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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鐘郴走出浴室時，僅腰下系了條浴巾，上半身裸露在霧氣騰騰的熱空氣中。他身形健碩，六塊腹肌緊致結實，一米八七的淨身高總有人誤以為他來自北方。

但其實他的家鄉确實在沿海南部，一座靠近森林和海域的偏遠小鎮。

半濕的發被李鐘郴朝背捋去，他輪廓深邃，鼻梁英挺，沉默時有種別樣的性感，又蘇又極具威懾感。

房間不大，單人間。自正式加入SVG俱樂部的那天起，他與這片空間共生，日夜的青春血汗貯存了整整七年。

直到今年，過完生日他該二十四歲了。

想到這兒，李鐘郴習慣性瞟向落地小型冰箱上的瓶瓶罐罐。

十來種國外牌子的軟糖硬糖，五彩斑斓，最常吃的那罐已見了底，實在不合口味的卻從未碰過，但他又不舍得扔。

這些都是曾經喬昳買過給他的，他曾弄丢了，只能費勁力氣再去找。

從前出國參賽，喬昳每到不同的國家，總會給李鐘郴帶回本土小集市淘來的糖罐。全是小衆的非進口零食，找代購也未必能買到。

國外長大的小孩，對糖果總有執念：甜甜蜜蜜，吃了會收獲快樂和幸福。

當時他又是怎麽處理的那些糖罐？李鐘郴出神地想，好像全扔給他弟了吧，又或是擱在某個不顯眼的角落，過期了也不會想起來。

曾經的他嗜好煙酒如命，最常去的地方是酒吧，拼命的時候每天只睡四個小時，年少狂妄，愛喬昳卻無法理解對方堅持給他送糖罐的緣由。

而今的他溫水配枸杞，靠糖戒煙戒酒，保持健身、不常熬夜。

有人猜他是身體扛不住以前那種活法，可全然不是，他只是在喬昳離開後，不想、也不敢再碰那些東西了。

“為什麽我跟你說的話，你答應得好好的，一轉身馬上就能忘，”分別前那次的争吵，喬昳雙目通紅，在他吐出的煙霧中情緒臨界潰散，“你口口聲聲說愛我，說知道我是在為你好，那你到底知不知道全國賽再繼續打下去，你的手就真的要廢了。”

“李鐘郴，你真的還愛我嗎？只是習慣後沒辦法跟我分開而已吧。”

當時李鐘郴眼神閃過慌亂，胸腔作痛，心想我怎麽會不愛你呢寶貝。從十五歲那年遇見你，到重逢後真正擁有你，我爸昏睡了近十年，醫院消毒水的氣味刺鼻，直到去世前的最後一刻，陪在我身邊的也是你。

只對我撒嬌、會摟着我撅嘴要親，什麽都願意給我的你。自始至終我只有你，我怎麽會不愛你啊。

他明明是這麽想的，可出言永遠是滿不在乎：“随便你怎麽想吧。”

随即那張好看的臉，委屈、酸楚，悉數湧上面容。

眼波如水流動、眉色似望遠山，更甚是骨相柔和溫秀的美感，集于那張臉上。那是李鐘郴最愛不釋手，輕碰也怕會被捏碎的愛人。可當時，那張臉卻因他的話，眼淚大滴大滴地往下墜落。

他說：“我不想跟你再吵下去了，真的，太累了。別人怎麽說，都跟我沒關系，可我就想知道你到底在不在乎我。”

他還說：“我們都愛不好彼此，幹脆就放過彼此吧。”

那時候是真的太累了。

各種外界的、內在的重壓，無以複加，不止是這一兩件小事。跟喬昳的相處彌漫在火-藥味下，吵架的頻率讓彼此身心俱疲，李鐘郴甚至沒出言挽回，喬昳已從這一切中抽身離去。

後來他恍惚了很久，每天要抽兩三包量的煙，酒喝到吐了，眼淚也跟着往外冒的那種吐法，也仍要繼續喝。周圍的人全都怕了他了，甚至擔心他會有想不開的舉動。

直到清醒過來，他意識到自己徹底失去了喬昳的那刻——

李鐘郴也打算放過自己了。

19：52。

鄭小葵抱着筆記本電腦，風風火火趕來，在門外敲了敲：“師父！師父！是我來了！”

“……”李鐘郴将門打開，他方才随手套了件連帽衛衣，還以為要再等些時候小徒弟才會來。這會兒居高臨下看着氣喘籲籲的鄭小葵，像在進行特殊交易，“我要的東西都帶來了？”

“帶來了！”鄭小葵把電腦包塞給他，“請組織放心，開機密碼已關閉，小喬哥哥直播間需要的賬號密碼我都寫在便利貼上了，一人一號，請妥善保管，徒兒我可是把我所有的愛都交付給您了！”

“？？？”李鐘郴讓她好好說話，“你只是把你對你小喬哥哥的愛暫時借給我，說話注意點。”

鄭小葵眼神閃躲，猶豫道：“額、額啊……差不多吧！我語文不太好，但是數理化能排年級前一百呢。”

“值得表揚，好好訓練去。”李鐘郴達到目的就想要打發人走。

“好嘞！反正訓練也趕不上直播，只能等錄播了，”鄭小葵全無怨言，“對了師父我餘額裏還有好幾千，可以給小喬哥哥刷游艇火箭呢，待會兒記得幫我刷啊！我要給小喬哥哥花錢！”

“……”李鐘郴心想，喬昳才不缺你這幾千塊錢，你個小姑娘家的還是留着給自己買些零食和化妝品吧，嘴上只顧催促，“放心，一開播就都給你刷了。”

說罷，他将房門一閉。

腳步聲漸歇，方才鄭小葵的大嗓門卻震得他腦門疼。

李鐘郴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就該讓這妹子小點聲兒，否則給隔壁房的人聽到可麻煩了。姚同他們全都在等着看好戲，他還要不要老臉了。

但思來想去，這事還得怪到喬昳頭上來。

說來也活見鬼，今晚的直播沒有MW俱樂部粉絲會員賬號還進不去，實屬變态，李鐘郴完全想不出這做法是何動機。

他開了一盒新鮮水果切片，盤膝坐在柔軟的地板墊，筆記本電腦被他擱在腿上。輸入賬號密碼，登入直播間——

游戲畫面已顯示到英雄選擇的界面了，估計是正在調試。

“能聽到嗎？”

喬昳暫時沒露臉，只能看到他腕白膚紅的手，纖細骨感。

[嗚嗚嗚嗚嗚喬喬qwq！！想你想你想我！俺的金發喬喬！！]

[小喬哥哥~好久不見鴨~]

[歡迎你回來呀小喬哥哥！！終于不是說英文啦！]

[喬喬寶貝多喝水哦，感覺嗓子有點啞啞的]

“……”多年不看游戲直播的李鐘郴有點迷茫，這屏刷得太快了，字晃得雙眼直暈，換作他自個兒開播時就沒這種感覺。

這時喬昳再次開口。

他嗓音澄澈：“我也很想大家，還以為不會有這麽多人來看直播間。”

[喬喬請不要懷疑你的魅力！]

[QAQ不可能滴！這輩子都不可能不來看小喬哥哥直播滴！]

[弱弱說一聲，今天可不可以不要特約主持咩，當然只是小小提議啦~]

[小喬什麽時候才露臉，男粉們也等不及了^^]

全是粉絲們又軟又貼心的發言，跟他水深火熱的直播間簡直是天地之別，看來直播間設權限的好處在這兒等着呢。

李鐘郴叉了塊哈密瓜片，往嘴裏一放，看不出是何表情。

直至這時，那位自稱男粉的不知名網友，一口氣刷了五十二個火箭。

火箭咻咻往屏幕上蹿，晃得人眼暈，突如其來的意外，讓本不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卡頓的網頁頃刻瀕臨崩潰——

那id還矚目泛着光芒：[Joeの親親腦公]。

“……”李鐘郴脫口而出，“操。”

[一號男粉出現啦！]

[果然是一號哥！大手筆！上來就是一萬軟妹幣！]

[嗚嗚嗚不要和我們女粉搶小喬哥哥，我也來沖火箭游輪了！]

無名火澆灌意識，李鐘郴的臉色陰沉得吓人，然而他本人毫無察覺。

他反手刷了一輪火箭游輪，随手按數值最大的選，自認是為報網頁卡頓的仇，這時禮物榜驟然發生了變動——

[kk女孩愛喬一輩紙OvO]：榮登榜首，遠遠甩了那男粉好幾條街。

[哇這是什麽富婆粉？？？]

[絕了這位女友粉姐姐，可以連我一起包養嗎，啥也不會但可以跟你一起吹喬神的彩虹屁！你想聽多少句我就能說多少句！]

李鐘郴吐了，他剛怕鄭小葵號裏餘額不足，又随手往裏充了十幾萬。

可怎麽就沒留意這id是如此令人羞恥和窒息。

這時，攝像頭被調好，畫面右下角倏然露出了喬昳的冰塊臉。

骨相柔和，眼尾上挑卻不蘊含邪氣，淚痣禁欲勾人，這副長相拿去吹娛樂圈頂流愛豆，亦或是包裝清冷人設的影帝都大把人信。

僅是漫不經意睨了眼屏幕，卻正撞李鐘郴的瞳仁。

李鐘郴不免愣怔，呼吸急促，欲望将要沖破他的理智，只想将喬昳狠狠壓在身下幹到對方發不出聲，可他除了借屏幕窺視什麽也做不了。

匹配按下，游戲加載中。

喬昳的臉總是波瀾不變，出聲卻溫暖：“謝謝大家，但不要破費刷禮物了，賬號顯示未成年的小朋友下播後我會把禮物還回去。”

聽着這席話。

李鐘郴眼看着對方進入游戲，玩的果然是命脈奶媽。

“……”他恍神了良久，這才認命地長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