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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語是一把收不回的利刃。◎

薄詩最近忙起來了。

易珩給她介紹了份工作, 問她有沒有興趣去劇組頂一下班,拍攝時負責音樂指導。

薄詩一開始有點猶豫,“我沒接觸過這行,能做好嗎……”

“試試看呗, 就當去玩了。”易珩語氣吊兒郎當, 沒當回事。

薄詩最後還是答應下來,

等真的到了劇組才知道, 她還真是來玩的。

“你說你是誰介紹過來的?易珩, 哦哦……我明白了, 小張,過來一下!先帶薄小姐熟悉一下環境。”

薄詩把劇組逛了一圈, 看演員拍了一天的戲,最後還跟着大夥去吃了頓宵夜, 也沒見有人讓她負責什麽。

她好奇問了一嘴才知道,原來自己來頂的是音效的班, 現在還沒到開工的時候。

小張給她拿了把折疊椅, 口吻笑呵呵的, 特別客氣:“薄小姐先在劇組玩會兒吧,不着急。”

薄詩似懂非懂地點頭, 轉頭就給易珩打了電話。

電話裏,易珩恍然大悟說:“哦,忘了告訴你, 這劇組是我朋友投資的,他說缺個音樂指導, 我就介紹你過去玩了。”

薄詩:“……”

雖然話是這麽說, 但在正式開工前, 她還是認真去學了劇組音效方面的知識, 畢竟也是拿了易珩朋友錢的。

這是她掙的第一份工資,總得認真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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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詩在劇組呆了一個多月。

這一個多月裏,她光是名片就收了不下十張,大多數都是問她有沒有興趣客串個角色,或是問她要不要加個微信,方便之後接觸一下的。

諸如此類的情況,薄詩通通婉拒了。

不過娛樂圈水太深,薄詩後來也委婉地和易珩提了下這件事,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會不會給他朋友添麻煩。

結果易珩當天就來了趟劇組,也不知道是說了什麽,第二天薄詩再來現場的時候,其他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薄詩覺得這人八成是給她立威來了。

雖然她一個小小的音樂指導,還是玩鬧性質的,薄詩覺得也沒什麽必要。

不過他這樣确實方便了她許多,至少之後薄詩身邊耳根都清淨了。

也算是因禍得福。

到了男二鄧覃殺青那天,現場一片亂哄哄的,薄詩手裏捧着塊分到的蛋糕,正躲在角落裏偷清閑,卻被今天的主人公抓了個正着。

鄧覃笑吟吟找薄詩加了個微信,附上簽名照一張,走前還沖她揮了揮手眨眼道:“姐姐,以後常聯系。”

“嗯……咳,行,祝你前程似錦。”

因為徐悠喜歡這個演員,薄詩前段時間找他要過簽名,大概是因此被誤會了。

這個年紀的小男生,長相拔尖粉絲又多,在娛樂圈裏顯見是被捧慣了的,跟薄詩要微信時還有股傲氣,不過臉上依舊是笑嘻嘻的,嘴巴也甜。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

想着以後應該也不會有聯系了,薄詩加了人就對他屏蔽了朋友圈,也沒有解釋的打算,省得因此打擊到對方。

可她沒想到的是,這樣一個小插曲,卻在當天就被有心人拍了下來,并上傳到了網上。

偏巧劇組晚上說好了吃燒烤,薄詩也被喊上一起去了。

因為鄧覃最近剛靠某熱播綜藝出圈,熱度還挺高,所以這條有關他的緋聞很快就被頂上了熱搜,熱度發酵上去。

連微博詞條都已經出來了——

#鄧覃夜會陌生美女,兩人有說有笑舉止親密?

“……”

天知道薄詩跟他壓根沒聊幾句,劇組吃完夜宵,他倆就在燒烤攤分道揚镳了。

因為前一天喝了點酒,薄詩晚上早早地就關機入睡。

等鄧覃的經紀人聯系上她,已經是第二天的事了。

薄詩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手機被打爆了。

易珩給她打了無數通電話,薄詩一通都沒接到,最後他只能發來條短信。

YH:【放着別管,我來處理。】

薄詩順着他發來的消息,随手點下鏈接。

然後就被微博上滿屏的緋聞給震驚到了。

薄詩冷靜地退了出去,先點開鄧覃的私聊,才發現這家夥原來前一天晚上已經找過自己了,自己接到的幾通沒有備注的電話都是他經紀人打來的。

而随着一晚上過去,他經紀人在短信裏的語氣也從一開始的強硬,要求她解釋為什麽自家藝人會和她一起傳出緋聞,變成了後來的低聲下氣道歉,稱原來都是一場誤會,不知道她是投資人的朋友,不小心彼此傷了和氣,還說要請她吃飯賠罪。

薄詩:“……”

她給易珩回撥了電話回去,說自己就是睡了一覺,壓根沒注意到熱搜。

電話裏,男生懶散拖着調子,長長哦了一聲:“知道了,白替你擔心了。”

“……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易珩渾不在意,“多大點事,下次請我吃飯就行。”

“嗯,沒問題。”

薄詩挂了電話,重新翻看起未接來電時才發現,昨天淩晨一點,程宿嶼給她打過一個電話。

“……”

她動作微不可查地停頓幾秒,又很快劃過,仿佛沒看見一樣。

只是有些事情,避是避不開的。

在劇組休息室見到程宿嶼時,薄詩差點連手機都沒拿穩。

空氣變得稀薄起來,悶得叫人難以呼吸。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程宿嶼——

他怎麽會在這兒?!

和她比起來,程宿嶼的反應顯然更平靜。

男人面色從容,表情沒有一絲波瀾,冷淡的面龐在白熾燈照耀下,好看得出奇。

只有在注意到一些細節時,他才眼眸微動。

“手表,你換新的了嗎?”

薄詩低頭看了眼,才發現自己左手腕上,今天戴的是一條鑽石手鏈。

是哥哥之前送她的。

“嗯。”她半垂下眸,心不在焉道,“有新的替代了。”

新的,替代。

程宿嶼胸膛起伏了下,呼吸也逐漸變沉。

“你還有些東西在家裏。”他突然說,“我都沒動過。”

“能談一談嗎?”

劇組人來人往,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兩人的長相都算惹眼,已經有人的目光朝這裏投來了。

但程宿嶼仿佛沒注意到一樣,依舊置若罔聞地看着薄詩,目光一眨不眨。

“……那談談吧。”薄詩妥協了。

劇組附近就有一家咖啡店,他們去了那裏。

當初電話裏分手提的太匆忙,薄詩留在程宿嶼家的東西一樣都沒拿。

現在舊事重提,薄詩不認為程宿嶼會是為了一點行李專程跑一趟的人,他的時間金貴,何況兩人又都有助理。

她心情有點複雜,咬咬牙說:“東西你都扔了吧,我不要了。”

“……”

他的眼神霧蒙蒙的,烏黑的瞳孔裏像藏着什麽,升起又下墜,宛如要被海水吞沒。

程宿嶼再開口時,聲音幹澀:“都是你以前常用的,也不喜歡了嗎?”

“……可能吧。”

薄詩不知道要說什麽,只能幹巴巴道:“反正也舊了,你替我處理掉吧。”

程宿嶼安靜了一會兒,又說:“我看到熱搜了。”

“和你在一起的那個男生……”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開口,“我替你查了一下他,性格好像不是特別好。”

程宿嶼這話算是委婉的。

鄧覃在男女關系方面,可以用糟糕來形容。

但薄詩本就和他沒有關系。

她只是不想讓程宿嶼再強行擠進自己的生活,再和自己糾纏不清。

明明這一頁本可以翻篇了。

所以她撒了個謊,“這與你無關吧。”

“而且就算他真的不好,那也沒什麽。”

生怕程宿嶼不相信,她甚至把易珩拖了出來,在心裏跟他道了個歉:“我已經有訂婚的人選了,是易家的獨生子,所以你不需要擔心我。”

程宿嶼好像愣了很久。

他身上還是萦繞着淡淡的中藥味。

和他交往的五年裏,薄詩最熟悉的就是這個味道。

“是因為那個平安符嗎?”

這些天來,程宿嶼反複回憶反複咀嚼,終于從現有的蛛絲馬跡中,拼湊出了那天薄詩崩潰的痕跡。

“是因為我送你的那個平安符?”

指腹陷進肉裏,薄詩的心髒又痛了起來。

她不知道程宿嶼為什麽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她這件事,好像要一遍遍在她耳邊重複這個事實——他根本不記得對她的傷害。

可經歷過的人是她。

實打實的五年,也是她自找的。

“你真的以為,只是因為那個平安符嗎?”

薄詩終于顫抖着,擡頭看向他:“程宿嶼,如果不喜歡我,拜托你不要總是給我希望好不好?”

程宿嶼愕然的表情,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薄詩突然好心酸,為自己。

“如果你不記得的話,我也可以講給你聽。”她說。

“我們交往五年,你第一次給我情侶戒指的時候,我很高興地戴上了。”

“我每天戴着它到處炫耀,我以為你和我一樣喜歡。可是後來有天我去公司找你,隔着那道單面玻璃門,才發現你早就把戒指摘掉了。”

“那天我終于知道,原來戒指存在的意義本身不是紀念,它只是為了讓我開心幾天,也讓你能省心幾天。”

“後來我偷偷把戒指摘掉了,你沒發現。”

薄詩低頭絞着手指,視線好像有點模糊了:“我小的時候,一直希望長大了能和喜歡的人去滑雪。所以你答應我的時候,我真的很開心,因為我知道你忙。”

“程宿嶼,其實你只要抽出一點點時間來陪我,我都會很滿足的。”

“哪怕沒時間,你好好跟我解釋,我也會聽。”

“但你不能騙我。”

她說“騙”這個字的時候,微不可察地抽泣了下,語氣悶悶的,好像這件事連說出口都讓她難過。

可他卻是那個讓她難過的人。

程宿嶼嗓子像揉了沙,胸口有沉悶的鈍痛感,他幾近倉皇地解釋:“沒騙你……薄詩,我沒騙你。答應你的時候,我是真的想去滑雪的。”

“可是你沒來啊。”薄詩擡起頭,靜靜着看他,“程宿嶼,不管你是有苦衷也好,不得已也罷。可事實擺在眼前,我就是一個可以因為你的突發狀況而被推遲的決定,不是嗎?”

“薄詩……”

“程宿嶼,不要再讓我覺得自己這麽賤了。”

言語是一把收不回的利刃。

薄詩握着刀柄的時候,也沒有想過要收鞘。

“我也會受傷,也會難過的。程宿嶼,你不能總這麽對我。”

她是第一次拿刀的弱小士兵,卻在戰場上匍匐呆了五年。

而現在,薄詩要做令人不齒的逃兵了。

“程宿嶼,我那天說要分手,不是在跟你開玩笑的。”

“……可你也說過不會離開我的。”

男人似乎是自言自語般,聲音很輕地說了一句話。

擡起頭的時候,薄詩才發現他眼眶有點紅。

“薄詩,可不可以不要走?”

“……”

怎麽事到如今,他才來跟自己說這句話呢。

“不可以。”

薄詩把臉埋進手臂裏,只露出一雙眼睛,眼底的光彩好像都黯淡了。

“從十七到二十二,我跟在你身後五年了。程宿嶼,在我這點有限的人生中,還有幾個五年能陪你耗?”

她試圖給自己豎起一道小小的心牆。

可在抵禦外敵的時候,沒人告訴過薄詩,程宿嶼在她面前,會是這樣煎熬。

“這五年,你一直都在難過嗎,薄詩。”

“……”當然,也不是。

開心肯定是有的,只是難過卻更多。

因為人總會被在意的東西折磨。

譬如愛,譬如遺憾。

譬如求而不得。

委屈的情緒在心頭蔓延開來,再怎麽想要遮掩自己的狼狽,眼淚還是忍不住奪眶而出。

薄詩擡起頭,望着面前這個人,哽咽着,聲音在發抖。

“程宿嶼,不要讓我恨你。”

“……”

“——還有。”

她認真看着他的臉好一會兒,也不作聲,只不聲不響淌淚,仿佛故意要讓他難受一般,半天才扯了扯嘴角,“我以為你對我,至少會有一點點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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