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許缙雲到底是男人,男人到了一定的年紀,有些東西即便是沒有學過,沒有見過,也會無師自通,這種上不得臺面的書,平日裏他是不會看的,可惜“禁忌”二字就這麽玄乎,人的好奇心一旦被挑起,就很難再平複下去。
和煦的日光透過窗戶照射在了桌子上,桌子上的玻璃将日光折射出刺眼的光,許缙雲擡頭看了一眼,便覺得眼睛酸澀,很快又将腦袋耷拉了下來。
書還擱在許缙雲的腿上,他的手指不自覺地去揉着有點卷邊的書角,揉着揉着手指從書縫插了進去,輕輕一撩,又将其打開。
裏頭全是些零散的故事,每個故事的主角不同,有男的有女的,描寫 香豔露骨,看得人面紅耳赤,又流連忘返。
特別是一篇書生和狐貍的故事,公狐貍,男人和男人,許缙雲也不是沒有聽過,性已經夠難以啓齒,男人和男人更是違背常倫。
他屏住呼吸,目光鎖定在了書上,他的羞恥心在制止他繼續看下去,可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顫顫巍巍地又翻到了下一頁。
外面靜悄悄的,翻動書頁時會有飒飒的聲音,偶爾能聽到從院牆外傳來的腳步聲,腳步聲不疾不徐,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
許缙雲心虛地停下來,等到外頭的聲音徹底消失,他才敢繼續往下看,文字的力量不容小觑,看到書生和狐貍纏綿的地方,許缙雲腦海裏不禁浮現出了萬元的模樣。
那晚萬元脫光了在他屋子裏洗澡,黝黑的皮膚,結實的胸膛,萬元個子不算特別高,雙腿勻稱,比例極好。
他喜歡看萬元笑,萬元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很有活力,全身上下都散發讓他憧憬的生氣。
這樣的人……
院子傳來的響動打斷了許缙雲的思緒,他下意識合上書,手掌緊緊按在了書面上,擡頭看向窗外。
原本虛掩着的院門被撞開了,一個小娃一腳已經跨進了院子,身後幾個人起哄跑開了,只留那個小娃在原地幹杵着,他也想往外逃,又怕被小夥伴們笑話,壯着膽子朝許缙雲挑釁地擡起下巴。
許缙雲随手将書放在了桌子上,出了堂屋,直接來到了院子裏,目光如炬地看着擅自進他院子的人。
小娃被許缙雲的眼神盯得有點發怵,先前許缙雲不管他們怎麽鬧他,他都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從沒有正眼看過他們。
也就是這份輕視和怠慢的态度,反倒讓大家更放肆起來,但是今天的許缙雲,怎麽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小娃也不想太被動,一個癱子罷了,還能把自己怎麽樣?他鼓足了勇氣,索性直接進了院子,往枯井的位置躲了躲。
“看啥?我東西掉進來了,我進來找找。”
他像是怕許缙雲看出他在撒謊,還故意在院子裏張望,可惜空蕩蕩的院子,一眼能看到頭,什麽都沒有,他只能爬上那口枯井,往井口裏打量。
小娃扶着井口的木柱,雙腳沿着井口邊緣慢慢挪動,又會時不時地擡頭去看許缙雲的表情。
井口有塊石頭是松動的,過年那會兒被這個幾個小娃用鞭炮炸掉之後,萬元只是随手将石頭放到了原位,一口枯井而已,胡嬸也沒太留心,也沒人會來修補。
許缙雲默不作聲地看着他,沒有開口提醒,在他無聲的注視下,小娃愈發緊張,來不及看腳下,一腳踩到那塊石頭,腳下一滑,小娃驚叫一聲,整個人瞬間消失在了井口,只有一雙手還死死地攀着井口的邊緣,沒有掉下去。
“救……救救命……”
許缙雲擡起下巴,聽到小娃的呼聲,他無動于衷,井口是他們自己炸壞的,院子也是他們自己要進的,都是自作自受,和他有什麽關系?
大概是太久不見小娃出去,外頭的夥伴也等急了,膽大的又偷偷折了回來,趴在院門上往裏打量,只看到許缙雲坐在院子中央,細聽還能聽到同伴的呼聲。
幾個小娃在院子找了一圈沒看到人,面面相觑,随後發覺是從井口傳來的聲音,有人大喊了一聲,“有人掉井裏了!”
有大人一來,那小娃很快便被人拉了上來,褲子破了,手也破了,額頭磕到還起了個大包,驚魂未定,一直在抽噎。
衆人把矛頭對準了這個院子的“主人”,哪怕這個院子不屬于許缙雲,但他住在這兒,就得對這裏的一切負責。
“你怎麽回事啊!怎麽能看着我兒子掉進去了!”
“你知不知道掉下去是會死人的!”
小娃父母的情緒很激動,捏着拳頭跟許缙雲說話,可許缙雲像是沒聽到一般,手肘擱在扶手上,身子微微朝前傾,從小娃掉進井裏,到他們把人拉上,他都一言不發,毫無作為,也沒有任何的表示。
他的表現,直叫人火冒三丈,小娃的父親作勢就想沖上去,一道人影擠進院子,擋在了許缙雲跟前。
“你們幹啥?”萬元老遠便看到很多人往許缙雲的院子鑽,還能聽到小孩的哭聲,女人的責備聲,這陣仗吓得萬元心都往下墜了墜。
先前錢瘋子的事情,許缙雲差點吃了虧,他手無縛雞之力,萬元怕他又無辜受人欺負。
“幹啥?我還想知道這個病秧子想幹啥?娃都掉井裏了,他屁都不放一個!要不是我們聽到動靜,他是不是能眼睜睜地看着娃沒命啊!”
“還有那井,那一圈石頭都是松的,他不知道提醒一聲嗎?就看着娃往上爬,他安得什麽心?”
許缙雲能安什麽心?他一個癱子不被欺負已經謝天謝地了?他還能坐在輪椅上把旁人欺負了?
萬元看了眼那口井,說到那井他就氣不打一處來,“那井誰炸的啊?你自個兒問問那幾個娃,到底是誰炸的,我怕他們幾個比許缙雲還清楚,炸的時候沒見你們當爹媽出來說話,這會兒知道找人負責了?”
面前的人不算高大,只是剛好擋住了許缙雲的視線,看到萬元的瞬間,許缙雲本能地放松了身體,連表情都緩和不少,往椅子上一靠。
他的目光停在萬元的身上,萬元也不知道去哪兒蹭了一後背的白灰,屁股上還有泥土,他忍不住用手給萬元輕輕拍掉。
萬元會錯了意,一只手背到身後,一把握住了許缙雲的手,許缙雲愣了一下,仰頭去看萬元的後腦勺,在心裏喊了一遍萬元的名字。
許缙雲終于肯開口了,只是像是說給萬元聽的,“算了,他們哪會兒聽我的。”
許缙雲雲淡風輕的态度,讓小娃的父母很窩火,他滿不在乎的模樣,像是壓根兒沒當回事。
“萬元,你怎麽胳膊肘往外拐啊!你看看他,他沒把人命當回事。”
山裏的人既淳樸,又蠻橫,他們認定的事情,就算是理虧也得争個贏。
嚷嚷着許缙雲沒把人命當回事,給許缙雲扣帽子,他們也沒人把許缙雲當回事啊,這不合起夥來欺負他嗎?
萬元指着驚魂未定的小娃,“你要許缙雲咋做?你這娃聽嗎?誰讓他進來的?許缙雲叫他進來的?還是許缙雲把他推進井裏的?”
哭得那娃說不清楚,另外一個支支吾吾地回答了,說是打鬧自己進去的,許缙雲也沒說話,也不知道夥伴是怎麽掉進去的。
“也是看許缙雲行動不方便,不然怎麽敢鬧進人家院子?娃不懂事,你們當大人也不懂事?怎麽這麽有理啊?”
小娃胡鬧已經成了家常便飯,誰會去管許缙雲一個外鄉人的處境,小娃的父母忽然不說話了,正好胡嬸聽到動靜跑來。
畢竟是自己的院子,要是出了人命以後還怎麽住啊,她賠笑着打圓場,畢竟不是什麽占理的事情,小娃的父母順着臺階就下,衆人這才散了。
等人一走,胡嬸臉色也垮了下來,錢的事情,已經讓她知道了許缙雲的厲害,許缙雲這人是看着好欺負,有的是心眼兒,誰知道那娃是怎麽回事,回頭她得把井封了,免得以後事多。
胡嬸居然一句話沒說就走了,萬元有點意外,關上院門後,他推着許缙雲進了屋裏。
“他們沒把你怎麽樣吧?”萬元捏住許缙雲的肩膀,左右端詳了一陣。
許缙雲無辜地搖搖頭,萬元總算是放心了一些,“那井确實不太安全,也不知道有多深的。”
但他越說越生氣,“要我說還是這些娃活該,那就幾個娃要是聽話,還能被我逮着好幾次?你能做什麽啊?什麽屎盆子都往你頭上扣,就會欺負人,還安得什麽心?我還想知道他們安得什麽心。”
許缙雲沒有說話,只是淡淡地看着萬元,其實那小娃的父母也不算冤枉他,要問他安得什麽心,他确實沒安什麽好心,沒看到小娃掉進井裏,他的确有一點點失望。
但別人怎麽想的,對他而言都不重要,他只要萬元一直向着他,萬元一直信任他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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