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江湖戀愛物語（十六）

下意識的想法令陳知一時不知作何表情, 等那抹紅色靠近了，他才猛然驚醒。

“煉兒你別以為你不出聲，為師就不知道你在想什麽。”老翁笑着道，欣慰地擡手拍了拍身後露出來的小弟子, “你看看, 阿獄就比你懂事, 哼, 牢牢記着為師出關的日子，還特地來看為師……”

說話之間，陳知沒敢擡眼去看對面靳師弟的神情。

他甚至不由自主渾身僵硬, 就那麽想拔腿而逃。

步開心一眼認定他就是江煉的原因還沒有弄明白, 這會兒突然來了一個眼盲的師父, 也是一開口便叫他“煉兒”。

偏偏還都是在靳獄的面前。

哦豁。

名義上親近的人都紛紛逮着他叫江煉了, 他還怎麽隐瞞下去？

陳知感覺自己現在就像是一只被剝着皮的皮皮蝦, 無處可逃。

“這位老爺子……”高執南先開口對不請自來的人打招呼, “看樣子, 您就是江兄的師父呀！快請坐請坐請坐！”

“嗯……你是煉兒的朋友？”

高執南忙點頭稱是。

那邊說着話, 這邊借着眼角餘光，陳知終于鼓起勇氣悄悄瞥向靳師弟。

眼看對方氣色紅潤, 身姿挺拔, 傷勢已然好得差不多的模樣, 他漸漸松了口氣。

只不過隐約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

正當陳知內心浮現困惑之時, 對面靳獄的眼神掃了過來, 登時和他的視線撞在一起。

靳獄微微皺眉, 漆黑瞳仁裏寫滿了對陳知的陌生情緒。

那眼神之中，全然找不到一絲陳知所熟悉的那個靳師弟的柔軟之色。

短短半月，靳獄的身上也發生了不少的變化。

這變化在陳知的意料之中, 但卻沒想到會這麽快。

但能準确記住六虛道人的出關時間，并且前去相接……只能說明靳獄恢複了原本的記憶。

這樣一看，真正的靳師弟整個人氣息高冷，好似有無數把鋒利的劍在周圍豎起了堅強的防禦，令常人不敢随意靠近。

不愧是聞名天下的赤乙劍。

陳知心中不禁升起一股莫名的孤家寡人的落寞，誰能料想他高冷的師弟前段時間還幾乎時時刻刻黏在他身邊呢？

如今翻天覆地，師弟看他宛如陌生人。

陳知不由得記起之前立的flag。

他想過靳獄如果恢複記憶的話，是絕對不會願意想起這可笑的一年多光陰，看樣子，flag生效了。

“師兄弟兩個為何都不說話？”忽然，六虛道人把矛頭指向陳知和靳獄。

“在為師閉關期間，你們兩個的關系莫非沒有一點深入嗎？”

“……”陳知的眼神不覺晃了晃。

深入？老爺子你想要哪種深入？

在車道上反複橫跳的他緊急咳嗽了一下，一下子正聲肅穆道：“徒孫陳知拜見六虛師祖。”

搞半天叫錯人的六虛道人一愣。

“……徒孫？”

陳知顧不得那麽多，鎮定點頭：“是的。”

六虛兩道白眉頭一皺，沉默了許久，空洞的眼神仿佛能真正看見一般，在陳知身上停留，“确實，聲音不一樣了，可這氣息——”

“畢竟是師兄的徒弟，二者氣息相似不足為奇。”

陳知望向一邊，罕見的，他便宜師弟開口說話了，并且語言流暢，嗓音微低。

可靳獄卻沒有看他。

陳知抿唇，無處安放的視線只好收了回去。

六虛顯然不太能接受江煉收徒的事情：“煉兒那小子心境安定不下，竟然會收徒兒了，稀奇稀奇——”話落，他笑眯眯地準确摸住陳知的肩膀，“哈哈哈哈哈，乖徒孫，都怪你師父不及時通知老夫，害老夫連給徒孫的見面禮都沒有準備一個！”

陳知面上尬笑，默默背了鍋。

比起這邊，另一邊的高執南神情精彩萬分，他嘴唇緊閉，看着陳知發揮演技诓騙自己親近的人。

看着看着，他的視線就落到了靳獄身上去。

清晰望見赤乙劍事不關己的淡漠表情，高執南腦海裏不由播放陳知對他說的話。

【等他恢複記憶，自行離去。】

現在看來的确如此。

“主人！主人主人！！——”

一陣大喊由遠到近，步開心飛速邁着步伐出現。

被那幾聲喊叫，陳知整個人神經都繃緊了，他怎麽忘了步開心這個bug般的存在！

“咚咚！恭喜玩家達成‘心髒打麻将’成就徽章！”

如果說六虛看不見那倒沒什麽，然而靳獄也一同在面前，倒是陳知想要阻止步開心朝自己奔來的步伐也來不及了。

那樣明顯，絕對會被靳獄發現破綻。

于是陳知眼觀鼻鼻觀心，沒去回應步開心的叫喊。

關鍵時刻，神隊友高執南居然率先展示操作，只見他拼命朝步開心揮手，順便上前把人攔住，低聲說了好幾句。

陳知看着步開心的神情由喜悅變成困頓，由困頓變成理解，複而陷入更深的疑惑。

“是小開心吧？”六虛道人問。

被叫到的步開心先是忐忑地看了看陳知，随即一望，瞪眼看看靳獄，最後才蹦到六虛身邊，揚手替對方捶腿捏肩起來，“道人出關啦？開心真是太想念道人了！”

六虛不聽他這些虛的，忙問關鍵問題，“煉兒呢？方才我可是我聽見你叫他了，這小子還不出來見為師？”

步開心撓撓頭，“道人聽錯了，我那幾聲是在回應高爺呢！”

“高爺和我打賭說今日府上有貴客到，問我準不準，此刻看見道人才知道，高爺的猜測真是準！準啊！”

“……”

聽着步開心的刻意咬重音，陳知不得不為這倆人臨時想出來的拙劣忽悠捏一把汗。

“這麽說，煉兒不在此處？”六虛竟然若無其事轉開了話題。

“不在。”

陳知：“……”這都可以？

三人齊齊上陣，配合默契居然還是有的，好不容易安撫住老人家，陳知拍拍高執南的肩膀，“高兄，打擾了。”

高執南大方擺手：“陳兄，哪裏的話，高府最缺的就是熱鬧！”

至于話多的步開心……被陳知支去陪伴老人家去了。

六虛還是很在意江煉的去向的，只不過聽他們說沒有江煉下落時，六虛搖搖頭，嘆了一句大徒弟太不像話就沒再多說了。

陳知心說江煉不像話的地方太多了，怕氣着老人家，也就沒有開口。

就在老人家閉關的五年時間裏，江煉把整個江湖攪得天翻地覆，甚至朝自己的師弟出手……

風評太差，不提也罷。

反正最後六虛道人肯定會知道真實情況。

現在不過是緩期。

周圍安靜，在陳知的暗示下，高執南看着剩下來的靳獄，說了一句：“靳公子随意，高某與陳兄便先失陪了。”

語罷，陳知點了個頭，正欲随高執南的腳步離開，哪知剛轉身，他的手臂便被一只有力的手掌箍住了。

陳知的心跳突地加快。

然而轉頭看去，靳獄望向他的目光裏面和他一樣，夾雜着濃濃驚奇。

“……”

發現差別，陳知的嗓子略有些幹啞，“靳師叔可是有事？”

靳獄一頓，漸漸松開了手。

“我會準備見面禮。”

“……？”陳知面色不解，随後想起來六虛道人那句見面禮，忽然就明白了靳獄的意思。

抱着複雜苦澀的心情，陳知離開了。

期間他沒有回頭去看靳獄的神色，因為再怎麽看，那也不是那段時間屬于他的靳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