
“我拿十四級工資,141元。”岑衛東如實說。
陳陽兩眼瞪得銅鈴那麽大。這麽多錢,三個月的工資就可以建一個他家的那種磚瓦房,想當初他建房子多吃力啊,要不是福香發了一筆橫財,別說磚瓦房,泥坯房房都困難。
陳陽本來覺得賣房子的四百塊蠻多了,哪曉得完全進城之後完全不夠看。深受刺激,他深吸了一口氣問道:“那我入伍能拿到多少工資?”
岑衛拍了拍他的肩:“剛入伍每個月5塊錢津貼,好好幹,提幹工資就漲了。”
聽到這句話,陳陽深深地自閉了,比不過岑衛東就算了,連妹妹的一半的一半都不如。看樣子,他很長一段時間,掙的錢都不會比妹妹多,以後別說給妹子塞錢了,只怕還得妹妹補貼他,想想都悲傷,他簡直不想說話了。
于是陳福香跟廠裏于青青出來時就看到她哥哥這副郁悶到極點的表情。
她挑了挑眉,問岑衛東:“我哥咋啦?”
“受刺激了,別管他。”岑衛東順手接過她手裏的東西問道,“你的宿舍确定好了嗎?”
陳福香點頭,指着旁邊的于青青說:“嗯,我住青青旁邊,她現在帶我去宿舍。青青,這是我哥哥陳陽,還有衛東哥。”
于青青是個比陳福香大兩歲的姑娘,長得很高,大概有170,性格爽朗,大大方方地跟兩人打了聲招呼,然後說:“你們跟我來吧。”
刺繡廠的職工宿舍就在工廠後面,是一棟四層樓高的筒子樓,于青青住在二樓拐角的203宿舍,陳福香在她隔壁202。
她拿了鑰匙遞給陳福香。
陳福香打開門,這個房間不大,只有十幾平米,可能有一段時間沒有住人了,裏面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我那邊有水桶和抹布。”于青青主動說。
但陳陽可是省錢小能手,尤其是他們家房子都賣了,不回去了,凡是比較有用的東西,他都帶了過來,聞言,連忙拒絕:“謝謝,不用了,我們都帶了。”
說着他從背包裏翻出一張舊毛巾和一個水盆,然後蹬蹬蹬地下樓打了一桶水,三個人掃地的掃地,擦窗子的擦窗子,丢垃圾的丢垃圾。不到半個小事就把這間小屋收拾幹淨了。
于青青本來想幫忙的,見實在沒自己的用武之地,便說:“福香,那我回去上班了,你有什麽不懂的到廠子裏來叫我。”
“好,謝謝你。”陳福香點頭。
把屋子收拾幹淨後,接下來是添置東西。這個屋子裏只有一張陳舊的木板床和一張吃飯的四角桌,其他什麽都沒了,連椅子都沒有一張。
陳陽把帶來的舊棉被鋪在床上,然後再鋪上涼席,挂上蚊帳。因為不打算回去了,他把家裏比較好的兩床被子都拿過來了,福香墊一床,蓋一床,剛好合适。
弄好床,再看家裏還是空蕩蕩的,像鍋碗瓢盆暖水壺這類生活必需用品通通都沒有。
“去百貨商場吧。”岑衛東拿了一支筆和本子出來,将自己想到的東西都記了下來,然後遞給他們兄妹,“你們看看還有什麽需要買的,再添上。”
陳陽接過本子,岑衛東想得很周全,除了椅子、牙膏牙刷、火柴、暖水壺、鍋碗瓢盆等生活必需品,他還列了柴米油鹽和挂面。
看到最後,陳陽問:“福香要自己開夥嗎?這屋子這麽窄,怎麽做飯,走廊邊?”
他們上樓的時候,看到不少人家門口放着一個煤爐子,上面還放着一個鋁皮水壺。靠爐子的牆壁被熏得發黑,估摸着大家都在這做飯。
進城後,陳陽什麽都滿意,唯獨不滿意這住房。城裏的住房太擁擠了,還沒他們鄉下寬敞,像福香,就只有這麽一間小屋子住,茅房都得跟幾十戶人家一起用。
“不用自己做飯,刺繡廠的食堂跟服裝廠是一起的,她一個人去食堂吃就行了。不過還是要弄個煤爐子,不然天氣冷了沒熱水用,還有喝熱水也需要自己燒。再買點面條和雞蛋放家裏,她下班回來餓了,可以在家裏簡單地弄一頓。”岑衛東詳細解釋道,既是說給陳陽聽的,更是在教陳福香。
他們兄妹倆沒在城裏生活過,光知道有食堂,但食堂也不是萬能的,萬一去晚了,也可能沒有吃的或只剩一些殘羹冷炙,夏天還好,冬天怎麽吃?
陳陽見他比自己考慮得更周全,沒再提意見,不過他考慮到了另外一個問題,将岑衛東拉到一邊說:“那個……票你換了嗎?”
“都準備好了,走吧。”岑衛東翻開口袋給他看,裏面厚厚一疊票。
陳陽放心了,他說:“我沒法弄到票,換成錢給你吧。”
岑衛東定定地看了他幾秒,直接把票全塞進了陳陽的口袋:“不用,沒花錢的,這是我這幾個月的票,當時在鄉下,一直沒用,徐政委幫我拿着。昨晚他聽說我要買東西,就都給我了,我又用煙票和糧票換了鋁鍋鐵鍋票,票我出,錢你掏,這總行了吧?”
“謝謝。”陳陽默了一下,感激地說,“要不是你,我們兄妹倆鐵定得像無頭蒼蠅一樣亂轉。”
這些票他先記着,等他參軍了,發的票都存着,福香跟岑衛東成了就算了,要是沒成再私底下把票還了。
“哥哥,你們說啥呢,走啦。”陳福香拎着垃圾出來,就見兩人湊在一起嘀嘀咕咕。他們倆的關系什麽時候這麽好了?
陳陽收起了票和紙條:“這就來。”
有票有錢,他出門底氣也足了。
三人直接去了百貨大樓。
蘭市有三個百貨大樓,位于輕工業區這邊的這個百貨大樓三層高,裏面的東西非常齊全,從柴米油鹽醬醋茶廚房用具到桌椅板凳、床、衣櫃等家具和布料衣服之類的,無所不有,甚至還有自行車、收音機、縫紉機、手表等。
陳陽和陳福香看得津津有味,長了不少見識。陳陽盯着嶄新的自行車挪不開眼,要是能買一輛自行車就好了,但一看标價150,還要有自行車票才行,他就什麽想法都沒有了。
除了自行車,陳陽還想買個收音機,因為以後就妹妹一個人住了,他怕她孤獨,不過收音機也要票,岑衛東塞來的這疊票種類很齊全,但都以日用品為主,并不包括收音機票。所以他也只能看看。
陳福香倒是沒想那麽多,她就看新鮮,畢竟是第一次逛百貨大樓嘛。這裏光線明亮,售貨員們都打扮得很洋氣,就是有些人的嘴臉不大好看,太高傲了,除此以外,什麽都好。
轉了一圈,買了各種日用品,三人手裏都提得滿滿的,大家這才回去。
到家後,将各種東西歸置好,再一收拾,吃過飯就下午三點了。
陳福香明天正式開始上班,陳陽留在這裏也沒什麽事做了,而且城裏處處都要花錢,睡覺的地方要花錢,吃飯喝水都得花錢。
陳陽節儉慣了,加上想到自己每個月只有五塊錢的津貼,危機感更重,哪還舍得在這裏浪費錢。
“昨天我問過了,今天下午五點就有一趟經過大丘縣的火車。福香的事辦完了,我就先回去了。”陳陽笑呵呵地說道。
他這個提議太突然,陳福香有點傻眼:“哥哥,你這麽快就要走嗎?”
岑衛東也說:“多住一晚吧,明天走,我讓人給你買票。火車過一兩個小時就要開了,卧鋪不好買。”
“不用,我坐坐票站票都行。”陳陽擺手,他一個大男人坐什麽卧鋪,浪費錢,就是有他也不買。
陳福香拉着他的袖子,擡起濕漉漉的眼睛望着他不說話。
陳陽嘆了口氣,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福香,我下個月就會過來,咱們分開不了多久的,你在這邊好好照顧自己,不要省錢。以後你跟我都要掙錢了,咱們家不缺錢,夠花。”
他也很舍不得妹妹。第一次把福香丢在這麽遠的地方,他心裏其實很不放心,但早一天,晚一天,他總是要走的,沒甚區別。好在,他下個月就會過來,兄妹倆總算離得不是很遠,每個月都能見面。
岑衛東也輕輕拍了拍陳福香的肩:“咱們送陳陽,等下個月他來了,我接你去看他。”
陳福香強忍住淚意,點了點頭。
三人上了車,岑衛東在前面開車,陳陽兄妹倆坐在後面。陳福香就像一只要展翅飛翔的小鳥,戀戀不舍地依在陳陽身邊,眼巴巴地瞅着他,似乎怎麽都看不夠。
有好幾次,陳陽都忍不住想說,他不走了。
但他清楚,他現在在城裏沒有立足的資本,要執意這樣留下,除了給妹妹增加負擔外,并沒有其他用。
到了火車站,買好了票,在等車的間隙,陳陽拉着陳福香不停地叮囑:“你鑰匙要放好,別弄丢了,也不要放在門口,萬一被不懷好意的人發現了怎麽辦?每天晚上回家後記得反鎖好門,要注意安全,有什麽事你找衛東,哥哥下個月就來,不要害怕,知道嗎?”
陳福香重重地點着小腦袋,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出來。
陳陽看到她哭,心裏更難受了,用力把她的頭按進自己的懷裏:“傻丫頭哭啥呢?哥哥又不是不回來了,等我,以後這兒就是咱們的家。”
他要努力攢錢,在城裏買個新房子,這樣他們兄妹就能繼續住一起了!
列車的汽笛聲傳來,陳陽松開了陳福香,退後一步,擡起手背擦掉她眼睛上的眼淚,又用力揉了一把她的腦袋:“等我。”
說完,他跳上了火車,進門前,回頭沖陳福香和岑衛東揮了揮手:“衛東,福香就交給你了。”
岑衛東站到陳福香身後,擡起手揮了揮:“放心吧,你回去把家裏安排好,下個月見。”
“下個月見。”陳陽轉身進了車廂。
他買票晚,沒買到坐票,自然不能靠近窗戶,只能站在過道裏,瞅着車外的妹妹。
幾分鐘後,列車啓動,火車緩緩開了出去。
陳福香隔着窗戶看到陳陽越去越遠,忍不住跟着不舍的人群小跑着追了上去。
但兩條腿哪跑得過火車,很快,火車就消失在了鐵軌上。
“哥哥……”陳福香跑累了,停下了腳步,按住胸口不停地喘氣,眼睛裏還閃爍着晶瑩的淚花。
岑衛東站在她身後,默默地等她平息心情。
幾分鐘後,見她的情緒好轉了許多,他才開口:“走吧,我送你回去。”
陳福香轉身,看到他,仿徨無依的心仿佛找到了支撐點:“嗯。”
兩人一路沉默着回到了城裏,路過百貨大樓時,岑衛東将車子停了下來:“剛才我看你屋子裏的燈泡好像壞了,我去買個燈泡,你等我一下。”
陳福香還沉浸在跟哥哥的分離中,眼睛紅紅的,正好不想見生人,便點了點頭:“好,我等你。”
“真乖。”岑衛東摸了一下她的頭,推開車門下車。
不一會兒,他就回來了,手裏還拿着一個紙包着的鎢絲燈泡。他打開車門後,将燈泡遞給了陳福香:“拿好了,這可是玻璃做的,很容易碰碎。”
陳福香接過燈泡,好輕,而且上面的玻璃特別薄,感覺稍微用力一下就會将燈泡捏碎。她兩只手小心翼翼地捧着燈泡,車子開動後,更是緊張不已,就怕哪裏有個坑坑窪窪,車子一颠,她手裏的燈泡就撞碎了。
全身心的注意力都放到了燈泡上,等車子停在筒子樓下,陳福香已經從跟哥哥分離的悲傷情緒中走了出去。
見她情緒好轉,岑衛東也沒提陳陽,繼續讓她拿着燈泡上樓。
到了202,打開門,岑衛東拿過椅子,踩上去,利落地把壞了舊燈泡取了下來,然後将新的燈泡換上,再跳下椅子,拍了拍手說:“你拉一下開關試試。”
陳福香拉了一下開關的繩子,啪地一聲,電燈亮了,橘黃色的燈光柔和地灑在屋子裏,屋子裏的家具似乎也鍍上了一層暖意。
“這就是電燈啊,真神奇。”陳福香在鄉下聽人說過,城裏人都不用煤油燈,而是用電燈,沒有油煙味,也不用擦火柴點燃,又幹淨又明亮。
陳陽從今天買的那堆東西裏找出火柴盒和蠟燭,放在床邊的抽屜裏:“因為電不夠用,每天晚上十點,居民區就會停電,另外像刮風下雨也很可能會砸斷電線,造成停電。我把火柴和蠟燭放在這裏了,停電的時候你就點蠟燭。下次我把我的手電筒給你拿過來,晚上起夜方便。”
雖然可能會停電,但這也絲毫不影響陳福香的好心情。她點頭高興地應道:“好,謝謝衛東哥。”
岑衛東把電燈關了,又叮囑她:“要是停電了,你可以找廠裏面的人幫忙修,也可以等我過來弄,千萬別碰觸電,很危險的,幾分鐘就能電死一個人。對了,你把我的電話記一下,要是有急事就去廠裏打我的電話。”
岑衛東找出紙筆将自己辦公室的電話號碼寫下來,交給了她,又說:“回頭你也把你們工廠裏的電話抄下來給我,有急事我才打。”
“哦,好的。”陳福香小心地把紙折了起來,放進抽屜的小盒子裏。
忙完這些,天邊的太陽快落山了,筒子樓裏傳來了喧鬧聲,有歸家的孩子,也有下班回家的職工,鍋碗瓢盆也跟着動了起來,炒菜的各種香味交織彌漫在一起,讓這裏充滿了生活氣息。
陳福香問:“衛東哥,你在這裏吃飯吧,我去食堂打飯。”
“就煮點面條吃吧。”岑衛東倒不是想吃飯,他是想教她怎麽用爐子,免得回頭他走了,她不會,一陣瞎忙活。
陳福香也沒意見,哥哥走了,她沒什麽胃口,要不是岑衛東在這兒,晚飯她都不打算吃。
“好吧,可是這時候沒有菜了,衛東哥就吃雞蛋面可以嗎?”陳福香問道。
岑衛東自是答應:“可以,我去外面找點木柴回來,你等一會兒。”
沒多久,他拿了幾張廢報紙和一小捆木柴回來,然後蹲在爐子旁,對陳福香說:“看我怎麽引火的。”
他買的是蜂窩爐,得先用報紙和小根的木柴引燃火,再将煤球放進去,剛開始煤球不易燃,他拿着扇子不停地扇風,好一會兒,煤球底不才變紅,燃燒了起來。
“學會了嗎?”岑衛東扭頭問陳福香。
陳福香點頭:“會了。”
“行,你來做飯吧,我下去洗把臉。”他臉上都是灰塵,手掌也沾上了黑黑的煤灰。
陳福香點頭,拿過鐵鍋,好好地刷洗幾遍,然後倒了一點花生油,燒熱後,打了三個雞蛋,煎得金黃金黃的,這才鏟出來,刷鍋重新倒水進去燒開了再下面條。
面條還沒熟,岑衛東就回來了。因為沒帶毛巾,他的臉上、頭發上都還沾着水珠,看起來少了平時的那種穩重,顯得有幾分不羁。
“看什麽呢?水快撲出來了。”岑衛東用還沾着水的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
冰涼的水珠撒到臉上,陳福香趕緊躲:“哎呀,衛東哥,你好讨厭。”
“都說我讨厭了,我不做點讨厭的事好像都對不起讨厭這兩個字啊?”岑衛東張開手掌,做了一個抓她臉的動作。
陳福香趕緊擡起手擋在臉上,不停地求饒:“好了,我錯了,我說錯話了,衛東哥一點都不讨厭,衛東哥最好了。”
“這還差不多。”岑衛東滿意地縮回了手,拿起今天才買的幹淨水桶說,“我下去提桶水上來。”
這座筒子樓是一棟老建築,當初修的時候考慮不完善,竟然沒引自來水下樓,大家都得到樓下去提水。
等他提水上來,陳福香剛好将面條端上桌。一個大碗一個小碗,陳福香将大碗推到對面:“衛東哥,吃飯了。”
“好。”岑衛東坐下,筷子纏着面條卷起來,吃了兩口就發現底下卧着兩顆金燦燦的煎雞蛋,再看陳福香碗裏只有一顆。
他也沒說什麽,美滋滋地把雞蛋吃了。
吃過飯,岑衛東主動洗碗,收拾完後,他把髒水倒了,然後對陳福香說:“這個鋁皮水壺灌滿水,放在爐子上,再在下面将爐子的出風口堵上,裏面缺少氧氣,煤球就會燃燒得很緩慢。一個煤球持續一天沒問題,你每天晚上回來換一次煤球就行了。水壺裏的水燒開了就倒進暖水壺裏,留着喝和洗澡用。”
他叮囑得很仔細,可以說是很唠叨了,引得旁邊幾乎鄰居詫異地看了過來。陳福香有點害羞,但心裏更多的是感動:“好,衛東哥,你放心吧,我知道了,要是有不懂的,我問青青。”
“行。”岑衛東站了起來,擡頭看了一眼黑沉的天空,“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周末再來看你。”
“好,衛東哥你不用過來,我過去,我還想去看看栗子。”陳福香把他送下了樓,笑着說。
岑衛東沒有意見:“行,那我到公交站接你,公交車知道怎麽坐嗎?”
“我知道,坐11路車到終點站下,你昨天已經說過了。”陳福香笑眯眯地點頭。
“福香記性真好,得有獎勵。”岑衛東笑着從車子裏拿出一個脹鼓鼓的信封遞給了他。
陳福香接過,捏了捏,硬邦邦的,她問:“衛東哥,這是什麽?”
岑衛東雙手握在方向盤上:“你明天正式上班的獎勵,回去再打開,你回去吧,等你上了樓,我就走。”
陳福香被勾起了好奇心,點頭:“好吧。”
她上了二樓,站在窗戶邊。
岑衛東坐在車子裏看到了她,手伸出窗外,朝她揮了揮,然後将車子開走了。
他走後,陳福香拉上了窗簾,打開信封,裏面是個四四方方的小紙盒子,紙盒子裏躺着一只漂亮的手表。表盤呈圓形,小巧精致,裏面的時針和分針是金黃色的,表盤中心朝下寫着”中國上海“四個字,表帶是绛紅色的牛皮帶,比較窄,戴在手上襯得手腕特別的纖細白皙。
這就是鼎鼎大名的上海牌手表!
陳福香想起今天逛百貨商場時手表擺的位置,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得上百塊吧,好貴!
她趕緊将手表取了下來,放在桌子上,拿起信封,裏面還有一張紙。紙上寫着比較潦草的一行字,看得出來這是對方匆匆寫下的。
福香,恭喜你明天正式成為刺繡廠的一員。可惜衛東哥明天有事不能親自送你去上班,就用這只手表表達我的歉意。你別拒絕,上班後,手表能讓你更準确的規劃和安排時間,你要實在覺得過意不去,那就給我做幾雙鞋墊吧,未來的刺繡大師!
陳福香本來是想把表還給他的,可看到了他留的紙條,便明白,他肯定是怕她不會收,才會在走的時候給她。
衛東哥這麽用心良苦,她要把表還給他,他肯定會很不開心。可手表這麽貴重,她拿了又覺得不安。
左思右想,最後陳福香的目光落到了”鞋墊“兩個字上,衛東哥既然提起了鞋墊,那她就做鞋墊吧,不讓衛東哥吃虧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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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陸傳奇,一戰成名;鳳凰聖女,風火流星神界刀法;雙升融合,金陽藍月,雷霆之怒,這裏沒有魔法,沒有鬥氣,沒有武術,卻有武魂。唐門創立萬年之後的鬥羅大陸上,唐門式微。一代天驕橫空出世,新一代史萊克七怪能否重振唐門,譜寫一曲絕世唐門之歌?
百萬年魂獸,手握日月摘星辰的死靈聖法神,導致唐門衰落的全新魂導器體系。一切的神奇都将一一展現。
唐門暗器能否重振雄風,唐門能否重現輝煌,一切盡在《鬥羅大陸》第二部——《絕世唐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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