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夏眠指着前方,說:“跟緊那輛車。”

葉介肆笑一聲,重新抓回方向盤,踩油門、換擋,車速驟然上升。

他加速太突然,夏眠差點撲到座位底下。

葉介安全了,有閑情說話:“姑奶奶,你是租車不是劫車,要不是看你長的漂亮,我還真以為你是什麽壞人。”

“你現在追的才是壞人。”

“喲?”葉介挑眉,“那有警方懸賞沒,我見義勇為會上新聞嗎?”

夏眠沒有心情跟他開玩笑:“等你追到再說。”

雲層翻滾,狂風呼嘯,黃土上幾輛車一前一後,猶如獵豹一般在疾馳。

窗外景色單調,只能看見山脈上深一道淺一道的山痕在飛速地後退。

風托起夏眠的頭發,琥珀色的眼睛滿是焦急。

“再快一點。”

“再快就爆表了。”

夏眠心急如焚,臉色異常難看。

不知不覺他們已落後面包車一大截,她在懊惱近距離時沒有記住他們的車牌號。

慢慢的,中國石油的标志露出地平線,葉介一打方向盤,減速将車停靠在加油站旁邊。

夏眠吃驚:“幹嘛,繼續追啊。”

葉介:“沒油追個屁啊。”

夏眠立刻下車眺望看前方,可哪還有哈弗和面包車的影子。她臉色煞白,攥緊的拳頭像要掐出血。

葉介招呼工作人員來加油,自己去旁邊的水池裏洗手。水流過他的手臂,勾勒出堅硬的線條。他又捧着一手水洗了把臉,來回搓搓,再用領口的衣服一抹,五官明亮又堅毅。

他走到一言不發的夏眠面前,手上的水甩了她一身,她正煩惱着,也沒露出絲毫嫌棄的神色。

葉介道:“你也別愁眉苦臉的,我在車場修車就準備加油的,沒加滿你就開走了,這也怪不了我對吧?”

夏眠瞪了他一眼。她下意識地拿出手機翻通訊錄,想聯系些什麽人,但好像在加油站不可以打電話,又放了回去。

葉介看到她的通訊錄裏面有章教授的名字和D大的座機號,心裏暗暗确認了她的身份。

夏眠漸漸冷靜了下來,她雖然沒記得那幾輛面包車的號碼牌,但是哈弗的車牌她記得住,她得趕緊打電話給公安局報備。再者,就算葉介幫她追上了又怎麽樣?寡不敵衆,說不定她這一條漏網之魚也會被劫持。

夏眠調整了呼吸,對葉介道:“謝謝你。”

葉介微愣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既然要感謝,那就付一下油費,還要帶你往西走。”

“不了,我不坐你的車了。”夏眠盯着他的褲帶,“我給你的車費還有剩的,感謝歸感謝,你可別太貪。”

“說的好像我是一個壞人似的,”葉介下意識要掏煙盒,但想起這裏是加油站,又塞了回去,他問,“你坐我車的時候就不怕我是個壞人?”

葉介看着夏眠,沙丘和雪山立在她的身後,烈日當空,她眉眼精致、唇紅齒白,陽光下的她整個人像在發光,葉介從來沒有見過像她一般幹淨素白的女孩。

夏眠說:“我信你。”

葉介感覺風在靜止。

“如果你是壞人,想看我玉佩的時候也不會跟我談條件。”

葉介靜了一會兒,忽地輕笑,擡眸看她,眼神痞痞:“行吧,放過你了。”

夏眠皺眉,不明白他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她看着葉介略過自己的肩膀坐進車內,他招呼她到車窗邊,把多餘的錢放到她的手裏:“女孩子家家在外邊保護好自己,別再輕信像我這樣長得帥的人。”

夏眠不想說話了。

葉介走了,看着後視鏡裏夏眠的身影越來越小。

葉介無比肯定,她是D大的學生。

可根據消息此行考察的團隊本就多了一個人是學藝術的,沒有什麽利用價值。說不定她就是那藝術生才成了劫持的漏網之魚,況且一個女孩子在藏區裏也對他們起不了什麽威脅。

葉介用舌頭舔了舔牙齒,心如止水。

他也不知道自己放過了她,是因為良心還是因為她那句話。

但現在已經走遠了,還是算了。

雜草銜着風沙在搖晃。

夏眠在加油站買了一瓶礦泉水,還沒想好接下來的打算,一輛大切諾基停在她的面前。

邵義降下車窗,神色陰冷,嘴唇緊緊地抿成一條直線。

“上車。”

他那聲音,仿佛跟她多說一個字都是浪費。

夏眠微皺了一下眉頭,他怎麽會出現在這兒?

她俯身問:“去哪兒?”

“你說說你應該去哪兒?”

夏眠明白了他這是要送她去機場,她擰好水瓶的蓋子,立在原地,日光把她在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長。

夏眠說:“算了。”

四目相對,一個眼色冷冽,一個眼神平靜,似乎在僵持。

邵義單手解開安全帶,夏眠見到他的長腿跨出車外,立馬轉身就跑。

邵義沒幾步就追上她,拉着她的胳膊把她整個人轉過來。

加油站的人都在看着他們倆的情況。

邵義自知要克制,俯身在夏眠的耳邊道:“這麽想去送死,嗯?”

他離她太近,微啞的聲音讓夏眠竟忘記反抗。

“別倔。”

“但我不想走。”

“那你留在這裏能幹嘛?”

“沒有我的指紋轉移不了礦區系統的數據,如果少了我,藍錐會覺得章教授沒有利用價值那麽……”

邵義打斷她:“他們是死是活不管你的事,你應該自私一點,慶幸自己沒落在藍錐手裏。”

夏眠微微吃驚:“邵義,這不像你說的話。”

他啞然。

夏眠保持冷靜,只當剛才一句話是他為了勸說脫口而出,不是他的本意,她說:“警方找不到藍錐,可以讓藍錐來找我。他們知道我還留在藏區,才不會傷害我的同伴。”

邵義凝視着她,眼睛又黑又沉。

夏眠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不會妥協:“現在下午三點,我的飛機早就飛走了。”

“還有別的航班。”

“納曲飛G市一天一趟,你真的要送我走,也得等明天下午這個時候。”

邵義擡頭望天,拿她沒辦法。

他拉着她的胳膊往回走,夏眠問:“回班戈的公安局嗎?”

“去安多縣,找嘉吉大叔。”邵義扭頭跟她交代清楚,“我跟你說過的,嘉吉大叔曾經是一名刑警,他有人脈有資源。你要冒這個險,也得找可靠的人。”

夏眠看着他高大的背影,還是問出口:“你願意幫我?”

邵義反問:“不然呢?”

夏眠在他身後靜靜地笑起來,露出一對酒窩。

加油站的工作人員以為是兩口子在鬧別扭,紛紛做自己的事兒去了。

夏眠坐進副駕駛座,邵義注意到她出了一身汗,将空調的風口對準她。

她偏頭看邵義的側臉,問:“你怎麽會知道我在這個加油站?”

“我去了你去過的車場上漆,看到老板手上攥着的錢是我給你的。”邵義調出地圖進行導航,“那錢連號,我剛取出來就記得很清楚。老板說你開走了別人的車,但那車快沒油了,我猜你應該在這個加油站。”

夏眠把剛才經歷的事情都跟邵義說了一遍,邵義聽到她說了那司機追着車跑還翻身至車頂,是一個身手矯健的人,好奇問:“車主長什麽樣?”

“寸頭,跟你差不多高,看起來也跟你差不多年齡。”夏眠說,“他起初對我戴着的玉佩很感興趣,但是後來也沒有追問。”

邵義:“你還記得他的車牌號嗎?”

“不怎麽記得,但是五菱榮光,雲南省的車。”

他腦裏靈光一閃,突然皺眉直視夏眠,語速飛快,似在質問:“他把你放走了?”

夏眠微微錯愕:“對啊,怎麽了嗎?”

他上下打量着她,沒受傷,聽她的敘述也沒什麽異樣,最終道:“在藏區,不要輕信他人。”

“噢。”

夏眠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窩在座位上。

她看見導航的目的地,是安多縣色烏依倉沃瑪鄉。

很熟悉的地名,在哪兒聽過,好像在一張紙上,那張紙是從邵義的大衣口袋裏掏出來的……

他是原本就要去這個地方嗎?還是……

夏眠累壞了,磕上眼睛,漸漸熟睡。

夏眠再睜開眼睛時,看到太陽緩慢地落入車窗以下,前方棕色的山群上點綴着些許白雪,天依舊亮着,還需要一些時間就會暗下來。

她動了一下,身上一件薄薄的大衣蓋着,有邵義特有的淡淡煙草香。

他不在她的身旁,車也停下來了。

夏眠身上虛虛地披着他的大衣下了車,看到邵義在換輪胎。

他穿着薄薄黑色T恤,風吹着額前的碎發,只可以看到他的薄唇和下巴。邵義弓着背,背脊舒展開來,擰着起子的雙手和小臂線條流暢。他留了些許汗,在僅剩的日落餘晖裏閃閃發亮。

邵義一邊幹着手上的活,一邊說:“今晚是到不了安多縣了,我們等會兒找個鎮子住下來。”

風聲太大,夏眠不自覺地向他靠近:“你說什麽?”

她剛睡醒,說話的聲音竟有些軟糯,像變了一個人。

邵義:“我說,我們去前面的鎮子找賓館住下來。”

夏眠擡了擡下巴:“我看到你後備箱裏面有睡袋。”

“我只有一個。”

邵義回頭,看到夏眠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視線一對上,她又若無其事地看向別的地方,面色不改,但琥珀色的瞳孔卻輕輕地震了一下。

嗯,應該是害羞了。

“我的意思是,車裏和睡袋你任選一個。”

夏眠聲音盡量平靜,但還是忍不住手圈成拳頭狀咳嗽了幾聲。

“我的意思也沒有讓你跟我睡一起。”

邵義不自覺地笑了笑,輕輕的笑聲絲絲繞繞地進了夏眠的耳,讓她感覺自己渾身都癢。

夏眠籠着邵義的大衣轉身蹲下來,像一棵生氣的稻草。

邵義在她身後說話:“夏眠,你跟我想的有點不太一樣。”

過了很久,她才問:“怎麽不一樣了?”

“說不出來。”

夏眠在拔草,記得以前章教授有教她如何編織成一個花環。本還滿心期待邵義的回答,最後他簡單地用一句話總結,還是沒有什麽實質性的內容,讓她有一陣無語。一會兒之後,她偷偷地将雜草扔到他的腳邊。

他補充:“你看着不好相處,但其實只是慢熱而已。”

“其實我覺得你跟我想的也不一樣,”夏眠說,“我剛開始不覺得你是一個很熱心的人,可是你幫了我,還幫了我很多。”

邵義的動作頓了頓。

夏眠猜對了,要不是對她另有所圖,她就算是對珠寶商人特別有利的鑒定師,或是旅途中難得一見的絕色,在邵義眼裏還是滄海一粟。

夏眠繼續說:“人不可貌相。你幫我一次,可能是出于一時熱心;但你在泥石流裏救了我,那是出于本能。”她站起來,走到他旁邊,收起臉上一貫的淡然,很是認真:“謝謝你。”

邵義手肘搭在車頂上,看了她半晌,眼眸中看不出情緒。

“就說一句謝謝嗎?”

“那我去你店裏給你打工。”

他把指尖的灰塵蹭到她的臉上:“算了。”

夏眠被他突如其來的親密動作弄得呼吸一頓,她連忙說:“不要工資的那種。”

“我店小,你以為是周六福連鎖珠寶店嗎?”

“那你開的淘寶店?”

“……”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幾天要隔日更惹,我要開學惹,絕對不坑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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