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世間奇跡芙拉爾

亞瑟·弗萊克，或許稱他為小醜更加合适，他在又一次掀起犯罪狂潮、攪亂哥譚的秩序之後，沒有等GCDP全城通緝抓捕到他，他自己就回到了阿卡姆州立醫院。

他的神情裏一貫癫狂令人難以捉摸，沒人能理解一個瘋子的所思所想，正如沒人會相信他真的帶回來一個年幼的小姑娘，甚至于表達了想要養育她的想法。

當揭開那件朱紅色的西裝外套，底下是個瘦骨嶙峋根本沒什麽重量的可憐小姑娘，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狀态都差到極點，淡金色的頭發幹枯毛糙，臉頰上不見絲毫多餘的肉，渾身的骨頭猙獰刺出，僅被薄薄的一層膚表所籠罩。

這當然足夠引起任何人的不忿和憐惜，然而更可悲的是他們親眼見到那雙眼眸睜開時，湖水死去，天光墜落，從裏面見不到絲毫的光亮，一切生機都被湮滅，只餘下一片混亂絕望乃至于瘋狂。

她的理智殘存無幾，只是把自己蜷成一團，呆呆愣愣毫不反應，根本不理會外界所發生的任何事，她畏懼于目光和聲音，也不願意進食和休息，身體和精神一并煎熬，然而睜着眼睛卻像是不會閉合一樣。

沒人能拿她有辦法，醫院方想不到更好的方案方法，只能靠輸液來維持營養，保證她的身體機能不衰敗，再注射鎮定劑強制她入睡，這樣勉強地留下一個幼弱的生命在世上。

亞瑟在禁閉室裏待了十多天，剛從低狹只開了一扇通氣透光的窗戶的小黑屋裏出來，他手上還戴着鐐铐，被兩個警衛跟随着走進了她的病房，他本來見不到她，但這是他帶回來的小姑娘，他會有權利來探視。

在背後兩道冷漠警惕的視線中，亞瑟扯過凳子坐在床邊，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那發質的觸感并不好，帶着不健康黃色的皮膚也同樣缺水而幹燥，她忽然醒了過來，狀态還是如往常那樣，不理不睬，極端地封閉了自我意識，拒絕接受任何外界訊息。

亞瑟沒有被她的目光逼退，其他很多人不敢對上她的眼睛，因為那是一種無聲嘲諷，沒人敢承認世上會有這樣殘忍的存在，他們都冷漠地認為與自己無關，但卻可笑地不敢和她對視，不敢正視殘忍。

他的臉上奇異地浮現出一絲溫和，那雙他們相似的黃綠色眼眸裏逐漸有了溫度，他沒有說多餘的話，沒有做多餘的事，只是湊近了臉龐，在她的額頭和臉頰兩側都落下輕輕的吻，具有的溫度并不灼熱滾燙，他抓住了她的手同樣溫和包容地送到唇邊。

這個男人從沒有這麽虔誠過，在曾經死板煎熬的日子裏，他心懷希望想要活下去，想成為一名單口喜劇演員、帶給人們歡樂，幻想過怎樣美好光明的未來，然而自從那虛僞可笑的日子被颠覆以後，他走入黑暗，從此冷漠癫狂，沉醉于自己親手帶來的混亂，可不論從前還是現在，他都沒有過如此虔誠地期盼希冀。

他希望挽救回一個小姑娘的生命，把所有罪惡都驅逐出去，甚至于為此而祈禱。

而在靜默裏生出了奇跡，那個十天以來宛如行屍走肉、毫無理智的小姑娘突然眨了眨眼睛，毫無預料地，洶湧的淚水從眼中沖刷而下，她的眼裏有了微弱一點波動，指尖勾動了一下想要縮回去，亞瑟的确松開了手，卻給了她一個避無可避的擁抱。

他說——

“我會愛你。”

我沒有的愛給你，我沒有的家也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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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卡姆州立醫院裏囚禁着的犯罪象征像是已經收斂了自己對于整個世道、對于社會現象、對于可笑人性的不滿和憤恨，他不再繼續報複之舉，而是整日照顧一個同樣患有精神疾病的小姑娘，他慢慢理解她的痛苦和絕望，并且包容她，一直嘗試把她從中帶出來。

她仍是固執于不願回應，當然更大可能是她并不知道應該要怎樣回應，她的意識割裂，認知受限，所知所覺的事物不能被理解，整個世界上的一切像是巨大的牢籠枷鎖，任何一丁點風吹草動都像是擁有鋒利尖齒的可怖捕獸夾，它們将要吞噬她、徹底地毀滅她。

已經不知道是怎樣的悲哀過去，因為被深深傷害過，她怎麽敢暴露在陽光之下。

烈陽會灼傷膚表，惡意浸染又碾碎了骨血，她所不能适應不能理解的一切存在都變化怪異模樣，它們扭曲成了怪物，藏在每一片陰影裏蹲守，變成古怪奇異的聲音回蕩，無數眼睛注視着她，透明的灰色身影在空間裏來來去去，嘗試再度擁抱她，把她拖入無法挽回的境地裏。

深淵就在那裏，四面八方重重圍困，她無論走哪裏都會墜落下去。

這太絕望了。

而當亞瑟理解到的時候，他仿佛見到她彷徨不安、驚懼孤獨的靈魂，全然黑暗無光、死寂靜谧的空間裏，那樣小的小姑娘木愣愣站在那裏，怎樣也不敢挪動一下，她太害怕了。

亞瑟抱着她坐在小矮凳子上，他自己單膝跪地，低下頭顱與她對視，他的眉眼裏有深意，細細的褶子堆疊眼尾，有怪異的笑意，嘴角的弧度慣常向兩邊上扯，但更多是關懷和在意，就近乎丢掉了屬于小醜的瘋癫以及扭曲的惡意。

“你為什麽不睜開眼看我？”他用手捧着她的臉頰，把自己的溫度傳遞過去，由于她體溫低于常人，長期的營養不良和不進食、消化困難等導致了現在身體産熱量不足，他總喜歡把她裹厚一點，也樂意以肢體接觸來減少她的抵抗排斥。

他很認真地對她說，神色如威脅人的惡棍一樣，但一點也不敷衍脅迫：“你怎麽不信我說的話？我會毫無保留地愛你，也能夠照顧、保護好你。”

這個世界一點也不美好，它們的确會傷害到她，但是他有能力、能夠給她以庇護。

哥譚沒有死刑，于是法律縱容他一次次颠覆虛僞的表象、把肮髒污穢的真相呈現在人前，是所有人都縱容了他依靠絕對惡劣可憎的方式掠奪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或者抹除他所憎惡的東西，他的願想會被整個世界滿足實現，他走在一條犯罪的光明大道上，沒人能阻攔。

沒有人阻攔。

因為他知道自己很難挽回這個小姑娘，所以始終固執着不肯放棄。

世界曾帶給他糟糕無比的一天，然後他回饋了更加糟糕的命運，把所有的幼稚可笑都抹去，變成為瘋狂至極的報複還回來，這還是他自那以後最無可奈何的一件事。

從一開始是稍有興趣，而後來就不知道衍變成了什麽，他憐惜、煩躁、珍愛、痛恨，而又在最後選擇原諒——不知道是在原諒他們中的誰，他毫無疑問開始愛她，但她有那樣無動于衷，她不能回應，她還沒有真切抵達這個世界上，還有很長遠的路途，還需要有人來帶領。

亞瑟有選擇過要不要在沉淪的最後關頭抽身而去，他無可避免産生了暴躁、厭煩和不滿的情緒，然而從她身邊離去，最終在邁出病房的最後一步收回步伐，他回身看到那收不住的眼淚，她明明沒有情緒波動，她感知不到，然而生理是誠實的。

他大步走回來，用力抱住那個坐在小矮凳子上止不住哭泣的小姑娘，“I’m sorry.”或許不應該由他道歉，可還是由他選擇了寬容和妥協。

“You are the flower and the thorn that twines in my heart.”

你是我在心中纏繞的花朵和荊棘。

帶有芬芳馥郁的香氣，也渾身尖刺紮得人鮮血淋漓，她的存在糅合了殘忍和美好，卻是他所見最天真可愛、也最不能抛舍的存在——即使她還沒有發芽開花。

年幼醜巴巴的小姑娘當然還不足夠美麗令人傾倒，可是他能拿她有什麽辦法？

他不能抛下她，她什麽都沒有，而他格外抓住了她，因此從孑然一身、無牽無挂的狀态裏掙脫，要顯得更加富足，那麽他不能任由她悄無聲息逝去，凋零在塵世的灰燼裏。

他付出他絕無僅有的熱烈、他不可阻擋的愛意，他再也沒有過退縮，以年複一年日複一年的堅持點燃了她心中的焰火。

麻木死寂的靈魂被喚醒，愛意沖破隔閡帶她走出深淵，那雙眼眸裏死去的湖水複活，天光從山巒盡頭爬起來，如同每一場圓滿的童話一般，光明驅逐了黑暗，束縛她的枷鎖都退回已被遺棄的前塵過往，她真實地降臨此世。

在那一天他守候在她的床邊，如往常一樣為她護衛夢境，狹窄的小房間，燈光昏暗，他閉上眼睛假寐，沒有注意到有個本該睡去的小姑娘睜開眼，她無聲注視着他，碧綠色的眼眸裏映照一切，也看到了這個堅持不舍愛她的男人。

小姑娘慢慢小心翼翼地把手拿出被窩，遲疑地觸碰到了男人的面頰，他不遺餘力地照顧一個小姑娘，要給她梳辮子、穿衣服，要随時注意她的狀況，要盡量讀更多的書籍來理解她的心理，要費盡心思來逗她開心——當然這一項很難，長此以往眉目裏添了疲倦，他自己不知覺，可是這些被另一個人看到了。

亞瑟知覺到臉上被觸摸，他睜開眼，他愛的小姑娘向他靠過來，落進了他張開的懷抱裏。

她又在哭，他覺得心都要碎了，這是她第三次哭泣，可是她的氣音裏喚着：

“……papa.”

黑暗已過去，黎明到來。

作者有話要說：

出去實習吹了，朋友也沒了。

而我竟然好習慣這樣，屬于正常操作→根本因由不在我，但鍋是我的，掀不掉。

很多次了，說實在我很沮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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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返回來寫亞瑟爸爸，說實在我太愛這一對父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