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狐貍本性(上)
奈何火流黑不見底,面上黑流如鏡,鬼剎羅君蓮足踩上彷如結冰湖面,蓮足下黑流靜止,足起再掀洶湧,走近浮載於暗流上的那抹将士身影旁,黑流下的白骨綠光唰地一聲退步數十尺,她纖手一捺拎起了昏厥的天引,使之平躺朝天,身上黑流順着他的身形流下幾抹橘火,似水流卻是發黑,冒着光火。
「苦了你了,孩子。」勾唇,單手一轉按上天引心窩,就見他咳了幾聲,吐出黑水。
天引雙眼通紅,雙手撐地,衣袖下的雙手碰上一旁火草,未覺火燒疼痛,緊緊攥上一把,隐忍內心苦澀和激動,不能理解天牧為何将自己扔下,倘若是自個兒,他便是跳入黑流裏也要将兄弟救起。
親兄弟,不是!
他又吐了口黑流裏的污火,全身都是爪痕咬傷,左手臂畫上一痕深狠的血痕,欲起身卻被鬼剎羅君按下,纖手一轉又上他,靜靜地躺於半空歇息。
「君魔……」哽咽,還是無法相信天牧的狠心:「……謝君魔相救……天牧他……他不……他……」
無法再為天牧求饒說情,心頭一股他自己也不懂的思緒萦繞整個思緒,一種不曾擁有過的困擾在他心中亂竄,竄得他躁動不安,似怒非怒。
「本君魔沒刁難他,不過天引……」鬼剎羅君輕嘆一聲。
她語重心長,說着倘若天引也将自個兒當長輩看,就聽她幾句勸,見天引乖巧老實地起身拱手,微微斂下眼。
「你們這些皇子中,屬你最心善,因為心性單純,總是無法透視心機,你身為長皇子,将來是最有可能繼位天界。」說到了繼位兩字,她刻意放緩放輕自己的音量。
天引身子明顯一頓,內心的躁動再次翻騰,什麽傳承繼位,他從未想過,擰起眉頭單手撫上額前,衆皇子中父皇最屬意的應是天玺,怎麽說也該由天玺繼位,輪不到天牧!
只要不是天牧便好!
思即此,他心頭的焦躁便少了一半,壓下了那股翻騰。
「我天資愚鈍,天玺自小比我優秀,讓賢於他,我這做大哥的也心甘情願。」
鬼剎羅君背過他,勾上一抹若有似無地笑。
她便是要他選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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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這種東西就是這般奇妙,只要開始做出了選擇,戰争邊開始了。
「天引,本君魔……有一事……」将話說了一半,面露為難。
「君魔但說無妨。」
鬼剎羅君看着黑流火焰波流,往地獄門方向望去,孟婆小小的身影劃着比自個兒身子還要大上一倍的木槳,朝他們劃近。
「天引。這事本是違背天地規律,可本君魔見你受傷,又念在你重情重義的份上,特此破例一回。」說得不清不楚,半回眸示意他望小船上望去。
天引确實聽不懂,順眼望去,雙目睜大,眼裏血絲發脹。
「天……天……」喊不出口。
這讓他怎麽相信,誰能傷了天神神靈!誰能殺了天尊神子!
鬼剎羅君輕語,說了天玺是為了救藍影被鬼後誤殺後,雖得天神審判,可天神仍怪罪於藍影麒麟。
「……誅殺令,天引,你父皇将藍影趕盡殺絕,可你也清楚誰是誰非,藍影做錯了什麽?」她激動地眼眶泛紅,随後又說了聲抱歉,讓晚輩見笑了,拭淚背過身子。
「君魔為何如此傷心?」
鬼剎羅君勾唇,也只是一瞬,轉頭又是一臉眼紅心碎的模樣。
「紅火那孩子一心護着藍影,護着他,躲着誅殺令,本君魔就是心疼,心疼自己的孩子……」忽地噤聲,說了讓天引忘了自己的胡言。
天引一凜,趕緊低頭:「不,是在下唐突。」
他一臉拉緊口實的模樣,君魔願意将自己內心的苦楚說了出來,便是信了自己,他也不能當上背義狡詐之徒。
船槳劃破火流,小船在鬼剎羅君前停下,孟婆并未拱手也未行禮,裝着自己劃累了,在半途歇息,畫出一抹橘火光,半仰頭飲火解渴。
鬼剎羅君一擡手,隔空扶上天引,讓他與船上那抹發着淡淡金光卻已呈半透明狀的身影說上幾句道別。
「天引,本君魔只能幫上這麽點忙了。」
「多謝君魔。」天引再次拱手。
他哽咽,眼紅,瘸步飄向小船,看着天玺嘴角那抹熟悉的笑容後,鼻酸落淚。
「大哥。」天玺的聲音聽起有如空鳴回音,語氣仍是帶着他特有的調皮。
「你就這般想那藍影轉世。」天引語帶責怪,卻是更多的不舍。
在父皇讓天玺閉門在宮裏的那些日子,他每日守在門外與天玺聊天說地,聽着天玺說上韓凜,也聽着他說想韓凜。
自己沒有那般想念情緒,當時也不曾想過天玺為何有想的念頭,只覺得他就是比自己聰穎,會懂得想這般情慾,也是自然。
今日,遭天牧背叛,本以為有天玺可以依賴,卻在奈何橋邊與天玺相遇,內心那股悲傷與憤怒交織的躁動,再次叫嚣,似有什麽力量沖上了他的胸流入了他的腦海,打破了原本的自己,擰眉忍受那一時的暈眩。
「大哥,能為你做些什麽?」仍是閉眼,卻清楚感受到那股力量漫溢全身。
「……想着讓韓凜每日安平,開心過日,如此便好……」天玺望向凡間,似乎想看見什麽,可眼前卻是一片紅火與黑暗。
天引聽了心酸,心漲得發疼,以往聽着天玺說着這些話,他是蒙懂無知,如今再聽,卻有種灌頂的哀傷湧上心頭。
「天玺。大哥定為你護上。大哥……」再次睜眼,兩眼含淚看着自家兄弟:「大哥不才,昔日多呈你的照顧,護着大哥。大哥無以回報……天玺……天玺……」
他腦海裏浮上昔日歷歷在目的回憶,自己千歲生辰,天牧搶了自己的禮物,還是未滿六百歲的天玺挺身為自己搶回。千五百歲那年妲己亂世,自己收伏妲己,在押監那一刻聽見天牧搶功,自己欲上前理論,卻早已發現天玺早已教訓了天牧,還讓父皇給了自己将軍譽名。
「都怪大哥驽鈍……都怪大哥……」
自己始終依賴天玺,明明自己才是大哥!
「大哥,天牧他的性子要強,總是讓你吃苦頭,往後沒了天玺,你自個兒也要争着些。」
天引發顫的手握上那股透明的身影,重重地點頭。
「大哥,在天玺眼裏,你本性善良可比父皇還要無私,還要适合坐上那大位。」天玺用着慣有的輕巧語調,還說着讓他別回去告狀,說完也跟着眼熱。
他看着自家大哥,半透明的手拍拍他的手,笑着道別,乾脆地坐回那小船,對孟婆勾勾手,說了句又黑又悶,單單劃槳,兩人相看厭得很,讓她唱曲,氣得孟婆跳腳,可過沒多久卻配合他,跟着哼上一、兩句,遠走的小船便是一陣笑聲。
天引看着小船劃入一重火門,閉眼再次扶額,腦子裏的力量再次沖擊,身子微微一晃,他定下腳步,趕緊穩住身形。
他緩緩睜眼,雙瞳流動數道光流,以往想不透的話語,現下都連接了起來,甚至發現了那些話語的玄機,自然也看清了誰為敵,誰為友,連同天玺為韓凜犧牲之情,體會其內心的那一抹心酸與滿足。
「我想……」
「天引,可要入地宮歇息會兒再回天界?」鬼剎羅君黑曜般的眼,流過一抹光流,将天引眼瞳裏交織的情流思緒看得分明。
元神,打開了。
她擡手再次隔空扶上天引,如長輩,如姨母般親切。
天引搖搖頭,瘸步飄向鬼剎羅君,拱手。
「多謝君魔,天引……」望向天際,再回頭平視鬼剎羅君:「天引得趕緊回天界。」
鬼剎羅君故作一頓,嘴角挂着淡笑,眼裏是溫柔,也是為娘的擔憂,她故作無事,讓人領門,不再多說一句有關紅火和藍影之事,張嘴只說上讓他注意身子,邊揮手讓人打燈。
「那麽天引,保重了。」
天引見她憂愁,走了兩步後止步,轉身再次拱手。
「君魔,天引雖驽鈍,卻是個是非恩怨分明的人,此次天地開戰,兩方各有立場,各有所持,天引一心念及無辜傷亡,回天庭後,定會阻止兩界開戰,還望君魔再助在下一回,勸阻地獄門主戰要臣。」
鬼剎羅君欣慰地點點頭,語帶哽咽:「定然。沒了開戰,我兒……不……紅火也就得救了不是?」
天引也挂上一抹笑,給了應諾,再次拱手,旋身飛上天際。
他回眸再次望向那即将關起的一重門,隐隐約約還能見着那抹小船黑影。
「天玺。大哥,不戀大位,可大哥想接下大位!」
唯有坐上了神王的大位,三界才能如自己所想,各有所掌,各司其職,相制相衡。
唯有,神的大位大權,才能為天玺達成唯一心願。
***
雪峰之上,已過雲端,如浮雲上的白色小島,站在峰頂眺望,只得見着遠方淡淡山影。夜晚時,除了數盞摘星光芒與那輪銀月,便又是一片黑白交疊。
白清雪自山下急奔上了山峰,在一株被白霜冰凍的針葉松下看見了韓凜與列冷焰,沒有上前打擾,旋身一飄,隐身於樹梢之上,背對他們倆,閉氣,聚神聆聽。
微側臉,看向那抹身影,手裏化出冰刃,雙瞳散着鬼魅銀光。
山峰邊,兩人坐在崖邊,說是相偎也不算,就是韓凜将雙腿跨在列冷焰腿上,指揮着他為自己按揉,偶爾再翻個身,讓他為自己按按纖腰小屁股,增加情趣什麽的。
「……所謂家人,也是這般相擁望月摘星?」
「嗯。冬日便升起小雪爐,偶爾喝點小酒……」
「酒?」列冷焰挑眉。
「嗯嗯。那酒分了許多,我老祖母釀的老酒,那可是濃醇香,入口香甜,舌尖滾過後入喉又是一番風味。」韓凜舔唇,一臉貪杯樣。
他小嘴說了自己不愛喝酒,可老祖母那一甕老酒,自己可是偷喝了好幾回,每回一杯,一覺到天明,說起這事一臉理直氣壯,彷佛醉酒是件光榮之事。
「酒?可是喝起來苦辣,入喉後又有香甜味,像水一般?」
「嗯嗯!列喝過?」
列冷焰自懷裏拿出一個小玉瓶,說着前兩日他觀察劉字軍旅時,無意救上一名趙姓大将,這玉瓶便是那名将軍給的,說是悅君酒。
「起初見着那大将,還以為是名姑娘。」斂下眼,若有所思,眼尾瞄了下後方的身影。
韓凜豎地一聲,擰起小眉毛,噘嘴瞪着他。
「悅君酒?又是像姑娘的大将軍給的!你跟他喝了這酒?」雙手交叉,爺他不開心了。
列冷焰點頭:「就喝了一口,趙将軍說了只是答謝。」
是該好好答謝。
若非趙将軍提醒,自己倒真的忘了狐貍的本性。
狐貍,奸詐、狡猾矣。
伸手摘了玉瓶上的軟布塞,一股清香飄出,淡淡清香繞上兩人鼻尖。
韓凜挑眉,是挺香的,可他不開心。
「你不準喝。」小嘴說上,救人要找醜一些的救,長得美的心地都壞得很,又說了什麽悅君酒,跟誰悅,君又是誰。
「你別顧着笑,笑得這般迷人,我便會心軟嗎?我不會。爺我氣得很!這酒,你不準再喝!」
他小嘴舔上那如蜜的酒水,輕舔一口後又酌了一口。
列冷焰笑得合不攏嘴:「都讓你喝,你慢慢喝。」
韓凜才喝了兩口,臉上浮上紅雲,鼻子裏滿是酒香混着龍涎香,讓他沉醉,頭晃了晃靠上列冷焰肩頭。
「自然是我喝!你!可沒跟人家将軍要名字吧!」臉鼓起兩球小圓球。
列冷焰輕笑:「沒問,但他說他叫趙子龍。」
他看着眼前吃味的小人,自己的心怦咚怦咚地滿是歡喜,以往他見着天玺對韓凜的執着,心裏也是這般酸。
伸手用拇指抹去他唇角的酒水,舌頭舔上那一滴酒香,抿唇。
韓凜見了小心髒一跳,啧了一聲,小嘴嘀咕,說着怎麽能這般帥氣,若帶上村裏或城裏,豈不一下就被姑娘家拔光。
「啊啊……不準喝!以後我釀給你喝!這什麽君悅酒,不準你喝!」他伸出小舌頭舔上他的唇,似有醉意,邊舔邊說着一滴也不準,他要全部舔乾淨,小舌頭舔上列冷焰口中濕潤的柔軟時,還念着要想法子讓人知道列是他的人。
列冷焰嘴角挂笑,手攬上他的腰。
他一個翻身欺身壓上他,單手撐在一旁,看着自己懷裏的人。
「想睡了?」
韓凜憨笑點頭,手一滑任酒瓶滾至一旁,流出陣陣微醺甜香。
「欲睡……不敢……」仍是憨笑。
列冷焰手指畫過他頸肩落發,低頭親吻他的眼,順着發鬓,舔上他的頸,再低身只是緊緊的抱着他。
「那你醒着,我可想睡了。」故意說上一句,卻睜着眼看着韓凜昏昏欲睡的模樣。
韓凜輕笑一聲,半轉身偎進他的懷抱裏,鼻息間的龍涎香再次讓自己安心。
「爺讓你睡……爺護着你,你盡管睡……」聲音漸漸地消失在他的胸膛,沈下熟睡呼吸。
列冷焰挪着身子,緩緩抱起他,往山峰下走去,忽地止步,側頭冷眼看着一旁的白影,笑着将自己的頸湊近那抹冰刃。
「九尾狐。你終究改變不了你的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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