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江湖戀愛物語(十三)

青天白日, 後山風景一派祥和。

那小竹屋還是之前安靜的樣子,只不過有些不同的是——

這裏出過一條人命。

離那趙敬的喪命之日已過去三天時間,如今再來到這地方,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一點蛛絲馬跡。

陳知沒有回頭和用一絲餘光去瞥旁人的表情, 他緩緩蹲身半跪。

此時在他面前擺着一個銅盆, 裏面黑灰色的紙錢灰被風吹得四散, 将周圍的落葉枯葉都染黑了一片。

陳知細細撚着煙灰, 神色一頓,他站起身來,突然當着成裕安的面擡腿一腳踹翻了銅盆, 腳踢在銅面上發出一聲極大的悶頓音, 驚飛一林飛鳥。

成裕安盯着一地狼藉, 狠狠擰眉:“陳知, 你這是毀滅證據!”

“長老可知這是何人所燒?又是燒給誰的呢?”陳知卻是淺笑。

“……”成裕安望着他, 似乎在按捺自己拔劍的想法。

陳知簡單總結:“是趙敬燒給‘陳知’的呀。”

他故意加了個語氣詞, 把整句話的氣氛都變得調皮起來。

然而成裕安并不覺得可愛, 他額頭青筋凸起, 咬牙切齒,只想暴打對方一頓:“陳知,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休得胡言亂語!”

陳知表情一停, 片刻, 他豁然擡腿往竹屋內處走, “我說什麽長老你都不會相信, 何必多此一舉。”

“得出事實真相,還門內弟子一個公道豈是多此一舉?”成裕安的聲音在後,“我道是江煉的弟子有多特殊, 不過是一個不在乎他人性命的空長着四肢的僞人罷了。”

陳知腳步頓住,低頭看了看,轉頭面向成裕安,認真否定道:“不,我不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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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裕安反應了一下,才明白眼前的人是在說什麽,一瞬間臉色鐵青了起來。

但一時半會兒他又不知道該怎麽去嗆對方,只得呵笑一聲,“江煉把你收做徒弟,便是教你這些下流語言的?”

“咚咚!恭喜玩家達成‘車輪子都壓到臉上啦!’成就徽章!”

“……”

不。

陳知嘴角僵硬,他說的明明是指他的四肢并不萎縮好嗎?

他沒開車!

拒絕無證駕駛的陳知擡眼看了看成裕安,“長老不必氣惱,既然你要為趙敬讨回公道,那——我也只有努力替自己讨回一個公道了。”

窗戶推開,山頂的風如水般灌進來,在成裕安的盯視下,陳知輕描淡寫道:“當日我便是這般捆住他的。”

粗繩從腋下穿過,陳知牢牢地把自己捆了起來,上半身肢體活動被限制,然而雙腿還能行動,只見陳知擡起一條腿跨上了窗,側身望向成裕安的時候,呼嘯的風将他兩側的頭發吹得張揚舞動。

“然後我就把他推了出去。”

“!”

人從眼前豁然消失時,成裕安不由自主伸長了手拽去,可是他連陳知的一片衣角都沒有碰上。

……這個弟子是瘋了嗎!?

成裕安睜大雙眼,少有表情波瀾的臉上此刻染滿了驚愕,他沒有猜想過陳知會這樣跳下去。

這裏的高度就算有神功護體,掉下去也是夠嗆,雖然不明白第一次陳知落下去後,還能再次出現在衆人眼前。

“陳知!——”

“啧,真是蠢貨!”成裕安探身出窗,憑着一腔訴不清的怒氣狂吼了幾聲。

“哦,原來冷血無情的成長老臉上也會露出這番表情。”

很快,一個略微輕快的語調從下方傳來。

成裕安頓時一僵,視線下意識往下看去,那裏的陳知正用着複雜的目光看着他。

“放心放心,我沒掉下去,而是到這個平臺上來了。”

當日,陳知雖然有就地解決掉人渣趙敬的想法,但是理智及時把他從危險邊緣拉回來了,僅僅是捉弄了趙敬一番。

他知道那懸崖往下有個能承載物體的平臺,只不過被生長在上方的樹木擋住了,不仔細看還真發現不了。

這還是他被無效區域逼得跳山頂那次發現的,那時的陳知心想着小說裏面的跳崖無傷定律,甚至主人公發現秘密山洞然後拿到絕世武功秘籍什麽的,再不濟有個橫長的樹挂住他也可以啊!

然而事實告訴他——拜拜您嘞,都戰力天花板了還想啥神功?乖乖跳崖觸發劇情吧哈哈!

果然,成裕安的臉色一下變得十分精彩。

親眼看見長老表演“變臉”節目的陳知不知該做出什麽表情,見鬼了,恨不得殺了他的成裕安在以為他跳下去後,竟然潛意識露出那種擔憂而絕望的神色。

“看什麽看?你眼睛不想要了?”

恢複熟悉的惡劣語氣。

陳知慢悠悠移開視線,解釋起來:“那日我不過同趙敬開了個玩笑,我将他困在此處,只是想讓他為自己曾經犯下的過錯做檢讨而已,順便再餓他兩三天,只要他不亂動,這平臺是很安全的。”

“我也好奇究竟是誰殺了他。”

陳知低頭在周圍看了看,忽然他一頓。

成裕安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的停頓,“你又要如何?”

“哈……”陳知發出一聲輕笑,低聲細語,“除了我,果然還有別的人來了這個遮掩的平臺。”

成裕安皺眉,不禁朝前想要聽清楚陳知在說些什麽。

然而正在這時,他們聽見了什麽堅硬的東西碎裂的聲音。

感受最明顯的是陳知。

脆弱的平臺真的承受不住他剛才那一跳,穩了一陣子,現在支撐不住開始火速分崩離析了。

“……別動。”頭頂飄來兩個飽含命令意味的兩個字。

陳知梗着脖子,石臺剝落的掉落音一聲一聲砸在他的心上,幾乎和加快的心跳同頻率。

成裕安好像走開了。

“……”

可怕得很,這可是這厮喜聞樂見的事情。

別慌。

陳知大腦飛速旋轉,他上一次高臺跳水都沒有事,這一次——

哦,這一次他手都是被捆住的,還是他自己捆的,想要抓個旁邊的樹都不行!

好傻逼一男的!

伴随着陳知內心的無能狂嘯,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往下沉了沉。

哦豁。

下一刻,閉上眼等着當跳水冠軍的陳知感覺有什麽粗糙的東西打在他的臉上。

睜眼一看,成裕安探出的半個腦袋映在視野裏面,“發什麽愣!抓住它!”

原來是長老找來了其他的繩子。

陳知內心毫無波動,甚至尬笑:“我抓不住。”

“……”成裕安猛然一瞪陳知的手。

就這樣,陳知的身體終于随着崩塌的石臺往下落去。

那種突如其來的失重感還是讓人感覺十分難受。

正這麽想着,成裕安夾雜着一絲怒火的聲音已近在咫尺,“江煉之徒是個傻子嗎?”

“……”

陳知想擡眼,然而他被成裕安抱得緊緊的,兩個人在空中晃了好幾圈,最後還是長老輕功了得,攀着繩子把自己晃了上去。

落地之後,成裕安把人放開,連忙轉身關上了窗戶。

這樣做了之後好像才能更加安心。

再一回頭,只見不知什麽時候解開繩子的陳知站在他背後,伸手遞給他一個東西。

“多謝長老伸出援助之手,這是我方才在那平臺上發現的線索,現在交予長老。”

那是一片銀白色碎布。

正好勾在平臺旁邊的樹枝上。

成裕安不由心頭火起:“本長老冒着生命危險救你,你便是在想如何拿到這東西?不是沒辦法抓住繩子嗎?還有能力抓這個?”

陳知笑了一聲,難得地不露出針鋒相對的眼神,“正是因為有長老相助,我才能拿到它。”

成裕安一愣。

這一愣神,陳知已經把線索塞入了他的手中。

“接下來該如何做,長老應該知曉了,我就不再摻和了,可也別再說是我殺了趙敬,那樣的人想殺他的多了去了。”

陳知擺擺手,似乎要轉身離去。

這時,成裕安卻出聲叫住了他。

“站住。”

陳知回頭微笑:“長老可還有事?”

依舊是那個亘古不變的問題,“江煉現在何處。”

成裕安的臉色極度難看,似乎并不想相信自己剛才竟然出手救了自己仇人的徒弟。

“江煉究竟在哪裏?”

陳知昂頭沉吟了片刻,最後他道:“就在你眼前。”

“……”

趁着成裕安又愣住的時間,陳知拾起被冷落一時的行潛劍,潇灑地揮手,“誰是江煉,江煉在何方,這些問題都不重要了,無人期待的東西為什麽還要出現呢?就這樣吧。”

——

“你可算安靜下來了。”馬卿爻抹了一把汗,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的病人不聽話是這麽的麻煩。

床上躺着的靳獄閉着眼眸,臉頰兩旁的水珠順着發尖落下,濡濕了枕頭。

馬卿爻不禁多看了兩眼,他有些好奇這究竟全是疲勞出的汗,還是其中夾雜了一些什麽可笑的淚水,正這麽想着,房門就被人推開了。

能這麽不吭一聲推門的,只有成裕安。

“裕安你怎這副表情?”馬卿爻離開床旁,像是發現了有意思的事情,一下子精神抖擻。

成裕安滿臉凝重,不發一言。

“我聽說你出去找殺害趙敬的真兇了?怎麽樣?這副模樣是沒找到嗎?”

馬卿爻習慣性地撐着下巴,眼神好笑。

不想下一刻,成裕安豁然擡眼看他,一下子被人注視的馬卿爻吓了一跳,“做什麽?我對裕安你向來是沒有興趣的,當然,希望你對我也沒有。”

成裕安眉頭一皺,當即素質言語就要破口而出,然而馬卿爻眼疾手快,給他倒了一杯水遞給他。

成裕安握着水杯,嗓子幹啞。

“卿爻你見多識廣,可知世上有何武功可以改變人的面貌甚至身形?”

馬卿爻挑眉:“裕安對易容術感興趣了?”

“我今日見到陳知了。”

馬大夫瞥了一眼床,不動聲色地也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他還沒離開嗎?”

成裕安冷笑一聲,“在集市悠閑逛街時被我逮住,他說他沒有殺趙敬。”

“……然後呢?”馬卿爻指腹摩挲杯沿。

“之後發生了一些事。”成裕安并不打算詳細說明。

馬卿爻簡單總結,“沒有打鬥受傷,看來裕安是放陳知走了啊。”

“若跟那小子打架,你認為我會受傷?”成裕安沉聲。

“哈哈哈……”馬大夫大笑,然後他就被成裕安的話猛然嗆住了。

“會這麽以為的理由,是因為你也覺得陳知便是江煉,對嗎?”

“……”

短暫的沉默,馬大夫止住笑淡定地喝完水,“不是我覺得,是陳知親口告訴我的。”

成裕安霎時神色難看,“他這麽相信你?”

馬卿爻嘆道:“當時在你懷疑他與江煉有關的時候,陳知曾一本正經地說他就是江煉,還問我信嗎?”

“那時我真是被他吓住了,沒敢吭聲呢。”

成裕安一臉嫌棄。

活了這麽久,他還真沒見過有能把馬卿爻這個笑面大夫吓到的東西。

可想而知對方是在胡說八道。

“裕安現在這麽問我,可是不久前,陳知也對你說了類似的話?”

突然犀利的問話,致使成裕安沒來得及做出反應,馬卿爻反倒又笑了一下,“不知還有誰聽他這麽說過呢。”

話落,背後隐約傳來一陣動靜,成裕安的目光越過去,馬卿爻也好奇地回頭,只見不知什麽時候恢複意識的靳獄正站在那裏。

“知、知知——”

“你倒是敏感。”馬卿爻道,“光是聽見名字都能有這麽大的反應。”

“靳獄。”

成裕安忽然出聲,“你可知陳知為何抛棄你?”

靳獄的目光停滞,眸中一點光芒也無。

難得的,馬卿爻也沒有再開口啰嗦下去。

“因為——”成裕安的語調很慢。

“!”

然而不等他說完,面前的靳獄忽然神色一變,即使身體虛弱帶着傷勢,整個人也像活過來似的,腳步如飛似的沖了出去。

馬卿爻在後大喊:“多多留意傷口啊!”

成裕安:“……”想殺人。

“哈哈哈哈哈——”安靜下來過後,馬卿爻嘲笑好友,“要是裕安你動作快點,再坦誠點,也許事情會有所不同。”

成裕安以為馬大夫在說剛才那件事,“哼,本想勸誡那赤乙劍一番——”

馬卿爻眯眼一笑,卻是不說更多。

——

在成裕安面前裝過深沉逼之後,陳知本來想直接離開峻尤門,可是……游戲的無效區域讓走到一半的他停下了腳步,并且趕着他又回到了後山小竹屋。

搞什麽鬼。

雖然郁悶,但已經明白游戲尿性的陳知心裏知道,接下來他肯定是要與什麽人相見。

……該不會是和趙敬的鬼魂吧。

這麽想着,背後一陣涼意,陳知趕緊念了幾聲阿彌陀佛,沉心靜氣。

不知待了多長時間,久到日落西山,黃昏的餘晖透過竹葉灑在地面,一片炫目。

陳知緊繃的神經倏然被一個急促的腳步聲扯斷。

他睜眼,猛然回過頭。

臉色蒼白的靳獄就站在離他幾丈之外的地方。

陳知心頭如萬馬奔騰,他慌然站起身要走,見鬼了,來的怎麽是他最放不下的靳師弟。

“知知!”帶着嘶啞的聲音。

面上陳知不為所動,提劍就走,無效區域并沒有攔着他。

所以他的腳步很快,縱然有強大的體魄,照這樣下去,這時的靳師弟顯然也追不上他。

但不久,陳知就一點也走不動道了。

靳獄拖着略顯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朝他靠近,忍着傷勢的疼痛,他整個人額頭沁出一片冷汗。

“知知,不要逃。”

“不要逃……”

“……”

陳知閉眼聽着自己如雷鼓動的心跳,臉色一冷,重新擡起腳底。

咚。

有什麽東西倒地的聲音。

陳知身體頓時僵住,回頭一看,靳獄正倒在他面前。

他不知道靳師弟是怎麽準确摸過來的,只知道這山頂小竹屋可離峻尤門馬卿爻他們房間有很長的一段距離。

加上攀登山崖,得消耗不少體力。

“咚咚!請及時選擇您的答案——”

“①(扒掉對方衣服後馬不停蹄地走)”

“②(走過去踢兩腳再走)”

“③(抱住他!捂熱他!)”

陳知蹲身,小心翼翼地碰觸了一下靳師弟的臉頰,很燙,在發着熱,那還捂什麽捂?

他一臉複雜地盯着靳獄受傷的胸口,半晌,嘆了口氣。

把人從冰涼的地面單手扶住,陳知支撐着上半身半跪在地上,費了一番功夫總算把靳獄成功背在了背上。

昏過去的靳師弟如想象之中的乖巧。

一天天的,亂跑什麽?

陳知不由露出責怪的眼神,靳獄的腦袋靠在他左肩窩上,這個角度看過去,倒是能正好瞅見那布滿星辰的雙眼。

……

等等。

陳知若無其事收回視線,淡定得仿佛沒看見靳獄睜開的眼睛。

“知知?”

灼熱的呼吸氣息。

陳知很冷漠:“聽好了靳獄,這是我跟你最後——”

話語未完,異樣的觸感已經落在了臉上。

和發熱的靳師弟是一個溫度,只不過很柔軟。

毫不意外,突然被師弟溫柔親了一下的陳知成功卡殼。

“不會是最後。”

有人在他耳邊輕聲告知。

作者有話要說:  野男人:你以為你逃得掉嗎,不存在的

PS:辣雞作者近來很忙很忙,更新頻率會極不穩定,但絕對絕對絕對不會棄坑。(ˇωˇ」∠)_感謝在2019-11-09 21:40:27~2019-11-18 19:36:1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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