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初夏的季節，公園裏開着各色豔麗的花朵，就好像春姑娘不慎遺失在人間的裙帶，嬌媚得引人遐思。

我坐在預定好的餐廳裏等待着我的天使，只覺得笑容因着幸福而止不住地從臉上冒出尖兒來，引得我竟餘不下多少精力去觀察周圍的環境了。

對未來的憧憬與計劃就像幻燈片一樣一頁接着一頁在我眼前徐徐展開。

我甚至開始幻想柳汀穿着婚紗立在我身旁的樣子——而愈是想，便覺得心裏愈是甜蜜了，就好像喝醉了酒似的。

就在我出神正酣的當口，門口的光線似乎稍稍弱了一些——這打斷了我的游思，讓我不禁擡起頭向門邊望去，卻正見了我的柳汀輕輕地推門進來。

她還是那麽地美，臉頰兩側柔滑的秀發打着卷兒從耳邊垂落下來，靜靜地停歇于脖頸之上——在初夏淡淡的陽光之中，她看上去真真就像天鵝一般優雅，一般高貴。

我拼命向她揮手，而她終于也看清了我所在的位置，便趕忙小跑幾步朝我奔來。

而在我對面落座的時候，她的臉上泛着甜甜的笑意，眼睛裏明亮得像有星星。

“恭喜你畢業啦！”她把眼睛笑得彎彎的，“還那麽順利地就找到了好工作……我就知道，曉風超優秀的！”

我只是笑笑，又對着她望了幾秒，才有些猶豫地顧自展開了話題：“柳汀，現在終于到了我兌現自己諾言的時刻了。”

如果我沒有記錯，這應該是我第一次當着柳汀的面直呼她的名字。

而我之所以這麽做，當然是因為想讓我接下來要說的話顯得更有分量一些。

柳汀顯然也是有些吃驚，但她并沒有立即接話，只是就那麽眨巴着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就好像在鼓勵我繼續說下去。

“你還記得我曾對你說過，我要多放一些心思在學習上，要努力在畢業之後找到一份好工作，好帶你遠走高飛嗎？”我望着柳汀的眼睛，問。

“記得。”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只覺得此刻柳汀的聲音似是在微微地發着顫。

“今天，我終于畢業了，而且還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我是大人了。我可以帶你遠走高飛了。”我說着，情不自禁地握住了柳汀的手，“你願意和我一起離開嗎？”

柳汀沒有立即回答，只是那麽定定地直視着我的眼睛，美麗的眼睛不時閃爍着，就好像在思考着合适的措辭。

“曉風，我沒有概念。”片刻過後，她終是這般輕聲地說道，“你說要帶我‘遠走高飛’，可我對這個詞沒有概念。我好像已經習慣了現今的生活。如果你所說的‘遠走高飛’是意味着我要對現狀作出改變，那說真的……我并沒有概念。”

“沒有概念？”不知為何，我竟有些不開心起來，“難道說，你對自己如今的生活很滿意嗎？難道說，你就打算把自己的後半輩子給浪費在那個家暴你的垃圾身上嗎？難道你能忍受那個小三天天在你面前耀武揚威嗎？你難道就不害怕紀紹永在和他的新歡穩定了之後，就狠心把你一腳踢開嗎？！”

“他要是能把我踢開，那我會求之不得。”柳汀說，臉上竟現出了冷笑的表情來。

“既然你也希望和他分開，那又有什麽舍不得的呢？”

“因為我了解紀紹永，所以不管他做什麽，我都不會感覺到害怕——我可以說，我幾乎可以預見他的所有行為。所以，我從來不會感覺到害怕。而我所要做的，不過只是承擔痛苦罷了。只要這份痛苦還沒有超過我能負擔的限度，我就能一直忍受下去。”柳汀說，“可是曉風，我沒有那麽了解你……比起永遠和你在一起，我更加害怕的，是你的離開。

“紀紹永要是離開我，我不會感到難過。

“可是曉風……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就那麽消失在了我的生命裏，那我真要覺得我的人生便要自此失去希望，再也無法繼續下去了……”

“說什麽傻話呢？我不會離開你的。”

“這種話我已經聽了太多次。”

“那你要怎麽樣才能相信我？”

柳汀垂下眼簾，看上去像是陷入了沉思。

過了半晌，她才擡起頭來對着我說道：“如果你能帶我離開這個城市。”

“這不難。”我迅速地接上了她的話，“那麽，你有勇氣和紀紹永離婚嗎？”

柳汀撥弄着手裏那枚精致的湯勺，把烏亮的頭發撥到了耳後，仿佛在檢閱悶在肚子裏的重重心事，但最後還是難得堅定、勇敢地點了點頭。

于是之後的日子，我幾乎每一天都在埋頭工作中度過，空閑之餘，我還要四處投遞簡歷、參加面試。

因為在實習期，我不方便經常請假，所以只能選擇面試時間排在周末的公司。

因此，每逢周末，我便要搭上去往外地的列車參加面試——偶爾，我也會禁不住覺得自己的這種行為十分愚蠢。

可是，每當柳汀的笑顏浮現在我的腦海之中的時候，我便又不再這樣想了。

“只要能帶她遠走高飛就行了。”每當我累得想要放棄的時候，就總是會用這個念頭來鼓勵自己。

而這樣一想，我似乎又再度有了堅持下去的動力。

皇天不負苦心人，兩個月後，我終于成功地被心儀的公司錄取。

而第一時間，我便迫不及待地和柳汀分享了這個好消息。

“恭喜你！”那頭發來了可愛的笑臉。

我因着興奮而止不住地嘴角上揚，也很快給她發去了消息：“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

“記得。”約莫幾分鐘後，那頭很快來了回複，并不再像先前那般猶豫不決，“只是接下來，你打算怎麽做呢？”

柳汀的問話讓我一時心潮澎湃，只覺得壓抑心頭多時的感情終是在這一瞬得到了宣洩。

于是，我回複道：“我需要更加清楚地了解你們家的狀況，以便計劃行動。那邊的公司是通知我下個月上班，而我這邊也還要交接一個月左右的時間。所以，滿打滿算，我們還有一個月左右的時間。這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我們可一定得利用好，絕不能出什麽纰漏。”

“好。都聽你的。”

“我打算後天去你們家，了解一下地形環境。紀紹永在家嗎？”頭一回主動打探那男人的情況，我的心都不由得跟着哆嗦了一下。

“後天是周五，他一般都會在外頭應酬到很晚，有時候還會徹夜不歸。其實，就在過去的兩星期，他基本就沒怎麽在家。”

“那我就後天去。”

“你……不會打算後天就走吧？”

“當然不是。那樣風險太大了。我是想先熟悉熟悉環境……但你放心，要不了多久，我們就能走的。”

“嗯……我相信你。”

對話到這裏便結束了。

這些天，柳汀對我的态度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我不清楚這背後是不是藏有什麽我不知道的秘密，又或者是說，她是真的被我的誠意所打動，才願意跟我一起去冒險的——我知道的卻不過只是，我對她的感情在日益變深，而她已經成為了我生活之中的一部分，我……再也沒有辦法離開她了。

約定的日子很快到了，而我也按先前約定的時間到達了柳汀家。

但與以往不同的是，這回，我不用再呆在樹上窺視了。

柳烨迎向了站在門口的我，一向冷漠的眼神在望向我的那一瞬竟顯得很是友善：“你來了。”

這應該算是打招呼。

于是我點了點頭，又伸出手去，摸了摸靠近我身邊的來福。

它幾乎在我剛來到門口時便沖我跑來了，在我跟前停住的時候，還無比歡欣地沖着我搖尾巴，明亮的眼睛忽閃忽閃的。

“我會在一個月內帶柳汀離開這裏。”我對着柳烨如是說道。

“那很好。這種事情拖得越久越叫人不安。”

“可是說實話，我對這邊的地形還算不上了如指掌。那天，我們肯定不能從正門走，那樣未免太招搖了。”

“是這樣沒錯。”

“所以，我需要你幫忙。”

“放心吧。這個點其他人都已經睡了。你需要什麽，就放心地去收集。如果有什麽地方你還不太熟悉，我可以給你帶路。”

“那真是太感謝了。”

“客氣什麽，該說感謝的是我才對。”柳烨說着，眼裏竟泛起了淚花，“我妹妹之後的幸福，就要拜托你了。雖然你還年輕，但我能感覺出來，你一定能把她照顧好的。”

“別這麽說，這都是我應該做的。”我忽然就覺得心裏有點兒酸楚，便趕忙尋了個借口把話題岔開，“你先帶我把所有的地方都走一遍吧。盡量不要有遺漏。之前我只不過是走馬觀花，談不上對細節有多少了解。而這一次非同小可，萬一有點兒意外，一點點纰漏都可能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柳烨點點頭，或許是想表示他明白我的意思，可很快又因着新産生的疑惑問道：“不是直接撤離嗎？需要弄得那麽複雜嗎？”

我沉默了片刻，猶豫着要不要把計劃和盤托出，最終還是決定不再隐瞞：“我要讓紀紹永徹底斷了對柳汀的念想。

“如果我們好不容易逃脫了，他卻像只老虎一般在後頭窮追不舍，那麽我們的逃離，又有什麽意義呢？

“所以，我要讓他以為柳汀是死了的——最少，是下落不明。

“如果實在無跡可尋，那麽他一定也會斷了尋找的念頭。

“可如果，他推測自己的老婆是和另一個男人私奔了，那麽以他的性格，他一定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不會放棄。考慮到僞裝成死亡或許會殃及無辜的性命，我還是更傾向于讓柳汀看上去像是下落不明。”

“那麽……你打算怎麽做？”

“其它都好辦，唯一不好控制的地方，是我們需要你幫忙撒幾個謊。”

“哦？”

“這很重要。”

“好，我盡力。”

此時，我幾乎已是對柳烨傾注了百分之百的信任，幾乎已是将所有的細節都向他和盤托出了，如果他不是可以信任的人，那麽……我便要沒有懸念地賠上自己的一生了。

但我始終堅信，這種情況絕不會有發生的可能。

即便最不幸的不幸發生了，那也絕不是柳烨的原因。

不過，我還是保留了一個沒有向柳烨透露的秘密——那便是，萬一計劃被擾亂，紀紹永惱羞成怒威脅到柳汀的性命，那麽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親手結果了他。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天使“漫漫漫漫漫夜”灌溉了營養液呀～好文藝範兒的名字呢～～￣▽￣～～

感謝小天使雲木留的書評呀！感覺到小天使真的是個好細膩的人兒，看得也好認真，我真的深受感動……雖然故事只是故事，但現實生活中還真的有這麽壞的人……雖然不是完全相同，但就拿前段時間的杭州女子失蹤案來說，我覺得就連小說也不敢這麽寫……真是想想都脊背發涼……我剛看到那則新聞的時候，真是吓得好幾個晚上都不敢睡覺……太驚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