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再唱一遍愛人錯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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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裏搬磚幹活的這段日子裏,陳壹梅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開心與快樂,她熟悉這些自然也就得心應手。

開學前夕她要回學校去,不能時時來,他們竟然還準備了火鍋,和顧老師一起為她踐行。

淚水混着霧氣流下來。

陳壹梅用低着頭吃飯掩蓋自己的淚水。

楊溢倒是心大,攬着陳壹梅稱兄道弟。

從楊溢開始到最後一個結束,陳壹梅一個一個地叫:大師兄好,二師兄好……六六好——

“怎麽到我就是六六了!?”

“我開學就大四啦,你比我小一年哦!”陳壹梅難得打趣。

衆人又轉頭去看顧青松,陳壹梅舌頭在嘴巴裏打結,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最後還是十分不要臉地說了一句:“師父好!”

顧青松笑着點頭回應她。

其實顧老的徒弟不少,但是楊溢這一批是他最後的學生了,陳壹梅是個沒“規矩”插班生,說來也是慚愧。

顧老吃到一半開始說話:“大家想想為什麽我很喜歡小梅花?”

“小梅花?”陳壹梅聽這個名字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高家窯你說說?”

“你不知道?那你說。”顧老指了指還在低頭炫飯的陳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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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知識不全是從課本上來的,我們做這一行的更重要的是實踐。小梅花經驗比我們每個人都足。”

顧青松點了點頭,轉頭對陳壹梅說:“經驗就是你最寶貴的財富。”

“我也來自大山啊!”顧青松又補了一句。

不知道為什麽陳壹梅在這種時刻莫名地想到了她和李子麥的對比刮刮樂 ,這倒不是李子麥自己說的,只是随着紛飛的流言,很多人把她和李子麥做了個對比。

城市X農村。

陳壹梅記得這是自己的一個巨大劣勢。

即使她從未這麽覺得過。

淚水掉下來的時候,她第一次覺得為傅恣楊哭這麽多次不值。

陳壹梅這裏的東西還不少,楊溢說自己開着小三輪送陳壹梅回學校,陳壹梅擺擺手說不用,自己可以的。

楊溢拍桌板質疑道:你也嫌棄我的小三輪嗎?還是嫌棄我的車技,我只會開三輪車。

“你不說我從來不知道。”陳壹梅小聲呢喃。

飯桌上的人爆發出一陣大笑。

“我正好要去學校,都在大學城,小梅花坐我的車吧。”顧青松接着說道,“陳誠,吃完飯送我們兩個回學校。”

“好,我正好要去實驗室拿點資料。”

月明星稀。

熄。

天邊暗得就像是墨色一般,陳壹梅自己坐在後座,沉默地巴望着窗外,從老城區穿過,只有幾盞朦胧的燈光。

忽地幾個頑皮的小孩子叽喳地穿過街道,陳誠緊急剎車,拉下車窗大聲喊道:“誰家小孩,不知道不能橫穿馬路嗎!”

一個穿着裙子的女生立刻沖了出來,攬住在馬路中間的三個小孩,對着陳誠道歉:“不好意思,小孩子玩瘋了,真是抱歉。”

陳誠擺擺手,看這個女孩溫柔又貌美怒氣消解了不少。

朱紅的門關了,陳壹梅借着院中一點幽微的光掃見了那個女生的丈夫推門接她的樣子。

笑容缱绻,成雙成對,無限美德。

阖上門,阖上幽深的夜,阖上剛才的不愉快,然後在自己的天地打開獨屬于自己的溫馨。

陳壹梅知道這個叫做“家”。

大四的感覺就是不一樣,路上有納新的機構拉她,她高傲地揚起自己的脖子,“不好意思,我大四了。”

納新的人一臉尴尬,陳壹梅心裏則是一陣大笑。

流言就像是蚊蠅一樣,一直在她身邊繞,抓不幹淨又打不到。

好在,馬上就去實習了 。

實現前最後一次去看小橘。

小橘蹭着陳壹梅的手掌心撒嬌,陳壹梅一下一下地摸着橘貓的頭。

忽然聽見腳步聲,幾乎是心靈感應一般的陳壹梅擡起頭,就看見傅恣楊和李子麥手牽手路過。

下着一場大雨,周遭都是白茫茫一片,人被籠在細密的雨線裏分不清方向。

夕陽餘晖把他們兩個包圍。

小橘立刻從陳壹梅的手中掙脫開,它豎起瞳孔,叫喊着準備跑過去。

陳壹梅一把拉住小橘,把它抱在懷裏。

很認真地對小橘小聲地說:“噓,不要去。”

“這是咱們兩個的秘密。”

橘貓還是豎着瞳孔,盯着遠方越來越遠的模糊身影。

然後很聽話地低下頭,窩進陳壹梅的懷裏,細細地舔着陳壹梅的手指。

不知道為什麽,看見傅恣楊,想起傅恣楊已經不會那麽痛了,但是偶爾它還會像看不見的爛瘡一樣針紮一般的疼着。

這始終是陳壹梅心裏過不去的坎,她無比悲痛與難堪的不過就是,傅恣楊毫無顧忌地把她一個人抛進流言的漩渦裏,就像他果斷決絕的抛棄他們兩個之間無人知曉的秘密,無人知曉的愛情。

所以,陳壹梅想。

他和她在一起的時候。

是否會在心裏暗暗地回想:還好沒和她在一起。

關于傅恣楊和她的過去的故事,陳壹梅甚至都沒辦法提及。

畢竟從始至終他沒有提及一句光明正大的我愛你。

畢竟并沒有其他人知道他們兩個的故事。

那些她覺得有些過界,有些浪漫,有些暧昧的情節也可以說是她的臆想,她的一廂情願。

頂崗實習的唯一感覺就是累,陳壹梅每周20節課,還要兼任班主任。

累得她每天回宿舍就是睡覺,睡也睡不好,因為家長領導的電話就像是壞了的西洋鐘一樣,時不時地要響一下。

陳壹梅其實講課很無聊,她本來就不善說話,也拘謹木讷,所以一到教室裏就是:請同學們翻開課本第100頁,今天我們學習……

講課對于她來說有點趕鴨子上架的意味。

并且雖然是實習,也是真正地進入職場,且不說備課、開會這些事情敦促着陳壹梅跑起來,就是人際關系的一團問題,也讓陳壹梅狠狠地成長了不少。

這可不僅是趕鴨子上架,也是給她噴生長素,讓她一夜瘋長幾十米。

一個月過去,她就狠狠地瘦了十斤。

陳壹梅量三圍,那裏都瘦了,就胸沒有瘦。

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就想到,也許就是因為她的這個特點,所以才——

突兀地,她感覺自己被束縛在一張巨大的羅網裏,密不透風的都是眼睛,一雙雙盯着她的眼睛。

她喜歡傅恣楊。

自從傅恣楊和李子麥在一起後,她就下意識地陷入一種比較之中,不僅是她,周圍人也如此,會把她和李子麥進行比較。

她不太懂這種比較,但這一刻她覺得這種比較很徒勞。

因為總覺得把所有的精力放在傅恣楊的身上實在是有一點浪費。

但其實,傅恣楊應該也是在這種比較裏選擇的李子麥。

陳壹梅想。

這種比較幾乎是牢籠,平等地圈住每個人,什麽時候有人能闖出來就不得而知了。

陳壹梅每周日都會抽時間去醫院志願活動——不是以前的志願活動——這是一個老院長拜托陳壹梅的任務,和溫致閑一起進行心理輔導,幫助溫致閑從那場醫鬧和醫療事故中走出來。

這件事陳壹梅自然義不容辭。

最近這幾天都玩沙子,陳壹梅在沙盤裏壘房子。

壘房子。

房子壘了很久,越壘心越煩,最終竟然找不到理由地哭了起來。

房子又一次塌了。

陳壹梅不會和任何一個人說,她壘了将近半年的房子,每次到一半都塌了,溫致閑已經在她旁邊壘起來了大高樓了。

出了醫院,陳壹梅決定回學校看看小橘,買了一塊生的雞胸肉,讓老板幫忙切成了小塊。

她今天心情還不錯,每次陪溫致閑心理輔導的過程都很痛苦,每次都感覺是有人強硬地撕開自己剛結痂的傷口再貼回去,但是出了醫院又莫名的輕松。

陳壹梅找了半個小時才在一棵樹上找到小橘,在樹下喊了半天,小橘都一動不動,陳壹梅搖了搖頭,無奈地爬上了樹。

還好,小橘上的位置不高;還好,這裏一棵樹靠着一棵樹足夠茂密,足夠擋住她這不規矩的行為。

小橘被陳壹梅拉住,二話不說地咬住了陳壹梅的手指,陳壹梅吃痛但還是把小橘拉了下來環在懷裏。

小橘往陳壹梅懷裏湊了湊,可能是感知到了熟悉的氣息,咬住陳壹梅的嘴一下松開了。

但還是機警地環視着四周。

陳壹梅看着自己手指上的牙印,總覺得不對勁。

一個走神,小橘就遠遠地跑開了,陳壹梅只好拎着東西追上。

橘貓又跑到了陳壹梅第一次撿到它的那個垃圾桶旁,然後躺下。

陳壹梅蹲在它面前好奇地問:“怎麽不會你的公主房睡去呢?”

小橘豎起自己的眸子,充滿敵意地看着陳壹梅。

不知道為什麽那一瞬間陳壹梅想到了傅恣楊——

昔日親昵轉瞬消弭,留給她的只有狠狠的惡意與無盡的嫌棄。

“小橘。”陳壹梅摸它的毛。

她總覺得不對勁,把肉放在小橘的面前就走開了。

她要去小橘的公主房看看。

去得很巧,正好趕上他們貓咪保護協會的來,陳壹梅站在一旁看着他們一堆人面色凝重。

一個高大的男生從她身邊走過,陳壹梅下意識地叫住了他,“請問這是怎麽回事啊?”

那個人轉過身來先是用自己藏在銀框眼鏡後的眼睛掃了掃陳壹梅,然後才說道:“有人虐貓。煤球、白鼻、虎尾都死了。”

陳壹梅心咯噔一下。

怪不得小橘變得這麽兇狠,大概是死裏逃生吧。

陳壹梅開始責備自己的心大,幸好今天回來,要不然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下意識的陳壹梅低眉的瞬間,看到了這個高大男人手上很多的劃咬痕跡。

那個男生可能也是感受到了陳壹梅的目光,舉起手來解釋道:“抓它們打疫苗咬的,最近它們更兇了。”

陳壹梅點點頭,右眼皮一個勁地跳。

忽然一個小女孩跑來,對着這個戴着眼鏡的英俊男生說道:“社長,監控和老鼠夾都裝好了。”

薛子文點了點頭。

陳壹梅産生第二個疑惑,這麽大張旗鼓地裝監控,虐貓的人也不是吃閑飯的吧,怎麽可能發現不了。

薛子文往前走了一步,陳壹梅看他的後背,發現了一大片的貓毛。

校園裏的這片貓,沒有特別親人的,小橘也只粘着她一個,這個人是什麽特殊體質嗎?

陳壹梅覺得自己今天額外得多思。

算了,她往回走,準備去找小橘。

剛走出沒有多遠,猛地就看見一抹身影飛似地向那個男生身上撲去。

是小橘。

小橘惡狠狠地咬住薛子文。

薛子文的鏡片反了一下光,他眯了一下眼睛。

陳壹梅下意識地上前去拽小橘。

小橘兇了陳壹梅一下,立刻從薛子文的褲子上蹦下來轉瞬間跑遠了。

“社長,你沒事吧?”一群人即刻湊上來對着薛子文一陣噓寒問暖。

薛子文擺了擺手,然後一瘸一拐地走到陳壹梅的身邊。

陳壹梅在空氣裏嗅到了一股子投誠的味道。

薛子文看着陳壹梅的眼睛說道——

“我叫薛子文,今年研二。化學學院的。”

——你叫什麽名字?

“你和小橘貓很好嗎?”

——我看過你的故事,你和我一樣都是被抛棄的人,要加入我嗎?

陳壹梅點點頭,立刻錯開了眼睛,總覺得這個人陰森森的,不太正常。

尤其是小橘的表現。

陳壹梅還在疑惑呢,一個女生過來撞了她一下,陳壹梅下意識的要開口道歉,那人忙不疊地說:“哈哈哈,我們社長總是抓這些小貓去絕育,所以貓見他都怕,但他人真的超級好,要不是他一直自己掏錢補貼,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呢。”

陳壹梅點點頭,覺得可能是自己多思了。

秋風四起,快入冬了。

陳壹梅還要回去實習,不能時時地來看小橘。薛子文主動加了她的微信,每天都給她發小橘的視頻和圖片。

陳壹梅在實習學校辦公室扒窗子看月亮,突然想起來那個視頻的不對勁之處。

背景!

視頻的背景!

視頻的背景是綠樹,陽光下的綠樹,最近這裏已經連續下了一周的雨了。

跟本沒有陽光。

所以背景是假的,小橘不在那裏。

小橘在哪裏?

他又為什麽苦心孤詣地哄騙我?

陳壹梅打開那個視頻看第二遍,第三遍,第四遍……

被虛假背景掩蓋住的是實驗室灰白、冰冷的牆壁——他肯定沒注意到那個背景的左角翹起來一塊。

陳壹梅按視頻通話鍵。

震耳的鈴聲在一片漆黑的實驗室裏響起,手機屏閃爍不止。

薛子文剛把這個小貓裝進籠子裏,他的手指壓了壓翹起的壁紙角。

黑夜中,聽見他似笑非笑地呢喃,“你終于發現了,這才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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