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三十三湖(上)
「我六百七十歲。凜哥哥呢?」
「二十。璃離,還有這個。」拿了塊豆糕給他。
「二十!二十就化人形了!」列璃離驚訝地看着他。
他小手用紅火烤着豆糕,剛剛那一驚訝,焦黑了豆糕一角。
「我一出生就是人形。」韓凜小手丢着燙呼呼的烤豆糕,小嘴吹氣,呼呀呼地,喂了口璃離,自己也咬上一口。
列璃離兩頰吃得鼓鼓的,搭着兩眼崇拜,哇地一聲。
凡人這種鬼物,可真厲害,自小就擁有人形。
「我直到三百歲才有肉身。」小嘴彎下又說:「宮裏的人都說我資質驽鈍,是個傻皇子……」
一般鬼魔資質好些的一百年便有形體,偏偏他得花上三百年。
他說着說着,眼裏透着一絲傷心,身上的紅火變小,還搭上一抹陰涼的綠火。
「這般欺負人!」
列璃離見他氣呼呼地,眨眨眼:「你這是怎麽了?」
「生氣。氣那些說你驽鈍的人!」
列璃離跟着學着他哼了一聲,這生氣感覺挺好玩的。
生氣,他也要跟着生氣!
身上的紅火一霎那間炸開,火舌纏上韓凜,燙得他哇哇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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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慌張地想收起,可是越慌火舌竄得越快。
長生麒麟一見,金光便下,隔上師父。
「你這厮!想做什!」敢拿紅火燙師父!
列冷焰單掌一轉,一把将列璃離的紅火收於掌心,一握手,紅火便消失,連縷白煙也沒留下。
「韓凜。可傷着?」張臂便霸道的攬回韓凜。
長生麒麟本還想罵他個幾句,說他無禮,卻見了列冷焰,雙瞳比他多了一些他看不懂的情緒,閉上了嘴。
又是這般!
為何他總是看不懂尊首和師父眼裏的情緒!
韓凜被燙得熱,兩眼發暈,還好是這般飄雪冬日,那雪花落在紅燙的臉上,還有幾分舒爽的冰涼。
他揮揮手,說了無事。
「我還想再烤豆糕呢。」
「凜哥哥……我真是資質驽鈍,連火都收不好,又怎能烤豆糕……」扁嘴。
他連紅火,無法控制。
怎能擔下烤豆糕,這番重責大任!
「你收好不就得了。烤豆糕這事,沒有你絕對不成!」韓凜一臉堅定。
連列璃離都不烤,那就得生火,明明有現成的紅火,還生火烤糕,這才是驽鈍!
列璃離聽了感動,紅火一激動,再次炸開。
「哥哥……你待我真好……」他拉着自己的火舌,想着收回,卻越拉越慌張,越慌張火舌便竄得越急。
「你連元神都無法控制?」列冷焰擰眉。
都六百歲了,難道就沒人教上他!
列璃離一頓,又搖頭又點頭。
父皇說過,喜怒哀樂左右元神者,驽鈍。元神左右喜怒哀樂者,聰穎。可他始終不知道圓神是哪厮,問了宮裏師父,還被他給笑了。
「我我此次便是來凡間,找圓神,想着找不着再去天庭找,可我怎麽找,都找不着圓神,不知道它藏在哪……嗚嗚嗚……」哭了。
一哭,紅火再次炸開,火舌竄地。
列冷焰吐了口氣,伸出左手掌,捂上他的嘴:「元神他不……」
想着罵這蠢貨一頓,卻看見他眼裏的單純天真,沈沈地嘆了口氣。
元神。
怎會真成了神,真成了一個物。
「我知道他在哪。」
長生麒麟嗆了一口,咳了一聲,挑眉看向他,真和那孩子玩上了。
現下,還說起童言童語。
元神,他聽聞過,卻也只是聽聞。
聽聞只有擁有強大神力靈氣者,才能沖破元神,知情知慾。
這麽一想,眼前師父乃是凡人,本就有元神與七情六慾,尊首和那屁孩都屬魔物,元神并未封印,那爛泥妖本就是妖,元神也在。
唯有他自己。
不同。
他沒有想的慾望,卻是疑惑,疑惑自己為何不沖破元神。這麽一思索,他便跟着列冷焰的腳步,看着他教列璃離如何控制元神。
列冷焰單指點上列璃離的額心,讓他專注於額中央,想着把紅火都聚在額前,見了紅火收斂,微微纏着自身,讓他定下心神。
「此刻,你心裏想着什?」
列璃離正坐,乖巧地雙手放膝蓋,可憐巴巴地吸着鼻子。
「不讓凜哥哥受傷。」瞄了眼紅火哥哥,心裏多了些佩服。
他和紅火哥哥都是一般眼瞳,一般紅火,可紅火哥哥的火收放自如,魔力一見就是強上他萬分,現下,還教起他來了。
列冷焰挑眉,牽起一抹笑:「那便記好。當你張揚火舌時,便想着這事,收起紅火。」
「紅火哥哥,是爹親教你找圓神嗎?」列璃離吸着鼻子,又抹了把眼淚。
他說着父皇曾教過他兩回,可自己始終不懂,還惹得父皇生氣了。
列冷焰靜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跟你一樣,自個兒學的。」
他,本以為自己元神被封印,豈料自己根本就不是神尊。
解下金光與紅娑婆相抗,張揚紅火魔力如泉流湧上,任紅火在全身四竄,當時,他只想着保護韓凜,便在那一瞬間找着元神,張手便能掌握紅火。
長生麒麟摸上額心,元神,在這兒?
身上散着銀白光,想着保護師父,仍是無所覺。
「為何……」一股悶氣憋在他胸口。
他似乎想透了什麽,卻又什麽也沒想透,列璃離靠着保護師父将火舌收起,他也這般想了,為何仍是銀光四散?
起身,立足於列冷焰跟前。
「我,到底少了什麽?」別過頭,一臉窘迫。
列冷焰一凜:「你想沖破元神?」
長生麒麟抿唇不語,他的自尊不允許自己多說一句讨教服軟的話。
列冷焰擰眉:「長生,神靈仙體之元神乃由天神封印,若你真想沖破元神,恐對元體有損。」
天神的封印,倘若真這麽輕易的沖破,天庭早已一片大亂,怎地還會萬代福安。
長生麒麟緊握雙拳,轉身,便再也沒開口說上一句話。
想的念頭。
他,聽都沒聽過,想,這字於他,不能理解。
「想……我……」哽在喉嚨:「我想要沖破元神。」
他說的細聲輕語,幾不可聞,可說出口,心裏便又悶了一口氣,捂着胸口,似有欲吐血般胸口爆裂般疼痛,吞了口口沫,順了口氣,搖搖頭。
想,想要,到底為何。
***
雪落古樹參天,他們到了一處斜嶺山坡,山坡上有好幾個大水坑,水質清澈透底,有幾潭已經凍凝成了硬邦邦的冰角,有幾潭卻有活水流動,結冰的表面下,清楚看見淡藍水流往低處流去。
「這裏……」長生擰眉。
「長生來過?」韓凜問上一句。
他和列璃離數着山坡上的小潭,共三十四座,可最後頭那一座冒着火紅炎漿不像潭水池。
「這兒,師父曾提起。三十三湖,最頂上的火炎潭,不算數的話,便有三十三座湖水潭。」長生麒麟瞄了眼列冷焰。
師父說過,他便是在三十三湖之地遇着尊首,在這兒養了他一陣。
列冷焰覺得熟悉,縱身一躍,便上山頂,蹲在火炎漿潭邊,又是一股熟悉湧上心頭。
小紅鞋。
他的小紅鞋,好似就在這兒穿上的,被他紅火一燒,燒了個小洞,他的小身子邊,沒有惱怒謾罵聲,反而是笑着他。
「紅火像極了那人……」腦海裏竄入了這句話。
這話,是師祖說的。
那人,是誰?
師祖是見過,也識得。
他往山坡下望去,正好與長生麒麟四目相視,見他擰眉別過頭,一臉不願多說的模樣,心裏更是煩悶。
天空落下冰雨,冰珠和雨水齊下,水珠落在紅火上,又是一陣嘶嘶的白煙缭起,於那火炎潭也是,白煙水霧往山坡飄下,往山底竄,纏上參天古樹。
「感覺我們被關在這兒似地。」韓凜小手拉上他的手,嘿咻一聲爬上坡,靠向他。
他居高臨下,就指着那火焰缭起的白霧,說着那白霧字左方大樹開始纏上,正巧就蓋着這三十三湖。
「說不準這白霧是在保護我們,是吧?列。」
「全是你在說。」列冷焰挂着淡淡笑容,他心裏仍有疑問。
這片白霧,恍如仙境,霧下仍透着淡光,水面偶爾閃着藍白水光,悠悠水流聲,火焰噗嚕嚕地滾,古樹枝芽沾着雪珠,彷如隔世美境。
「那藍光,和我身上的火焰光相仿。」韓凜指着古樹。
他也拉起了袖子,手臂亮起了藍光火焰,引着古樹散出更多的藍光。
「藍光?」
「怎地所有藍光都被他引出來了。你看看我的手!」他指的是自己手臂上的藍光火焰。
列冷焰見了他手臂藍影麒麟發出藍火焰一愣,往白霧邊的古樹望去。
師祖。
果然,留了引子。
「那人是誰……」他問了藍光影一句。
眼前藍光銀珠如一長身麒麟游動,似有感應,又是一陣飄動,拼湊成了一個字。
長生聽了順着他的眼往山坡下看,看了卻睜大眼。
「這是藍影麒麟……」說不出話。
列冷焰攬着韓凜的手發顫,低頭吻上他的發頂,聞着他身上的龍涎香,心裏激動。
師祖,對古樹靈下了結界,将自己的藍影麒麟之氣注入這片林子,唯有這般水落的天候,白霧缭繞之時,古樹靈與他本身相呼應才會顯藍光銀珠。韓道生已然作古,可轉世韓凜仍有藍影麒麟,自然能彼此呼應。
白霧成網,纏着古樹靈銀珠藍光,藍光一個字,一個字湊上,湊了四個大字。
地。獄。尊。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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