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12.

我讨厭壞掉的燈所散發出的味道,特別是白熾燈。

想了一下原因,可能因為小的時候曾經被老女人反鎖在房間裏,結果不知道因為什麽,家裏的老破電路短路了,首先壞的是天花板上的燈,閃爍了兩下,報廢之後散發出一股難聞至極的味道,連帶着開着的老舊黑白電視冒出了火光,後來老女人把害怕的哭啞了嗓子外加拍門拍累了的我從房間裏扒拉出來的時候還故意吓唬我,說是那時如果我沒有難得機靈一把,第一時間趁着電視冒着光趕緊墊着小板凳把它插在牆上插頭裏的插頭及時扯掉的話——

“嘭——!!”

她忽然雙手大張,生動的演示了一下她所想要表達的場景,還沒緩過來的我差點被她吓得又背過氣去,事後對着她猛翻白眼,她給我燒再多的西紅柿炒蛋和酸辣土豆絲都不會輕易再和她講話了!

老女人不知道的是,當時還很天真的我默默在心裏下定一個決心,那就是以後長大了賺了很多錢一定一定不要養着她了,就讓她餓死在街頭好了!壞女人!

在那時的我看來,心腸壞得滴黑水的老女人之所以還留着我這個拖油瓶的最大原因就是期盼着等她年老了再也做不動這種生意了的時候,好靠我來養着她呢吧。

那時候的我自然不知道這世上大多數的人都是永遠沒辦法預料到未來的。

13.

“乖,阿姜乖,待在這裏不要出來,聽見沒有?”

眼角已經生出細紋的老女人把我塞到衣櫃裏頭,對我露出自很小很小的時候就沒有再有過的笑容,這一抹笑容使她已經不再年輕的相貌仿佛在那一瞬間再現了從前的美麗一般,也使那時從來叛逆的我難得沒有梗着脖子反駁她,而是乖巧的點點頭。

她認真的看了我一眼,又笑了,不再光滑年輕的手掌輕輕的拂過我的頭發,好想要對我說些什麽,但又卡在了口中唇內,無法出口。

我怔怔的看着她的笑,忽然有點害怕,因為今天得到的笑容太多了,已經是從前好幾年的總和,這會不會透支了以後的份了?我想叫住她,告訴她我一天之內不需要你這麽多的笑容,可以先壘起來,一年一年的再給我嗎?

不過我還來不及叫住她,她已經關上了櫃門。

霎時間,櫃子裏暗了下來,像是隔絕了一個陰暗又逼仄的世界給我。

櫃子對于我十六歲的身體來說還是略顯狹窄的,我在裏頭只能蜷縮起來,像是一個球一樣,這樣的動作一旦保持的長久,就會産生不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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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聞到了木櫃子腐朽的木屑味,因此,我只能用自己的雙手盡量緊的捂住自己的鼻子,然後偶爾輕輕地用嘴巴來呼吸,這樣做的後果卻是陰冷腐朽的味道仿佛從嘴中吸入到了我的身體之中循環,卻怎麽也無法再從嘴吐出去,那種感覺。

像是整個人也被這櫃子同化了,一起開始腐朽了。

我捂住嘴,睜着眼睛在黑暗之中盯着櫃門看。

我豎着耳朵,隐約聽見了老女人的聲音她似乎是在給誰開門,嘴中喊着“來啦”,然後就是開門的聲音,像是有幾個人走進來了,然後是老女人操着一口虛僞的掐出來的嗲音招呼他們。

“琴芬,你那個細皮嫩肉的兒子呢?”其中一個聲音較粗的男人問道,似乎還拉住了老女人,她哎呦了一聲,“不是讓你洗幹淨他等着大爺們給他開苞的嗎?”

老女人聲音變也不變的撒謊,“那個皮小子,我哪裏管得住他啊,早不知道跑到外面那裏去了,我是找不着他的……”

“哼!”另外一個聲音打斷了她,相比前一個來說他的聲音偏細,有些陰陽怪氣的說,“我看啊,琴芬是舍不得把她嬌養了這麽久的寶貝兒子給我們呢吧,覺得我們糟蹋他了?嗯?”

……

然後是老女人一番賠笑,那群人仿佛也知道今天是看不到也吃不到那個小子了,于是沒兩句也放過這個話題了,他們的聲音卻越來越近,仿佛是朝着他的房間走了過來。

老女人也許是也怕他們找到自己,于是在門口攔住了他們,“不是這裏,大爺們莫不是忘了,應該朝這邊走~”

“我們知道,”那個聲音較粗的聲音說,“只是你那兒子的房間吧,怎麽看不到你兒子,難道連他的房間也見不得了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讓開!沒聽到大哥說的嗎?”另一個聲音較細的男人道,“大哥是想要在你兒子的房間試試而已,這都不明白?!難怪只能做這一行!哈哈哈!”

老女人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因為她的聲音已經有點不穩了,不過她還是維持住了笑容,“臭小子的房間的床太小了,哪有我房裏那張床舒服啊……”

14.

我側着腦袋努力聽着相隔一個櫃門的聲音,他們的聲音清晰的傳到我的耳朵裏,我甚至可以想象出如今外頭的情景。

我也從他們的只言片語之中知道了為什麽老女人要這麽急的把塞到櫃子裏的原因。

可是我不明白,老女人為什麽會沒有把我交出去呢?在她的眼中,一個總是違逆她想法而且還叛逆的辍了學的倒黴兒子有客人能看得上,她不應該歡天喜地的交給他們換錢嗎?

可能是老女人在我心底的形象太過深入人心了,就像我自好久開始就不再用那個詞稱呼她,而是用“老女人”叫她一樣。

她……

我在黑暗的櫃子裏歪着頭思考,我可以這麽想嗎?

她……還是愛着我的嗎?

最終老女人還是同意了他們,我想就算她想反對也沒法鬥過這幫成年男人吧。雖然她心裏知道她的兒子正在這個正對着她兒子床的櫃子裏,外面的聲音也聽得一清二楚,也沒法像電影之中用異能将她兒子轉移到千裏之外。

有些事情是沒法改變的,就像是命運已經按既定的軌跡運行了下去,它并不會因為一個人的願望而改變它的軌跡的。

事實上我對于老女人的“表演”已經算是很熟悉了,自從很小的時候不小心撞破過她的工作,也怪她招待顧客的時候忘記了關上她房間的門,所以我并不明白老女人有什麽“被兒子目擊”而感到羞恥的理由。

我抱緊自己,雙手也從嘴上拿了下來,木櫃深深的腐朽味立刻像密密麻麻的蟻群一般占據了我所有的思想。

我聽見外頭的那些聲響,無助的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可是同時我又想要捂住嘴,因為我不想再聞到這股随處不在的讓人嘔吐的腐朽味道。

外面櫃門所無法阻隔的聲音漸漸不像是從前平常我所聽到的那種樣子,我想要出去,但是不知多久蹲坐在櫃子裏的雙腳早已麻得不聽我的使喚了,就像連同我的心髒也麻木的冰冷着。

我還是選擇捂住了我的耳朵,但是沒有用,不管我多麽用力的塞緊它,還是好像有不斷不斷的聲音傳到我的心裏,那種漸漸微弱的呼救聲,還有,漸漸消失的溫度。

我的臉頰冰冷無比,我不自覺地松開了手,輕輕觸摸上我的臉頰,然後我摸到了一手的濕潤。

原來,在不知何時,也許是很早之前,我就已經淚流滿面。

15.

當我摸到我滿臉的淚水的時候,我是詫異的。

因為我不知道我為了什麽哭泣。

無助?害怕?恐懼?

也許都有,我不知道。

我覺得自己的雙腿漸漸有知覺的時候,發現外頭已經沒有了聲響了。

可怕的死寂。

我心中漸漸平靜下去的無助又像是烈火燎原一般燃燒起來,我想到了幾年以前,也是這樣,我站在老女人面前梗着脖子對她說我不想再上學了。

出乎我預料之外,她沒有歇斯底裏的吼我就像小時候那樣喝醉了邊吼邊朝我扔任何她可以觸碰到的東西。

她只是平靜的好像早已意料到了,問我原因,問我可以讀下去嗎,她說你知道我為什麽要累死累活的送你上學嗎,因為我不想你以後也和我變成一樣的人,還是說你也很早就想像我這樣嗎,只要随便躺在哪裏張開腿讓男人上讓男人糟蹋,就會有源源不斷的錢撒到臉上?

在我低下頭沉默的時候,她點點頭像是明白了我的選擇,她轉頭像是要離開,我還沒來得及擡頭看她背影的時候,她卻又飛快的沖了回來,将我狠狠的推進我的房間裏頭,鎖上了門,然後不管我怎麽拍打門,她也沒有再把我從裏面放出來,哪怕是燈燒了起來,電視燒了起來,我在那一間到處充斥着可怕的味道的時候。

我不知道的是,在我在裏頭邊拍打着門哭泣的時候,她也同時在一門之隔的門外捂着臉崩潰一般的哭泣。

我顫抖着将手放到櫃門上頭,出乎我意料,櫃門用力一推就打開了。

原來她沒有鎖住櫃子。

是因為她也記得那次把我反鎖在房間裏之後我不斷驚醒的夜晚了嗎?

我從櫃子裏爬了出去,看見我熟悉的房間變成了一片狼藉而不再熟悉的樣子,老女人就躺在地板上,渾身赤裸,衣不蔽體,身上遍布着淩虐的痕跡,如果不是她的胸膛還在微弱的起伏着,我還能聽見她微弱的呼吸聲,我幾乎要以為她已經死了。

不過她仿佛也已經和死了沒有什麽分別了,我從前從沒有見過她這麽狼狽的樣子,也許有但當我每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規整的穿上了衣服,将傷痕隐藏在了衣服之下了。

我踉跄的向她走過去,跪倒到她的身旁看着她,然後我努力擡起手抱起她,竭力将她移到我的小床上去,這個過程中有水滴落到她的衣領上,似乎是從我的臉上落下來的。

我将她擺成睡着的樣子,從櫃子裏拿出來剛剛墊在我背後的被子鋪到她的身上。

然後我鑽進了被子裏,躺到她的身邊,汲取她身上微弱無比的殘餘着的溫暖。

我也累了。

16.

我未曾想到的是。

記憶雖在時間的幫助之下慢慢消磨,但潛意識中那時的冰冷卻如附骨之疽在餘生一直伴随着我左右,連睡夢裏也無法安息。

***********************

為了保持住氣氛就不放小劇場了,而且字數都夠了不用湊了(喂

還有姜母沒死,作為姜梭的其中一個心結她會出現的,文才剛開始,主線還沒鋪陳開,小天使們可以猜猜猜對我也不會承認的,只有一個高冷矜持的麽麽噠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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