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這是一個并不算小的城鎮。

遠遠的，坐在馬車裏的小石頭就能夠看見高高聳立的城牆。又寬又深的護城河圍着城牆一圈，在城門處，還有非常寬大的“橋”連接着護城河的兩端，讓人們得以入城。

而在高高的城門上，寫着“仙緣城”三個字。

仙緣城雖然位于比較靠近國家邊界的地方，但因為這裏是距離西面彙聚了衆多修真門派的山脈最近的一座城，所以就有了這麽一個名字。

傳言那些仙人們，偶爾也會下山來到仙緣城，若是被仙人看上，帶回仙山修行，這不就是修仙的機緣？

所以每年到這裏來，想要碰一碰機緣的人還是有不少的。再加上那些商人們的走動，仙緣城倒是格外熱鬧。

随着逐漸靠近仙緣城，還沒有進城門，就看見外面有不少擺着的小攤子。這些小攤子有賣茶水的、有賣食物的、也有賣一些特長的。

這些東西直把小石頭看的有些眼花缭亂，不過小石頭的注意力并沒有在這些“新鮮”事物上面停留多久，反而是停在了城牆上。

高高的城牆非常厚實，也不知經歷了多少風吹雨打，看起來自有一種威嚴的感覺。小石頭坐在馬車裏，一路過了城門，直到進了城，走了一段距離後，才把視線從構成城牆的那些巨大的石頭上移開。

雖然說作為一顆石頭，不論在哪裏好像都沒有關系，沒有意識的石頭也不會有任何反抗，但是看着那些構成了城牆一部分的石頭們，小石頭的心裏感覺還是挺複雜的。

一顆石頭有了心，于是它就會想的多了一些。

若是沒有遇見阿南的話，他現在會是什麽樣的呢？是不是身體已經被削開做成了其他的東西，又或者跟構成城牆的那些石頭一樣，全都磊在一起？亦或其他？

小石頭揪着眉頭想了一會，很快甩了甩頭，把那些想法全都從自己的腦海中甩了出去。

馬車在城裏平坦的街道上走了一會，終于停了下來。仲道南轉身掀開馬車上的簾幕，看着馬車裏的小石頭，伸出手來，“出來吧，我們到了。”

南北客棧是仙緣城裏最大最好的客棧，也是南來北往的旅客們首選之一。能在這裏幹活的小二，自然是一個比一個機靈。

這邊仲道南的馬車才在南北客棧的門口停下，客棧裏的小二立刻就迎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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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道南的這輛馬車看着就不是一般的馬車，光是馬車上面的那些布料，看着就很值錢，拉車的馬兒也是精神抖擻的樣子。也不知道仲道南他們到底走了多遠，可這馬兒和馬車，不論怎麽看，都不像是風塵仆仆的模樣。

小二把這些都看在眼裏，面上的笑容極為殷勤，不過還沒有等他吆喝招待，就看見落地的仲道南，轉身從馬車裏抱出一個少年來。

小二看着仲道南抱着少年不撒手，一派氣定神閑的模樣，仿佛理所當然，那少年也沒有任何的不自在，只是眼眸中帶着好奇，打量着四周的建築和來往的人群。

小二心中納罕，不過仲道南和少年看着都不像是普通人，他們的态度又太過自然，小二便把那些疑惑都吞進肚子裏，面上依舊挂着殷勤的笑容上來招呼了起來。

差客棧裏的活計把馬車拉到後面去好生照料，小二引着仲道南和小石頭進了客棧。

現在正是早上上人的時候，不早也不晚，客棧裏極為熱鬧。原本因為有仲道南在身邊膽子略微大了點的小石頭，很快又往仲道南的懷裏縮了縮，這能讓他更有安全感。

仲道南感覺到了小石頭的小動作，擡起另外一只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面上挂着淡淡安撫的笑意，這讓小石頭心裏的緊張也緩解了許多。

于是小石頭就這麽趴在仲道南的懷裏，偷偷從仲道南肩膀的地方露出一雙眼睛，看着客棧裏那些聊得火熱的人群，還有外面街道上來往的人們。

真的好多人啊……

小石頭從來沒有看見過這麽多的人。

仲道南抱着小石頭往客棧的樓上走，期間有不少人轉頭看他們一眼，大約是因為一個大男人抱着一個少年的緣故，大家的眼中都有些奇怪和疑惑，但也跟小二一般，因為仲道南和小石頭的自然态度，大家也僅僅只是看了一眼，很快就轉頭繼續說自己的話去了。

小二在前面走着，一雙腳踩在木制的樓梯上發出輕微的咯吱聲，走在他身後抱着個小石頭的仲道南，腳步卻很輕。

不過現在的客棧裏人多又熱鬧，前面的小二也沒有注意到，只是不時回頭用挂着殷勤笑容的臉為仲道南和小石頭介紹着南北客棧好的地方。雖然說的話有些多，卻并不會讓人感覺讨厭。盯着別處看了許久的小石頭，很快就被小二說的那些話吸引了注意力，就這麽專心的聽了起來。

小石頭有一個非常好的優點，那就是在別人說話的時候，他都會很認真的聽。

這種習慣大約跟他以前剛有神智不久，只能夠觀察周圍而不能“說話”有關，也是後來仲道南給小石頭“培養”出來的。

因為啊，小石頭非常非常喜歡聽阿南念書給他聽。

阿南的聲音真的非常好聽哦，當聽着阿南念書給他聽的時候，好像連時間都偷偷變短了起來，轉眼之間就過去了許久。而阿南不論念什麽，小石頭都有非常認真的聽進心裏，雖然不一定能夠聽懂就是啦。

小二一路将仲道南和小石頭引進了一個包廂裏面，等着仲道南吩咐完，很快就躬身退了出去。

等到小二離開了，小石頭還盯着小二離開的方向眨了眨眼睛，那模樣落在仲道南的眼中格外可愛。他擡手點了點小石頭的鼻尖，看着小石頭回神後，帶着笑意問道：“剛才在看什麽？”

小石頭面向仲道南，一臉贊嘆，“啊……我在看剛才那個人……他說話好厲害啊！”

剛才的那個小二，就這麽一路把他們從門口引進包廂的距離，從頭到尾說個沒停，完全沒有重複，語速還挺快，可是聽了也不讓人覺得讨厭，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就把該問的也給問了。

小石頭覺得，就算是山裏的麻雀，說不定也沒有這位小二這般能說會道。

仲道南見小石頭的眼睛亮晶晶的樣子，自己的心中也極為高興，他把小石頭放在身旁的椅子上讓他坐好，“先吃些東西，再去休息一會，明天帶你去買些衣裳。”

自從小石頭化形後，身上穿的衣服可全都是仲道南的。

因為仲道南的身形要比小石頭大上許多，這些衣服全都是仲道南用法術變小了些許給小石頭穿着，但終究不夠合身。

不過小石頭卻一點兒都不介意，甚至非常高興。

穿着阿南的衣服，感覺整個人都是阿南身上那種淡雅的味道，他怎麽會不喜歡呢？光是想到這件事情，就能夠讓他開心傻笑好幾天了。

不過……

“吃東西？”小石頭擡眸問仲道南，“我也要吃東西嗎？”

“……你現在化為人形，自然也是要吃些東西的。”

“就跟人類一樣嗎？”

“正是如此。”仲道南擡手點了點小石頭肚子的位置，“若是不吃東西，這裏會感覺很難受。”

“哎？”小石頭再次瞪大了眼睛。

說起來他自從變成人形後，阿南好像問過他幾次想不想吃東西，不過小石頭都說不想吃東西。而他的肚子确實覺得挺不舒服的，可是害怕阿南擔心，所以小石頭一直沒有說。

原來……這是餓了嗎？

小石頭敬畏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覺得自己有些理解人類因為太餓做出可怕事情的原因了。

他只是餓了一會就覺得肚子難受了，那些人類餓了很久很久，那要多難受啊。

仲道南一看小石頭的表情，就知道他其實是餓了的。

這顆傻石頭……

想到前世裏，就在那個冬天。

小石頭在把小珠兒送到了他的身邊後，便獨自忍耐饑餓，在山洞裏昏睡過去的模樣，仲道南的心裏便止不住的揪疼一下。

這顆傻石頭，在被他救回去，喝着熱騰騰的白米粥的時候是怎麽說的呢？

“我以為……我不會餓死的呀。”

“我以為……我不會餓的呀？”

回憶裏的聲音和近在咫尺的聲音重疊在了一起，仲道南看着面上挂着小小笑容的小石頭，也與上一世捧着裝着白米粥瓷碗的小石頭影像交織。

仲道南忍不住的擡起指尖，垂眸看着小石頭的眼睛，他的睫毛垂着，背着窗外的陽光，讓小石頭看不清仲道南眼中的東西。

他聽見仲道南用溫柔又認真的聲音嘆息着說：“傻石頭……”

小石頭癟了癟嘴巴，想說自己其實不傻，不過想想自己之前還偷偷的以為身體怎麽了的擔憂模樣，也覺得自己有一點點傻了。

他之前還不敢告訴阿南，生怕阿南會擔心，或者空歡喜一場。

畢竟阿南那麽希望他化形，而他若是因為身體上的一些原因，再次變回了石頭，阿南一定會很失望吧。

仲道南看着小石頭垂着頭，有點小委屈的樣子，忍不住的勾唇，輕輕笑出一聲。

這聲音讓小石頭擡頭望去，然後就紅了面頰。

阿南……笑的好好看啊……

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比阿南更好看的人了吧……

石頭也沒有！

傻乎乎盯着阿南的小石頭，直到一陣樂聲響起，才回過神來。

尋着樂聲，小石頭和仲道南同時望向窗外的街道，看見了一條長長的穿着紅色衣裳的迎親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