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番外4

◎小夫妻日常(4)◎

柳萋萋秀眉微蹙, 但并未說什麽,孟松洵亦瞧見了站在那廂的沈韞玉,兩人相視一笑,并肩入了冗長的宮道。

看着那個窈窕的身影漸行漸遠, 沈韞玉的視線仍是追随着并未收回。

他身側的馬車沉了沉, 一人被婢子扶了下來, 見他這般, 忍不住一聲嗤笑, “怎的, 後悔了?”

沈韞玉側首瞥了褚煙一眼,沒有說話, 只徑直往前走。

然褚煙卻是不依不饒,緊接着冷哼一聲,“你當初若不将她送給武安侯, 或者等她恢複了顧家姑娘的身份,還能通過她那當吏部侍郎的哥哥在官場上一路高升呢,可惜啊,當初你那骨頭不夠硬,終究是将人拱手讓了出去……”

雖柳萋萋不曾承認過自己曾是沈韞玉的妾, 但褚煙哪裏看不出來,這就是當年那個讓她在品香宴上難堪,後被沈韞玉拱手送給了孟松洵的賤婢。

沒想到她有朝一日搖身一變,竟成為了金尊玉貴的武安侯夫人。

或是被觸及了傷處,沈韞玉面上浮上一層薄怒,低喝道:“你閉嘴!”

見他這般怒不可遏, 褚煙反是覺得心下暢快起來,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沈韞玉, 有本事你就休了我啊,你們沈家除了你那軟弱的妹妹,有哪個是好東西,尤其是你那大哥,你們家那些破事兒你難道還不清楚,要不要我細數給你聽聽?”

先前胡钊壁貪污赈災款一案,褚煙的父親,刑部尚書禇裴亦參與其中,後被流放至極北之地,在押送途中突發惡疾而亡。

褚家敗落,褚煙如今不再是養尊處優的褚家姑娘,對沈韞玉的前程亦不再有幫助,禇家甫一出事,當初對褚煙言聽計從,好聲好氣的沈夫人趙氏便一下變了臉色,甚至命下人暗中為難,甚至克扣她的用度。

這樣的日子,褚煙受夠了,她提出和離,可沈韞玉哪裏會同意,為了不讓旁人指責他抛棄落難的發妻,他是斷不可能讓褚煙離開沈家的。

褚煙是破罐子破摔的性子,既得如此,那就誰也別想好過。

沈韞玉蹙眉看了眼滿臉嘲意的褚煙,低罵了一句“瘋子”,若不是今日寒食宮宴可帶一位家眷,旁的同僚都帶了,他若不帶,顯得太過奇怪,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帶褚煙一道來的。

成親前,這個女人看起來知書達禮,溫柔婉約,但都不過是表象罷了,她骨子裏實則再惡毒不過,如今整個沈家都教她攪得雞犬不寧,他當初是瘋了才會上趕着答應娶她。

還有她父親,險些便牽累了自己,若不是他為官向來剛正不阿,當初實在做不出貪污赈災款一舉,興許那些死在被流放途中的官員裏便有他一個。

想起柳萋萋方才與那武安侯如膠似漆的模樣,沈韞玉眸色黯淡了幾分。

她似乎真的,不可能再回到他身邊了。

入了華庭殿,殿內已圍聚了不少朝臣及其家眷,見孟松洵帶着柳萋萋前來,頓時有不少人圍攏過來恭維施禮。

柳萋萋極少面對這樣的場合,不免顯得有些局促,不知所措間,手臂便教人挽住,她疑惑地擡首看去,便見安國公夫人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聽男人們說話多少有些無趣,武安侯夫人若是不介意,不如到一旁和我們随意聊聊。”

一年多前,柳萋萋參加過安國公夫人王氏在畫舫上舉辦的盈香宴,還與顧筠眉一道拔得了頭籌。

說起來,王氏還算是她母親蘇芷滟親手教習出來的學生呢,看着王氏含笑的眼神,柳萋萋曉得,她是認出自己來了。

可王氏是聰明人,自不會暴露她的身份,只道:“武安侯夫人或是已經忘了,我從前還同你母親學過好一陣子的香呢,今日見着你,便覺見着了你母親,甚感親切。”

“不瞞國公夫人,我今日見着您,也有種一見如故之感。”說罷,柳萋萋擡首看向孟松洵,那廂早已聽到了她們的對話,沖她微微颔首。

柳萋萋這才随王氏一道去了殿中一角,那裏圍站着不少貴婦人,王氏熱情地一一介紹給她認識。

衆人其實都對她這位武安侯夫人甚是好奇,今日見着,發現她有禮有節,性子溫和,并非那種高高在上,不敢接近之人,便忍不住你一句我一句地問起來,只消不是不好說的,柳萋萋都一一答了。

少頃,其中一位婦人驀然問道:“武安侯府夫人打算何時舉辦品香宴,不怕夫人笑話,我們這些人可都等着您的請柬呢。”

“是啊,是啊……”

此言一出,衆婦人都開始附和。

因着先帝的緣故,大徴都城尚香,也不知從何時開始,世家貴族但凡有新婦入門,都要舉辦一場品香宴,一來是彰顯自己的制香手藝,二來也是為了熟絡各家貴女貴婦,方便将來掌家後的人情來往。

這事兒,孟大奶奶徐氏也同柳萋萋提過幾回,但柳萋萋因着諸事繁雜,沒将此事放在心上,今日再聽人提起,才不免動了心思。

見她低垂着腦袋靜默不言,王氏忙道:“此事倒也不急于一時,我們武安侯夫人想來是想細細準備一番,再邀請各位。”

“國公夫人說得不錯。”柳萋萋端莊地笑道,“此事畢竟不可草率,待我将一切準備妥當了,再正式下帖邀各位夫人前來。”

幾位貴婦人聽罷不由得面露喜色,如今新帝重用吏部侍郎和武安侯,兩人可堪為其左膀右臂,而這兩位恰恰都與這位武安侯夫人有着密切的關系,能赴品香宴便意味着有了與武安侯夫人交好的機會,她們如何能不高興。

這廂聊了一會兒,只聽內侍一聲尖細的通傳後,新帝賀铖岐攜太後朱氏一道緩緩入了華庭殿。

衆人畢恭畢敬地低身退避至兩側,然無意擡首看去,卻不由得一愣。

只見賀铖岐小心翼翼地牽着朱氏的手,并肩往高位而去,雖說朱氏今日的衣着為了襯身份,都用的老成穩重的顏色及紋樣,但無論如何都掩不住她的年輕美貌,且賀铖岐看着朱氏的眼神極其溫柔,更像是在瞧自己深愛的女子。

這副場景若是讓不知情的人看去,哪裏像是兒子牽着母親,更像是一對登對的夫妻了。

不少人心下一咯噔,都忍不住冒出了這般有違倫理,大逆不道的想法,忙将腦袋垂落下去,唯恐慌亂從眼眸中溢出來,教人發覺。

然人群中的柳萋萋卻是格外淡然,反垂眸,朱唇緊抿,露出些許琢磨不透的表情。

今日是寒食,顧名思義,這宴上自然不會有什麽熱菜,但勝在禦膳房大廚廚藝好,縱然是冷食也令人食指大動。

柳萋萋吃了好些清明果和棗餅,還欲再吃,卻是被孟松洵攔住了,“這糯米不易消化,吃多了容易積食,莫要再貪嘴了。”

她聞言甚為可惜地看了眼盤中剩下的幾個清明果,只能轉而端起一旁的春茶,輕啜了一口。

孟松洵唇角笑意濃了幾分,覺得有時候他的念念像極了孩子。

然須臾,似是感受到對面灼熱的目光,他笑意斂起,蹙眉擡首看去,便見一人端着酒盞,正一杯接着一杯,沒完沒了地灌着,一副要借酒澆愁的樣子。

孟松洵的視線寒沉了幾分,轉而面向柳萋萋,大掌微擡,指腹在她幹淨的唇角擦了擦,動作極其輕柔。

見柳萋萋疑惑地眨了眨眼,他笑答:“沾上棗泥了。”

說罷,他餘光瞥向那廂,警告般眯起雙眸。

一股寒意驟然從腳底竄上,沈韞玉舉着杯盞的手微顫,到底還是垂落下腦袋,将目光收了回去,旋即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既是他自己拱手讓出去的東西,如今就算再後悔也絲毫無用。

她的心裏早就沒有他了。

沈韞玉怎麽想,柳萋萋不在乎,也絲毫沒有注意,因她的視線正時不時落在坐于上首的賀铖岐和朱氏身上。

今日殿中,坐有不少容貌昳麗姣好的世家貴女,若禦花園的春花一般競相開放,争奇鬥豔,然賀铖岐卻一眼都未瞥過去,一門心思全在他身側的朱氏上。

他這般殷勤的态度,教外人瞧着多少有些怪異,然細思之下卻又尋不到不合理之處,因賀铖岐态度恭敬,并未有逾越之舉,只不時将膳品夾到朱氏碗中,再道一句“母後嘗嘗”,朱氏便會含笑沖他點頭,将膳品夾起放入口中,俨然一副“母慈子孝”的場景。

一切似乎很是正常,但卻無人知曉,朱氏其實如坐針氈,賀铖岐的每一次靠近都讓她緊張到雙手微微戰栗。

宴過大半,她實在有些熬不住了,趁着賀铖岐并未察覺,仰頭灌了兩杯桃花酒,很快便醺醺然了。

她以酒醉為由提出離席,賀铖岐也未反對,只命宮婢好生将她扶回慈安殿去。

一路回了寝宮,朱氏洗漱罷便由宮婢伺候着躺下,沒想到醉意不但沒有緩解,反愈發上了頭,令她渾身燥熱不堪,昏昏沉沉。

她躺在床榻上,忍不住扯開寝衣的衣襟,露出裏頭雪白的肌膚和貼身的玉蘭繡花小衣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間,她只覺一只滾燙的大掌擒住了她的腳踝,不由得猛然一驚,下意識想縮回去,然下一刻整個身子都被男人牢牢壓在了底下。

男人幽深銳利的雙眸緊緊鎖住她,若黑暗中對獵物虎視眈眈的餓狼。

朱氏呼吸淩亂起來,借着酒意,她心頭驟然湧上一陣委屈,忍不出罵道:“賀铖岐,你個言而無信的渾蛋,你都要納妃立後了,緣何還要纏着我不放,你答應過的,等先帝駕崩,你便放我離開,你騙我!”

見她說話間一雙水汪汪的眼眸不停地滾落淚珠,賀铖岐唇角勾了勾,指腹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痕。

“朕怎麽算騙母後呢,當初朕只承諾父皇駕崩後,便放母後走,但并未說,是父皇駕崩後多久,放母後離開,您說是不是?”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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