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邱言至和賀洲很快就忙了起來。

由于手頭這個項目牽扯到與幾個德國公司的合作, 所以短短兩周之間,兩人出了三次國。

賀洲原以為邱言至是第一次做翻譯, 難免會有些困難,可誰知邱言至對業務和流程十分熟練,然全不是新手的樣子。

賀洲對邱言至原來的人生産生了好奇,一天晚上,賀洲在睡前問邱言至他穿越過來之前是做什麽的。

邱言至回答說也是做翻譯。

賀洲本來還想問更多,問他的家庭, 問他的生活, 問他有什麽至親的好友,他想了解邱言至更多一些。

可賀洲還沒來得及開口,就發現邱言至已經沉沉睡了過去, 眼底帶了些烏青。

……他這段時間實在是累壞了。

賀洲有些心疼地撫摸着他略顯倦怠的臉龐, 關了夜燈, 在他旁邊躺下,睡了。

最後一次從機場出來的時候,兩個人都疲憊地不像話。

黑色的轎車緩緩駛離機場路, 司機開口:“賀先生……”

“噓。”賀洲打斷了他,“小聲點。”

司機擡頭看了眼後視鏡, 發現邱言至的頭一點一點的,像是睡着了。

司機放低了聲音, 問道。

“……像原來一樣先送邱先生回家嗎?”

賀洲把邱言至的頭小心翼翼地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輕聲說:“去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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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之後, 邱言至已經睡得更沉了。

賀洲小心翼翼地把他從車上抱了下來, 一路抱回了房間。

賀洲把邱言至放到了床上,幫他脫掉了外衣,給他蓋上了被子。

邱言至睡得很熟,即便是被人抱着折騰了這麽遠的距離,竟然也一點兒都沒醒,只發出一些輕微的呓語,翻了個身子,沉沉睡了過去。

賀洲看着他的模樣,笑了笑,然後伸手幫他捏了一下被角。

夜裏的時候邱言至又迷迷糊糊地醒過來了,他睡眼惺忪地看了看身旁的賀洲,然後重新閉上眼睛,往賀洲的方向靠了靠。

“邱言至。”賀洲低聲問,“搬過來住好不好?”

邱言至閉着眼睛嗯了一聲。

然後就被賀洲抱住,親了親額頭,溫柔地攬到了懷裏。

邱言至一覺醒來就到了下午一點,太陽當空照。

他伸了個懶腰,趿拉着拖鞋就去了洗手間。

他眼睛半睜半閉的,拿着牙刷刷牙,刷了一半就發現了不對勁。

等一下。

他現在是在哪兒?

——是在賀洲家。

那為什麽他拿着自己的牙刷,用着自己的牙膏穿着自己的拖鞋?而且這個電動牙刷還是他上周新買的,牙刷的無線充電座還是一個超級可愛的小黃鴨!

邱言至快速洗漱完,推開洗手間走了出去。

然後他在賀洲的卧室發現了自己的睡衣,在賀洲的陽臺發現了自己的盆栽,甚至在賀洲的魚缸找到了自己養的小醜魚。

邱言至腦子一激靈,突然就想起來,昨天晚上聽賀洲問他說要不要搬過來住。

……原來那不是夢啊。

動作還挺快。

邱言至很快就坦然接受了,他摸了摸肚子,走到餐廳,從冰箱裏拿出來一盒牛奶。

“邱言至。”一個幽怨的聲音忽然響起,是大黃,“你好長時間沒叫我出來了。”

邱言至看了大黃一眼:“這段時間太忙了。”

大黃在桌面上打了個滾:“這段時間我好無聊啊,除了你,也沒有人能看得見我,沒有人能跟我聊天。”

邱言至說:“那我沒進游戲的那三年,你都是怎麽活的?”

大黃垂下了頭:“……那三年,我每一天都很煎熬。”

大黃似乎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他在賀洲的屋子裏飛了一圈,然後說:“你真的不再試圖出去了嗎,你真的要繼續在賀洲公司裏認真工作,繼續和他同居,然後……然後你要和他結婚,就這樣平平淡淡過一輩子嗎?”

邱言至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他垂下眼睛:“就這樣平平淡淡過一輩子又如何?怎麽,以後不會再掏錢買卡,不再按照游戲進程往下走,讓你不高興了?”

“怎麽可能因為這個不高興?”大黃皺了皺眉,“作為一個智能輔助工具,讓玩家在游戲世界裏玩得開心快樂,便是我的職責。”

大黃頓了一下,又飛到了邱言至面前:

“邱言至,現在這種情況讓你開心嗎?”

邱言至剛關上冰箱門,就發現冰箱門上貼了一個便利貼。

“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會醒,飯在微波爐,不喜歡的話讓張姨再給你做。還有,不要直接從冰箱裏拿牛奶喝,餐桌上有一盒常溫的。”

賀洲的字體十分好看,蒼勁有力,邱言至幾乎能想象地到,賀洲用怎樣嚴肅的表情寫下了這兩三句叮囑。

邱言至忍不住彎了唇角,他看了一眼手中有些冰涼的牛奶,又把它放回了冰箱裏。

然後他把便利貼從冰箱上撕了下來,疊好放進了手機殼的夾層。

“挺開心的。”

邱言至笑着說。

邱言至知道大黃是想說什麽。

這裏終究還是個游戲,賀洲到底還是個NPC。

他所面對的世界,他所看見的人,不過是虛構的數據。

邱言至懂大黃的意思,也懂大黃的擔心。

邱言至承認他是孤獨的。

邱言至承認他的現實生活不如游戲。

邱言至承認他是個從游戲裏汲取溫暖的可憐蟲。

但他也承認,他貪戀着此刻的虛假的溫暖與美好。

至于他該不該抽身離去,該不該理智對待着所有的情感,該不該劃清人與NPC之間的界限。

那是哲學家應該想的事情。

他邱言至是個目光短淺,得過且過的大俗人,他覺得這樣就挺好,他願意醉生夢死,他願意沉溺于此,他願意困在這游戲裏,他願意欺瞞自己,與這群恍若真人般的數據過一生。

等什麽時候厭了,倦了,醒悟了。

等他覺得這款游戲給他創造的人生,開始讓他索然無味了。

他再重新尋取從這款游戲裏出去的辦法也不遲。

這個項目完美拿下之後,公司辦了一個慶功宴。

也是當地最大的KTV,賀洲直接包下了頂層最大的豪華房間,燈光一打,音樂一開,氣氛也就慢慢的被烘托了上來。

大家本來以為賀總的參與會讓所有人都變得放不開,哪知完全是多慮了。

自從邱言至出現之後,賀洲的眼神就沒再往其他人身上停留過。

邱言至前段時間也是累極了,在這裏就是來放松的,喝了些酒,趁着一股醉意越發放縱了起來,拿着麥克風唱了好幾首歌,最後又被人起哄着唱了首又甜又膩的小情歌。

邱言至拿着麥克風從高臺上慢慢朝着賀洲走了過去,聲音清亮好聽,燦然的燈光打在他的眼睛上,像是撒了滿了碎鑽,他就這樣一步一步朝着賀洲走去,眼睛始終閃耀着笑意。

他拉着賀洲的手,笑着唱出了最後一句表白般的歌詞。

衆人紛紛起哄,喊着和他們接吻。

邱言至怕是喝多了酒,腦子不清醒了,看着賀洲眸色深沉的好看的眼睛,就忽然把手中的麥克風一扔,猛地把賀洲按倒在沙發上,強勢地吻了上去。

賀洲被着突如其來的動作都弄得怔了一下。

身後的人紛紛尖叫歡呼了起來。

邱言至把賀洲壓在身下,閉上眼睛親吻地更細致了些。

一吻結束,邱言至看着賀洲泛紅的耳尖,趴到賀洲耳邊面前,咯咯地笑:“你是不是害羞了……”

賀洲耳朵都紅了,但他抿了抿嘴唇,說:“我沒有,你喝醉了。”

邱言至站起來,也許是喝了酒的緣故,他的眼睛明亮地驚人,他拉上賀洲的手,說:“你害羞了……那我們……我們就躲起來。”

然後邱言至就拉着賀洲沖開了人群,跑到了空無一人的走廊上。

“現在這裏沒有人了。”邱言至仰頭看着賀洲笑,他眉眼彎彎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然後他閉上眼睛仰起頭,彎起了唇角:“你可以親我了。”

賀洲呼吸一窒,眸色變得暗沉了起來。

“親我。”

邱言至把頭仰地更高了一些。

賀洲忽然就握住邱言至的腰,把他的背抵到了牆上,深深地吻了上去。他的力道一寸一寸加深,似乎是要将邱言至徹底攻占。

邱言至把手臂勾在賀洲的脖頸上,迎合起了這個吻。

邱言至唇齒間彌漫着香醇的酒香,幾乎勾地賀洲也醉了起來。

漫長地幾乎要令人缺氧的親吻結束之後,他依舊戀戀不舍地抱着邱言至,細細的親吻落在了他的嘴唇上,臉頰上,額頭上,賀洲親了又親,啞着嗓子問:“喜歡我嗎。”

邱言至眨了眨眼睛,神智已經有些不清楚了,呆呆傻傻地說:“喜歡。”

賀洲愈發滿足了起來,又抱着他親了好長時間,怎麽也不願分開了,像是為了确定什麽一樣,他又問道:“什麽時候喜歡我的?”

“……第一眼就喜歡你。”

賀洲垂下頭,将額頭與邱言至相貼,低低地笑了起來:“真的嗎?”

“真的。”邱言至傻傻地點了點頭。

賀洲又問:“那喜歡我哪裏?”

邱言至傻呵呵地笑了笑:“喜歡你,喜歡你像小垃圾。”

賀洲愣了一下,然後啞然失笑:“邱言至,不準罵人。”

邱言至搖了搖頭,有些委屈地說:“我沒罵人。”

賀洲笑着捏了一下他的鼻尖:“沒罵人,為什麽說我像小垃圾。”

邱言至睜着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可是你就是很像小垃圾啊……”

邱言至伸出手,一點一點地描繪着賀洲的眉眼。

“你眼睛也像他,眉毛也像他……”

賀洲的笑容緩緩僵在了臉上。

邱言至絲毫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他将指尖落在了賀洲的嘴巴上,開心地笑着說:“……嘴巴也很像他!”

邱言至微微愣了一下,說:“賀洲,你怎麽不笑了?”

他手指放到了賀洲的嘴唇上,描繪着他的輪廓,眨了眨眼睛:“……你笑起來的時候最像他。”

賀洲僵在原地,只覺得有陣穿堂風刮過,穿過他皮肉中的每一個毛孔,穿過他骨頭裏的每一個縫隙,将冰冷浸入到他的血液裏。

他看着邱言至臉上的笑,他看着邱言至的黑白分明的眼睛,他看着邱言至總是輕易就能裝滿真摯與深情的目光。

他怔怔地張開嘴,發出一聲蒼白無力的,毫無意義的詢問來。

“邱言至,小垃圾是誰。”

邱言至湊上去在賀洲的嘴唇上飛快親了一下,眼睛裏帶着燦爛又明亮的笑。

“是世界上最優秀最好看的秦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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