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機會

李嫂子：“……”

即便會付給她酬金，她也開心不起來。

事已至此，李嫂子蔫蔫道：“那就開始吧，我來互相介紹一下。”

“這是上面派來的，新任丹熏境副城主，僅僅在城主大人之下，負責全程事務。至今未婚未娶，叫……叫熾火……？”

身為小仙，李嫂子知道的也就是這些了。

“這是草族葉悠悠，剛成婚沒多久，跟夫君不合，正在和離。”

李嫂子還想說些什麽，阻止一下副城主，不知道為何，被熾火看了一眼，她竟然不敢作梗了。

“我們見過的。”

熾火笑眯眯道：“我還吃過小娘子的茶，回味悠遠，是值得慢慢細品的幽茗。”

葉悠悠：……

這個殿下，總是不正經的樣子。

他說的話，忍不住讓人細想。

幸虧她知道熾火殿下風流成性，不然萬一中招，豈不是自尋煩惱？

她不卑不亢：“殿下，我是找過日子的夫君的，不是玩兒玩兒而已。您身份貴重，與我不同，怕是找錯人了。”

葉悠悠站起身來，認真道：“我是認真地想要找個男人成婚，婚嫁之事，自是慎重，您莫要尋我開心。”

熾火失笑：“誰說我是玩兒玩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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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往後，靠在椅背上，說不出的潇灑自然：“我自然也是，認認真真想要找個女人成婚。”

葉悠悠意識到他真的在講要實施的計劃。

她呆呆看着熾火良久。

熾火被她的眼神看的如芒刺背，手指微微攏了攏座椅，“你為何這般看着我？”

尋常仙子聽聞可以嫁給上神，哪個不是欣喜的瘋了？

還至于這麽盯着他看？

他志滿意得，葉悠悠卻給他澆了一盆冷水。

“大人，您玩夠了嗎？”

她似是回過神來，臉色慘白，站起身來，便沖出去。

熾火一把拉住她手腕：“我是正經來說親的，你為何說我玩兒？”

葉悠悠深吸一口氣，将他的手掌一寸寸拿下：

“您身份貴重，高不可攀，與城主大人一樣，是我等仰望不起的存在。這樣的存在，跟我一個沒見過幾面的人，說什麽議親，我是萬萬不肯信的。”

“今日耽誤您時間，浪費您心思，您這樣的人肯用一兩分，定然是有三四分，五六分的所圖。”

“我一個小小草精，除了粉身碎骨，委實不知道有什麽值得您回報的。”

熾火似是委屈：“我就不能對你一見鐘情？一眼看到你，便想讓你做我的娘子？”

她的眸子清澈見底，黑白分明：“自然是不可能的。”

“我從不做什麽飛上枝頭變鳳凰的美夢，你也莫要說什麽一見我便想要娶我，徒增虛僞。”

“我葉悠悠，雖然卑賤，卻有自知之明。”

“不是你們這些人上人，可以肆意玩弄的對象。”

她轉身離去，再沒回頭。

李嫂子尴尬又竊喜，葉悠悠看不上副城主，自然看得上她侄子。

她連忙跑出去追着葉悠悠：“悠悠啊，你等等我，我給你講講我的大侄子！”

瞬息，房中便只剩下他一人。

熾火并不着惱，他歪在椅子上良久，忽而哈哈大笑起來：“有趣，太有趣了。”

葉悠悠如此聰慧，僅僅只是一個小草精，真是可惜了。

葉悠悠悶着頭往前走。

她走的很快，轉過幾個彎，李嫂子便被她甩在了身後。

擺在她面前是巨大的誘惑：假如她想成婚，一個上神準備好了，要迎娶她。

她并不知道自己有什麽值得熾火看中的，以至于他肯浪費時間來接近她。

暴走許久，回過神來，已經是在家門口了。

她不想進去。

葉悠悠在門口滞了一會兒，幹脆蹲在大槐樹下，低頭用樹枝戳泥土。

有成隊的螞蟻正在搬運糧食，葉悠悠停了手，沉默看着螞蟻搬動比它們大許多倍的重物，艱難爬行。

她小聲念叨，給自己聽：“別被沖昏了頭。”

身後，有人道：“葉悠悠，你在說什麽？”

她肩膀一抖，旋即站起身來，面對着南宮青野的時候，臉上平淡不驚：“我沒說什麽。”

她抿唇：“我回來拿協議，你簽好了吧。”

“我找到了暫住的地方，拿到協議後我便搬出去，之後，之後就不用再見面啦。”

南宮青野蹙眉，他向前一步：“這麽快就找到了下一任夫君？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

葉悠悠亦是往後退了一步，“我回到正軌，你也借由婚事拿到了身份，皆大歡喜。”

他本該平靜無波，不知道為何卻驟起波瀾。

她開始躲着他。

南宮青野的心底隐隐空了一塊，他眉頭死死擰着，不知為何，竟然覺着等她完全退走，怕是這一生都不會再相見。

他站定。

複又逼近葉悠悠：“剛見的人，是熾火，對麽？”

“一個上神想要娶你，你是不是迫不及待地答應了？現在問我要協議，是今日便要和離成功，明日便要嫁給熾火？”

“葉悠悠，你想沒想過，熾火為什麽要娶你一個小小的草精？”

他将她逼到角落，瘦小的身體抵在粗糙的大槐樹幹上，被他圈在懷中，近在咫尺：“你眼前出現了一個機會，這個機會足以讓你逆天改命，你心動了？”

葉悠悠被他逼在方寸之地，清晰可聞他清冷的氣息。

她的手指推在南宮青野胸膛：“你……你你別血口噴人！”

她話都說不利索了，頭都不敢擡。

擡頭便會看到南宮青野的唇，她會不自覺地想到在森林裏兩個人肌膚相親的時刻。

心在疼。

“所以，我現在成了礙事的了，對麽？”

南宮青野并不放開，“我最好識趣，不要耽誤你收拾東西去找下家，過你的逍遙日子？葉悠悠，你想得美。”

葉悠悠攸然擡頭，她驀然睜大眼睛：“你同意簽下協議，不能反悔。”

南宮青野嗤笑，那雙眸子裏神色陰沉不定：“我反悔了。”

葉悠悠有些慌亂：“把簽字的合約拿給我。”

南宮青野往後退了一步，慢條斯理地整理自己衣衫：“葉悠悠，你聽不懂反悔是什麽意思嗎？”

“想踹了我找一個上神，”南宮青野說：“不可能。”

葉悠悠眼圈紅了。

她深吸一口氣，轉身跑進了院子裏。

南宮青野怔立良久，忽而擡起手，捂住了自己的額頭。

他一定是被葉悠悠的愚蠢給傳染了，怎麽會說出“踹了他”這種話。

身後，戈陽波從陰影裏出現。

戈陽波臉色有些為難：“我先打聽的消息是對的，熾火上神确實想要娶葉悠悠……”

所以他就先來報了。

報給殿下後，殿下便去堵葉悠悠了。

然後，殿下就在獨自懊惱。

戈陽波謹慎往後退了一步：“最新的消息是，葉悠悠拒絕了熾火，她不同意。”

南宮青野：“……”

所以葉悠悠根本沒打算立刻嫁給熾火。

他長嘆一口氣。

他這個副将，在戰場上戰無不勝，十分好使，用在打聽葉悠悠之事，卻從沒有一個靠譜的。

南宮青野面對葉悠悠之事，已然不像是冷靜自傲的他，他從未想過他也有将事情搞砸的時候。

“現在怎麽做？”

戈陽波看向南宮青野：“既然殿下不用擔心她嫁給熾火殿下，是不是就可以放心嫁給別人了？”

“殿下要給葉悠悠挑選一個滿意的夫君嗎？”

他沒敢再說下去。

南宮青野的臉色，已經黑的像是鍋蓋了。

葉悠悠知道上神有錢，但是不知道上神有錢到這個地步。

“這是給我的嗎？”

葉悠悠有些懵。

熾火上神說找到了新的一批石頭素材，各種各樣的品質都有，讓她去看看，若是她點頭，他便讓人去打磨。

葉悠悠跟着他去看，偌大的院子裏，堆滿了……靈石？

院子平日裏是擺放各種所需要的原石，後續用來打磨加工，平常有些髒亂，此刻青石板锃亮，也許不是因為打掃的幹淨，而是因為擺滿了院子的各色靈石。

在天界，靈石産量稀少，蘊含着巨大的靈氣，作為流通貨幣使用。根據靈石蘊含的靈氣不同，分為上等靈石、中等靈石、下等靈石。

上等靈石多在上三天使用，中等靈石在中九天，下等靈石多見于下九天，也就是說，靈石的使用程度，是與天界人坐擁的資源，修為的高深有關系，身在下九天丹熏境的葉悠悠，也只見過下等靈石。

傳說，上等靈石也分為三等，只有傳說中的那些上神才能使用，每一塊都能買下尋常人的命。

葉悠悠面前，是整整一院子的上等靈石。

每一塊閃耀着瑰麗光芒的靈石，都足以買下葉悠悠的命。

“對，都是給你的。”

熾火自滿山靈石後而出，無數璀璨的光輝将他籠罩起來，神聖的不可直視。

熾火上神，掌管天界之火，火神殿下，信徒無數。

高高在上，永居歸墟境，歌頌仰慕加身，貴不可言。

葉悠悠活了這麽大，沒成婚前，見過最大的官兒是草族族長，成婚後，見過最大的官兒是丹熏境城主大人。

現在天上掉下來一個上神，說要娶她。

葉悠悠啼笑皆非：“熾火殿下，您打算用錢将我砸死嗎？你可知道，這些上等靈石，便是買千個、萬個葉悠悠，也足夠了。”

熾火在漫天的金錢光芒中走近她。

他含情脈脈道：“萬千靈石，只是我的一點誠意。這些都是你的了，我只是想告訴你，答應我的求娶，你得到的遠遠比這些俗物，要多得多。”

葉悠悠長嘆一口氣。

她的臉上，并沒有喜悅。

上神，上神想要追求女子的陣勢，真是讓她大開眼界啊！

熾火并不急，他知道葉悠悠需要錢。

他也知道，葉悠悠會答應他。

錢只是一些俗物，他會帶着葉悠悠去上九天，這是比眼前的巨額錢財，都要讓人心動的誘惑。

南宮青野常常批判熾火的金錢觀念，他總認為能用錢解決的都不是問題。

熾火卻覺着，南宮青野過于老古板。

能用錢解決，為什麽不用錢解決？

既然錢能買到所有的快樂，為什麽不用呢？

他想要什麽，便能用錢砸開什麽。

無往不利。

整個天界，沒有人能抗拒他的攻勢。

戰無不勝。

“你知道我需要這些。”

葉悠悠嗓子有些發幹。

熾火曬然一笑，他搖頭：“我只知道，下九天的人，都需要這些。”

葉悠悠抿了抿唇，垂下了頭。

……

戈陽波站在南宮青野身後，連喘氣都不敢喘氣。

他盯着殿下的背影，殿下罕見的有些失去方寸，他原地徘徊許久，握着一條粗鄙的草繩，終于跑出來找葉悠悠。

在葉悠悠工作的地方，他沒找到葉悠悠，就聽幾個侍女小聲說副城主殿下布置了滿院子的上等靈石，不知道做什麽呢。

南宮青野垂下的手緩緩握緊，他大跨步追了過去，戈陽波險些沒跟上殿下的腳步。

殿下養尊處優這麽多年，上一次見到殿下這麽匆忙，是得知白鸾殿下聯姻的時候。

遠遠的，便看到熾火殿下借着滿院子上等靈石的攻勢，要求娶葉悠悠。

兩個人還站的那麽近，那麽近的距離，一下子就能親到了！

戈陽波看的着急冒火，熾火殿下這攻勢，哪兒有人能拒絕！

殿下也不急了，就站在遠處，臉色冷的吓死人。

他隐隐約約看到，殿下的手掌心裏，垂落一絲翠綠的草繩。

……

沉默。

葉悠悠沉默的時間有些長了。

熾火如火一般的眉頭微蹙，罕見地出現了一絲不安。

不可能有人會拒絕這樣的誘惑，葉悠悠也不會。

“我認為，你不需要考慮。”

“你所有想要的，我都能給你，只要你跟南宮青……青和離之後，立刻跟我走。”

熾火循循善誘：“他這種人，不會愛人，也不知道什麽是愛。他讓你受了委屈，我不會。”

“數億靈石，你完全可以自由支配，并且得以修行，在我的助力之下，成為上九天之神，也指日可待。”

“葉悠悠，你可要知道，你這輩子，也只會碰到這一次機會。”

這确實是機會。

是任何人，都無法拒絕的機會。

葉悠悠終于擡起來頭。

“我接受你的錢，你拿了我的命去也無妨。”

不遠處，南宮青野的眼睛微微閉上。

他轉身，便要離開。

葉悠悠的眸子清澈，黑白分明，布滿痛苦，她說：

“我本來很需要。”

熾火的心，第一次沉下去。

他說：“你這是什麽意思？什麽叫本來很需要？你現在也需要啊？”

“對不起。”

葉悠悠往後退了一步，她的眸光從數不盡的數億靈石山上挪開：“現在，它們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熾火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你給我說明白，你到底什麽意思？你怎麽敢拒絕？”

葉悠悠被他抓的生疼，她努力掰開熾火手指，一根一根：

“我有，喜歡的人了。”

熾火似是覺着十分荒謬：“你不會喜歡你那個即将和離的夫君吧？你都不知道他是什麽人，他根本不可能喜歡你。”

南宮青野不過是在利用葉悠悠，他需要查都廣野叛變入魔之事，他被太陰幽熒重傷後，利用葉悠悠取得丹熏境的合法身份而已。

南宮青野這個人，冷心冷肺，除了白鸾，他根本不會愛上任何一個女人。

葉悠悠搖頭：“我知道他不喜歡我，至于他是什麽人，也不重要了。”

“我跟他和離，只是想找一個能陪我百年之人。熾火上神殿下，請讓我平平靜靜活過這一生吧，您的好意，可以留給任何人，卻不該是我。”

她緩緩捂住了嘴，一步一步往後退，轉身跑開：“不要再來找我了。”

她瘋狂的跑着，口中血腥味彌漫，她的掌中緩緩溢出濕潤。

葉悠悠跑到無人的角落，她的手放下，血滴滴墜落。

掌中，赫然一朵嬌豔綻放的赤色的花。

絕望、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