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老伯所在的村子，原本叫做木頭村，後來随着這座山，改名成了念清村。

在老伯給仲道南說完了念清山由來的故事後，便突然失去了說話的興致，一下子沉默了下來。仲道南也沒有任何不悅，依舊如同之前一般緩緩駕駛着馬車前行。

老伯欲言又止了幾次，終究只是嘆了口氣，沒有說出什麽。

坐在車廂裏的小石頭在聽完了故事後，整個石頭都精神了許多，黏着仲道南不停詢問妖精和仙人的事情，那水清在小石頭想來，應當也是妖怪一類。它還以為人們都是非常害怕妖怪的，沒有想到竟然會有這樣一個地方，因為一個妖精的善行，人們這般感念。

“所以說，也不是所有人都會害怕到想要殺死妖怪的嘛。”小石頭略微改變了一點對于除了仲道南以外的人類的看法。

仲道南聽了小石頭的話，卻略微停頓了一會，傳聲道：“……人類是一種非常複雜的生物……這個世界上，你除了我，其他人都不要相信。”

仲道南的聲音聽着有些嚴肅，這讓小石頭愣了一下，小聲的喚道：“阿南？”

仲道南垂眸，并沒有轉身去看馬車裏的小石頭，“答應我。”除了他以外，其他的人，全都不能相信。

小石頭對他人身上的情緒感應非常敏銳，它感覺到阿南身上的氣息變得有些沉，還有那些圍繞着阿南的澎湃氣場，好似也變得凝實緩慢了下來。小石頭聲音清晰的說：“小石頭答應阿南。”這個世界上，只相信阿南一個人。

小石頭不喜歡現在仲道南身上的感覺，那讓它覺得非常沉重而又忍不住從心裏感到難過。

它知道自己的弱小，阿南有很多事情都沒有告訴過它。但是小石頭從來都沒有任何芥蒂，它明白，那是阿南對它的好。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是什麽事情讓阿南感到難過，但是它非常清脆的應了下來。只要這樣能夠讓阿南感到安心的話，只要這樣能夠讓阿南感到開心的話。

“阿南不要擔心呦～小石頭只相信阿南一個人噠～”

如果現在旁邊不是有一個凡人阿伯，如果現在的小石頭不是在車廂裏的話，仲道南已經可以想象，小石頭努力挪到自己的身邊，然後依偎着自己蹭蹭的模樣了。

真的是……非常可愛啊。

這樣的想象讓仲道南心中才剛剛升起的陰霾迅速消散，并且忍不住的彎了彎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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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一旁的老伯自然聽不見仲道南和小石頭之間的對話，他看着仲道南原本有些漫不經心的表情柔和了線條，不知道看向哪裏的眼睛帶上了溫暖的神色，微微彎起的唇角，讓他整個人都溫暖的好似在發光。

老伯心中納罕，不知道這位公子到底想到了什麽，終究沒有問任何的問題。他擡頭看着前面零零散散出現的房子道：“前面就是念清村了。”

念清村正如同老伯所說，真的是非常冷清。

從小石頭和仲道南駕着馬車走進來後，一路上幾乎沒有看見多少孩童和年輕人。村子裏大多數都是老人，還有中年男子和婦人，可在這些人的臉上，完全看不見對生活的期待。

那些老年人們如同老伯一般，全都是低眉順眼的樣子，臉上寫滿了愁苦。而那些中年男子和婦人，眼中也是猶如死水一般，在看向那些老年人的時候，也不見多少和善的顏色，多是些冷漠。

老伯在到了村子後，就拿着自己的扁擔和兩個木桶下了馬車。

他站在自己家的茅草房跟前，略微弓着身子道：“這裏是老朽的住所……公子若是不嫌棄，可以來老朽的住處小歇片刻。”

老伯的房子只有一間，周圍小院邊的圍牆連半人高都不到，看起來已經有多年沒有好好修葺過了。而村子裏的其他房子，看起來跟老伯也沒有多少差別。

仲道南謝過老伯，并未進去，準備繼續趕着馬車往前走。老伯見了，往前快走兩步，高聲喊了一聲：“公子！”

“請問老人家還有何事？”仲道南看着老人問道。

老伯張了張嘴巴，不好容易再次扯出笑臉，“公子若是想要下山，路走錯了。”

“并非下山。”

“那這是？”

“我準備在這裏歇上一夜。”

“這……這……公子若是真的準備在這裏歇上一夜，還請公子到了夜裏的時候，不論聽見什麽聲音，都莫要出門。”老伯的笑臉變得淡下來，猶如蕭瑟的枯葉，正如同小石頭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那種沉悶愁苦的感覺，“深山老林裏，到了夜間難免有許多走獸鬼魅，公子萬請小心。”

言盡于此，老伯佝偻着背，回到了自己的茅草屋裏。

仲道南看着老伯的身影隐沒在門後，才再次緩緩駕着馬車往村尾走。

這個村子裏應當是少有外人來此，那些縮在房子跟前的人，全都盯着仲道南的馬車看。路上還有許多如同之前老伯一般的人，肩膀上挑着扁擔和兩桶水，或者是手裏提着一桶水，一步一步的往回走。

這些人看起來非常疲憊，對于突然出現的仲道南反倒不是那麽的關心。

即使是小石頭，也感覺到了一些奇怪。

一路來到村尾，周圍沒有其他人後，小石頭才小聲開口：“阿南……感覺好奇怪啊。”

這個村子感覺好奇怪啊。

在聽了老伯的故事後，小石頭還以為，這裏會是一個非常平和的地方。即使說比較冷清，但也沒有想到會是這番模樣。

“人類的村子都是這個樣子的嗎？”

小石頭一直生活在山上，對于人類村莊的概念，便是每天到了午時的時候，遠遠能夠看見袅袅升起的炊煙。至于人類村莊到底是何模樣，房子都建成什麽樣子，或者每家每戶住了多少人，它都是不太清楚的。

不過在小石頭的想象中，那一定是非常溫暖的地方。

而它對人類的房子聚居等有具體概念，還是在仲道南把它帶回去後。

它跟阿南住在十絕峰上，雖然沒有去過其他的峰頭，但問天宗其他地方的弟子也偷偷來過十絕峰，還有清歸在照顧小石頭的時候，也自言自語一般說了一些他和師兄弟們的事情。

這些東西在小石頭的心裏，構築成了溫暖和樂的畫面。

所以在阿南駕着馬車往念清村來的時候，小石頭是非常期待的。

可是真正到了念清村後，小石頭卻發現，這裏的一切和自己的想象好似有些差別……還不止是一點點的差別。

那些老人的身上看不見多少生氣，就連那些中年男子和婦人的身上，更多的也是冷漠，甚至還有……仇恨？

仲道南的眼中若有所思，不過現在看起來有些小糾結和小害怕的小石頭，更加讓人覺得有趣可愛。他将馬車停在一處跟念清村稍微有些距離的高處，從這裏可以将大半個念清村看入眼中。

下了馬車的仲道南手上捏了一個法決，輕輕一揮衣袂，眼前便出現一間讓小石頭感到格外眼熟的房子。

“我們的房子！”小石頭驚訝極了，這房子正是它和仲道南一直住着的十絕峰上那一座，包括院子還有院子裏種的那些東西全都有。

要知道這裏可是小石頭跟阿南住了好久的房子，當時要離開十絕峰的時候，小石頭雖然什麽都沒有說，但心裏不舍極了。

因為這些可都是阿南的東西，裏面有許多也是阿南專門為它準備的。

當初阿南跟它說要走的時候，它真是看見什麽都舍不得扔在那裏。可它已經擺脫阿南裝走了許多東西，最後還剩下房子和院子以及許多看着不能帶走的東西，那些它才沒有再擺脫阿南。

卻沒有想到，阿南竟然把這些東西全都帶了出來。

小石頭高興壞了，激動的不停往外挪身子，整個石頭都是一颠一颠的往外挪。不過在它被立着的時候這麽挪動，可真是一件費力的事情。

仲道南站在一旁看着如此急切高興的小石頭，心裏頭也跟着高興。不過他就像是突然生了壞心，站在一旁笑眯眯看着，并不上前幫忙。

小石頭一開始沒有發現，但是在挪了好半晌都不見阿南，轉過去一看，就看見了笑眯眯束手站在一旁的阿南。

微笑時候的阿南，周身都是柔和的。

就連圍繞在他身邊的風，都變得纏綿起來。

小石頭看着這樣的阿南，一下子就呆住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阿南這動作好表情，其實是在“欺負”自己。

小石頭立刻就有小情緒了，眼巴巴的看着阿南，小聲的說：“阿南……來幫幫我好不好？”

“當然好。”

心中溫暖的阿南來到小石頭的跟前，也沒有用法術，而是伸手将小石頭抱了起來。

非常親昵而又自然的動作。

小石頭開開心心的依偎着阿南，感覺到肌膚相親的柔軟，它小聲又有些害羞的問：“阿南會不會感覺很涼啊？”

小石頭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涼，特別是在天冷的時候。幾乎是寒冰有多冷，它就有多冷。

不過現在的小石頭問這些，可不是因為它自卑或者難過，而是因為……真的很溫暖很幸福，不知不覺就問出來了。

“很涼。”仲道南說，“但是很舒服。”

他抱着體型巨大的小石頭，路卻走的很穩。兩只腳踩在地上，卻并沒有留下任何的腳印。

仲道南擡起一只手，将溫暖幹燥的手心貼在小石頭的表面，他垂眸笑着說：“你看，就像是這樣碰觸一會，你也會變得溫暖起來。”

“嘻嘻嘻～”小石頭覺得，若是自己有尾巴的話，它現在定然是高興的搖尾巴。

走進院子裏的小石頭，就像是回到了十絕峰上的家裏一樣。

仲道南将小石頭放在院子裏熟悉的玉座上，進屋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就出來把小石頭抱進去了。

那馬車被仲道南去了前面的馬匹，裝在乾坤袋中，馬兒抖抖身上的毛發，自覺低頭吃草休息也不亂跑。

村子裏的人們對于外來者格外敏感，他們看見仲道南駕着馬車朝着村尾走去，然後就再也沒有看見人在哪裏。

雖然心中怪異，但村子裏基本都是些對周圍漠不關心的人，在确定仲道南已經看不見後，大家全都蜷縮在自己的房子裏，繼續如同死水一般生活。

然後，很快的……

夜幕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