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黃今之今天大概是沒翻黃歷——出門被撞,不可描述的地方疼痛難忍,腿上肇事者很不上道,竟然先他一步暈過去,這一切都實在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坐在地上冷靜了一秒鐘,伸手拍拍秦清明:“醒醒。”

對方鼻子以下全是鼻血,暈得正起勁,當然沒醒。

黃今之擰緊眉,摸出手機開始打的。

打了半天沒人接單,他只好重新打了朋友李森的電話——李森和黃今之都住附近,最近黃今之有些心煩,吃過晚飯準備到李森那邊竄竄門,沒想到半路被撞了。

等李森的車過來的時間,秦清明暈暈乎乎醒過來一次,他從包裏掏啊掏,掏出了張名片,硬往黃今之手裏塞,含糊不清地問:“狗……狗走了沒……”

沒走,正沒事狗一樣,暗戳戳地蹲在一旁看着。

秦清明繼續叨:“你要是出了問題,記得聯系我,我得先……”

話沒說完又暈了。

黃今之趕緊托住他的後腦勺,等等,這是在詛咒誰的哪裏出什麽問題啊?

黃今之痛到心煩氣躁,腿上趴着個巨大的拖油瓶,衣服上也沾上了星星點點的血跡,現在哪裏有心情去看名片,他随便将這張小小的卡片往兜裏一插,然後扶着秦清明的腦袋讓他仰躺着,以期能止住對方的鼻血。

十分鐘後,李森的車停到了路邊。

“沒事吧?”

“沒事。”

兩個人把秦清明扛上了車。

黃今之看了眼地上的小電驢,想想還是将其扶起來鎖到路邊,把鑰匙塞秦清明包裏,然後坐上副駕駛,将秦清明送醫。

那只肇事狗全程趴在一邊盯着秦清明看,甚至在秦清明被擡上車的時候還想跟着跳上去。後來發現跳不上車,這貨就走到了秦清明的小電驢旁,一本正經地蹲好。

生活就是這樣,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是個什麽操蛋情況。

就如秦清明,他實在沒想到,出去送個貨,轉眼就撞得鼻子流血加暈血昏倒。

就如黃今之,他也不會想到,正在試着交往接觸的男朋友顧昭然,竟然跟個真·老男人跑了,頭頂綠色蔓延,蓋住了眼睛,否則剛才也不至于避不開直直撞過來的秦清明。

将秦清明送到醫院,從他錢包裏找出醫保卡,再從他手機裏找到了家屬聯系方式,通知了家屬,墊付了醫藥費後,黃今之心不在焉地和李森一起往外走。

“顧昭然東西都清走了?”李森笑眯眯。

看這嘚瑟勁兒,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黃今之回想了一下,兩人接觸時間不長,家裏也沒什麽顧昭然的東西和活動痕跡,随口一應:“嗯。”

“還記得你答應他追求的那會兒我跟你說過什麽嗎?”

當然記得啊,李森這人自诩會看相,當初他一個勁地說顧昭然靠不住,勸黃今之不要相信他,然而社會主義接班人怎麽會相信這些有的沒的呢。

見黃今之沉默,李森一副“不記得了吧”的表情,賤兮兮張嘴:“我冒着……”

“你冒着洩露天機的風險拼命勸阻,但是我沒聽你的。”黃今之幫他把話說完,話鋒一轉,“前兩天我看到姜牧文似乎和一個男的走得很近。”

“什麽?!”李森大驚失色。

準後院快失火。

李森是只顏狗,當初對男神姜牧文見色起意,不對,是一見鐘情。苦追兩年,無奈對方冷成了西伯利亞的雪橇,關鍵對方魔高一丈,堪稱顏狗協會至尊vip,簡稱顏狗plus。

雖然李森長得還行,但離入得了姜牧文法眼還差點距離。

黃今之補刀,若有所思:“那個男的比你帥比你高。”

李森道:“不行了啊老黃,我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秦清明鼻粘膜破裂,不嚴重,配點藥就好。

醒過來時,黃今之早就不見了人影,秦清明不死心地翻遍了全身以及包,發現除了小電驢鑰匙和新配的藥以及口罩,對方沒留下任何東西,包括秦清明想要的聯系方式,甚至……那人還墊付了醫藥費。

撞了人,還讓對方給送醫付醫藥費,秦清明感覺自己臉有這麽————大。

恍惚記得自己塞給過對方一張名片,希望對方能聯系他吧,至少得讓自己把醫藥費用還了。

秦清明帶上口罩,提着藥出了醫院。

已經是晚上,醫院沒什麽人,夏風一吹有些燥熱,秦清明正在迎風想事情,他爹的電話飚了過來:“明明,沒事吧?”

明明想,他怎麽會知道:“爸你說什麽?”

“之前有人給我打電話說你出車禍了,我現在正在等城鄉巴士。”那邊風聲聽起來挺厲害,說話的人漏風更厲害——秦致富三年前門牙掉了,并沒有去補牙,于是現在說話漏風,漏得自成一派。

“回去吧爸,人撞人,我就鼻子出了點血,拿了藥吃兩天就好。”

秦致富還是不太放心:“真沒事嗎?”

“真沒事,不信我待會給你發自拍,這會兒我剛準備回住處呢,爸你回家睡覺去,省得我擔心。”

秦清明連哄帶騙三分鐘,成功将秦致富勸了回去。

他還得去拿小電驢,沒有猜錯的話,一定鎖在了撞車點的附近,因為鑰匙在自己包裏。

想得真周到啊。秦清明心中愧疚更甚。

他乘了12路,颠了十五分鐘,終于到了目的地。

秦清明沒有猜錯,小電驢還在,但人生在世禍福相依這句話,有時候當真是不摻一絲假——秦清明還沒走近,就發現車的旁邊,今天害他吃了大虧的狗正團着睡覺。

狗與小電驢同在。

聽到動靜,狗擡起頭看向了秦清明,眼睛在某個角度的某個瞬間,由于光照,變成了金色。

真·金色。

卧槽……

可怕……

秦清明其實是個愛狗的人,但他頭一次面對一只狗有種毛毛的感覺,也許是之前的追趕有了陰影,也許是這只狗自帶不開心想咬人氣質,加上體型大,真心給了秦清明很大的壓力。

真要撲上來今天還得再進次醫院。如果可以,他真想撒腿就跑。

然而想想啊,兩個輪子都沒能甩掉這只,何況他的兩條腿?

不掙紮了吧。

一人一狗對峙了兩分鐘。

就在秦清明想着是不是先回家,或者是去附近買點吃的賄賂賄賂,至少要把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先緩和緩和的時候,那只狗竟然自己主動走了。

就……這麽走了?

秦清明有些不敢相信,他默默地觀察了一分鐘,确定沒有危險,連連忙忙跑過去借着路燈的光檢查小電驢。

除了車籃歪了一點,一切ok。

開了鎖,插上鑰匙,秦清明心滿意足地騎車回家。

他沒看見,路燈下,剛才狗趴過的地方,一枚玉反射着瑩潤的光。

幾分鐘後,狗又折了回來,看看秦清明消失的方向,再看看玉,動動鼻子,叼起走了。

秦清明這人有時候挺粗枝大葉,就目前來說,他還沒發現他脖子上那塊玉已經丢了。

一路騎得小心翼翼,到了租的房子裏,将車推進屋停好。

這邊就是片城中鄉,破歸破,家家戶戶的房子都是單門獨戶,前庭後院一樣不少。

秦清明租的不算店面的小店面,是一戶人家原本的小屋,屋子後面有點小空間,他在那邊搭了個小型雞窩。前面西邊有塊小空地種些蔬菜,旁邊有個齊胯高的瓷磚臺,上面可以放電磁爐或者竈頭煮飯,東邊有口井,還有間更加小型的淋浴間。

這樣的居住條件,放在整個b市城區來說,可以算是比較艱苦的了。然而秦清明從小在農村被放養長大,九十年代初的農村,都還沒經過一絲一毫的改造,秦橋村家家戶戶住的都還是一層土房。

那會兒他皮得不行,上樹下河,蹿天蹿地,甚至還會在家後的地裏逮蛇玩兒。現在這樣的環境,至少家裏不會進蛇,秦清明完全住得慣。

附近就是大學,這一帶常常有人巡邏,所以住處還算安全。

秦清明洗完澡,吃過藥,稍微處理了一下手機買賣修理的單子,一切完畢,抱着電腦興沖沖地噌噌爬上床。

他睡的是張上下鋪的下鋪,上鋪放些雜物,比如夏天蓋不了的大棉被,比如他拿的各式各樣的貨,下鋪則鋪上涼席,挂上蚊帳,床頭還固定着一盞小小的臺燈,然而白天剛壞,秦清明還沒來得及修一修。

說實話,大學四年,寝室裝了空調,一到夏天舍友就嚷嚷着要開。秦清明跟着吹了四年空調,養得習慣了,現在這個住處只有電風扇,還是熱了那麽一點。

秦清明爬下床将落地扇開到最大,對着蚊帳呼啦啦地吹。

漆黑的屋子裏,只有秦清明舊得不能再舊的電腦發着微弱的光,電風扇吹得吱呀作響。

秦清明需要忙的事情很多,好在他精力似乎比一般人要旺盛些,在白天工作下班兼職的狀态下,晚上九點十點以後還能開電腦天馬行空胡亂寫些東西。

于他而言,生活太無聊枯燥了,除了想辦法賺錢還是想辦法賺錢。

公司部門聚會娛樂從不參與,自從回到b市之後和朋友們也不太聯系,當今時代大家工作都忙,普通人尚且為了生計為了房車奔波,何況背了一屁股債的秦清明呢?

沒有絲毫娛樂,除了每晚十點以後。對于秦清明來說,這段能自由寫東西的時間,就是放飛自我的幸福時間。秦清明手速極快,不出多長時間已經洋洋灑灑寫下了兩千字。

他寫的是腦洞大如天的升級劇情流,寫了幾百萬字,同一個系列已經完本三部,然後……全部存在優盤裏。

不是他不發,而是……他真不知道可以發表在網上。

記得以前初中,班裏男生會合夥買一本厚厚的小說,然後撕成n份,一人五六張,第一人看完就将手頭的傳給下一個人,自己繼續看下一份,就這麽依次傳閱。當然,做得隐蔽就可以,如果不夠小心,被上課老師逮住,那麽一連串都會被揪出來,呼啦啦一片在教室外罰站,壯觀得很。

也是從那個時候,秦清明喜歡上了開腦洞,之前沒有電腦,他甚至寫過厚厚三大本。

對于秦清明來說,網文這個概念非常陌生,寫完去投稿的觀念倒是根深蒂固。

時速六千,明天周末可以晚睡一會兒,秦清明像是壓制不住體內的洪荒之力似的,刷刷刷寫了三個小時,寫完,合電腦,開始美美地睡覺。

黃今之卻睡得很不美妙。

躺在大床上,不可描述的地方疼得很有節奏,疼幾下,歇會兒,繼續疼,他就匪夷所思地心裏跟着數:“1,2,3,4,停,2,2,3,4……”

如此反複,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好不容易睡着了,又碰上整晚做夢,稀裏糊塗的不知道夢的些什麽。記得最清楚的是,似乎自己回到了小時候的秦橋村,村裏那個叫秦冬的大圓臉,拿起小樹枝打到了自己的小雞雞。

然後,那時候的小小黃,也就是自己,哭了(?)……

第二天早上,黃今之發現自己沒有例行升旗,上廁所的時候還是疼到令人發指。

很不尋常。

黃今之翹着頭發,上完了人生中第一次這麽難上的廁所,擰着眉毛刷牙洗臉,然後淋浴。

不得不說,不可描述的地方好像真的傷到了,溫水流過都覺得難以忍受。

想想,昨天那人撞了自己,鼻粘膜都破了,自己這副又不是鋼鐵鑄造。

事情有些不妙。

但是去醫院的話,挂哪個科?男科?泌尿科?外傷……科?

老黃不信邪,咬着牙做了些喪心病狂的試驗,幾次之後,發現自己好像真的硬不起來了……

這……是何等的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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