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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在人類中生存下去并不容易，特別是對一個單純的妖精來說。

小石頭第一次進入人類世界的時候，是伴随着身體被削開的痛苦。

真的很痛，可是它不敢說話。因為他已經知道，若是自己發出聲來，即使是哀求也罷，都會讓這些人類再次請來可以除妖的人，然後在它的身上貼一些符咒或者撒一些奇怪的東西。那些東西所帶來的痛苦，并不比身體被削開時的感覺好受一些。

小石頭蜷縮起自己的“靈魂”，讓自己呆在還剩下來的最大塊的身體中。

然後它被作為一顆用來欣賞的石頭，過了很久很久。它所在的那家主人，時常會請來賓客站在它的身邊指着它說：“這顆石頭，原本是一顆成了精的石頭。後來被法力高強的高人所除，如今已經只是一顆普普通通的石頭了。”

那些賓客們聽着主人家說的話，全都用非常震驚或者好奇的眼神看着它，也用敬佩的眼神看着主人家，還會有人問：“難道你不害怕這石頭再次成精嗎？”

然後那主人便會感到極度滿足，謙虛的說着：“我并不害怕妖精鬼魅之流。”這樣的話語。

小石頭過了很久很久，才慢慢恢複了過來，又在一次機緣巧合的夜裏，乘着百年難遇的帝流漿化成了人形，那個時候，它所在的那個房子的主人已經換了好幾個。就連它曾經是個成精石頭這樣的言論，都變成了人們不相信的笑談。

凡人的壽命短暫，如此也無什麽特別。

小石頭化成人形後，便偷偷離開了那個院子，然後開始了自己在人類世界的生活。

性格單純好騙的小石頭，出門不久就遇見了一個眉目和善的婦人，那婦人極為可親，說的話語聽着也非常真誠，小石頭雖然感覺哪裏怪怪的，但還是以為自己遇見了好人，饑餓之下吃了婦人給他的饅頭，醒來後他就被捆了四肢賣了出去。

然後小石頭就開始了逃跑。

逃跑會挨打、會被關柴房、會不給東西吃。

雖然很饑餓，但小石頭覺得自己應該能夠忍受，因為他是一個石頭嘛，石頭怎麽可能會餓死呢？而他雖然感覺越來越虛弱，也很想吃東西，卻沒有被餓死過。

每當他虛弱到動不了的時候，那些人就會給他吃一點東西。

後來小石頭真的跑了出來，再遇見看着可親的人，他也就多了些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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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人類真的太多變了，就算小石頭對他人的情緒非常敏感，還是一次又一次的在人類的手中吃虧。

後來有一次，小石頭被一個乞丐團夥抓了去。帶頭的那個人說要打斷他的腿，這樣他就跑不了了，這樣乞讨看着也可憐些，別人也能夠多給他點東西。

小石頭不想被打斷腿，所以他第一次殺了人。

那是不小心才殺了人的，是那個人總是用手摸他，讓人感覺非常難受，可是怎麽甩都甩不開，那個人還打他。争執之中，小石頭的手裏拿了石頭，砸到了那個人的頭，然後那個人就死掉了。

壞人死掉了，小石頭就跑了。

但是壞人的同伴很快發現，并且很多很多人在追着小石頭。

那個時候是夜裏，街上的人比往常還多，許多平常不出門的姑娘公子們全都走出了房門。平常都應該收攤了的小販們也都在路的兩邊擺着攤子，旁邊挂着黃橙橙的燈籠。

那黃色的光芒看起來非常溫暖，人們的面上都是笑靥。姑娘們湊在一起，手裏提着漂亮的燈籠，不是傳來笑語。公子們站在一起，對着一些謎題苦思冥想，有聰穎者更是引來姑娘們的青眼，香帕傳情。

個子并不算高，整個人都細細瘦瘦的小石頭在這樣的人群中穿梭，身後偶爾還會傳來追趕者的聲音，亦或者是他人被撞到後不滿的聲音。

小石頭跑啊跑，心中無端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

好似自己與街道上這些有着溫暖笑靥的人群，存在于兩個世界。

不知何時，天空中突然飄起了細細的雨絲，躲在樹後的小石頭被風吹得有些冷。他看着追趕自己的那群乞丐，因為撞到了不少公子小姐，被那些公子小姐們的仆從抓着訓斥了一頓灰溜溜的離開，他看着滿目橙黃色溫暖的光芒，并沒有因為雨絲的出現而消失。

小石頭盯着遠處的街道看了良久，轉身正準備離開，卻撞到了一個人的懷裏。

那人是個俊逸的公子，他用一雙有些發亮的眼睛看着小石頭，手中拿着一把折扇，看起來極為風雅，“我姓公孫，不知可否交個朋友。”

……

“啊嗟！”小石頭打了個噴嚏。

車轅處的仲道南掀開簾子看向車廂裏的小石頭，将手探了過來放在他的額頭上，并沒有發燙的感覺，這讓他稍微放了心，但還是說：“多穿些衣服，莫要着涼了。”

小石頭縮了縮脖子，“現在的天不涼啊。”

“夜裏的時候，總是有些涼的。”

小石頭從馬車的車廂裏爬到了仲道南身邊排排坐好，看了看周圍的景色，又看了看仲道南。仲道南見他好似有話要說的模樣，只是彎着唇角道：“想說什麽便說吧。”

小石頭想了想，“阿南……我剛才做了一個好奇怪的夢啊。”

“夢？”仲道南擡起一只胳膊将小石頭摟在懷裏，“夢到什麽了？”在這路上，應當沒有再能夠讓小石頭産生共感的人事物了才對，那小石頭又夢到了什麽？

小石頭掰掰手指開始數，“嗯……我夢見自己被從山上帶走的時候，沒有遇見阿南，身體被人削掉好多哦。後來我化形了，以為自己遇見了好人，結果被騙了，那個看起來人好好的娘子把我賣掉了。後來我還被好多人騙了……嗯……”小石頭說到這裏覺得自己有點笨，不過這個不是重點啦。

“啊……不過我都有跑掉啦……不過在夢裏我最後遇見了一個人，他說他姓公孫，想要和我交個朋友呢。”對于夢中最後看見的那個人，小石頭也不知道為什麽，有些在意的感覺。

摟着小石頭的仲道南，原本面上微微的笑意全都收斂了起來。

公孫這個姓氏，雖然有，但并不是非常常見，特別是在修真界中。

但是仲道南對一個姓公孫的人确實是有些印象的。

那是在上輩子小石頭跟他回到宗門之後。

那個時候的他對于小石頭在凡人之中到底經歷了什麽事情，還不甚清楚，小石頭也沒有跟他說過這些。

因為在小石頭的心中，他并不喜歡跟凡人接觸，當然，他也不喜歡跟修真者接觸，基本上除了仲道南以外，小石頭誰也不願意近身。

小石頭什麽都沒有說過，仲道南卻能夠看得出來一些東西。

那就是小石頭在凡人的世界中度過的那幾年，并不是很好。能夠讓一個心軟又天真的小妖精，變得對人這般防備，可以想見他所遇見的事情到底有多糟糕。

小石頭不願意回憶那些，仲道南也不好去問。那個時候的他與小石頭關系還不是非常親密，自然不會無緣無故關心這些東西。

然後，突然有一天，有一個凡人竟然不遠萬裏、不畏艱險，爬上了洛從界的山門。

洛從界位于昆侖群山之中，想要靠近洛從界的大門，一個凡人光是爬上去就是千難萬難，更不要說那一路上有許多考驗。能夠爬上去的人，基本都可以直接成為洛從界的弟子。

不過那個姓公孫的人不是來當洛從界的弟子的，他是來找人。

他來找小石頭。

小石頭一直留在仲道南的身邊，一個爬上山的凡人，想要來找小石頭，這樣的事情自然會被禀告給仲道南知曉。

那是仲道南第一次看見小石頭的臉上露出那種難過的神情。

仲道南從認識小石頭起，明明這顆傻石頭做了那麽多讓人心疼的事情，他都沒有覺得苦過，還一直笑得那麽開心。如今卻因為一個想要見他的人，露出了那麽難過的神情。

仲道南第一次感覺到什麽叫做生氣。

他對小石頭說：“若是不想見，便不見，沒有人可以強迫于你。”

小石頭是猶豫的，但最終還是見了。因為那個人見不到小石頭便不離開，一直留在山門處，差點被寒風凍死。

洛從界位于昆侖群山中一座高聳山峰的頂端，雖然洛從界中四季如春，可是洛從界外，卻是寒風交加，一般人想要爬上這麽高的高度都非常困難。

小石頭終究是見了那個人。

仲道南不知道小石頭跟那個人說了什麽，但那一天在小石頭離開他的山頭後，他便無心修行，就那麽坐在院子裏，一直等着小石頭回來。

小石頭走了許久，回來的時候看着是哭過的模樣。

他的心狠狠的揪疼，他看着小石頭，也是第一次意識到，他所以為的能夠永遠陪伴自己的小石頭，說不定哪一天就會跟着別人離開自己。

因為這麽一顆傻乎乎的小石頭，竟然為了別人流了眼淚。

後來……

那個公孫公子，在他動手之前就被小石頭趕走了。

他看小石頭為那個人這般落淚，心中定然是極為不舍而又痛苦的，但是小石頭卻非常幹脆的把那個人趕走了。雖然在趕走那個人後，小石頭又一個人偷偷找了地方哭了許久。

一個能讓小石頭哭的人，仲道南又如何會忘記？即使那只是一個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