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晉江獨家

“皇上, 寧玉師傅她玉體被寒氣入侵,着實是傷了底子。老臣替她號過脈,她的任脈虛平無力。若要有孕, 絕非易事。”

大清早的, 許太醫還在睡覺, 門就被拍醒,說是皇上急召。結果來到禦前,果不其然, 天子要問的就是感恩寺那位的事兒。

原先,他是答應了那位貴人要保密的。可眼下天子陰沉着臉, 言語間仿佛已經知道了些什麽, 他自然不敢再隐瞞。

“絕非易事,那就是說, 還是能夠辦到的?”趙春芳微擡下颌, 雙眸往下看。他不喜不怒時,天威十足。

許太醫喉頭滾了滾, 叩首:“皇上, 按理是如此。如若用以溫補滋養身子的藥,再讓老臣輔以針灸之術,相信三五年之後, 寧玉師傅定能順利懷上龍裔。”

提到“龍裔”二字,趙春芳意味深長地看着他。

許太醫心中咯噔, 馬上又叩首:“皇上恕罪, 老臣糊塗了。”

哪知, 年輕俊美的天子嘴角勾起, 卻擺了擺手, 示意他不必惶恐:“許太醫, 若朕要她下個月便有身孕呢?”

“那絕對不——”許太醫下意識就要說不可能,可目光觸及天子表面溫和,實則透着冷意的雙眸,當即就哽住聲。

趙春芳把玩着手上的扳指,悠哉悠哉說道:“許太醫是婦科聖手,服侍過前朝後宮衆多妃嫔,若是從你的口中,說寧玉師傅懷有身孕的話,想來也不會有人敢說個'不'字,你說是嗎?”

這是……要搞出假孕的把戲嗎?

許太醫腦海中閃過驚雷,他不敢相信,天子竟敢瘋狂至此!

“可皇上,這女子十月懷胎生子,就算老臣說她腹中有子,遲些月份大了,她的肚子要如何瞞下衆人?還有十個月後,又哪來的孩子呢?”

“這你就不必擔心了。”趙春芳輕笑,“許太醫盡管做好準備,三日後,何正會帶你去趟感恩寺,你再為她把脈,回來後該怎麽說,朕就不必教你了吧?”

許太醫:“……”

皇帝竟然要自己制造感恩寺尼姑假孕的流言?這傳開來,永壽宮裏頭那位絕對、絕對會大發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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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能夠預感自己未來大概要成為衆矢之的了,可皇命他又豈敢違?

“老臣知道。”

“還有,許太醫須記得一件更要重的事。”趙春芳看着他,俨然等他自己說。

許太醫跪地再拜:“皇上,出了這個門,老臣自當今日從未被皇上召見。”

天子終于滿意地拂了拂袖,示意他可以告退了。

等許太醫走後,在一旁全程聽完的何公公,也是一臉餘驚未定的表情。

“皇上,這、這您麽做,傳出去了恐會有辱您聖主之名啊!”

喬楚若是尋常尼姑,這事傳出去,朝野民間也只會說天子風流。可喬楚的身份擺在那兒,李氏亡國之恨多少人全記在她頭上了。

要是讓人知道皇帝明着下旨讓她進寺忏悔修行,暗地裏二人卻……

“那又如何?”趙春芳拿起被閑置許久的《世說新語》,就着前次看的那頁,繼續品讀。

何公公看出,他此時心情頗佳。

但眼下是大事,他還是忍不住勸道:“皇上,您要寧玉師傅出寺,又何苦硬要這個法子?咱們,不是可以想個更好的……”

“這就是最好的。”趙春芳打斷他,視線仍停留在書頁上。“不必再說了,朕意已決。太醫院那邊只是第一步,等風聲放出來,朕還有差事要交給你辦。”

“……是。”

何公公憂心忡忡。天子這是要來真的,拼着聖名有損的風險,甚至,來日這事會在朝廷引起軒然大波,他也要走這一步。

他是鐵了心要讓喬楚出寺,又明正言順地納她入後宮。

宸妃、麗妃、寧玉……這個女人果然是個“禍水”,能讓無數男人都為她昏了頭!

* * * *

滴答。

雨水從屋檐滴落下來,暴雨過後殘存的餘音,在黑夜中尤為清晰。

喬楚全身像從水裏撈出來似的,當然不是在外頭淋了雨,而且她自己身上的汗,其中又交纏着多少男人的,根本無法分辨。

趙春芳今夜與往常有些不同。

喬楚有些怕了,她抵着他,眼尾沁出水意,求了好久的饒,對方終于才偃旗息鼓。

若不是許太醫曾經說過她無法懷有身孕,她自己差點都生出錯覺,由着他再這般胡來,說不定自己腹中早就該懷上他的孩兒……

拇指摩挲着她嫣紅的唇,趙春芳微眯起眼,神色間盡是餍足,“累嗎?累的話先睡,朕明晚再過來。”

明晚還來?

喬楚心中輕顫,現在就算冷言冷語,也根本阻止不了趙春芳。而且,還有個更重要的事。

“等等,你之前不是說,能讓我離開感恩寺嗎?究竟是個什麽法子?”

自從趙春芳提過這事,喬楚心中也想明白了。若真能以無罪之身離開感恩寺,那好歹有了自由身。其他姑且不論,餘生她還有盼頭。

有朝一日,她能離開皇宮去找到她爹喬百陽。

趙春芳忍不住親了親她的臉側,将人擁得更緊些,“山人自有妙計。放心吧,很快的事了。”

假孕之事,當然不可能事先跟喬楚說。趙春芳對她知之甚深,她不會同意的。

所以,不如待許太醫把風聲放出來,到時木已成舟,喬楚就算不情不願,也得同意這個計劃。

……

離二月也就五個手指能數得過來。

趙春芳甚至已經拟好要給喬楚的封號。這日,永壽宮那邊卻派了人過來,說太後請皇上到永壽宮用膳。

自從上回在禦書房鬧得不歡而散後,這倒是他的母後第一次主動示好。

其實,去之前他也知道太後找他,席間免不了又是提及選秀納妃之事。不過這回,趙春芳全盤計劃都已制訂妥善。

明日許太醫就會到感恩寺替喬楚“號脈”,“寧玉師傅懷有身孕”也會在宮中傳揚開來。再過個數日,他就可下旨,堂堂正正納喬楚為妃。

到時他既已納妃,妃子腹中又有“龍裔”,自然也堵上了太後的嘴。

至于後續是否在朝野引起軒然大波,趙春芳也早已下了決心。

誰不能阻止他納喬楚為妃!

主意既定,趙春芳走進永壽宮時,心情頗為美好。綠兒引着他入席,“皇上,這邊請,太後和惠王殿下已經在等着您了。”

原來還邀請了趙繼芳。

那倒像是家宴。

結果趙春芳入席才發現,太後留了她隔壁的主位給他,而主位另一邊坐着的卻是司徒飛虹。

司徒飛虹今夜盛裝打扮,見到他先是起身行禮,擡眸看他時,眼底笑意盈盈。

“免禮。”趙春芳示意她坐下。

要放在之前,這位子他興許還不想坐。不過今夜他大馬金刀坐下,旁邊太後眼色稍暖。

“皇帝,近日國事繁忙,也有好些日子沒來永壽宮了。”

“母後,是朕的不是。”趙春芳端起面前的酒,朝太後敬道:“兒子向您賠罪了。”

其實上回太後氣沖沖從禦書房離開後,過了幾天,他确實有來永壽宮請安。不過那會綠兒出來,告訴他母後已然睡去,不便見客。

趙春芳就知,自己的母後還在惱他。

眼下彼此一飲而盡,前面那些不愉快仿佛煙消雲散,燕過無痕。

“今天是飛虹特地進宮,向哀家進獻了今年河東剛産的碧螺春,還有兩尾四鰓鲈。難得這孩子有心,哀家便命禦膳房做了幾道河東地道的菜,今晚呀,就當是家宴,大家也別拘束。”

話說到後面,太後特地看了看司徒飛虹。後者立即會意,端起酒朝趙春芳敬道:“皇上,飛虹敬您。”

既是家宴,卻邀了個外人。這背後的心思清清楚楚。

趙春芳目光落在對方手裏的酒,似笑非笑:“司徒小姐,你要敬酒,也不能光敬朕呀。這桌上,可還有惠王呢!”

正盯着那道清蒸鲈魚雙目放光的趙繼芳忽然被點到名,他回過神,撓了撓頭,不曉得他們在說些啥。

“說起來,這鲈魚恰是三弟最喜愛吃的。”趙春芳朝趙繼芳使了個眼神,“難得司徒小姐特地備了你愛吃的,還不趕緊謝謝司徒小姐。”

趙繼芳深以為然,趕忙端起酒杯向司徒飛虹敬酒:“謝謝你,司徒小姐。”

司徒飛虹愣了愣,卻也只能與趙繼芳碰了碰杯,将手裏的酒飲盡。

她頻頻示好,可趙春芳言語間顯然将她拒于千裏之外。司徒飛虹心中委屈,嬌豔的面容也有些黯然失色。

這幕自然落在太後眼底。她不動聲色地舉起筷子,“來,都是自家人,別客氣,快吃吧。”

趙家自三代前都在河東,司徒家亦然。河東近海,內又有山川湖泊,本地食物多水産為主。司徒飛虹進獻的兩尾四鰓鲈,一尾清蒸、一尾紅燒,都是最地道的做法。

等到桌上盤子逐漸見底,衆人放下筷子。宮人們才撤下餐飯碗筷,送上鮮果,還有剛沏好的碧螺春。

“這都一年多了,以前常說神都地大物博,數不盡的美食佳肴。可哀家始終還是覺得,咱們河東的東西最為美味。”

太後輕抿了口茶,有意無意地掃過趙春芳與司徒飛虹,“包括人呢,神都這兒的人,心思多,個個心裏頭算盤都打得清清楚楚。尤其是神都女子,哀家最看不慣她們嬌柔造作,不若咱們河東女子品性純良。”

聞言,趙春芳拿起茶碗,細細品茗,不作任何評論。

“所以皇帝,”太後忽然笑道:“哀家想讓飛虹留在永壽宮陪着哀家,你沒意見吧?”

趙春芳手微頓,随後卻也陪着笑:“母後若是喜歡,想留司徒小姐多久都成。這個,朕當然沒意見了。”

太後就着這話題,又稱贊司徒飛虹賢良淑德,以此為點又大大贊賞河東女子的種種優點。

趙春芳當然但笑不語,至于趙繼芳,他在旁越聽越無聊,最後竟是數起茶碗上燒制的喜鵲。

太後一眼就瞥見,登時不悅:“母後說話,你在發什麽呆?”

又被點到名的趙繼芳立馬挺直腰杆:“我沒發呆。我有聽母後在說的話,您說娶妻得娶河東女子,是吧?”

“哼,知道就好。回頭讓你飛虹姐姐幫你尋尋,看有沒有哪河東出身的小姐不嫌棄你,願意嫁給你這渾小子的!”

司徒飛虹掩嘴輕笑。

太後原本随口一提,哪知,趙繼芳當場就不樂意了:“我不要,我不娶河東女子。我要娶的,是神都女子。”

太後愣了愣:“你這是什麽意思?”

趙繼芳認認真真回答她:“我剛才說的,都是真的,我要娶的,是神都女子。”

喬姐姐說過,她從小都就在神都長大,是地地道道的神都女子。

這情形一看便知他心有所屬。

太後看了眼趙春芳,又看向幺兒:“你且說說,你要娶的神都女子是誰?”

趙繼芳突然就閉嘴不說話了。

“皇帝,你知道那女子是何人嗎?”太後霎時提高音量。

趙春芳心想這倒是個好時機,與其後面還得挑日子來告訴他們的母後,不如趁現在。司徒飛虹也在此,那女人向來識時務,就算知道趙繼芳要娶一個宮女,想來也會幫着開口說好話。

盤算完利弊後,趙春芳便對趙繼芳道:“離二月也就數日了,你何必藏着掖着。你飛虹姐姐也在此,不妨就将你心儀的姑娘告訴母後,好讓大家都替你高興。”

司徒飛虹聞言,不由得看向天子,心中已通曉對方的意思 。為博得心上人好感,她連忙幫着聲:“是啊,惠王殿下,您有了心儀的姑娘,想來太後也很高興。”

“這……”趙繼芳踟蹰不定,又悄悄望向趙春芳。

趙春芳知道他在怕些什麽,他給他壯膽:“朕不是說過了,只要你向朕求旨,朕定然會賜婚的。”

“等等,皇帝——”太後意識到趙春芳這句話背後的意思,正想阻止,就聽得趙春芳又道:

“君無戲言。母後,朕既已答應了三弟,總不能食言。”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被将了一軍的太後沉住氣,轉而問趙繼芳:“你皇兄都這麽說了,繼芳,說吧,你想娶的是誰?”

皇帝賜婚又如何,太後心裏想的是,只要知道那個女人的名字。到時若是合适,這親事便讓他們成了。若是不合适,她也有辦法讓那女人知難而退。

成竹在胸,太後放緩語氣:“別擔心,母後不會攔着你們的。”

此時,趙春芳心中也有自己的考量。來日納喬楚為妃一事,太後必然會反對。至于趙繼芳要娶宮女,依他母後的性子,定然也會阻攔。

這兩件事雙雙疊加,他的母後左右為難,說不定,到時無暇把精力全放在喬楚這邊。

無論他還是三弟,都能如願娶得佳人。

眼見趙繼芳皺眉絞手,準備要将那女人的名字說出來,趙春芳春風得意,又端起茶碗,正要細品這上好的碧螺春。

趙繼芳自然沒有他倆那麽多的心思,他只聽得母後向他保證不會攔着他,又相信自己兄長剛才的話。想了片刻,才鼓起勇氣,大聲喊道:“那我說了,我要娶的人是喬姐姐。”

“喬”字一出,太後微微瞪大眼,趙春芳抿茶的動作驟然停住。

太後聲音急促,問他:“什麽'喬姐姐',她是誰?”

趙繼芳坦然答道:“就是感恩寺裏頭的尼姑寧玉。”

“喬楚喬姐姐。”

作者有話說:

惠王:double kill!

皇帝&太後: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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