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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來救她的一樣。◎

她滑雪受傷那天, 程宿嶼在百忙之中抽空去了趟畫廊,為了拍下一幅畫。

一副署名為“幺幺”的畫。

這件事是薄詩很久以後才知道的。

她其實寧願相信程宿嶼那天是真的忙到抽不出空,也不想從別人嘴裏得知——

“你男朋友前兩天拍下的那副畫,好像是最近大出風頭的那位新銳畫家的诶, 品味真不錯。”

“……”

明明是恭維, 卻像耳光一樣抽在她臉上, 火辣辣的疼。

薄詩低頭看向地面, 想抑制住那種不受控的情緒, 卻忍不住手腳冰涼起來, 眼眶開始發澀。

腿上的傷好像也開始疼了。

她保持沉默,對方也沒了話頭, 見薄詩沒有搭腔的意思,來人只能悻悻離去, 面上不作聲,心裏卻忿忿罵了她一句裝。

……其實薄詩以前不是這樣的。

坦率, 鮮活, 肆意的才是她。

而不是現在。

明明猜到程宿嶼是去見了別人, 但因為不想失去他,只能選擇把話爛在肚子裏, 一言不發地将複雜滋味反複嚼爛。

直至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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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詩好像逐漸在喜歡程宿嶼的過程中,迷失了自己。

程宿嶼可能永遠不知道,她愛他有多辛苦。

捏了捏手心裏的平安符, 上面的花紋已經有些褪色了。

珑桦寺自前年大規模修繕後,現在應規定只在節日祭典開放, 平常已經不接待香客, 也不會再派平安符給來上香的人了。

而薄詩手裏這只, 是五年前的。

不想讓身邊的人知道了擔心, 所以滑雪結束的第二天,薄詩是讓陳秘書來接自己的。

“受傷的事,不用告訴您哥哥嗎?”

開車的時候,陳秘書通過前視鏡看了眼後座,見她一直沒有開口,忍不住問。

“小傷,用不着。”

薄硯也不是沒有自己的事,哪有成天圍着她轉的道理。

見陳秘書流露出不贊同的眼神,薄詩嘆了口氣。

“陳秘書,你不必在意,這次真的只是個意外。今天出來接我算事假,給你放半天假,工資照領,你下午不用去公司報道了。”

陳秘書劇烈咳嗽起來,忙解釋:“老板,我不是這個意思……”

“沒事。”薄詩安慰他,“知道你是為我好。”

“……”

陳秘書不再作聲,只是耳尖變紅了些,他目不斜視地看着前方,專心開車。

遇上紅燈的時候,車子停下,薄詩恰巧接到了條短信,她低頭看了眼,忽然皺了下眉,輕車熟路地删掉,然後擡頭說:“一會兒在前面那個路口放我下來。”

陳秘書一愣:“小姐,前面好像不是商業區……”

“我有個朋友在那兒。”薄詩面不改色地撒謊,“剛才發消息找我過去,我去他那兒坐一會兒。”

“好的小姐,需要我送到門口嗎?”

“不用,我想走路散散心。”

“明白了。”

等到晏常冬那兒的時候,恰好是飯點。

她推門進去時,那人正好把眼鏡摘下,心煩地按了按太陽穴,發絲有些淩亂,像是又熬了個通宵。

聽到動靜,他擡頭看過來,順手把金絲邊眼鏡戴上,面無表情的時候,渾然一副衣冠楚楚的禁欲樣。

只是他一開口就破壞了這種感覺,上揚的尾調天生帶着嘲諷。

“大小姐,來的還挺早。”

“我昨天去滑雪了。”薄詩解釋,“出了點小意外,這會兒才有時間過來。”

“嗯,明白。”晏常冬語氣譏诮,“我哪敢催小姐您啊,等你死了就知道,哪天來我這兒都不算晚。”

“……”

薄詩有些無奈了:“你能別這麽咄咄逼人嗎?”

“等你什麽時候不靠藥物能睡着了,再來跟我讨價還價吧。”

男人指節敲了敲桌面,雙臂抱胸看向她:“最近睡得怎麽樣?”

“還可以。”

“我新開的藥,一粒半能睡着嗎?”

按常理來說,成人的劑量應該是一粒,但薄詩的失眠症狀實在嚴重,如果不能妥善解決的話,可能會有更糟糕的傾向,所以晏常冬酌情給她加了劑量。

薄詩點點頭:“能睡着。”

晏常冬盯着她看了會兒,突然掀了掀眼皮:“撒謊。”

“在醫生面前隐瞞病情,可不是一個病人該做的事。”

薄詩的呼吸重了起來,漆黑的眼眸盯着他:“為什麽這麽說?”

“心悸,頭暈,手抖,焦慮,勞累過度——”晏常冬慢條斯理道,“你出現在這裏的時候,臉上就寫着這樣的字眼。”

“用我給你面鏡子,讓你看看自己現在的臉色有多糟糕嗎?”

“……”

過了好久,室內才響起薄詩有點啞的聲音:“新的藥,我吃了還是睡不着。”

“劑量是?”他低頭在紙上記錄。

“……開始是一粒半,後來加到兩粒了。”

“劑量兩粒半,或者三粒。”晏常冬頭也不擡,得出結論。

薄詩摳了下手心,沒說話。

“大小姐,麻煩對醫生坦誠一點。”

“還有,念在我們是高中同學的份上,給你個忠告。”

晏常冬記錄完,放下手中的筆,看向她淡淡道:“你的失眠症狀要是再嚴重下去,就不用來我這兒了。”

他說:“你可能會需要個心理醫生。”

等薄詩回到家——或者也不能算是家,只是程宿嶼在公司附近的住所,她在這兒也有房間,已經是傍晚八點了。

這幾年來,程家內部的分裂趨勢越來越明顯,程弈陽和程宿嶼的争鬥也擺在了明面上,圈內不少人都清楚這事。

程夫人俞霏偏愛大兒子,撮合了程弈陽和崔氏聯姻後,還把俞家的部分生意攬來給他做,顯見是支持長子的。

比起妻子的明确表态,程向壘這個做父親的,表面上倒是做到了不偏頗。

公司的項目給了其中一個,新企劃就必然會給到另一個,盡量做到不厚此薄彼。

不過誰做得更出彩,誰給公司帶來的收益更多,那就見仁見智了。

就目前來看,程家正在開發的那個新能源企劃既然到了程宿嶼手裏,那他應該是挺滿意自己這個二兒子的。

程家內部亂,外人自然是樂見其成,看熱鬧的多。

但因為程向壘到目前為止還沒有進行股權分配,程宿嶼和程弈陽兩人的關系又勢同水火,所以這幾年來,父親其實是不同意她和程宿嶼在一起的。

五年來,父親總共回來過三次。

每一次父親回家,薄詩總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她讨厭看到他失望的眼神,和恨鐵不成鋼看着自己的樣子。

“……當初你要是能和季霖訂婚,就不會變成今天這樣了。”

薄詩聽到他這麽說過一次。

好像和季霖結婚,就是她存在的使命一般。

可分明自己小時候,父親也會溫和地對她笑,摸摸她的腦袋說:“我們家小詩真乖,等你長大了,會遇到自己的王子的。”

“王子是怎樣的呢?”

“是你第一眼見到就喜歡,并且會一直對你好的人。”

薄詩信了。

父親是替她遮風擋雨的山,他說的話,自然都是對的。

可時至今日薄詩才發現,那座山,那樣的溫情,好像只存在于幼時。

她理想中的幸福世界,她的以太,只存在于久遠的從前。

父親愛她,但又更愛能聽他話的、全心全意信任他的女兒。

因為急于向他人求證,所以在那個時候,薄詩選了一個并不恰當的人選——

“哥,你會聽父親的話,和一個你不喜歡的人聯姻嗎?”

薄詩畢業那年,第一次從薄硯口中聽到“餘漾”這個名字。

記得薄硯當時漫不經心說:“我碰見了個唱粵語歌好聽的女生。”

“怎麽說呢,”他頓了頓,“就還挺喜歡的。”

她聞言突然愣了下,想起仲岚知,那個為了他喜好織圍巾,聽歌劇,磕磕絆絆學粵語的人。

薄硯好像對每個女生都溫柔,但對不愛的人又格外殘忍。

“和不喜歡的人聯姻?”

對于妹妹問的問題,薄硯向來有問必答。

他面上笑了笑,帶着不以為然,明明才說完有個挺喜歡的女生,下一秒卻能坦然道:“不至于吧,聯姻對象又不止一兩個,從裏面找個看得順眼的結婚不就行了?”

他輕描淡寫:“又不是什麽難事。”

“……”

薄詩說不出話來,也喘不過氣。

她覺得自己好像真的病了。

原來所有人都這麽想,不正常的只有她。

患得患失,怕被丢掉的人,也只有她……

“——啪。”

寂靜的屋內,開燈的聲音讓薄詩腦子回轉過一瞬。

她有些懵懂地回頭,看向門口。

“怎麽不開燈?”

程宿嶼站在白熾燈下,清冷的眉眼像被鍍了層光,皮膚白得近乎透明。

他平日裏其實就沒什麽表情,氣質天生疏離,有種近乎傲慢的冷淡,但只要簡簡單單站在那兒,哪怕不言語,也不會讓人的目光從他身上挪開。

他像白雪,又如寒山。

凜然又生冷。

總之,不太像是有煙火氣的樣子。

但程宿嶼靜靜看了她一會兒,然後微蹙了蹙眉,朝自己走來的時候。

那一刻薄詩又有種錯覺。

這個人好像是來救她的一樣。

眼裏只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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