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我在你家門口。◎
搬回家住了沒幾天, 薄詩有些無奈地發現,蔣宜寧好像真的很喜歡易珩。
光是聽她提易珩的名字,她就聽得快膩了。
中間易珩還來過她家,嘴上說是來拜訪, 實則就是變相相親。
蔣宜寧還貼心地出了門, 給他倆留下相處空間。
薄詩在客廳打游戲的時候, 管家引着人過來了。
易珩給她帶了花, 還有一只qoqo的娃娃。
他走過來, 笑着把東西遞給她, “喏,禮物。”
薄詩只看了一眼, 轉頭繼續玩星露谷:“不要,那只娃娃我有了。”
“……那還真是遺憾。”
易珩在她旁邊的位置坐下, 打趣說:“學妹怎麽跟收藏家似的,什麽娃娃都有了。”
薄詩說:“我就是收藏家。”
“是是是。”他無所謂地撐着下颌, 唇角微微勾起, 露出一個帶點惡劣的笑, “這麽長時間不見了,學妹不給我個擁抱?”
她冷冷道:“你想得美。”
“那不如這樣, 學妹有考慮過養狗嗎?”
薄詩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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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珩笑了,開玩笑說:“超聽話的小狗一只,無瑕全出, 送貨上門只要一個擁抱,白送你, 學妹要嗎?”
薄詩懶得理他:“不要, 我不喜歡狗。”
易珩誇張地聳了下肩, 嬉皮笑臉道:“哇, 學妹好狠的心。”
花和娃娃都放在了她邊上,薄詩聞到了洋桔梗的味道,她看了一眼,是綠色的。
“不好看嗎?”易珩戳了戳花,好奇道,“我覺得還挺好看的。”
易珩這人不能給他好臉色,給了的話慣會順杆爬。
薄詩看了眼時間,把花扔回他身上,起身朝門口走:“我媽沒說你要來,我和朋友約了見面,你沒什麽事的話待會兒自己回家吧……我猜你應該開車來的?”
易珩懶洋洋回了個嗯。
薄詩于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今天跟晏常冬約好了,要去拿藥的。
等人走後,易珩漫不經心地收回目光,身子陷進柔軟的沙發椅背,眉眼懶散。
他長長哎了一聲,仿佛有些苦惱似的,自言自語道:“怎麽辦呢。”
都這麽便宜了,她還不要啊。
果然是大小姐,真不會做生意。
聽說薄詩又把易珩趕回去了,幾天後,蔣宜寧忍不住有些抱怨。
“我說小詩,你怎麽就不考慮一下易珩呢,明明他人這麽好。”
薄詩匪夷所思:“他哪兒好?”
“就不說家世條件有多合适了,你不在的這幾年,易珩那孩子特別重禮數,說是就算訂婚不成,他也是個晚輩,逢年過節都來家裏拜訪,比你哥還像我親兒子。”
蔣宜寧掰着手指給她細數,“時常還會來家裏探望,有時去了哪裏出差,還會寄禮物送到我們家,寫明了是給你的。”
“你說這樣一個訂婚對象,多讨人喜歡啊。”
“……”
“媽媽想着,你要是回國安定下來的話,與其和你爸爸選的人訂婚,還是找個喜歡你的比較好。”
蔣宜寧嘆了口氣:“你要是總追着一個不喜歡你的人跑,長時間下來會很累的。”
薄詩:“媽,我知道。”
蔣宜寧唉了一聲,幽幽道:“你知道什麽呢。”
那天薄詩回國,她派去接她的人灰溜溜回來說,薄詩一下飛機就打車去了程氏,最後上了程宿嶼的車走了。
這種情況,蔣宜寧能說什麽好。
想起易珩,又忍不住嘀咕:“明明你們高中的時候,看起來挺般配的呀……”
她聲音太輕,薄詩沒聽清她在說什麽,擡頭問:“媽,你說什麽?”
“哦,沒什麽。”蔣宜寧反應過來,搖了搖頭,“是我自言自語。”
薄詩盯着她看了會兒,又問:“媽,你還記得我高一那會兒,從樓梯上摔下去的事嗎?”
“……欸?”
蔣宜寧愣了下,下意識脫口而出:“小詩,你想起來了?”
“媽。”薄詩說,“我想看看當時那件事的記錄。”
“這……”
蔣宜寧頓時明白,薄詩不是記起來,而是從別人那兒聽說什麽了。
她喉嚨有些幹澀,頓了頓,露出猶豫的表情:“可是小詩,當時給你檢查的醫生說了,你這種情況不能受外界刺激,何況問題也不大,你也沒忘記什麽重要的東西,所以我看還是……”
“媽!”
薄詩抿了抿唇,“如果你不告訴我的話,我會用別的辦法去查。”
“為了這麽點小事鬧得人盡皆知,家裏的顏面也不太好看吧?”
蔣宜寧沉默下來。
薄詩的話戳到她痛點了,她表情變得有些怪異。
半晌,她答應下來,“行,我知道了。”
蔣宜寧不知道給誰打了個電話,半小時後,有人來敲了門,薄詩走出去,收到了自己高一時的一份病理報告。
紙質單子是剛打印出來的,上面還有新鮮的油墨味。
報告上寫得很清楚——
她在高一那次摔傷後,出現腦外傷加神經衰弱的後遺症,生理性的反應有心悸、頭暈,受到刺激後大腦供血不足,疑似缺失了部分記憶。
診斷書上總共有三位醫生簽名,不會有假。
蔣宜寧看她臉色難看,臉上也浮現出擔心:“怎麽這會兒突然想起這事了,是不是身體又有哪裏不舒服?”
薄詩搖頭:“沒有。”
頓了下又說,“我就是有些事忘記了……所以想問清楚。”
蔣宜寧憂心忡忡:“頭不疼吧?還是又出現焦慮了,哪裏難受?”
“都沒有。”薄詩安慰她,“媽,我挺好的。”
蔣宜寧還是不大信她,面上有些懊惱,“小詩,都過去這麽久了,沒想到你還記着這事,早知道我就不提易珩了……”
“——易珩?”
薄詩眼皮跳了兩下,古怪道:“這跟他又有什麽關系?”
蔣宜寧一怔,“你不記得了嗎?”
“你高一的時候從學校樓梯上摔下來,就是易珩送你去的醫院啊。”
“……”
“什麽?”
仿佛一頭冷水從頭澆下來,一種後背發涼的感覺,在薄詩身上蔓延開來。
她勉強保持了鎮定,聽見自己的聲音問:“我怎麽不記得?”
蔣宜寧解釋:“你當時摔下樓梯,腦袋磕到東西暈過去了,又正好是在沒什麽人的音樂廳,要不是易珩去交出國材料時剛好路過,可就要出大事情了。”
“……是嗎。”
“是啊。”蔣宜寧柔聲說,“還好有他。”
就是因為這個緣故,她後來才會這樣喜歡易珩,覺得這孩子人品好,是個靠得住的。
薄詩追問道:“那我康複以後,怎麽也沒見過他?”
“易珩大你兩屆,等你出院的時候,他都已經出國了。”
蔣宜寧嘆息,“不過這孩子也是個有心的,聽說你摔得嚴重,還送了慰問禮物過來,你當時還在醫院,我就作主替你拆了。”
“我記得……送的好像還是黑膠唱片,你喜歡的那種,所以我就讓陳媽拿去你房間了。”
薄詩聽到這裏,突然起身,快步朝樓上走。
蔣宜寧感到莫名其妙,連忙叫住她:“小詩,你去做什麽?”
“回房間。”
……
薄詩在房間裏翻箱倒櫃,神色難辨地把所有東西倒在地上,最後在一堆珍稀唱片中,翻出了一張讓她矚目的。
——岩井俊二的《燕尾蝶》日版限定黑膠,藍黑色的蝴蝶在封面上熠熠展翅。
她拿着這張唱片下樓,問蔣宜寧,易珩送的是不是這個。
蔣宜寧辨認了一會兒,才點點頭說:“沒記錯的話……應該是。”
薄詩極緩慢地眨了下眼,心神不寧地嗯了一聲,有種山雨欲來的平靜。
蔣宜寧問:“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她下意識答。
蔣宜寧聽了,還是有點不放心,忍不住叮囑她:“就算不喜歡易珩,也別輕易下別人面子,禮物是他的一份心,你要是不喜歡,丢抽屜裏就是,可別這會兒去還給人家。”
薄詩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道聽沒聽見。
蔣宜寧嘆了一聲,随她去了。
回到半山別墅,薄詩回房坐在床邊,打開床頭櫃的抽屜,裏面放了一塊玫金色的舊表,表帶已經換過了。
薄詩看着它想了很久,把表拿了出來。
她回國那天問程宿嶼,為什麽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送她的禮物是手表。
程宿嶼說,因為她小時候想要。
“我嗎?”
“嗯。”他說,“你小的時候說,手表是成為大人的象征。”
“你很想長大。”
薄詩是不記得這件事的,但她見程宿嶼的表情認真,于是多問了句:“所以你送我手表,是想讓我長大?”
“不是。”他說,“沒有什麽含義,我只是想送你。”
“嗯?”
程宿嶼:“因為你說過想要的。”
“……”
薄詩有些怔怔地看着他。
可能這世上除了程宿嶼外,也再沒有第二個人,會清楚地記得年幼時的戲言,把她說的每一句話當真。
薄詩有時候也會想,她從前交往的時候不知忌諱,問他為什麽喜歡橙子卻不吃,為什麽做飯好吃卻挑食,為什麽總是忘記過生日的時候,程宿嶼都在想什麽呢?
可能對他來說,說出心裏話真的很難。
在她不知道的某段時光裏。
程宿嶼是一步步從那家福利院,走到她面前的。
薄詩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丢在床上的手機在響。
她接起電話:“喂?”
“是我。”
電話裏的聲音有點模糊不清,她聽到風把樹葉吹得簌簌響,“你在外面?”
“嗯。”程宿嶼問她,“晚飯吃了嗎?”
“還沒有。”
“那要不要一起?”
“……”
薄詩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把表放回去,擱在了床頭櫃上。
一轉頭,看到窗外漸漸飄落下來的雪,不自覺有些出神。
她想到了很多年前的某個跨年夜,也是這樣的全景落地窗外,漫天飛舞的鵝毛大雪。
天色将明将暗之際,薄詩看到一片雪花落在玻璃窗上,又很快融化。
她盯着那片雪花,許久不曾眨眼。
電話裏,薄詩回答的語氣頓了頓,有些悵然,又有種如夢初醒的感覺,生澀地張了張口,開口時說的卻是:“程宿嶼,我這裏很難打車。”
“……”
隐約中好像聽見了一聲很輕的笑意,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下樓吧。”他說,“我在你家門口。”
作者有話說:
伏筆在40章結尾,晏常冬提到薄詩高一的時候摔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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