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程郁仍站在原地, 低着頭,望着在灰色的石磚間穿行的黑色小小螞蟻,忙忙碌碌, 不知疲憊。

程郁有時候也會想,像這樣微小的生物, 是不是也有自己的喜怒哀樂。

他希望盛柏年能夠在他離開以後幫他照顧好程嘉言,而盛柏年則是要求他不會離開才願意給他承諾。

他們誰也不願意退讓, 便陷入了這樣一個無法開解的怪圈當中。

程郁有些挫敗, 盛柏年這樣強硬,其他的話也不必與他多說了。

其實他對盛柏年的要求本來就過于苛刻了, 他在妄圖盛柏年能夠永遠記着自己, 愛着自己, 這太貪心了。

總有一天,盛柏年會再有一個新的愛人,那個人可能是葉錦,可能是另外的什麽人。

但與他是沒有關系了。

盛柏年走出沒多遠, 又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了一眼程郁,見程郁仍然低頭站在原地, 盛柏年轉過頭去, 嘴唇抿成一條筆直的線, 他望着前方不遠處的護欄,也停留在了原地。

他期盼着程郁能夠對自己說出一句挽留的話,又擔心他說了之後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會在一瞬間摧毀。

他其實沒有自己剛才在程郁面前表現出來的那麽堅定, 盛柏年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有一日竟然會淪落到這個模樣。

五年前,他到底是怎麽樣的喜歡着他呢?

程郁終于是擡起頭,準備離開這裏, 只是一轉頭,便看到在這車水馬龍的街道上,一輛銀灰色的面包車直直向着他們兩個人的方向沖了過來,好像失控的野獸,橫沖直撞,不管不顧。

汽車的轟鳴聲在耳畔越來越響,與他的距離已經不足三米,程郁的瞳孔微縮,這輛車像是朝着自己來的,只是盛柏年與他離得太近,他來不及反應,只能條件反射地将向着盛柏年撲過去,将他往向着前方狠狠一推。

盛柏年被程郁推得一踉跄,在他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什麽的時候,那撞擊聲好好似抵在他太陽穴上面的一聲槍鳴,遠處的人群發出一片驚呼聲與尖叫聲,在半空中浮游的塵埃旋轉着,飛舞着,越來越高,越來越高,它們落到雲層上,落到太陽上。

那些被疾風帶起的煙塵,在陽光下如同炸開粉色的蘑菇雲,城市中心處聳立的摩天高樓,中心廣場中振翅飛翔的白鴿,還有大理石噴泉上折射出來的輕薄彩虹,在他的視線中漸漸遠去了。

Advertisement

盛柏年慌忙回頭望去,程郁早已倒在車下,鮮血從傷口中汩汩流出,那些血色在盛柏年的面前一點一點地散開,如他夢中所見的場景一樣。

天地間的顏色在他的眼中一一褪去,只有那一片鮮紅如同不滅的長燈緊貼在他的眼睑上面,于是他的世界中只剩下這鋪天蓋地的血色。

那些吵鬧的聲音被怪物張開的巨嘴吞沒進去,什麽聲音都不剩下了,一片寂靜。

盛柏年身體中的血液好像在這一刻停止流動,然後冷卻、冰凍,他不知自己該做出什麽樣的表情來,五官已經不受他的控制,他來到程郁的身邊,跪了下來。

地上的血還是溫熱的,附着在他的指尖上,像是生了鏽一般,怎麽也抹不去了。

盛柏年渾身都在戰栗,他已經感受不到他的呼吸,他就這樣離開自己,夢中見到的最令他恐懼的場景終于被複制粘貼了一樣,出現在他的面前。

急促的呼吸聲與夢裏的逐漸重合在了一起,程郁的身體破爛的好像從高樓上摔下來的。

他不敢碰他,他無比奢望眼前所發生的一切也是一場夢,祈求上天讓一切重來。

他希望自己再睜開眼的時候,眼前的這場噩夢就完結了,他寧願與程郁永遠糾纏不休,至少他還在。

盛柏年顫抖着手拿出手機,血跡抹在手機的外殼上,撥通了急救電話。

圍觀的人群中早已有人報警,面包車的司機想要逃跑,但是已經被人群攔了下來。

盛柏年握着程郁那只冰涼的,滿是鮮血的手,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想要感受他的脈搏,可是什麽都沒有,只能察覺到他的皮膚越來越冰冷。

在這一瞬間,盛柏年無比地怨恨自己,如果他沒有下車叫住程郁,如果他沒有與程郁說那些話,如果程郁不是為了推開自己,是不是眼前的這一幕就不會發生了。

這些如果都沒有發生,是不是程郁還會好好地走在路上。

這些愧疚與自責,壓得盛柏年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本該與程郁一起死在這個地方的。

烈日當空,流淌在柏油路上的血液漸漸幹涸,卻又像是烈火一樣,灼痛人的指尖。

“為什麽……為什麽?”盛柏年想不明白,他望着人躺在柏油路上的程郁,幾乎說不出話來,他以為自己會哭的很厲害,但是眼角幹澀,一滴眼淚也出不來。

“不是說了回不去的嗎?”

既然回不去了,今天為什麽還要在這裏救下自己?

“程郁……”盛柏年輕輕叫着他的名字,你到底想要做什麽呢?

他的胸口仿佛被人掏出一個很大洞口,心髒從裏面掉落出來,落在燒紅的煤炭上面。

車禍發生得太突然,而司機又明顯要将他置于死地,這一下撞得并不輕,程郁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才醒了過來,隐約能夠聽到骨頭斷裂又漸漸粘合到一起的聲音,他睜開眼,面前的盛柏年身影從模糊變得清晰,他看起來像是要哭了,程郁好像還從來沒有看到他這樣。

應該是被自己給吓到了吧。

他輕輕說了一聲:“我沒事。”

他說話時的氣息微弱,發音也不太準确,但盛柏年還是聽到了,他連忙擡起頭看着程郁的臉,眼睛一眨不眨,只害怕自己剛才聽到的都是錯覺。

程郁現在這個樣子,明明看起來已經快要完蛋了,他還調皮地對盛柏年眨了眨眼睛,他好像一點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現在是個多麽嚴重的情況。

盛柏年不知是氣的,還是吓的,嘴唇哆嗦,完全說不出話來,只是握着他冰涼的手。

程郁心想盛柏年這次大概真的是被吓壞了,他喉嚨裏含着血,說話的吐字并不清晰,但還是努力地開口,安慰盛柏年說:“真沒事,等我睡一覺就好了,很快就好了……”

他的話還沒有說話,鮮血已經從他的嘴角溢出來,滴答滴答落到柏油路上。

“你別說話了……別說話了……”盛柏年懇求他說,他痛恨程郁這副永遠不把自己性命當回事兒的模樣。

程郁看着眼前盛柏年這副焦急又懇切的樣子,将原本那句想要吐槽他現在這個模樣太難看了的話咽了回去,但是現在自己真的沒事,雖然現在被撞的确實有點難看,但是比他今年四月份的時候在平海從天臺上跳下來的場面還是好看很多的。

他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如果讓盛柏年多見一點類似的場面,他大概就不會這樣了。

程郁眯着眼看着頭頂的天空,陽光有些刺眼,幾只飛鳥從頭頂掠過,程郁的腦中一片清明,他開始思索起來,現在會有誰想要他的命呢?

盛柏年在身邊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他的名字:“程郁、程郁……”

語氣中帶着毫不掩飾的惶恐,即便程郁現在已經醒過來了。

不是說不會回到從前的你?既然都已經放下了,為什麽還要救自己。

“程郁……”盛柏年執起他冰涼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他輕聲說,“是你不放過我的。”

程郁嘴唇微動,似說了什麽話。

急救車終于來了,他們将程郁擡上擔架後,醫護人員立刻對他進行搶救。

令所有人都感到驚奇的是,程郁現在所表現出來的各項數據正在非常迅速地趨于正常。

他們的搶救姿勢是不是太标準了點?病人竟然能夠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開始好轉,這種情況實在少見,說實話,他們見過的被撞成程郁這個樣子的,大多沒等送到醫院,就已經死亡了。

而程郁現在這個狀态,竟然讓他們有一種到了醫院後這人說不定已經可以康複得下床跑跳了的荒謬感。

只是車禍現場的那個情況他們也看到了,不管從哪個方面分析,程郁身上的傷應該都不會輕了。

盛柏年跟着程郁一起上了救護車,因為在上車之前程郁叮囑他這件事誰也別說,所以他也沒通知程歸遠。

盛柏年看着擔架上面的程郁的臉色越來越好,體溫回升,心跳漸漸恢複正常,總算是徹底松了一口氣。

自己的身體究竟怎麽樣程郁自己再清楚不過,到了醫院的時候,他覺得自己身體內的傷口差不多都已經愈合了,被撞斷的骨頭也重新連接上,他完全可以下地行走了。

只不過這麽多人都看着他,程郁不敢表現的太過分,只能任由醫生護士帶着他去每一個科室做檢查。

等到最後一項檢查完之後,程郁已經完全恢複了。

盛柏年在外面的走廊上焦急地等待着,醫生剛一從病房裏出來,他就走上前去,詢問程郁的情況,一聲摘下口罩,對盛柏年說:“只是輕傷,沒什麽事,等會兒就能出院了。”

“輕傷?”盛柏年不相信,他問,“他出了那麽多的血,只是輕傷?”

“确實是輕傷,該檢查的我們都已經檢查過了,除了胳膊和腿上有一點擦傷,沒有其他問題了。”

盛柏年愣在原地,似乎正在消化醫生的這一番話,過了一會兒,他對醫生點頭說:“我知道了。”

醫生離開後,盛柏年整個人一下子就癱坐在了地上,白亮的燈光落在他的身上,像是蒙了一層冷冷的月光,人來人往的長廊上,卻好像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沒有立刻進病房裏看望程郁,而是選擇一個人留在這裏。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只要一閉上眼,出現在他眼前的就是倒在血泊裏的程郁,他已經有些分不清現實和夢境了。

助理來到醫院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盛柏年坐在地上,靠着身後的白牆,看起來異常的頹廢,助理的心頓時咯噔一下,他們老板不會是檢查出來什麽絕症了吧。

緊接着,助理就看到盛柏年從地上站了起來,他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到來,轉身推開病房的門,走了進去。

病房裏,程郁躺在病床上,他已經恢複得差不多,正拿着手機跟程嘉言聊天。

程嘉言并不知道他的爸爸今天剛出了一場車禍,今天是周末,他早上賴床,剛剛才起來。

他在電話裏對程郁說:“小黑今天可以走啦。”

小黑就是程郁從林亮手上救下來的小貓,程郁輕笑了一聲:“是嗎?”

“嗯嗯!”程嘉言道,“爸爸要看嗎?我現在可以跟爸爸視頻。”

雖然程郁現在身上沒有什麽傷,但是身後這個背景一眼就能看出是在醫院裏,他不想讓程嘉言擔心,對程嘉言說:“爸爸有點事要忙,等一會兒吧。”

“好吧。”

程郁與程嘉言就着小黑又聊了一會兒,才挂斷了電話,然後擡起頭,就看到盛柏年站在自己床邊,目光深沉地望着自己。

考慮到盛柏年剛才估計吓得不輕,程郁沒有多問他關于剛才的事,只問了一句話:“我等會兒可以出院了吧?”

“是。”

病房裏一時間又陷入了一種難以形容的岑寂當中,盛柏年猶豫了很久,他開口問:“程郁,我在心裏到底算是什麽?”

“啊?”程郁眨眼看他。

“那個時候為什麽要救我?”

程郁理所當然道:“不救你,你會死吧。”

“那你呢?”盛柏年問。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