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小石頭捂着自己的右胳膊，眼淚汪汪的跟在仲道南的身後，而仲道南拿着一本書，看似無動于衷的坐在院子裏，這樣的畫面已經持續了一炷香的時間。

小石頭委屈的低頭看了看自己右邊的胳膊，上面有一排鮮紅的圓點。雖然沒有破皮流血，但當時受傷的時候真的感覺很痛啊。

被他拖上岸還敷了藥的龍魚轉身咬過來的時候，小石頭反射性的擡手去擋，結果那條龍魚一口全都咬在了他的胳膊上。

看着那鋒利的牙齒，小石頭還以為自己的胳膊要被咬穿了，那畫面着實駭人。

不過小石頭的身上帶了阿南給他的護身之物，龍魚并不能真的傷到小石頭，再加上小石頭那一身随着修行愈發“堅固”的固有屬性。最後那條龍魚是被突然出現的阿南一巴掌打了出去，而龍魚的那一嘴牙……有好幾顆都留在了小石頭的胳膊上，上面還帶着血。

小石頭當時就呆住了，仲道南倒是反應極為迅速的為小石頭把那幾顆牙給拔了出來，反複檢查确認小石頭的胳膊上連皮都沒有破後，仲道南便黑着臉把小石頭帶回了院子裏，還給他敷了藥，然後……就不理小石頭了。

不論小石頭如何跟在仲道南的身後，不論小石頭用什麽樣可憐的眼神看着仲道南，仲道南就是一副什麽都看不見也聽不見的樣子。

本來只是有些疼，但還是能夠忍受，自覺自己也有些錯的小石頭，看着阿南一直這樣無視自己，心裏頭的委屈越來越大，最後忍不住在仲道南的身後蹲下了身子，小聲的哭了起來。

仲道南的耳邊就聽見那些小石子一個個落在地上時的啪嗒聲，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在那條龍魚攻擊小石頭的時候，仲道南便已經出現在了小石頭的身邊。不然小石頭如今就算身體的固有“堅固”屬性得到了提升，身上還帶了仲道南給他的防禦寶器，也不可能完全防禦得住龍魚的那一口牙。

龍魚的牙齒，可是這個世界上最為鋒利的事物之一，如今小石頭的修行尚淺，可抵擋不住這樣的東西。更不要說，龍魚除了那一口牙之外，行動非常迅捷，銳利的指甲和長長的尾巴全都是致命的武器。

仲道南就是生氣。

氣小石頭随意靠近那些并不認識的生物，氣小石頭在自己不在身邊的時候遇到危險，更氣的還是自己……竟然還是讓小石頭受到了驚吓。

看着小石頭受了傷，仲道南的心中所感到的疼痛，仿佛小石頭的疼痛全都在自己的心上。

結果……現在小石頭還哭了起來。

仲道南心裏疼得厲害，終究不忍心讓小石頭這般難過。轉過身來，放下手中的書，一把将小石頭從地上抱了起來，他坐在椅子上，讓小石頭坐在自己的懷裏。

Advertisement

他看着哭得打嗝的小石頭，用手去接那些從小石頭的身上往下滾的石子。

這些從小石頭的眼淚變成的石子，真的非常漂亮，模樣圓潤可愛，觸手溫潤。然而只要想到這些是小石頭的眼淚，心裏頭的感覺就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仲道南擡起手腕，用袖子去給小石頭擦眼睛，他看着小石頭，小石頭淚蒙蒙的看着他。

良久，小石頭伸手抓住了仲道南的衣袖，小聲的說：“阿南……阿南不要生氣了好不好？小石頭知道自己錯了，阿南不理我的時候……我好難過……心裏好難過好難過……”難過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反複來去，小石頭也只能夠說出好難過三個字。說着說着，本來已經略微好些了的心情，又再次難過起來，那些眼淚又從眼睛裏面流出來，半路的時候變成一個又一個圓潤的小石子，啪嗒啪嗒往下掉。

仲道南抱着小石頭，只能夠仿佛拍着他的後背，輕輕的哄着，“別哭了……別哭了……”

可是小石頭聽到阿南這般哄着他，反而哭得更加厲害了。眼淚就像是收不住似的掉，翻湧的情緒更是波折不停，只想要好好哭上一場。

仲道南聽着小石頭的哭聲，心裏頭的後悔一陣大過一陣。

小石頭被咬的時候一定非常非常害怕，那條龍魚的身體那麽大，牙齒那麽鋒利，當他沖向小石頭的時候，小石頭該有多害怕啊。

而他卻在之後一直沒有理會小石頭，還有小石頭的胳膊……

仲道南心疼到不行，特別是小石頭還一直不停小聲的跟他認錯，偶爾還說自己的胳膊疼。

仲道南現在回去将那條龍魚挫骨揚灰的心都有了。

兩人就這樣在這裏一個委屈的哭着道歉，令一個心疼的哄着，而那條咬了小石頭還少了好幾顆牙的龍魚，此刻躺在院子外面的草地上。

仲道南的那一掌，直接上他失去了行動能力。只是本來中毒，應該已經死去的龍魚，現在卻好生生的活着，除了身體上的傷勢以外，之前那讓他極為痛苦的毒藥竟然再也感覺不到了。

草地非常柔軟，只是龍魚躺在那裏動彈不得，長長的尾巴也失去了力氣。

耳朵裏聽着院子裏那兩個人隐隐傳來的聲音，現在基本冷靜下來的龍魚，緩緩收了自己的利爪和尖牙，再次變成了那個看着極為漂亮秀氣的模樣。

不過現在圍着他的那兩個動物可不懂得欣賞龍魚皮相的美麗。

一只渾身雪白的白馬，一只踱着步圍着他走來走去，看着還想要碰一碰他的尾巴。只是每次在馬兒以為他沒有注意，想要碰他的尾巴時，龍魚變回揚起尾巴往馬兒的方向抽過去。

并沒有多少力道，只是為了讓那匹馬不要來煩他。

還有一只黃色的小鳥。

這只鳥他忍得，是跟在之前那個少年身邊的鳥。

雖然只是一只凡鳥，但是極為有靈性。

約莫是知道他欺負了它的主人，在他躺在草地上的這段時間中，一直炸着羽毛，對着他叽叽喳喳的叫喚。因為膽子小不敢靠近他，一直來來回回的銜着許多小石子、堅果還有爛草根之類的東西往他身上砸。

黃色的小鳥本身就沒有多重，拿來砸他的這些東西也對他造成不了多少傷害，所以龍魚也就任由那只鳥兒在他的上方飛來飛去往他身上扔東西。

說來……大約真的是他錯了。

之前他一直被三個修真者不停追逐，幾乎已經是強弩之末，也不知是如何來到這座島上，甚至昏迷了過去。

在醒來的一瞬間，他感覺到身邊有人的存在，自然是全身戒備轉身撲了過去，結果……那個看着白白淨淨，纖細的少年，竟然是在為他治療。而且他現在感覺不到身體中的毒素，想來也是那個少年對他做了什麽吧？

龍魚一族向來讨厭人類，特別是人類中的修真者。

因為那些修真者極為貪得無厭，更是将龍魚一族視為上等的煉器、煉藥的材料。龍魚一族因為自己的身體，還被修真者瘋狂的圍捕過。自那之後，龍魚一族進入深海，再也不與人類接觸，特別是人類中的修真者。

只是他這一次，運氣着實不好，竟然大意被下了毒。

倒是那個少年……

龍魚艱難的挪動自己的身體，僅僅是這樣小小的動作，都感到從身體中蔓延開的疼痛。但他還是翻了身，然後略微仰頭往院子裏看去。

透過院子的圍欄縫隙，隐約可以看見那個正在哭泣的少年。

龍魚趴在地上收回視線。

那個少年看起來并沒有什麽問題，這讓他稍微放了心，而他現在該要擔心的問題是，該要如何活下去。畢竟他之前咬了那個少年，而那個白衣男子，看起來非常生氣的樣子。

阿南和小石頭兩個抱在一起小聲的說了好多好多的話，小石頭才平複下了心情，仲道南也感覺心裏不是那麽難受了。

不過在最後，仲道南還是與小石頭非常認真的說道：“就算是妖精之間，也并非一片祥和，動物受傷的時候給鞥是不會允許他人靠近，攻擊性非常強。若是下回遇見了不認識的動物或者妖精，特別是受傷的動物或者妖精，不要這麽莽撞的靠近了。”

仲道南頓了下接着嘆息一般說：“若是小石頭受了傷……”他抓起小石頭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那雙眼睛極為認真的看着小石頭，“我這裏所感覺到的疼痛，比小石頭身體上的疼痛，還要疼上萬分。”

小石頭看着阿南，那雙清澈的眼眸再次濕潤起來，但是這一次，他并沒有哭，他趴在仲道南的胸膛，用耳朵聽着仲道南的心跳，輕輕的說：“阿南……小石頭下次不會了。”

小石頭舍不得阿南難過……

所以，不會有下一次了。

小石頭和仲道南有時間去看那條被他們帶回來的龍魚時，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當他們從院子裏走出來，看見的畫面便是差不多要被一大堆各種各樣細碎的石子、堅果、樹籽、根莖埋起來的龍魚。

小黃忙得飛來飛去，站在龍魚的身上一蹦一跳的叫着，旁邊的小白也幫忙把一些東西往龍魚的跟前推，看着确實是要把龍魚給埋起來的架勢。

在小石頭和仲道南走出來後。

小白“籲～”了一聲，動了動蹄子，原地踏了踏，小黃則如同一個勝利的将軍一般在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動彈的龍魚的身上跳了跳，挺着小胸脯對着小石頭鳴叫。

那神氣的小模樣，好似在邀功，一副已經打倒了惡勢力為小石頭報了仇的樣子。

小石頭喚了聲小黃，手一擡，小黃就飛了過來。不過因為仲道南站在小石頭的身邊，小黃只是繞着小石頭飛了兩圈，最後落在了站在一旁的小白頭頂上。

小石頭對着小黃和小白笑了笑，然後就把視線轉到了龍魚身上。

之前在海邊遇見時看起來就非常不好的龍魚，現在的模樣更加狼狽了。再加上小黃為了給小石頭出氣往龍魚身上扔的那些東西，原本漂亮的龍魚現在看起來更是亂糟糟的。

按理來說，小石頭應當讨厭這條龍魚才對，但是就如同小石頭第一眼看見仲道南的時候便覺得格外親近一般，他在看見這條龍魚的時候感覺也非常和善。

總覺得沒有辦法讨厭這條龍魚，雖然這條龍魚不久之前轉身咬他的時候，确實有吓到小石頭。

不過在阿南差點要殺死這條龍魚的時候，小石頭卻喊住了阿南。

小石頭看看站在跟前的阿南，又看了看躺在地上半晌不動的龍魚，最後在阿南的允許下，緩緩蹲下身子，并沒有靠近龍魚。

他與龍魚的視線對上，面上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你現在看起來好漂亮啊。”

這是極為真心的稱贊，除此之外不含有其他的任何情緒，這般直白的感覺傳達到龍魚的心中，讓躺在地上的龍魚整個都愣了一下。

然後小石頭從懷裏摸了摸，摸出來三顆極為尖銳的錐形牙齒，将它們捧在手心上，然後小心而又快速的放到了距離龍魚不遠的地方，又迅速回到了阿南的身邊。

“這些是你的牙齒……嗯……”小石頭的視線往龍魚的嘴巴那裏轉了轉，“你現在……感覺還好嗎？”

龍魚的眼睛緩緩轉動，看到躺在草地上的那三顆牙齒，又看了看仲道南和小石頭，一時之間完全不知道該要如何接話。

這個人竟然就這樣把他掉了的牙齒還給他了？

隔了一會，龍魚開口問：“你們……不殺我嗎？”

雖然他從眼前這個少年的身上能夠感覺到善意，但是另外一個人身上的氣勢卻讓他感到極為可怕，特別是那個人看向他的眼神。

當時他被這個白衣男子一掌拍開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就要死了。如今未死，卻覺得自己也活不了多久，可是……為什麽還沒有殺他呢？

小石頭只是笑了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仲道南牽着小石頭的手，與地上躺着的龍魚道：“快些離開這裏吧，這一次不殺你，不代表以後不殺你。”

說着，仲道南不再理會地上那條龍魚，牽着小石頭的手回院子裏去了。

龍魚雖然傷重，但是對于他們這些靈力強大的妖族來說，身體恢複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真正能夠對他産生威脅的毒素如今已經不在，要不了多久，龍魚就能夠恢複身體。

小石頭和仲道南離開了，小白和小黃便也跟着走了，把那條龍魚扔在了那裏。

直到周圍變得安靜下來，龍魚依舊有些回不過神來。

他就這樣被放走了？

是這兩人不知道他到底是何種族嗎？

還有那個白衣男子，明明給人的感覺這般可怕……

就在龍魚發愣的時候，原本近在眼前的小院，竟然逐漸變得模糊起來，轉眼便再也看不見。

回去的小石頭轉身抱着仲道南說了一聲謝謝，仲道南想了想，低頭問小石頭，“那個人傷害了你，可你為什麽想要放過他呢？”

小石頭蹙起眉頭，不知道該要如何解釋，最終他只能将心中的想法一點點的說了出來，“我也不知道該要如何說……就是一種感覺……他一定不是故意的。”還有更多的，小石頭也不知道要如何解釋了。

這樣奇怪的感覺其實在遇見公孫邱的時候，小石頭的心中也出現過。

雖然是第一次見面，卻并不會感到過于陌生。猶如見到阿南的時候便想要親近，看見公孫邱的時候直覺的不想靠近，還有看見那條龍魚的時候。

“就像是……朋友一樣？”小石頭最後找到了這麽一個詞彙來形容，“不想傷害他。”

小石頭自己說出這麽一句話後，都覺得腦子暈乎乎的，他哈哈笑了一聲，“最近好像時不時就會産生這樣的感覺呢……明明是一些沒有見到過的人，沒有看過的事物，卻會産生一些奇怪的感覺，哎……”

小石頭笑着笑着，就看見仲道南面上的神色變得愈發嚴肅，然後小石頭也跟着緊張了起來，小聲喚道：“阿南？有什麽問題嗎？”

仲道南看着小石頭的眼睛，擡手捋過小石頭的鬓發，然後一把将小石頭抱在了懷裏。

“……沒有……沒有什麽問題。”他只是有些開心，又有些擔心，還有很多想法充斥在腦海中，不知道該要如何說出來。

從之前便有了這種感覺，小石頭的那些夢，固然與他的能力有關，但有的時候那些夢卻是連仲道南都不知道的部分。

所以該要如何解釋呢？

只能說……這些都是小石頭的“記憶”吧？

當初在回到這個時間的時候，他是如何想的呢？他懷疑整個世界，只想要讓死去的小石頭再次活過來。許久許久，他用了許多時間，才沒有讓自己再度瘋狂，而是平息了下來開始尋找小石頭。

他曾經無數次的幻想過，若是小石頭也回來了呢？

可是如今看着小石頭，仲道南卻猶豫了。

他不希望小石頭想起那些東西……

他的小石頭只要開開心心的就好了，而前世的那些事情……都還沒有發生，而他也不希望那些事情發生在小石頭的身上。

随着時間的推移，上一世遇到的人事物也一點點走了出來。

不論是公孫邱，還是這條龍魚。

是的，仲道南認識這條龍魚，若非如此，他的那一掌只會直接把這條龍魚打死，而不是留他一條性命。

這條龍魚在上一世的時候也曾經出現過，在他跟小石頭有一次來到南方的時候，這條龍魚跟小石頭成為了很好的朋友。

只是那個時候的龍魚與現在極為不同。

現在這條龍魚看着非常漂亮，可上一世他們在見到這條龍魚時，他看起來非常可怕，身上的威壓也非常強大。與現在相比，簡直判若兩人，不過仲道南終究認出了他。

他只是沒有想到，小石頭雖然沒有上一世的記憶，卻依舊這般維護這條龍魚。

其實，仲道南還是有些吃醋的。

不過……

“小石頭……”仲道南松開了小石頭，他的聲音很輕，小石頭聽着略微眯起了眼睛，一副非常舒服的模樣。他就喜歡阿南用這種輕輕的聲音與他說話，說着只有他們兩人才能夠聽見的話。

“嗯。”小石頭應了一聲，可仲道南一時之間卻不知道該要如何說。

詢問小石頭是否想要一點一點擁有上一世的記憶嗎？擁有他們兩人上一世的記憶，好的……以及不好的……

快樂的和痛苦的……

還有最後撕心裂肺的……

這些雜亂的想法在仲道南的心中轉了一圈，最後仲道南并沒有把這些話說出口，而是道：“想要看看修真者的集會嗎？”

“修真者的集會？”小石頭好奇的瞪大眼睛，“跟花市一樣熱鬧嗎？”

“要比花市更加熱鬧一些。”他帶着小石頭走了這麽遠的路，一路上的所見所聞全都與凡人的生活息息相關，因為避開了那些在外面游歷的修真者，所以這一路上小石頭也沒有如何與其他修真者見過。

“啊……會有很多有趣的東西嗎？”

“嗯，會有很多東西。我們可以多帶一些靈石去，然後買一些有趣的東西回來。而且每隔一段時間，修真者的集會上還會賣一些特別的東西。”

“聽起來好像很好玩的樣子。”

“那我們就做個準備，去修真者的集會看看吧。”

“好啊好啊！”

仲道南記得，在修真者的集會上，确實有一些特別的，正好能夠為他現在所用的東西。

他只是希望小石頭能夠一直開開心心的，做一顆天真的小石頭，不用再因為其他的原因……如同上一世般，活得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