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放下拳頭

鐵蛋抿了抿嘴唇，還沒答話，就看到前面的孩子轉過頭來：“我們都有水果糖吃，鐵蛋沒有。”

栓柱被那群孩子簇擁在中間，這時候驕傲地轉過頭來：“我給他們的，就不給鐵……蛋。”

鐵蛋這個名字，他是拖長了聲音說的。

林瑤朝那群半大小子掃了一眼，看到他們每個人手上拿着一顆水果糖，糖紙花花綠綠的，有的已經剝開，有的顯然是舍不得，仍然完好地拿在手裏。

栓柱倒是挺大方，呵！

半大小子們停下了，看着鐵蛋蔫巴巴的樣子，在一旁哄笑。

鐵蛋垂在身側的小手攢成了拳頭，看得出，他在極力克制。

林瑤牽過他的小手，把他的指頭一根根掰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大部分時候，我們是不用拳頭解決問題的。”

不管鐵蛋和半大小子們聽懂了沒有，她從口袋裏拿出一顆奶糖，塞到鐵蛋手裏。

鐵蛋黑沉沉的眼睛一下子就放出了亮光，不太相信似得看着手心裏的糖。

大白兔奶糖，這可是大白兔奶糖！他以前看別的孩子吃過，自己卻不知道是什麽味道。

鐵蛋本來瑟縮的小身板終于挺直，這下輪到別的孩子羨慕他了，他們圍在鐵蛋周圍，直勾勾地看着他手裏的糖。

那是奶糖，可比水果糖好吃多了。再說，農村有時候能吃到水果糖，可奶糖絕對稀罕。

鐵蛋像托着寶貝一樣，用手掌心托着那顆糖，舍不得吃。林瑤也聽到了周圍孩子吞咽口水的聲音。

有孩子沒臉沒皮地問：“福七姐，你還有奶糖不，給我一顆吧。”他舔了舔嘴唇，太想吃了。

林瑤很幹脆的拒絕：“奶糖我有很多，但是不會給你們吃，要是你們對鐵蛋好一些的話，我有了好東西才可能分給你們。”

很多奶糖？那群孩子心中燃起了希望，不就是跟鐵蛋一起玩嗎，他們做得到。

他們立刻圍着鐵蛋，信誓旦旦地表示以後不再欺負他，要跟他一起玩兒。

栓柱急了，跺着腳，大聲喊：“你們拿了我的糖，說好了只跟我玩，不跟鐵蛋玩。”

可沒有人聽到他的話，孩子們都眼巴巴地看着鐵蛋手裏的糖，慫恿他把糖剝開。

被這麽多孩子羨慕，鐵蛋很驕傲。剛才他們都有水果糖，他沒有，現在他有奶糖，他們沒有。

真是太驚喜了。是姐姐幫助了她，姐姐太厲害了。

鐵蛋把奶糖緊緊攥在手心裏，生怕被人搶了去。

見沒人理他，栓柱怒了，他擠到人群最中間，憤怒地叫道：“你們要跟鐵蛋玩，就把水果糖還我，都給我還回來。”說完，伸手就去搶離他最近的孩子的水果糖。

那孩子哪裏肯，兩人很快扭打在一起，栓柱見搶不過來，又去搶別的孩子手裏的糖，一群孩子就這樣你追我，我推你，混戰在一起。

一時間，塵土漫天，裹挾着一群摞在一起的孩子。

林瑤才懶得理小孩子之間的糾紛，扯着鐵蛋就往家裏走。到家裏，林瑤拿出給鐵蛋買的鉛筆、橡皮，本子，還有一些十六開白紙。

一下子見到這麽多好東西，鐵蛋覺得幸福極了，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這都是給我的！”

見林瑤肯定地點頭，鐵蛋這才小心翼翼地撫摸着這些文具，動作極其小心，生怕弄皺了。

“姐，以後等我掙錢了，我給你買好看的裙子，給你買好多好東西。” 鐵蛋信誓旦旦地說。

他的眼睛亮閃閃的，太崇拜這個姐姐了，姐姐不僅讓他上學，還買了這麽多文具，還給他糖吃。

林瑤揉揉他的發頂：“以後你多賺點錢，分給我點兒花，我自己買東西。”

鐵蛋立刻發誓：“姐，我以後一定賺好多好多錢，給你花。”

林瑤很清醒：“臭小子，都說娶了媳婦忘了娘，更不用說姐姐了。”

鐵蛋很認真：“姐，我保證，以後肯定給你很多很多錢。”

林瑤說：“那好，這可是你說的，你記住了啊！”

若幹年後，當國寶級科學家林衛星把巨額科研獎金分一半給林瑤，并且把國家獎勵的小行星命名權鄭重交給林瑤時，林瑤壓根就想不到當年她往鐵蛋手裏遞的一塊糖，給他買的文具，在年幼的鐵蛋心裏留下了多大的震撼和希望，她的随意的一句話，一個舉動，都成為鐵蛋勇攀科學高峰的動力之源。

而這個時候的她，只是單純的覺得小孩子就該上學而已。

讓鐵蛋出去玩，林瑤把剩下的錢點數一遍，暫時藏到櫃子裏，奶糖也藏到櫃子裏，這奶糖她不打算分享。

然後把蛤喇油拿給林環，林環接過去，放到嘴邊嗅了嗅，又打開一扇貝殼，挖出一些往臉上塗了一些，滿臉都是笑意，但還嗔怪了一句：“給我買這做什麽，亂花錢。”

林瑤瞧着林環，五官大氣，濃眉大眼，兩條麻花辮烏黑油亮垂在雙肩，非常符合當下人的審美，就是皮膚有些暗淡。要是好好護理的話，也是個大美人。

要不是老林家倒黴運的名聲連累了她，不知道得有多少媒人上門呢！

兩人把蛤喇油放在櫃子裏藏好，林瑤又跟林環說了賣罐頭的事情，林環又驚又喜：“能賣這麽多錢！那我們明天把剩下的玻璃罐子全用完！”

——

老顧家又雞飛狗跳了。

栓柱回家的時候鼻青臉腫，全身都是土，衣服還被扯破了，看上去特別狼狽。

他吸溜着鼻子，對劉連枝說：“我想吃奶糖，鐵蛋那兒就有奶糖。”

想着奶糖的香甜滋味，他手裏的水果糖就不那麽香了。

劉連枝眼睛都沒睜，聽到這話，強打精神問：“鐵蛋哪裏來的奶糖？”

栓柱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劉連枝強忍怒氣，抓住栓柱把自己水果糖分了這個重點，她費力睜眼看栓柱：“你說啥，你這個倒黴孩子，你把水果糖分了，他們不記你的好，還把你給揍了？”

她勉強睜開眼睛，栓柱的狼狽樣子映入眼簾。劉連枝被深深刺激到了。

她來了精神，撐起身子，從炕上坐起來，抄起雞毛撣子，就朝栓柱揮去：“你這個小王八羔子，看你這德行，看我不錘死你。”

“誰讓你把水果糖分給別人的！”

“你二哥帶回來的水果糖，都讓你遭禁了。”

“我這是生了個慫蛋玩意！”

她暫時忘記了病痛，追着栓柱滿院子抽打。

栓柱嗷嗷嗷地哭着，邊哭邊躲，有幾下沒躲過去，身上立刻起了幾道紅道子，他揉着屁股和大腿，像個被猛獸追趕的小獸跑出了院子才解除皮肉之苦。

劉連枝拿着雞毛撣子站在院子裏呼哧呼哧喘氣，渾身無力，一下子癱坐在地上。

她把怒火撒到顧翠翠身上，壓低聲音：“你不說老林家的兩頭豬會死嗎，到現在都沒死，怎麽回事！”

閨女的話竟然不靈，這樣劉連枝難以接受，她閨女可是福娃啊。以前她說過的話基本都實現了，為什麽這次會這樣！

顧翠翠很茫然，她也不知道啊？為什麽她許願不靈，難道她的這個金手指失效了？那她該怎麽辦啊！

為什麽？這跟福七有關嗎！難道是福七得了什麽機緣？萬一福七得了什麽機緣，改變她原本的命運軌跡怎麽辦？

她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個頭緒，思路又回到這個失敗的許願上來。她也許不該許這個願，這些日子，她的思路被劉連枝引導，也想着老林家兩頭豬的事情，這才許了讓老林家豬死的願望。

不知道哪裏出了岔子，才沒有實現。她要直接許個讓劉連枝病好的願。

這次的願望跟別人家無關，她相信，一定能夠實現。

——

也許是白天一邊啃雞腿一邊思考人生的緣故，林瑤一沾到炕就睡着了，她覺得自己又穿越了。

不知怎麽回事，她出現在一處裝修高檔的大廳裏，大廳裏有很多人，個個衣着光鮮，舉止優雅。

這不是她家別墅一層的客廳嗎？她這是穿回來了？

客廳裏那麽多人，她不怎麽費力，就看到了她的爸爸媽媽。他們臉上帶笑，正跟客人談笑風生。

林瑤站在角落裏，看着父母，鼻子有些發酸，她已經很久沒看到他們了。身體像不受控制一樣，向父母的方向走了幾步。

很奇怪，她明明在走路，跟一些人擦肩而過，可這些人卻像看不到她一般。

她走出陰影，站到明亮的燈光下，終于弄明白一個事實，別人都看不到她。

父母身邊圍着的人走了，林瑤走到媽媽身後，伸出手觸碰媽媽的肩膀，她想擁抱媽媽，跟媽媽說話。

還沒等林瑤做出擁抱的動作，媽媽回過頭來，臉上本來帶着融融笑意，以為有人要跟她說話，卻發現并沒有人在她身後，臉上挂了幾分詫異，又轉回頭去。

林瑤收回了手，父母看不到她，她也不能觸碰他們，否則會吓到他們，自然，她也不能跟他們說話。

一股強烈的酸澀在鼻端彌漫開來，當她順着父母的視線看過去，這種酸澀感變成了滿腔憤怒。

父母臉上帶笑，用欣賞的目光看着他們的女兒。

他們的女兒，林瑤，現在成了一個占據本該屬于她的身體的人。

林瑤垂在身側的手握成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