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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郁帶着程嘉言早早地就來到了海邊, 被朝霞鋪滿的天盡頭處有一艘游輪在清晨的薄霧中若隐若現,白色的浪花拍打着礁石, 沙灘上身着泳裝的男女快樂地玩鬧,聽說因為要錄制某檔綜藝節目,今天晚上還會有一場焰火表演。
程郁有一種若是盛柏年真的來了,他們今天在這裏可能還會遇到葉錦的預感。
從前他也常常奇怪安錦然為什麽一直對盛柏年念念不忘,他身邊也不乏對他示好的各種青年才俊,後來程郁仔細琢磨了一下,這大概是喜歡一個人是不講任何道理的。
程郁帶着程嘉言在沙灘上亂轉, 後來還租了一艘小皮艇,帶着程嘉言到海上玩,一直到中午,他們從海上下來, 去了燒烤區吃午飯, 程郁一直沒有看到盛柏年的身影, 看來盛柏年的公司這段時間終于忙碌了起來。
盛柏年其實過來了,只是沒有被程郁發現罷了, 他站在一塊巨大的礁石旁邊,遠遠看着在沙灘上舉着肉串的程嘉言, 還有在不遠處幫他拍照的程郁, 盛柏年說不清自己此時心中究竟是什麽感受,只是一看到他們父子兩個,醫生催眠後他所見到的場景就又一次浮現在眼前。
來這裏錄制節目的葉錦不知什麽時候帶着攝像師跟了過來,他好像是在盛柏年的身上安裝了專屬的定位系統, 總能夠輕易地找到他,他并沒有立刻上前去打擾盛柏年,而是順着他的視線看了一會兒, 見他是在看着程嘉言發呆,葉錦覺得自己期待已久的時刻終于要來了,他對盛柏年說:“那個孩子很可愛吧?”
是很可愛,或許是因為與程郁長得相像,縱然是他與別的女人生下,盛柏年還是忍不住想要與那個孩子親近,這可能就是所謂的愛屋及烏吧。
盛柏年的嘴角微動,卻沒有說話。
葉錦一直想要查出程嘉言的母親是誰,但不知為何,他們找來找去沒有任何線索,也沒有人知道當年程郁與哪個女人格外的親近,這個孩子像是憑空出現的,如果不是程嘉言長得與程郁非常相像,葉錦都懷疑這個孩子是他從孤兒院抱來的。
葉錦見盛柏年不說話也不介意,等了一會兒又裝作好奇地詢問道:“孩子的母親為什麽一直沒有來,是與程先生離婚了嗎?”
葉錦看似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卻像是一柄利刃,直接插在盛柏年的心口,從他喜歡上程郁,他一直有意無意地忽略這個問題,從昨天之後這個問題好像再也沒有辦法忽視了。
如果有一天程嘉言的母親回來了呢?
就算程郁對孩子的母親沒有感情了,程嘉言作為一個孩子,對自己的母親肯定會有特別的感情,到時候程郁是會選擇自己,還是孩子的母親呢?
盛柏年都快要忘了,自己在平海市第一次見到程郁的時候,他剛從一家夜總會中出來,
盛柏年自嘲地笑了一聲,他望着遠處在沙灘上陪着程嘉言一起坐下來的程郁。
他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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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被他遺忘的記憶,是一場意外,還是因為他承受不了。
葉錦看着盛柏年的臉色很難看,心中簡直快要樂開了花,不過他并沒有把自己的喜悅表現在臉上,而是嘗試着安慰盛柏年說:“盛先生看起來心情好像有一點沉重,要不跟我一起做個游戲放松一下?”
盛柏年毫不猶豫地拒絕道:“不用了。”
葉錦直直注視着盛柏年的眼睛,對他說:“不,你需要的。”
這是他剛剛用積分兌換來的催眠術,能夠讓被催眠者在短時間內按照自己的要求做事,然而眼前的盛柏年并沒有按照他的意願,而是奇怪問他:“你說什麽?”
不僅盛柏年覺得奇怪,就連跟随着葉錦一起過來攝影師也覺得奇怪極了,葉錦這是被人下降頭了嗎?怎麽突然這樣說話,而且語氣也神神叨叨。
葉錦沒想到自己的催眠會失敗,不過他之前也沒有在其他的人身上試驗過,可能這玩意兒确實不太好使,可惜又白白浪費了兩個積分,怪不得試用價就能買來一次,等他回去後肯定要投訴的。
葉錦連忙搖搖手,用開玩笑地語氣對盛柏年說:“沒什麽啦,真的不去跟大家玩一玩嗎?很解壓的。”
不出意外,盛柏年的态度仍然是拒絕,跟在葉錦後面的那個攝影師簡直是奇了怪了,葉錦為什麽偏偏想要同這位先生一起組隊啊,上一次在世博園中的時候,他找的好像就是這一位。
葉錦輕嘆了一口氣,露出非常失望的模樣,他對盛柏年說:“那你幫我一個忙吧。”
盛柏年本來還想拒絕,只是葉錦此時已經将自己一直裝在口袋裏的那副撲克牌拿了出來,送到盛柏年的面前,要求他從裏面抽出一張牌,牌上寫着的就是他等會兒的任務。
盛柏年随手抽了一張,拿給葉錦,葉錦低頭看了一眼,感嘆道是個雙人任務,他已經暗示的很明顯了,但是盛柏年根本不接招,盛柏年怎麽還和從前一樣難搞?當年程郁到底是怎麽把他搞定的?沒有任何一點可以讓他借鑒的地方。
從葉錦找到盛柏年後程郁就注意到他們兩個了,他沒有過去打擾,裝作什麽都沒有看到,原以為葉錦會很快離開,盛柏年也會過來找他,但不知發生了什麽,這兩個人站在那裏聊了很長一段時間。
最後,盛柏年也發覺程郁看到自己了,他轉過頭去與程郁對視了一眼,然後很快又收回視線,向着另一個方向走去,葉錦跟在他的身後,還在邀請他同自己一起做任務。
程郁站在原地,面無表情地看着剛才發生在眼前這一幕,盛柏年這樣忽遠忽近,忽冷忽熱,他也不知道他是怎麽了,卻知道他其實從來就不應該對盛柏年抱有希望的。
從盛柏年回國後,第一件事就是去墓園看了安錦然,其實也說明一切了,只是他始終有點不甘心,總覺得自己身邊人不該都圍着安錦然轉,但現實好像就是這樣啊。
程嘉言見程郁停在原地不再走動,走過來伸手拉着他的衣角,叫他:“爸爸?”
程郁低頭看了程嘉言一眼,問他:“怎麽啦?”
程嘉言覺得他心情好像不是很好,想要開口安慰他,又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麽,最後他指着不遠處正在拉出超級大泡泡的人群,對程郁說:“我想買那個泡泡機。”
程郁點頭,也不再理會與葉錦一起離開的盛柏年,從沙灘上起身帶着程嘉言去買了泡泡機,程嘉言在沙灘上吹着泡泡玩,程郁在沙灘上重新坐下,目光溫柔地望着程嘉言。
有些事不必對盛柏年說了,可總需要讓程嘉言知道。
陽光躲入雲層後面,天空陰沉許多,程郁生出兩分困意,但顧及着程嘉言在這裏,并不敢睡去。
他一手托着臉頰,另一只手則打開手機,看一眼程嘉言,再掃一眼手機上的新聞。
直到程嘉言跑累了,把泡泡機關上,跑到程郁的身邊枕着他的胳膊,閉上眼想要睡覺,程郁幹脆租了一頂小帳篷,兩個人在帳篷裏休息。
幾位藝人在不遠處的高臺上被節目組整蠱,澆了一身的水,人群響起一陣歡笑,盛柏年則望着無數彩色的小帳篷中在角落裏的那一頂,他知道程郁與程嘉言在那裏面,可他不敢過去。
他不知道自己在程郁心中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存在,他為自己與程郁兩個人不可預測的命運而感到恐懼。
他在害怕。
他還沒有整理好過往的所有記憶,沒有弄清楚程郁待自己幾分真幾分假,他怕有一日後悔今天做的每一個選擇,他會陷入痛苦的旋渦中永遠不能脫身。
他想等到一切都清楚的時候,再做決定,他不想自己活在虛假的謊言世界裏,也不想讓程郁受到猜忌的傷害。
可這世上不是每一件都有那麽長的時間等着他去梳理。
帳篷裏的程郁醒過來的時候已經下午兩點半了,程嘉言正拿着kindle坐在他身邊翻看,見他醒了,程嘉言又撲到程郁的懷裏,毛茸茸的腦袋在程郁的胸口蹭來蹭去。
等過了一會兒,程郁帶程嘉言從帳篷中出來,一擡頭就看到遠處的盛柏年正看向自己。
只是他一發現程郁向自己這邊看來,盛柏年就別過頭去,嫉妒與怨恨折磨着盛柏年,像是無數的蟲蟻在啃噬他的心髒,讓他受盡折磨。
從前不是喜歡我的嗎?為什麽還會與別的女人有了孩子?如果那個女人回來了,你們是不是就要重新組成幸福快樂的家庭?
明明都已經忘記了,可怎麽還是放不下他?
程郁眼眸垂下,他們都沒有要向彼此示好的意思,剛剛才對盛柏年升起的那一點信任,從今天後又跌到了最低點,他對盛柏年的心理活動也不再好奇了。
以為那天在華平的車站時,他說的都是真的,其實都是假的。
這一面過後,這個白天盛柏年就再也沒有在程郁的視線中出現過了,他想他或許是已經離開了。
晚上的焰火表演非常精彩,在這個即便是過年也禁止燃放煙花爆竹的城市中,能夠看到這樣一場表演委實不太容易,程郁在湧動的人群中看到了盛柏年的身影,還有不斷向他的方向靠近的葉錦。
像是一場滑稽喜劇。
程嘉言仰着頭,那些五顏六色的光點落在他的眼中,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看得十分入神,不過他的右手卻緊緊握着程郁的手,一直都沒有分開。
他總是常常無端感到惶恐,那種爸爸即将離開他的恐懼一直萦繞在他的心頭,他想要他的爸爸永遠陪在自己的身邊,
焰火表演結束後,程郁牽着程嘉言往回走,他與盛柏年今日一句話也沒有說過,什麽覺得盛老師回來了,什麽以為只要給他足夠的時間就能夠回到從前,果然都是他一個人在腦補罷了。
當人群散開後,盛柏年一個人躲在陰影裏面,望着他和程嘉言漸漸消失的背影,他與那個生下了程嘉言的女人到底是什麽關系?
然而很快盛柏年悲哀地發現,自己還是很想與程郁在一起。
真的好喜歡他的,已經喜歡到卑微了,盛柏年苦笑了一聲,這不像自己了。
回去的路上,盛柏年決定找個時間與程郁開誠布公地聊一次,聊聊他們之間的往事,聊聊關于程嘉言的母親,還有他們的以後。
六一結束後,程郁安排了趙老爺子去南山的療養院中與李明哲見面。
趙老爺子來到南山療養院見到程郁的時候才發現,電話裏的人竟然會是那天在山下救下自己的那個青年。
他有些糊塗了,因為他在後來聽到有人提起程歸遠的時候,忽然間想到那天救下自己的人不就是程歸遠的兒子嗎?
還沒等他想明白程郁是怎麽剛好救下他,今天在這家療養院就讓他又遇見這個青年了,趙老爺子不免要懷疑其程郁與李明哲間的關系來。
不過這比起他即将能見到李明哲這件事來并不重要,他迫不及待來到李明哲房間外面,輕輕推開門,房間裏李明哲坐在床上,抱着一個小枕頭,嘴裏哼着趙老爺子熟悉又陌生的歌謠。
他已經不在是趙老爺子記憶中那個意氣風發的青年了,歲月在他的臉上刻下一條條深深的紋路,霜染的白發在陽光下變成了淺金色,他聽到推門聲回過頭來,緩緩回過頭去,看到程郁後立刻咧嘴笑了起來,像個孩子。
趙老爺子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李明哲,他只知道他在療養院中可能是精神狀況不太好,但沒想到會是如今見到的這副情形,他問程郁:“他怎麽會……怎麽會變成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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