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騎射大賽
朱定北從小的玩具和洛京的孩子大不相同。
他匆忙回京,不指望那種情形下阿爺和老爹能記得給他捎上點小玩意,他那心思比碗口還粗的老娘更不做想。因此小夥伴們參觀下來,都對朱定北投以同情的目光。
管家估摸着差不多了,吩咐人把茶點端上。
在朱定北遠離的回廊石桌坐定,對于老元帥的“贊美”總算消停了,朱定北抹了抹不存在的冷汗,默默地給阿爺掬上一把同情淚。
他們對于朱定北在塞外的生活十分好奇,朱定北撿了好玩的同他們說笑:什麽夜狩,什麽降服狼群,什麽成群的駿馬還有剛出生的小馬駒,什麽冰川裏摸魚。諸如此類,憑借他那雙能把黑的忽悠成白的,死了也講活的嘴,三言兩語,秦奚和樓家兄弟恨不得立刻收拾包裹奔向塞外。
又問鮮卑人和匈奴人的長相,問他們是不是茹生飲血。年幼的孩子似乎對這些充滿好奇,朱定北一一說明,談起色目人的時候,果然讓三個小鬼張着小嘴連連驚呼。
待用了午膳,三個小鬼又要到侯府最神秘的兵器房“探險”,朱定北看連寧衡都興趣盎然,只好帶他們去了。
管家親自守在門外,生怕他們一個不小心弄傷了自己。
等到樓家兄弟和秦奚對武器的大和重量,換句式連連誇贊之後,幾人才意猶未盡地離開侯府。
臨走,老侯爺特意遣管家送了他們每人一把小木刀。他看幾個孩子也喜歡,府裏難得這樣熱鬧,又是孫兒的朋友,怎麽也得有點表示。孩子們驚喜交加,秦奚尤甚,據說足足抱着睡了一個多月,才在秦大統領的勒令之下小心地收進藏寶箱中。
這是後話,一日休沐過後,便是國子學月考。
一張卷子,涵蓋所有學科,歷時兩個時辰。到了第二日發放卷宗,也沒有專門講解,答卷上該注意的地方,夫子都專門批注出。如果還有不明之處課下尋了夫子,也能得到解答。
朱定北的答卷不出意料地布滿朱筆,上書一個中正鮮紅的丙字。
後面的秦奚捂着自己的答卷探頭探腦,朱定北攻其不備轉頭看了一眼,發現上面寫着“丁”字,對于自己居然不是最末等很是詫異。
秦奚顯然也看見他的考評,一下子蔫了。“你上面紅字比我還多,居然比我高一等。”他念了兩句,瞪着朱定北,最讨厭背後偷偷用功的小夥伴了!他哼了一聲,也不知道和誰較勁,把卷宗塞進書簍裏,沒精打采地低下頭。
坐在朱定北右手邊的賈家銘擔心地看過來,朱定北一笑,“別管他。”他也把自己的卷宗收起來,對此并不在意。
課間的時候,得了乙等的樓安康兄弟手拉手地嘲笑了丁等的秦奚一頓,這是兩兄弟的固定項目。蒙學的時候他們就在一處,據說某次兩人發揮失利比秦奚低了一等,熬出頭的秦小公子大肆炫耀了一番,從此便難逃兄弟二人的魔爪。
到底是少年人,用過飯,秦奚又生龍活虎,與樓安寧嬉鬧起來。
教授書典的言夫子這一次動了真火,兩個時辰的一堂課足足用了一個時辰挨個點名教育。對于“再世宰豬”他更是重點關照,朱定北都不知道是受了誰的遷怒,言夫子義憤填膺地恨鐵不成鋼,末了丢下一句:“把弟子規抄五十遍,明日送到我房裏來!”
“……”
朱定北忍了。
第二日交了抄寫的東西,言夫子很是懷疑,仔仔細細地對了筆跡,放下書稿道:“誠信乃立身之本,你竟欺騙蒙混師長,孺子不可教也!”
朱定北瞠目:“弟子不明,還請夫子賜教。”
“哼!”言夫子重重哼了一聲,“短短一夜你如何能謄抄五十遍弟子規?分明是請了槍手哄騙于我。”
朱定北翻了一個白眼,“公道自在人心。夫子若有實證但說無妨,可無憑無據污蔑于我,弟子可不能任你一張嘴點是非黑白。”他不客氣地轉身就走,朱少帥可從不會平白受這種鳥氣。
再過一日到國子學,便聽說講學黃品書典的言夫子被門砸傷。
告知他消息的樓安寧幸災樂禍,“該他命中有此一劫。瞧瞧他平日對我們作威作福的模樣,也不知哪路神仙路過發了善心,這下可算少見他幾面喽。”
神仙·朱微微一笑,沒有說明他昨日走的時候在門上動的細微手腳。
寧衡看了他一眼,眼神示意他幹得不錯,矜持的朱定北幹笑兩聲,拒不承認。
到了月末休沐的前一天下午,國子學也有固定項目:騎射大賽。
大靖文武并重。自降服鮮卑之後,大靖上下振奮,武學一時更是興盛,在洛京儒生衆多的地方,武學的盛事也越來越頻繁。
講學也有射箭比賽,但那都是小打小鬧,他們更願意摩肩擦踵守着進學和大學的師兄們看他們在馬上射箭。更重要的是,每月這個時候,瓊山那邊的女學子們也會過來一睹學子的風采。
大靖禮儀也有言男女之防,婚配尤其看重媒妁,但對女子的束縛卻并不嚴苛。富庶的縣城皆設有專門的女學便可看出,若是女子足不出戶,朱定北的娘親也不能跟随朱振梁到邊疆了。往上兩代大靖皇帝,朝廷更出過政令明言寡婦可以再嫁,也正是因此,民間的風氣才漸漸開放起來。
秦奚很是期待,撞鐘聲才響起,拔腿就到大學校場占地盤,連午膳都不用了。
朱定北取笑他:“你那杆小槍又不好使,你往這湊什麽熱鬧?”秦家雖駐守上京多年,但到底師出軍營,這種葷話也是打小聽着長大,兩人紮堆說起話來往往葷素不忌。正咬着朱定北帶來的餡餅狼吞虎咽的秦奚也不跟他計較,一邊往嘴裏塞東西,眼睛還沒停下到處亂飄。
把嘴裏的東西都吞下去,一抹嘴說道:“我爹說了,使不了也得多看看,要是看中了就把人定下來,下手要快才不會被人搶了。”
朱定北抽了抽嘴角。一旁的賈家銘也不知道聽沒聽懂,一雙眼睛在熙熙攘攘的學子們身上梭巡,要是看見自家兄長的身影馬上換一個方向,也不知是看新鮮還是找人。說話的功夫,前去與族兄打了招呼的樓家兄弟也朝三人走來。
秦奚往另一個方向看,登時瞪大眼睛。
他拉扯朱定北,後者看去,竟見素來冷淡的寧衡身邊竟然跟着三個女孩。那三個女孩或動如脫兔,或靜若處子,身量最高的那個抓着寧衡的袖子,遇到新鮮的東西就要看上半晌,走走停停間也不見反寧衡有半點不耐煩。
秦奚頂了頂朱定北的胸口,附耳道:“寧衡兄豔福不淺啊,啧啧,當真是真人不露相,海水不可鬥量。”
朱定北見寧衡不知怎麽皺起眉頭,也覺得新鮮,回道:“成語用得不錯。下次書典考試你若是不會,就把你能想起來的成語全部寫上去,我看即使是言夫子,都舍不得不給你丙等。”
“去去,提這個多晦氣。”
兩人嬉鬧起來,一人比他們快一步迎上前,卻是一直東張西望的賈家銘。
“見過六公主。”他腼腆地笑,先有模有樣地對牽着寧衡袖子的高挑女子作揖行禮,又分別對一身桃紅和一身湖藍的女孩行禮道:“表妹,景寧妹妹。”
他表妹柳菲菲笑嘻嘻的,“你個小正經,想問你姐姐的去處嗎?”
賈家銘害羞地點頭,柳菲菲看着有趣,故意道:“你給我什麽好處呀,不然我可不白白告訴你。”
“這……”賈家銘急了,看他滿臉通紅,柳菲菲掩唇直笑。一旁高景寧睨了她一眼,盡可着老實人欺負,溫言對賈家銘說道:“別聽她胡說,賈妍姐姐今日與夫子論琴,沒有過來呢。”
賈家銘哦了一聲,可見十分低落。
柳菲菲奇道:“你這是什麽樣子。你姐姐回家便看到了,少看幾眼還要了你的命不成。哎呀,你這樣,你日後的小娘子可要吃醋了。”說着她又忍不住笑起來。
高景寧警告地看了她一眼,當真什麽話都敢當着外男的面胡咧咧。
賈家銘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耳朵。他對柳菲菲可是敬謝不敏,要不是今日沒尋見姐姐,他也不想湊上來讓她取笑。
朱定北等人也行了禮,他看了賈家銘一眼。
從前從未聽說賈家還有一個女兒。要知道他對賈家之所以記憶如此之深,全賴當朝中書令火力夠猛,連連生了十二個孩子全是兒子,比坐擁後宮的貞元皇帝都能耐。不知是他孤陋寡聞,還是那女子後來出了什麽意外……寧衡打斷了他的沉思。
被拉了手,朱定北奇怪地看了寧衡,見他沒開口的意思又沒有別的表示,索性不管他。
倒是六公主對他很感興趣,“我從未見過你。”她輕描淡寫地看了寧衡拉着朱定北的手一眼,興味一笑,“表哥,這是你的新朋友?”
秦奚心想,難道自己便見過這位金枝玉葉?可看着朱定北白嫩嫩漂亮臉蛋,不由心中嘆服:老爹說的沒錯,這世上女子都膚淺。他繼續張羅起自己的終身大事,也不管這邊打什麽秋千了。
介紹了身份,六公主訝異:“你是父皇新封的鎮北侯世孫?你長得這麽白呀?”
朱定北:“……”
也不知這位千金是在誰口中聽說過他,也不好反駁,只好道:“洛京水土養人。”
“我生長在京裏,怎麽這水土就這麽偏心你——”
“慧寧。”寧衡淡淡打斷,雖沒有表示,六公主也知道自己惹他不快了,不情不願地閉了嘴。
六公主是宮中陳妃所生。因陳妃常伴太後左右,所以六公主出生後也格外得貞元皇帝和太後看重,出生後除了排行而得的潔字為名,又被賜字,封慧寧公主。太後寧氏出生長信侯府,後來因諸多變故府中人丁凋零,最後竟只剩下寧衡一脈香火,擔心他長不大便時常接到宮中小住。是以六公主才喊他一聲表哥,在衆姐妹中與他多一分親厚。
朱定北倒是不介意,笑着接着道:“我初回京中時,祖母生怕飲食上克了水土,我吃了兩三個月的清粥小菜,一晃神就變成了這副模樣。六公主若有興趣,或可一試,在下可不曾藏私。”至于這話中到底真情以告還是藏了什麽禍心,可就不好說了。
六公主哼了一聲,再要計較,校場裏敲鑼打鼓,騎射大賽就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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