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生死劫(2)
管家領着狄姜和問藥走進寝殿,寝殿中,瑞安王爺躺在高床軟枕上,面色灰敗,印堂處的黑雲比從上次見他時又深了幾分,這會子怕是連凡人也能瞧出不對勁。
狄姜假意瞧了幾眼,便囑咐問藥将事先備好的老山參遞給了管家:“将這個六碗水煎成一碗,給王爺服下。”
管家接過便道:“可保王爺無虞?”
“暫且無虞。”
“好……”管家不容有疑,拿了藥便送去了太醫所在的大殿,将藥材拿給他們一一過了目。
太醫将銀針刺入山參之中,片刻後拿出,見銀針沒有變色,于是道:“此藥無毒,但具體功效臣不好說。”
“這時候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問藥催促了一聲,管家這才端着山參去熬藥。
狄姜看着他們忙活,心中卻在盤算其他,右手中指食指與大拇指相互交疊,心中默數此前看過的武瑞安的生辰八字,一邊算一邊搖頭。
“掌櫃的,你怎麽了?”問藥推了推狄姜。
狄姜搖搖頭,嘆息道:“我還是算不到武王爺的命盤。”
問藥面露不忍,痛心道:“王爺還有幾日好活?”
“三日。”
“您的藥沒有用嗎?”問藥不死心,只想在狄姜嘴裏知道只言片語,可她終究是要失望了。
“這藥他們吃還是不吃其實并不打緊,”狄姜并不打算隐瞞問藥,于是向她透了個底:“武王爺的命我只能算到初十五,這意味着這兩天他吃不吃藥都不會死,但過了十五就不好說了。”
“哎,我只能再見他三日了……”問藥右手撐着面頰,看着床上的武瑞安一臉的痛心疾首。
“走吧,我們去看看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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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阮青梅。”
問藥眼睛一亮:“是她害了王爺對吧?我這就去把她吃了!”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一會你別添亂,乖乖待着!”
“哦……”問藥愁眉苦臉,做了個封住嘴巴的動作,默默跟在狄姜身後。
狄姜趁衆人不注意,尋了個空子便領着問藥去了昭和公主所在的樓東小謝。
樓東小謝裏本就沒有多少伺候的仆人,這時更加少,他們大多都被調去前殿照顧瑞安王爺和滿院僧侶了。
狄姜和問藥相視一眼,便一前一後上了閣樓。
推開寝殿的大門,便見‘武婧儀’正坐在窗前梳妝。不,現在應當稱她為阮青梅,梅姐。
梅姐穿着大紅色的衣服,頭上梳着高高的發髻,其上綴滿了花朵,而面上更是覆着一層厚厚的紅白相間的油脂,妝容豔麗并不是尋常的模樣,更像是梨園的戲子正準備開腔獻唱。
“你們來了。”她頭也不回地繼續描眉。
狄姜笑了笑:“你我約定的七日之約,今日是最後期限。”
“哦?這麽早就來了,真是迫不及待啊。”
“結果是一樣的,早一些晚一些,沒什麽不同。”狄姜聳肩。
“對你而言沒有不同,對我來說不一樣。”梅姐放下筆,定定的看向狄姜,她的眸子裏帶着一股莫名的情緒,狄姜看不透。
“大膽妖孽,居然暗害王爺,今日你若束手就擒我便饒你一命,否則別怪我辣手無情!”問藥怒目而視,對着阮青梅大喊了一句。
狄姜通身一震,問藥那兇神惡煞的模樣讓她聯想到了問藥的真身,這瞬間她竟有一種背脊發涼的錯覺。
若問藥一氣之下真的将阮青梅吃了,那可怎麽得了?
阮青梅現在住着的是武婧儀的身體,這與殺生有什麽不同?
狄姜在心中天人交戰心急不已,而梅姐卻并不當回事,她冷笑了一聲,道:“武瑞安和武婧儀那般對我,我只不過拿回一點應得的,你們急什麽?等他飽嘗過黃泉路上的凄苦滋味,我自會放過他。”
“你不要臉!”問藥怒罵道:“你身為下賤卻心比天高,還有一顆受不得委屈的脆弱內心,你的死是自己咎由自取,怪的了誰?”
阮青梅冷笑一聲,看也不看問藥。
“你這是何苦?”狄姜看着她,不似問藥那般仇視,而是十分平和的對她說道:“自戕在鬼界本就是大罪,你又妄圖傷害皇嗣,到了地府怕是要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的。”
“呵,我這一生該享受的都享受了,該受的苦也都受了,還怕下十八層獄?我這口惡氣不平,何以安心離去?”
“瑞安王爺将你風光大葬,他對你并非無情。”狄姜道。
“那是他信了流雲庵姑子的鬼話!”阮青梅拍案而起:“他是為了給武婧儀治病才對我好!若不是她流雲說因為我武婧儀才會出事,讓他以為是我纏上了武婧儀,他哪裏想得起來我是何人!”
“若他不記得你是誰,又怎麽會在你的喪禮上特意叫人趕制了梨園春與你?”
“什麽?”阮青梅愕然擡頭:“什麽梨園春?”
“金線繡成的戲服,可不是你最喜歡的一套行頭?”
阮青梅睜大了雙眼,眸子裏的情緒十分複雜:“你如何知曉?”
“我無所不知。”
“你究竟是何人?”阮青梅的面色愈加疑惑,直盯着狄姜想要将她看穿。
而狄姜只是微笑,其他的一個字都不肯再多說。
最後倒是問藥又忍不住了,大罵道:“我們掌櫃的名諱你不配知道,還是速速離去,不要逼我出手!”
“那要看你有沒有本事了!”阮青梅眼中的遲疑不消片刻便又恢複成了惡毒的模樣,她恨恨道:“瑞安王爺對我有情也好,無情也罷,我要做的事,誰都不能阻止!”
“我要他們兄妹,血債血償!”阮青梅目露兇光,笑得一臉猙獰。
下一刻,她的身形一閃,眨眼便消失在了二人眼前。
“掌櫃的,要不要追?”問藥龇牙咧嘴,作勢要去追,狄姜連忙将她攔下。
“很快便到雨水時節,近日不見水獺祭魚,不聞鴻雁高飛,這些都是大兇之兆,小心莫要露了身份。”
“可是,就這麽放她走了?”
“只要瑞安還在府裏,她總會回來,我們守株待兔便是。”
“還是掌櫃的聰明。”問藥點了點頭,一臉欽佩。
狄姜高深莫測的笑了笑,直嘆自己實在不是有多聰明,她只是懶……
春困了懶得動,懶得折騰,既然結局擺在那,又何必多此一舉?
瑞安王爺的解藥從來就不是藥材,而是魂魄。
“诶,這是什麽?”身後傳來問藥驚疑的聲音,狄姜聞言回頭,發現不過片刻的功夫,問藥已經将梅姐的床鋪翻了個遍,似乎還有些收獲。
問藥獻寶似的将一個半新不舊的布偶娃娃遞到狄姜眼前,她瞧了一眼,便見布偶上寫着瑞安王爺的名諱和生辰,但似乎并不像是奪命的法咒。
狄姜搖了搖頭,連忙将它推了出去:“此等穢物,不要拿給我。”
“掌櫃的你還怕這個?”問藥瞪大了眼。
“我不是怕,只是不想看見。”狄姜眼神飄渺,淡道:“自古以來厭勝之術害了多少人?原先以為可以害旁人,可到頭來最終害的也是自己,這玩意能不沾染就不要沾。”
狄姜說完,問藥便連忙将它扔了出去,末了十分嫌棄的拍了拍手,道:“看來真是梅姐做的了。”
“或許吧。”
狄姜嘆了口氣,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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