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成為神的第二十天

這一次聽見這只黑龍對他說喜歡, 江辭就不能那麽理所當然地認為只是本能驅使的那種天然好感了。

這其中是有本能驅使的部分, 但其他部分也不能就此忽略。

江辭對他人投向他的好感不能說是遲鈍，而是他對好感程度的感知和常人存在區別。

普通程度的喜歡，他完全不會認為是喜歡。

就算是已經很明确的那種喜歡，看在江辭眼裏也會覺得這是非常普通而淺薄的好感。

在原世界裏，江辭是遇到過很多對他表示好感的人，結果無一例外是被他禮貌微笑拒絕。

造成這種感知區別的原因來自于家庭。

父母在他小時候離異并很快各自組建新家庭，在父母分開以前，江辭也看過他們相愛的樣子, 也感受過來自家長的疼愛，但這些都能輕易改變消失。

江辭記得在他六歲時一天夜晚，因為屋外下雨且雷聲很大, 他就抱着枕頭跑到父母房間門口。

他害怕雷聲，想和大人一起睡覺。

但在房間門口，他無意聽見了父母的争吵, 聽到父母互相推诿他的撫養權。

小孩子聽不懂“撫養權”是什麽, 但是從那激烈的、近乎于歇斯底裏的争吵中，江辭還是隐隐約約聽明白了一件事情……

他的爸爸和媽媽好像都不想要他。

意識到這件事情的時候, 江辭抱着他的小枕頭又回到自己房間。

就算是小孩子也會本能懂得, 要求大人的保護是被愛着的孩子才擁有的權利。

因為這樣的成長經歷，江辭其實不相信愛, 或者說, 正常的愛和喜歡無法取信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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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連父母的愛都可以很輕易從他身上轉移到新家庭的另一個孩子身上, 其他人對他表示的愛和喜歡并沒有比這更堅定穩固, 至少到目前為止，江辭都是這麽覺得的。

只要微笑着禮貌拒絕，次數多了，對他表示好感的人總會放棄。

而對方一放棄，江辭就會覺得，果然這只是非常淺薄的好感。

林澤說過他這心态不對，是他完全不給別人機會，別人被拒絕那麽多次會放棄是很正常的，但江辭沒有改變的想法。

實際也改不了，那種不信任感已經根植在他內心深處，不可能輕易拔除。

但在此時此刻，江辭對旁邊這只黑龍向他表示的喜歡倒不是一點觸動都沒有。

願意成為對方的所有物，和願意分享所有自己認為好的東西，這至少都說明着，這份喜歡并不淺薄。

只是這也還沒到能讓江辭徹底清晰感知到的程度。

江辭在花海裏坐起身，對守在他旁邊的這只黑龍說：“如果我說拒絕你的喜歡，你是不是能夠停下不要喜歡我了。”

江辭很認真在說，但聽見他這句話的黑龍卻只是歪了歪頭顱。

【拒絕了，就不能繼續喜歡？】

龍族裏沒有這個規定，諾伊斯單純地不解。

江辭沒想到會被這麽反問，他回答說：“也不是。”

喜不喜歡是依據他人的意願，江辭不能左右：“但是……”

【那就喜歡。】

低沉的龍語響起在山谷裏，守護在江辭旁邊的黑龍用它的頭顱去輕輕碰了碰青年的手。

江辭啞然片刻，他發現自己搞不定這只黑龍。

但他又想着，也許過段時間對方就會很自然地放棄了。

在這個山谷待了整個下午，江辭被這只黑龍載着回去以後，他算算時間又回到孵化室去看望那十幾顆龍蛋。

今天晚上江辭也是準備待在這裏，而這次他沒讓任何一個人跟他一起。

主要是如果允許一個，另外兩個就都不能拒絕，那人也太多了，江辭果斷一視同仁地不讓他們跟着。

要是讓這三人待在一起，江辭覺得他光是調和可能發生的矛盾就得頭疼一晚上了。

“晚安。”江辭挨個摸摸安置在旁邊的幼崽蛋，“你們明天能比今天更有活力就好了。”

江辭要求很低。

他合上眼睛之後很快入睡，在睡夢中，江辭錯過了他旁邊那些幼崽蛋發出的動靜。

是很細微的聲音，一開始只輕輕響了一聲就停下，像是裏邊的幼崽在恢複力氣，停了許久以後，這種聲響又持續而緩慢地進行着。

直到最後響起很清脆的一聲——

“咔嚓。”

蛋殼表面出現一道很明顯的裂紋，随即這道裂紋被裏邊的幼崽不斷用身體去頂，最後把一塊蛋殼頂破到地面上。

一只藍龍幼崽從這顆幼崽蛋裏破殼出生，而它出生以後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去吃自己的蛋殼，而是努力挪動身體靠近在旁邊睡着的青年。

剛出生的幼龍，龍翼還不能用來飛行，所以這只藍龍幼崽只能慢慢地移動過去。

等移動到青年身上，這只幼龍乖乖地趴伏下來睡覺。

而旁邊的其他龍蛋也陸續發生動靜，一個晚上過去，江辭是在覺得身體有點重，好像有點喘不過氣的感覺裏醒來。

睜開眼，江辭就在看見自己身上蹲着的幼龍。

不止一只，是好幾只。

而沒在他身上蹲着的，也是挨在他手邊之類的地方，總之江辭現在被一群龍族幼崽給包圍了。

“呣。”這些幼龍發出非常幼軟的叫聲，它們很是一致地注視着江辭。

江辭看看旁邊碎一地的蛋殼，再看眼前這些龍族幼崽，一下子就清醒了。

剛破殼出生的幼龍們對江辭很依賴，視線沒有從江辭身上移開過。

造物的本能在幼崽時期更加凸顯，它們想要吸引江辭的注意力，于是叫聲都是輕輕的，是本能裏幼崽想要得到關注才會發出的叫聲。

江辭回應不過來，還好在這個時候有其他巨龍來到這間孵化室裏。

最開始提出希望江辭能來看看這些幼崽蛋的謝莉爾在走進來以後就馬上變了表情，此時待在江辭身邊的兩只藍龍幼崽好像感應到什麽，它們擡頭去看這名在人形态下的巨龍。

“呣？”

有對家長的本能親近，可是這兩只藍龍幼崽又還不會飛，就只能使用前後爪長途跋涉地走過去了。

家長當然不會讓幼崽自己走過來，這只藍龍快速上前把自己的兩只幼崽從地面抱起，臉上表情是在欣喜中含淚的樣子。

“它們的家長就麻煩你通知了。”江辭看着對方說。

謝莉爾點頭，她說：“非常感謝您願意來這裏看望它們。”

其他破殼出生的幼龍也很快等到了它們的家長，江辭看着這情況也徹底放心了。

正常情況下，在孵化室裏順利破殼出生的幼龍都是由工作人員通知它們的家長來把它們帶回家，現在情況也差不多。

只不過這十幾只幼龍在被它們的家長帶回家時，每一只看起來都對江辭很依依不舍的樣子。

“呣、呣！”

世界在此之前一直只有黑色，這些幼龍逐漸以為世界就是這樣，直到感知到神的存在以後，本能将它們喚醒，而它們現在得以看見真正的世界。

是非常明亮而美好的，溫柔的世界。

解決了這些龍蛋的事，龍族裏就沒有什麽需要江辭操心的事情了，江辭現在就只想着前往他最擔心的人類領地。

在六個種族裏，江辭最不放心的就是人類了。

“人類……”伊維光是看着江辭的人類外表，心裏就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警惕。

“您不是希望建立一個讓各種族能夠自由貿易的中立城市嗎？”伊維頓了頓，又說，“那如您所願，我會去和人類洽談商務合作。”

伊維其實一點也不想跟某人類管理者打交道，太累了，但他一定要有個理由才能跟着過去。

而在江辭旁邊的黑龍就根本不用找理由，因為是由它載着江辭過去人類的領地。

伊維和諾伊斯要去人類領地，江辭其實都還不太擔心，就是路西……

天族和人類，這兩個種族之間存在着最鮮明的反差，可以說天生相性不合。

思及此，江辭試探地問：“路西要不要回阿爾塞涅？”

路西對他垂眸：“您不希望我跟着？”

“不是。”江辭難道還能說是，“只是覺得你有一段時間沒回去了。”

路西淡淡地說：“現在沒有天災，城裏的一般事務不需要我處理，比較重要的事務會通過通訊器處理。”

江辭只得點頭。

待在黑龍背上前往人類的領地時，江辭忽然想起來，路西之前在阿爾塞涅的時候問過他，人類對他來說是不是特別的這個問題……

想到這事，江辭現在右邊眼皮亂跳，他有點沒法想象路西和人類的管理者見面的畫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