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二節課開始前兩分鐘,柴婷婷和于娜吵了起來

“說好了我們掃地你擦黑板,你為什麽不擦?”

“什麽時候說好的,我怎麽不知道?”

“我們商量的時候你不在,可我通知你了呀!”

“‘通知’?笑話!既然是商量,當事人都要參與,我卻只是被通知。既然你們不需要我的意見,我也無需履行你們的決議。”

“于娜,你別太過分!”

……

原來,今天輪到于娜柴婷婷那一組值日。節前幾個人分好工了,可于娜以“沒參與讨論”為由拒絕工作安排。

郭達慌忙前去制止,“好了好了,別吵了,多傷和氣。不就是擦黑板嗎,多大點兒事兒,我來。”說完他屁颠兒屁颠兒跑上講臺拿起了黑板擦。

柴婷婷惡狠狠地瞪于娜一眼,氣呼呼地坐下拿筆在稿紙上胡亂地塗鴉。

于娜滿不在乎地回以白眼,然後目光落在了講臺上背對着她的少年。

一月中旬,青城下了2010年的第一場雪。和之前枯草都蓋不上玩笑似的撒點泡沫星子不同,那場雪很大,大到可以拿天井院的積雪堆一個師的兵馬俑。于是,高一高二兩個年級之間暌違已久的雪仗再次上演。

懷恩的教學樓為環形布局,一二年級隔天井院對望,這得天獨厚的地理環境為他們之間暗送秋波眉目傳情提供了有利條件。一次全校停電,兩個年級隔空拉歌,那陣勢,如若加入熒光棒就是一場別開生面的演唱會。教導主任前來呵斥,不想校長大人發話了,“反正黑燈瞎火的也不能學習,點蠟燭太危險,引發火災就得不償失了。讓孩子們娛樂娛樂也是好的,要勞逸結合,勞逸結合……”

同樣,隔空打雪仗也是校長默認許可的。“青城一年也下不了兩場成氣候的雪,孩子們喜歡就随他們去吧。但是玩兒歸玩兒,課不能耽誤,地面清潔也得保持,這個分寸你們自己去拿捏吧。”這是某個例會上,校長聽聞教導主任嚴厲打擊“雪仗犯罪團夥”後,對各班班主任下達的指示。

從此,“犯罪分子”越發猖狂,每逢大雪,打雪仗成為懷恩一場必不可少節日慶典。但是正如校長所說,青城一年也下不了幾場上得了臺面的雪,即便是下了,時而還會趕上月休,寒假,所以經常這慶典一年也就能碰上一次,也有放空的時候。也正因如此,同學們格外珍視這個節日,并因它的偶然性、不定時性,而對它更加癡迷。

午飯過後,随着雙方幾聲挑釁式的隔空叫嚣,戰事拉開了帷幕。宋明軒第一次參與如此興師動衆大氣磅礴的雪仗,很興奮。他和幾個男同學去樓下用打掃時盛水的桶裝了滿滿幾桶雪。左鄰右舍樓上樓下已和對面杠上了,白色雪球漫天飛舞,在空中劃過一道道優美的弧;有捏得不夠結實的,未抵達敵營就在半空飄散,宛若煙火綻放。

以前喬雨微是不參加這種活動的,熱鬧是別人的,與她無關。但這一次不同,因為有宋明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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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蹲下身在圍欄的庇護下安心地捏雪球,然後遞給宋明軒。宋明軒的出擊力道足,目标準,加上場面混亂,對方很難有效防守,他幾乎沒有“脫靶”的時候。

“你也扔一下試試。”宋明軒接過雪球,對喬雨微說。

“我扔不過去。”

“萬一扔過去了呢?”

“真的不行,離太遠了。”

“不試試怎麽知道。”

見宋明軒一臉認真,喬雨微不再推辭。

她剛站起身,只覺一絲涼意撲面而來,耳邊有輕微的風聲,下一秒,宋明軒已用雙臂護住了她的頭,他的胳膊被什麽東西擊中,顫動了一下。

“靠!偷襲,誰?!”宋明軒轉頭怒視對面,正是那個剛被他打中腦門的小子,“快蹲下,等着,我給你報仇!”宋明軒附身抓了一把雪,狠命捏了幾下,朝對面輪過去。

喬雨微仰頭注視着正揮舞着胳膊的少年,一陣恍惚。

☆、寒假

寒假悄無聲息地到來。

張科一聲“放學”,同學們一陣旋風樣刮出了教室,生怕遲一秒各科老師又會抱一籮筐試卷進來。

喬雨微莫名有些不舍,人生第一次,她覺得假期太長了。

四個人推着自行車慢悠悠地挪向學校大門,很快被人群甩在了後面。

“寒假有什麽特殊安排嗎?”宋明軒問。

“估計我還得補課。”喬雨微無奈道。

“你覺得補課有用嗎?”

“有,心理作用。”

“春節我去給你們拜年如何?”許筠諾笑容燦爛。

“這麽快就見家長呀,是不是太早了?”夏晴朗一臉認真的糾結。

“沒正經,”喬雨微白他一眼,看向喬雨微和宋明軒,“你倆住那麽近,還可以串串門。”

“有空我去找你。”喬雨微望着宋明軒那張陽光一樣明媚的臉,在想這句話是寒暄,還是約定。

“我倆也挺近的,我可以去找你玩嗎?”夏晴朗滿臉期待。

“大哥,我在城南,你在城北,連起來都橫穿半個地球了,哪兒近?”

“瞧你說的,青城就這麽大點兒,別說橫穿,就是繞一圈也是分分鐘的事兒。”

“好,我在這兒等你,你去繞一圈回來找我,反正就分分鐘的事兒。”

“不是,我那是誇張,我的意思是不遠,真不遠。”夏晴朗突然挂上奸邪的笑容,“你是不是怕你媽看見我産生不好的聯想,所以不想我去?”

“我媽相信她女兒的眼光,放心,她看見你絕對不會産生任何不好的聯想。”許筠諾對他盲目的自信嗤之以鼻,豪情萬丈地放話,“你若不畏長路漫漫,我必開門以禮相迎e on.”

“我們除夕一起放煙花吧。”說不清為什麽,一些特別的日子,喬雨微總是想和他們在一起,雖然相識只半年的光景。

“好啊好啊。我們小區禁鞭,我已經兩年沒有放煙花了,到時我們找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盡情地釋放對未來的展望。”許筠諾有點小興奮。

“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嗯,容我從長計議一番。”夏晴朗又擺出一副冥思狀。

許筠諾和夏晴朗相繼去往不同的方向後,只剩下喬雨微和宋明軒。喬雨微踏着單車靜靜地跟在他後面,幹冷的風滲進皮膚,絲絲寒意。紅綠燈時宋明軒回頭看她,呵呵笑了,“看你的臉,像紅蘋果一樣。”

在街角的商鋪,宋明軒停下,“等我一下。”

他出來時手裏拿了兩只口罩,相同款式,将淺藍色的遞給喬雨微,另一只是藏藍色。

這種款式在青城随處可見,宋明軒拿同樣的也只是為了省事,可那一年的喬雨微就是執着地以為,這兩只有所不同,是精心搭配的組合,然而也只是默默地以為。

在路口道別時,宋明軒說,“我爸媽總不在家,你有時間過來玩吧,帶上寫好的英語作業,給我參考參考。”

喬雨微點頭,“好。”看來那句話是寒暄,“有空我去找你”那一句,她想。

小年前兩天,喬雨微接到宋明軒的電話,“妞,你明天過來玩呗。”

于是,喬雨微逃了那天補習班的課程。

宋明軒看見喬雨微很高興,然而進門的第一句話卻是,“英語作業帶了嗎?”

喬雨微白眼,“你是要看我還是看英語作業?”

“自然是看你——的英語作業。”宋明軒故意在中間停頓了半分鐘。

喬雨微迅速從書包翻出英語試卷,拍在桌子上,“給你。”然後轉身就走。

宋明軒急忙上前攔住,“等等等等……你得等我看完了再拿回去呀。要不然萬一這上面撒上了油潑上了水,或者被貓抓破了風吹跑了,我可不負責啊。”

喬雨微笑了,“把你數理化卷子給我看一下。”

宋明軒立刻變了邪惡臉,“你這買賣做得不錯呀,我就看了你一科,合着你三科都得賴上我呀?”

喬雨微收起英語卷子,“你就說給不給看?”

“給,當然給,必須給,誰讓我也有軟肋呢。”宋明軒一副逼良為娼的表情。

“那行,去倒杯熱水來。”

兩人在書桌兩端寫着作業,喬雨微随口問了句,“就你在家嗎?你爸媽做什麽工作?”

宋明軒粗略地作了介紹,他爸媽在青城較繁華地段經營一家面店。

宋爸年輕時在大同做過礦工,愛上一家面館的刀削面,之後拐跑了面店老板的女兒,也就是宋媽。

宋明軒講起這段時欲一句帶過,可喬雨微覺得這是一個浪漫而傳奇的愛情故事,非要聽細節。

這時,響起鑰匙攪動門鎖的聲音。喬雨微一驚,“不會是你爸媽回來了吧?”

“不能呀,他們每天很晚才回來。”

“那這是誰?”

“有鑰匙,應該就是我爸或者我媽了。”

“那怎麽辦?我要不要躲起來。”喬雨微有些慌亂無措。

宋明軒笑了,“我爸媽又不是虎豹豺狼,你怕什麽。我們又沒做虧心事……”

這時門被推開,嘹亮的女高音響起,“軒,你吃飯了嗎?”

“是我媽,”宋明軒小聲嘀咕,“走,跟我過去打個招呼。”

“我……”

不容她猶豫,宋明軒拽着她起身。

“媽,你回來啦。”

宋媽正在換鞋,“嗯,你吃飯了嗎?”

“沒呢。我同學來了。”

宋媽擡頭,看見喬雨微六神無主地站在那兒,笑了,她靠近,“你就是雨微吧。我看過你們的照片,軒說起過你。”

喬雨微疑惑地看向宋明軒。

“藝術節合唱的照片。”宋明軒讀懂了她的眼神,回道。

“阿姨好。”喬雨微微笑。

“哎,好。今天軒生日,我給他做一碗長生面。你想吃什麽?”

喬雨微再次看向宋明軒,然而宋明軒就笑笑不說話。

“那個,不麻煩了,我一會兒就回去了。”喬雨微局促道。

“要不你來冰箱看看有沒有什麽很愛吃的?阿姨不跟你客氣,你也別跟阿姨客氣,就當是自己家。軒說你英語很好,你們一起學習,正好給他補補課,不着急回家吧?”

看宋媽如此熱誠,喬雨微不好再推辭。她在冰箱裏意外發現了豬血灌腸,吃貨本性一露,也就忘了拘束,拿手一指,“我喜歡這個。”

宋媽樂了,“看來咱倆能吃到一塊兒去。他們爺倆都不愛吃,說太血腥,搞的我都不好意思燒。”

喬雨微聽了心裏喜滋滋的,仿佛被國家主席認可了一般。

待宋媽在廚房忙活起來,喬雨微問,“你生日怎麽不告訴我?我都沒準備禮物。”

“來日方長,下次補上。”宋明軒倒是雲淡風輕。

喬雨微很想問“你叫我來是陪你過生日的嗎”,想了想還是閉了嘴。

宋媽做好飯又匆匆忙忙地走了,出門前微笑看着喬雨微,“店裏比較忙,阿姨就不招呼你了,你随意些,就跟在自家一樣。”然後轉向宋明軒,“好好照顧你同學。”

宋明軒笑道,“看來我媽對你印象不錯,以後可以常來。”

“不帶英語作業可以來嗎?”

“啧啧,還計較上了。”

除夕那天幾個人吃完年夜飯就找各種借口溜出來了,在購物廣場碰頭。

兩個女孩一見面又摟又抱又蹦又跳,宋明軒直呼“畫面太美不敢看”。

夏晴朗直切主題,“在墓地都變成房地産開發區的青城找一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是不太可能了,我們去白湖邊的游樂場吧,那兒是燃放區。”

許筠諾表示贊同,“好啊。去年白湖公園有煙火表演,在那兒可以看見,不知道今年有沒有。”

“我們去守株待兔碰碰運氣。”

所謂的白湖游樂場,就是臨湖而建的一大片水泥地面,沿路有簡單的雕塑、綠化、運動設施。白湖兩岸有好幾個這樣的場地,是政府為市民休閑漫步而建造的。每年三月,會聚集好多人在此放風筝,因而也叫“風筝島”。

幾人為圖清靜去了一處略偏離市區的,在附近商店買了兩箱爆竹。

可能都在家看春晚的緣故,游樂場上并沒有太多人。幾個小孩子舉着仙女棒看着散射的火花嘻嘻笑着。

比平日更耀眼更絢爛的燈火,将夜空映照得亮如白晝。湖裏倒映着星光璀璨的建築,很華麗。此時正是青城最冷的時節。幾個人在瑟瑟的寒風中裹緊圍巾說着話。

“你們說這年味是不是越來越淡了?以前我們家過年都會自己做豬耳朵,紅雞蛋,還會包餃子,現在都買現成的,除夕都不知道做什麽。”許筠諾看着對面的萬家燈火,悠悠地說。

“是啊,以前在随遠,大人都會攢局打麻将,大孩子紮堆吃喝說笑,小孩子你追我趕滿街跑。這兒鄰裏都不認識,各過各的年。”宋明軒嘆道。

“你奶奶呢?過來了嗎?”喬雨微問。

“她不願意過來。年紀大了,行動不方便。她說過來了也沒有伴兒,還不如留在鄉村跟老頭老太太一起過。她可能不喜歡城市吧。”

“老人都這樣。我爺爺奶奶也是,留在老家死活不肯出來。其實我能理解,等我七老八十了,讓我整天面對那些變來變去的紅綠燈,把頭仰成一百五十度才能看到頂的大樓,八輛車并排跑人行道才一米寬的大馬路,我也頭暈目眩。”夏晴朗一改油腔滑調,認真道。

“年輕真好。”這是許筠諾的結論。“像我們這樣多好,要是有一個露天電視就更好了,聽說今晚小虎隊會重出江湖。”

“明天看重播吧。”

“你們想看春晚嗎?”問話的是宋明軒。

“也不是很想,但每年除夕都看,不看總感覺缺點什麽。”許筠諾說。

“我知道一個地方,可以看露天電視。”

“真的?太好了!那我們快把煙花放了。”

“可是煙火表演還沒看呢。”喬雨微說。

許筠諾看了看時間,“都快九點半了,今年應該沒有。”

夏晴朗和宋明軒将兩箱煙花搬至湖邊,拆開封皮,點燃了引線。明亮的火球在沉悶的“嘭”聲中竄入夜空,瞬間爆炸,火星四射。

那幾個玩仙女棒的小朋友過來圍觀,手舞足蹈地拍手, “哇,好漂亮。”

煙火将每個人臉上渲染得流光溢彩。

許筠諾仰望着迸裂的火花,“以後我們每年都來這裏放煙花吧。”

喬雨微看着身邊這幾張陽光一樣明亮的臉,默默重複着這個約定。

宋明軒所說的地方,是白湖公園附近的世紀廣場。世紀百貨三樓的牆壁上,懸挂着一個巨大的顯示屏,平時都播放由世界頂級明星代言的各大奢侈品廣告,今天卻在轉播春晚。他們趕到時,熒幕上三只帥氣逼人的大白虎正在落地麥後劃同心圓,許筠諾激動地尖叫。

小虎隊解散時四個人都還沒出生,按年代劃分他們該是70後的追捧對象,卻不知為何衆多80後90後也對之喜愛有加。

幾個人坐在廣場的石階上,吃着蝦條,喝着可樂,看着節目。喬雨微百度了一下王菲的出場時間,己經錯過了。

蔡明忽悠郭達時,許筠諾的電話響了。

“喂,媽,我在麗麗家看春晚呢……嗯,很快就回去……”

她挂下電話,三個人不約而同地問,“麗麗是誰?”

許筠諾扭捏道,“那個,呵呵,我小學同學,我們隔壁小區的。”

“你就不怕你媽打電話過去對質呀?”

“放心,打過招呼了,不會露餡兒的。”

“果然是貼心的小棉襖。”夏晴朗奸笑道。

“十一點了,該回去了,再晚家裏該擔心了。”喬雨微提醒。

“好的,幹了這杯可樂。”

“新年快樂!”

……

即使在除夕這樣舉國重視的日子,依然有迫于職責的人兒堅守崗位不得休息,比如,出租車司機。因為他們的存在,這些青春洋溢的少年才敢出來游蕩。

夏晴朗護送許筠諾,宋明軒護送喬雨微。年少時的關心與感動,就是如此的簡單。

那一年,他們十七歲。那一年,他們必須十二點之前回家。

☆、初見

正月初八開學。

按照慣例課間操一周後才能恢複正常。于是第一堂課結束後空出半小時的休息時間。小別重逢,教室異常歡騰,分享着自家烹制的零食,說着積攢了一個月的閑話。女孩子相互誇贊漂亮新衣,男孩子紮堆談論NBA常規賽。

好幾位同學因未知原故還沒來,其中包括郭達和夏晴朗。

正當教室沸反盈天如火如荼地熱議着鴨寶寶雪中飛波司登熱火馬刺凱爾特人時,一個全身軍綠色着裝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徐浩辨別了好久才認出是班長郭達,因為他那個長耳朵雷鋒帽擋住了他大半張臉。

“我去,你丫爬雪山才回來呀?”一個男生哄笑道。

“你不懂,這叫紅□□結。在我的帶領下,今年時裝界必将刮起一陣軍裝風。”郭達大步走進來,神采奕奕地說。

“是嗎?那麽借我瞻仰一下,讓我也引領一下潮流,走在時尚的最前沿。”徐浩說着摘了郭達的腦子,套在自己頭上。這下所有人都傻眼了,目光定格在郭達閃着亮光的頭上——他踢了光頭!

畫面靜止一秒後,宋明軒哈哈大笑,“郭總,別告訴我這也是今年的時尚造型。”

“你不懂,這是葛優同款,永不過時。”郭達不好意思地摸摸頭,然後去搶自己的帽子,“別鬧,還給我。”

“這麽酷的發型,別擋着呀,讓大家都欣賞欣賞,順便也照照明,我就覺得教室這燈不夠亮,你這瓦數肯定夠使。”徐浩嬉笑着,轉手将帽子扔給了王楊。

郭達又去王楊手裏搶。可憐的帽子就這樣成了一衆幼稚男生的玩具,被抛來抛去。

宋明軒鬧了會兒想去洗手間,便起身走向後門,這時徐浩叫了他,“軒爺,接着!”宋明軒迅速回身從空中抓住,郭達已搶步到眼前,情急之下他抱着帽子轉身逃了出去,卻在門口和一道倩影迎面撞上。

女孩往後踉跄了好幾步才站定,手裏的紙張散落了一地,急忙蹲下身撿拾。

“對不起對不起,你沒事吧?”

她擡頭的一瞬間,宋明軒眼前變得夢幻,像是被濾鏡過的畫面,光線很柔和,很唯美,有細碎的陽光灑下來。

“沒關系。”女孩輕笑,“後面有狼追你嗎?”

宋明軒愣了愣,郭達趁機搶回了帽子。宋明軒回神,指了指他,“這就是那個狼。”然後蹲下身幫女孩撿試卷,發現夏晴朗的名字。

“這是晴朗的卷子嗎?”

“是啊。他感冒發燒了,過幾天才能來,讓我把作業交給你們班宋明軒。”

宋明軒笑了,一臉陽光,“我就是宋明軒。”

女孩也笑了,“好巧。”

“你怎麽認識晴朗?”

“他是我堂兄。”

“啊?你也是這個學校的?”宋明軒有些驚訝。

“是啊。我是文科二班的。”

“高二二班?還是高一?”

“你是不是傻?高一沒有文科。”女孩笑道。

“哦哦,對哦。”宋明軒撓撓頭,被自己蠢到了,轉移話題道,“你叫什麽?”

“夏雨欣。‘下雨’的‘雨’,‘欣慰’的‘欣’。”

“好名字。”

“你呢?名字是哪幾個字?”

“‘明亮’的‘明’,‘軒然大波’的‘軒’。”

“好大氣的感覺。”

“是吧,我也覺得。”

夏雨欣笑了笑,“那這些試卷就拜托給你了,我要回去了。”

“好的,放心,去吧。”

夏雨欣嫣然一笑,轉身離開。

每一個懵懂少年的心裏,都住過一個娉婷的少女。在相遇以前,存在于幻象裏;相遇以後,幻象會與現實重合。那一剎那,女孩就成了男孩全部的心心念念。

夏雨欣,就是宋明軒的幻象。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宋明軒才回身進教室。

“她是誰?”喬雨微望着後門方向。

“那女孩嗎?晴朗的妹妹。他病了,他妹妹給他交作業來了。”

“親妹妹?”

“堂妹。”

宋明軒突然想起自己還沒解決內急問題,又跑了出去。

兩天後,夏晴朗病愈來報到。

宋明軒迎上去噓寒問暖。末了裝作漫不經心地問了句,“你跟你堂妹住很近嗎?”

“嗯,同一個小區。”

“難怪。之前怎麽沒聽你提起?同一個學校,多巧。”

“你也沒問呀。老實交代,是不是動了什麽歪心思?”夏晴朗邪笑道。

“邊兒去。人家天真無邪着呢。”說着扭頭走掉了。

☆、愚人節的祝福

懷恩真的很小,小到無需上帝刻意安排,兩個空間兩端的人,也能不期而遇。

那天四個人在第一食堂排隊時碰見了夏雨欣和她同學,宋明軒熱情地上前打招呼,加上夏晴朗這層關系,大家自然而然地彙聚到了同一個餐桌。

許筠諾吃到一半又開始偷菜,夏雨欣笑着問,“你多少級了?”

“二十九級,”許筠諾擡頭,“你呢?”

“三十五級。”

“哇,這麽高,你有好幾塊紅土地了吧?”

“就兩塊。金幣不夠,沒有升級。”

“那也比我厲害,我要加你為好友。”

“那都加一下吧,以後相互‘關照’。”宋明軒突然插話道。

于是,接下來的時間,就成了夏雨欣和她同學與許筠諾喬雨微宋明軒的□□交換儀式。而原本,宋明軒只是想要夏雨欣的□□而已。

夏晴朗笑道,“偷菜的魔力太神奇了。”

從此,每晚十一點,宋明軒都會給夏雨欣發一則笑話,并道晚安。

夏雨欣時而回複,時而不回複。顯然宋明軒挑選的笑話很成功,因為每一次夏雨欣都笑得前仰後合。

一次夏雨欣問他,“這些你都是從哪兒看到的?”

“天機不可洩露。”他自然不會告訴她全是他含辛茹苦夙興夜寐從網上一堆半成品中取精華去糟粕加上一點原創拼湊出來的。

漸漸地,夏雨欣開始有意等待宋明軒的晚安祝福。

終于,月休那個周五的晚上夏雨欣主動和他說了話,“你周末做什麽?”

宋明軒很激動,手機差點沒發生空難。“寫作業,看比賽。”

“NBA比賽?”

“對的。”

“你們作業多嗎?”

“挺多的,都是模拟卷。”

“我明天要去青城圖書館學習,在家靜不下心。你要不要一起?”

她是在約我嗎?宋明軒暗自樂開了花。“好啊,我也覺得圖書館環境好。”

“呵呵,其實我是想讓你幫我解一下數學難題。”

“沒問題。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年少時的約定,總是如此的單純,似清晨花葉上的露珠。

青城圖書館坐落在全市最大的十字路口一角,同裝豪擺闊的世貿大樓傲然對峙,像是一場經濟與文化的正面博弈。

那天宋明軒起很早,平日不修邊幅的他出門前還刻意照了照鏡子。

他在圖書館樓下等她。當夏雨欣逆着陽光弱柳扶風款款玉步由遠及近時,宋明軒燦笑着揮手,“早!”

閱覽室很安靜。兩個人各自寫着作業。偶爾宋明軒會側頭看她一眼,又生怕被發現似的趕緊回頭。

中午去美食街吃飯,夏雨欣一看見麻辣燙的招牌眼睛都亮了。

等餐時兩人聊開了。宋明軒總是很善于打開話題。

“你平時看比賽嗎?”

“我自己不看,但每次去晴朗家會跟他一起看。”

“你喜歡誰?”

“沒有特別喜歡的,必須說一個的話,應該是鄧肯吧。”

“真的?!我也喜歡他。”宋明軒很激動,有種英雄所見略同的感覺。

“呵,我喜歡他可跟籃球沒什麽關系,就是覺得他特別逗,每次看見他那雙滴溜轉的大眼我都忍不住樂。”

“我也是嘆服他的幽默,單論技術比他酷炫的也有。”宋明軒附和。

夏雨欣要的加麻加辣,宋明軒看着她擦了鼻涕擦眼淚忍不住好笑,“什麽事讓你感動成這樣?”

夏雨欣沒時間理他,白他一眼。

下午後半場夏雨欣開始寫數學作業,她總是最後寫數學,這樣就不會影響她寫其他科目的心情。

遇到難題時,她就将試卷推向宋明軒。閱覽室不能說話,宋明軒總是在稿紙上給她寫解題思路,比練習冊後的答案解析都細致。他的數學雖不是太好,但給夏雨欣補課足夠用了,終究文科數學簡單一些。

朦胧而好美的情愫在筆尖劃過紙紋的間隙悄然氤氲。

愚人節那天的晚安祝福,宋明軒說,“我喜歡你。”

對方沒有回複。

就在時間走向零點,宋明軒編輯好了“逗你玩兒呢”時,聊天界面消息更新,“我也喜歡你。”

……

第二天中午放學下到一樓時,宋明軒突然停了下來,“那個,還有一個人要跟我們一起。”說着,他沖天井院的某個方位揮了揮手。

是那天和宋明軒一起撿試卷的女孩,喬雨微一眼認出了她。夏雨欣生了一張讓人過目不忘的臉。

“什麽情況?”許筠諾望向夏晴朗,“她不是你堂妹嗎?”

夏晴朗兩手一攤,表示不知情,看向宋明軒。

“你倆處對象啦?”許筠諾一臉八卦地揣測。

宋明軒沒有說話,只羞澀地笑笑。

“我去!啥時勾搭上的,速度夠快的呀!”許筠諾驚呼。

喬雨微失神地望着那張依然陽光一樣明亮的臉,莫名泛起一縷憂傷,稍縱即逝。

從此,“□□”升級為“五虎上将”,吃飯都要去食堂最裏側有活動座椅的圓桌。(外側的都是矩形固定座椅四人桌。)

二班在一樓,夏雨欣總是在站在天井院一側的臺階上等他們。偶爾九班拖堂,宋明軒躲到桌子下發信息讓她先去。偶爾二班拖堂,四個人就在夏雨欣等他們的地方等她。文理科老師拖堂的時間是不一樣的,理科至少一刻鐘,這樣才夠解一道電力綜合題或推導出數列通項公式;而文科只需三分鐘,老師會告訴你“答案在書上第n頁,下去認真複習”,或“我會整理一份答題樣板,發下來好好記一下”。

時光悠悠然走過,一切一如往常,除了偶爾飯後宋明軒和夏雨欣會離群去漫步校園,或者坐在後竹園草地的一隅仰望天空。

許筠諾總是不忘适時提醒,“小心點,留意作戰環境,時刻保持警惕。若不小心被教導主任看見,就說你倆是堂兄妹。”

沒有人發現喬雨微臉上一閃而過的失落。

☆、口香糖的惡作劇

月休的時候,宋明軒依然和夏雨欣去青城圖書館學習。某天午飯後夏雨欣說她要買的筆記本,于是兩個人去了那家韓式精品店。

在夏雨欣挑筆記本的間隙,宋明軒發現了一本圖案精致的仿古信箋,封面是一條彎曲的鐵軌,軌道盡頭是即将落沒的夕陽,只剩幾道殘紅。

“你要買信箋嗎?”夏雨欣見他認真翻動着紙頁,湊過來問。

“不是我,是雨微。她很喜歡這種信箋,收集了很多。”

“是嗎?可是有什麽用呢?她要給很多人寫信嗎?”

“不是用來寫信的。她喜歡用信紙寫筆記。你知道嗎,她是我見過的最奇怪的女生,筆記先在稿紙上草草寫一遍,再趁午休時往信紙上工整地謄一遍,用好幾種顏色的筆。她說學習本來就是一件悲慘的事情,所以筆記一定要賞心悅目,這樣複習時才有心情看。哈哈,我總說她這是花拳繡腿,她也不理。”

夏雨欣看着宋明軒笑容燦爛地說着喬雨微,心裏有一點不舒服。當時的她并未意識到,那是妒嫉。

周一,喬雨微照例來得很早。宋明軒從後門沖進教室時英語老師王淼已站上了講臺。

喬雨微側頭看了一眼他麻雀窩樣的發型,“噗嗤”笑了,從抽屜取出一面鏡子,“你照照。”

宋明軒一邊捋着頭頂那撮毛兒,一邊回道,“咳,你不懂,這是時尚。”

“嗯,您說的對,是民女才疏學淺孤陋寡聞了。”喬雨微強忍着笑認真道。

下課十分,宋明軒突然想起什麽,拽過腳下的書包,翻出那本信箋,遞到了喬雨微面前,“賞你的。”

喬雨微接過來翻了兩頁,轉頭疑惑地看着他,“幹嘛送我這個?”

“怎麽?不喜歡嗎?”

“不是,我是說你幹嘛送我東西?”

宋明軒失笑,伸手揉亂了她的劉海,“咳,你是不是傻啦,我送你幾張紙還需要理由啊?這可是珍藏限量版,寫字之前記得洗手焚香。”他說完和那幫男生侃大山去了,丢下呆愣的喬雨微看着封面出神。

轉眼到了六月。

一天去往食堂的路上,許筠諾突然驚叫道,“快看!開花了耶!”

衆人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原來是食堂門前的合歡樹。

“又不是鐵樹,到了花期自然開花,你那麽激動幹嘛?”夏晴朗對她的大驚小怪深表鄙夷。

許筠諾白眼。

每一個女孩都有自己鐘愛的一種花,喬雨微喜歡栀子,而許筠諾喜歡合歡。許筠諾對合歡的親睐源于兒時的記憶。她外婆家的院子裏有一棵很大的合歡樹,樹蔭下的那片土地承載了她的整個童年。後來外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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