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婦女主任

婦女主任？林瑤內心是拒絕的,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跟婦女主任扯上關系，她印象中的婦女主任就是忙一些家長裏短瑣事的大媽，社員為啥會讓她當？

“咋回事？”林瑤問。

杏葉過來拉住她的手就往曬谷場的方向走：“原來的劉主任年紀大了, 不幹了, 今天新婦女主任評選，三個候選人社員都不滿意, 就有人提出讓你當，結果大夥就附和起來, 說你又通知大家泥石流, 又教大家種天麻，給社員辦了不少好事, 社員感激你，才推選你當。”

杏葉由衷地替林瑤高興, 叭叭說個不停：“多好的事啊，一個月有十五塊工資呢, 還是生産隊幹部，好多人都想當呢, 一會兒你到那兒就應下來。”

一個月十五塊，還要處理很多雞毛蒜皮的雜事, 林瑤想想都頭大。才這麽一點錢, 她進山一次運氣好的話采的蘑菇和中草藥都能賣這麽多錢。不過錢不是主要的，要不她幹嗎不每天進山, 而是跑了這家跑那家，花好多時間指導社員種天麻。

等林瑤、鐵蛋、何秋韻跟着杏葉他們到了現場，發現曬谷場還真是熱鬧。

劉連枝渾身髒兮兮的，站在曬谷場中央，捂着頭, 不少社員在往她身上扔爛菜葉子。

有人邊扔邊罵：“你真有臉參選婦女主任，泥石流你全家躲到你家老二的宿舍，提前知道泥石流要來為啥不通知社員一聲，自家人跑了，就你這德行還有臉來參選婦女主任。”

“鄉裏鄉親住着，提前告訴我們一聲你家人會少塊肉嗎，真是自私自利的一家子。”

老顧家現在在生産隊的人緣很差，社員們都不太跟他家來往，劉連枝壓根就不願意承認覺得是自己多想了，這次婦女主任改選顧翠翠撺掇她來參選，她想着自己以前那麽受歡迎，說不定這次大家也會選她，卻沒想到社員對他們一家意見那麽大。

要知道她就不來了，這不是自取其辱嗎，她現在恨透了顧翠翠，本來泥石流這件事她對顧翠翠重拾了信心，現在才知道顧翠翠仍然是個喪門星，聽她的準沒好事。

劉連枝抹了把臉上沾的髒污，不可能承認他們一家是故意躲泥石流，她仰起頭，信誓旦旦地否認。

社員簡直要被她氣炸了。

“跟你家老二一起在供銷社上班的人說的，你們家人說可能會有泥石流，才到供銷社宿舍呆着，要不你們一家子擠那麽一間小屋幹啥？”

“不要狡辯了，你們家人不通知，我們不也躲過泥石流了嗎？一點都不為社員考慮就不要惦記婦女主任的工資。”

顧翠翠在人群外躲着，她怕社員也拿爛菜葉子砸她，她完全想不到社員會是這種反應，還想着畢竟婦女主任是幹部，能拉攏社員，在社員中樹立威信，老顧家的名聲又能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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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來想偷偷溜回家，看到劉連枝用怨毒的眼神看她，渾身一個哆嗦，背後的冷汗都起來了。她太害怕劉連枝再把她關家裏，她要是再不出來說幾句，劉連枝能讓她扒層皮。

她內心忐忑卻佯裝鎮定，走到劉連枝身邊，深呼吸之後說：“泥石流是自然災害，來不來不是我老顧家能控制的，我家沒有通知大家的義務。泥石流來了大家怪我家沒通知，萬一沒來你們又會怪我們通知錯了，我們這不是裏外不是人嗎？”

本來議論紛紛的社員半天沒人出聲，她有些得意地環顧四周，相信說了這番話大家一定能夠理解他們一家的苦衷，不是他家不想通知，是怕落埋怨。

“嘩啦啦。”一股騷臭味兒撲面而來。

一眨眼的功夫，劉連枝和顧翠翠兩人身上被潑了滿身黑黃的糞水尿水，她們的頭上、臉上、身上都濕淋淋、黏糊糊的，兩人胡亂用手抹着臉，更加狼狽。那氣味是在太臭，不少社員捂住鼻子，往後撤了幾步。

那潑糞的人滿是惋惜：“可惜了這些糞，苗莊稼多好，用你們身上真是糟蹋東西。”

“快滾回去吧，別競選婦女主任磕碜人了，我們不需要你們這樣的幹部。”

“你家是沒義務，那還來選婦女主任幹啥，快滾出雙龍生産隊吧！”

顧翠翠說的話起了反效果，越解釋大家越生氣。

劉連枝母女落荒而逃，糞水滴滴答答落了一地，社員趕緊給她們讓出一條路，生怕自己身上沾上糞水。

劉連枝邊走邊罵：“你個喪門星，掃把星，方家玩意，我得趕緊給你找個對象，老顧家留不得你了，留着你還得倒黴。”

顧翠翠張了張嘴想要說話，糞水流進嘴裏，她滿心絕望，看她媽這架勢肯定要把她随便嫁了，不會給她找啥好的對象，她該怎麽辦。

陳愛民在一邊裝作跟小隊長核對生産隊的賬務，壓根就沒理會社員朝她倆扔菜葉子潑糞，他也後怕啊，雙龍生産隊有二、三十家的房子都被泥石流淹了，這要是大家睡覺的時候來不及躲，不得讓泥石流給埋了。劉連枝一家還真是自私。

曬谷場惡臭，大家都呆不下去了，陳愛民走向林瑤說：“大家都推舉你當婦女主任，我琢磨着你年齡也不小了，今年十六了吧，能夠勝任這個工作，我也希望你當。”

先不說林瑤為生産隊做的好事，就說公社社長欣賞她這件事，她當婦女主任上報到公社肯定能批得下來，而且以後的工作得到公社更多的支持好開展。

社員們圍過來，七嘴八舌地要求林瑤當婦女主任。林瑤受不了這樣的場面，雖然內心抗拒婦女主任四個字，但還是答應下來。她想雖然家長裏短的紛争很煩人，但只要帶領大家多賺些錢，大家生活好了，摩擦自然就少。

陳愛民很高興：“行，大家都散了吧，這兒實在是太臭。”

很快公社給了批複，林瑤正式當上了婦女主任。處理鄰裏間的摩擦有陳愛民帶她，逐漸她積累了經驗，也能夠獨立調節糾紛，慢慢地，她也從婦女主任的工作中得到了樂趣。

——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到了七月份，她從地頭回來往家的方向走，看到路邊站着一個青年專注地看着他。

她迎上去，喊了聲：“建業哥。”這段日子過得很充實，竟然快把這個人給忘了，算算日子，好像一年多沒看到他了。

趙建業已經二十歲，清俊的臉龐又增加了幾分沉穩和內斂，他手裏抱着一大摞書，說：“我要去上大學了，工農兵大學生，這些都是我的書和資料，用不到了，你不是在自學嗎，就送給你吧。”

好大一摞書，看來趙建業很愛勸人向學、催人上進。林瑤把書接過來，真沉，她随口問了句：“你去哪個學校？”

趙建業說：“清大。”

“嘩啦。”林瑤手一松，臂彎中的書全掉在地上，揚起一片塵土。這不是她想考的學校嗎，他竟然先去了，那她還考不考，真巧，她的心情頓時不美好了。

趙建業疑惑地看着她，是他的學校太好了，她那麽激動嗎？可她明顯臉色不好。

兩人都蹲下揀書，趙建業看着她的表情，簡直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他問：“你對我有種天生的敵意，不管我做什麽，你只是表面對我态度柔和，可內心卻非常排斥我，這是為什麽？”

他很想知道答案，這幾年，他一直關注她，把她的成長都看在眼裏，由衷地欣賞她，為她感到高興，可是她卻半個眼神都不分給他，完全對他不屑一顧，他感覺他的驕傲和自尊受到了沉重的打擊。

揀書的空兒，林瑤已經想好，清大她一定要考，不會因為趙建業而做出改變。至于他的問題，她也不想解釋，她說：“建業哥，你想多了，我很忙，很充實，沒空想亂七八糟的事兒。”

趙建業張了張嘴，重新把嘴閉上，他能感覺出她在搪塞他。拍了拍書上的土，他說：“我把書給你送回家。”

林瑤把書接過來，說：“謝謝你，建業哥，我自己拿得了。”她站起身，抱着書往家走，趙建業跟在她身側，問：“我以後可以給你寫信嗎？”

林瑤停下腳步，很認真地看着他：“建業哥，謝謝你把書送給我，要是你還想給我寫信的話這些書我也不要了。”說完，一副要把書還回來的架勢。

趙建業感覺又受到了打擊，他做錯什麽了，連寫信都不行！他皺了皺眉，說：“你拿着吧，我沒別的意思。”為了維持他所剩無幾的尊嚴，他先邁步轉身走了。

——

過完新年，到了七七年，這年底就要高考，因為做婦女主任林瑤有工作要做，到了五月份才去找李援朝，跟他說想要讀高中。李援朝直接給她辦了學籍和入學手續，沒有入學考試，不收學費。林瑤成了高一的學生。

她很重視即将恢複的高考，每個時代都有能人和幸運兒，她不認為自己随随便便看點書就能考上清大。

林環和張勝利還住在她們家，林瑤就住在他倆的家屬房，每天很用功地讀書，一個月過後，她跳級到了高二，再一個月後，她跳級到了高三。

很快傳來高考恢複的消息，老師笑咪咪看着自己的得意門生，問她：“你想考哪個學校？”

林瑤說：“清大。”

老師摸着下巴，高興地說：“好，你肯定能考上，我以後就有個清大的學生了。”

高考這天，她跟何秋韻結伴，何秋韻也參加高考，跟林瑤一起住張勝利的家屬房。林衛國和林環提供全方位的後勤服務，林衛國特地抽出時間接送她進出考場，林環給她倆做清淡可口又有營養的飯菜。

她報考的是清大的財經專業，雖然她的理想是找個安穩的不費腦不費力氣的工作，但她骨子裏還是想在馬上到來的經濟大潮中賺點錢，就報了這個專業。

考試科目是政治、語文、數學、理化。第一科考的是政治，都是大題，林瑤準備的充分，覺得那些題目簡直是小菜一碟。

監考老師來來回回在她身邊停了好幾次，要不是題目簡單，向後世那樣的考試題目肯定會影響她發揮。

在監考老師專注看她試卷的時候，林瑤看了老師一眼，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她的答案在她自己看來特別優秀，卷面又整潔，林瑤都想給自己點贊，可在老師眼裏、臉上看不到一丁點贊許。

那老師在看什麽呢？或者說這個老師就是這個表情？

接下來幾科考試都是這樣，林瑤有種被老師盯上了的感覺。這老師到底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