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槍打出頭鳥
威廉聽鹿鳴澤口吐亂碼,疑惑地問:“被什麽?”
鹿鳴澤深吸一口氣,換個說法:“巡警。”
鹿鳴澤生平最讨厭特立獨行,他信守的座右銘是中庸之道,不要太好也不要太差。俗話說的好啊,物以稀為貴,槍打出頭鳥,不論是掉在一堆金子裏的屎還是掉在一堆屎裏的金子,都會被挑出去。然而在這個地方他處處特殊,想過平常的生活都不行。
鹿鳴澤死過一次,在一個叫做地球的星球上,掉溝裏摔死了。他醒來之後發現自己還在溝裏,一睜眼,一大塊積雪撲在他臉上,鹿鳴澤一度以為自己會再凍死一次。
所幸有個大嬸出門倒臭水,好心把他撿回家。
鹿鳴澤的身體還是自己原來那具,只不過年紀縮小到十五六歲,他本以為自己不小心到了北極圈以北,在這裏生活一段時間後,才漸漸發現異常。
第一,這個星球不是地球,這裏的人甚至沒聽過地球的名字,這裏常年被冰雪覆蓋,沒有四季之分,只有暖季和寒季。剛來那幾年,鹿鳴澤以為自己掉到西伯利亞了。
第二,這個世界的人性別分六種,從信息素來看分為三類,Alpha,Omega和Beta,這裏的人跟地球上的人不一樣,他們都有各種獨特的信息素,如同指紋一般。他們還有腺體,在脖子後面,信息素就從那個地方産生。當然,鹿鳴澤除外,他這個外來人口什麽都沒有。
第三,也是最奇葩的地方,鹿鳴澤明确知道自己跟這裏人說話方式不一樣,但是所有的人,包括他現在暫住的家庭,從來不覺得他有口音,仿佛冥冥中有種語言轉換器,把鹿鳴澤的語言風格自動轉換成本地人習慣的,若是出現了不符合這個世界背景下的詞語,還會自動轉換成亂碼從他嘴裏吐出來,比如之前的“城管”。
鹿鳴澤不太喜歡這樣标新立異,周圍的人都說翻譯腔,就他一口正宗京片子,即使他們意識不到,鹿鳴澤自己也覺得別扭。還有一點,最明顯,也是鹿鳴澤最不喜歡的——他沒有信息素,這很影響他談戀愛。
鹿鳴澤喜歡男人,小時候沒征兆,對男女感情沒有感觸。當然,也有可能是他正常的情感進程被學習耽誤了。上初中時,小弟兄們忙着偷看女同學時候,他在學習;上大學時,寝室的大小夥子結伴看片時,他在學習……
直到快三十歲了,鹿鳴澤才發現自己有點不正常。他也害怕過,迷茫過,試着交過女朋友,但是始終無法對女孩子産生性沖動。鹿鳴澤以為自己有什麽硬件上的毛病,直到搞基這個詞在網上越來越火,他才隐約明白了一點。
但是在地球上,尤其在他那個傳統文化氛圍濃厚的家庭裏,同性戀是絕對不被允許的,鹿鳴澤只能借口工作忙一次又一次推掉父母安排的相親。
鹿鳴澤死後來到這個奇怪的地方,據他觀察,在這裏男人和男人談戀愛很正常,他漸漸開始放心地交男朋友,威廉是鹿鳴澤曾經的男朋友之一。
然後,他像其他所有男朋友一樣,傍上個Omega劈腿了。
鹿鳴澤很生氣,知道真相後,生氣變成懵逼。萬萬沒想到在這裏搞基居然還需要信息素,而他每個男朋友都會因為發情期不小心跟別的信息素發生性關系,從而導致跟!他!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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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詛咒一樣。
鹿鳴澤沒有信息素,他就算被勾搭跑了男朋友,輿論也不站他這邊,發情期的Alpha和Omega因意外結合,甚至是受法律保護的。
他第一次被劈腿時氣得跑去喝酒,喝得爛醉如泥,後來想,那他不交Alpha的男朋友,交Omega和Beta總行了吧。然而結果還是一樣!總有信息素打擾他談戀愛。
所謂一回生兩回熟,失戀的次數多了,鹿鳴澤就習慣了。
鹿鳴澤認真談過幾次失敗的戀愛之後,進入了一種感情上的賢者時間,他跟威廉分手的時候平靜地告訴對方:“威廉,你可能是我最後一個男朋友。”
——突然覺得,一個人也挺好,他在地球上沒談戀愛,活得好好的。
威廉會錯意,以為鹿鳴澤對他情深難忘,安慰了他很久,只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态度讓鹿鳴澤很想打人。為了保持風度,鹿鳴澤保持微笑沒說話,心裏充斥着大段大段的國罵。如今再見這位,鹿鳴澤是一點耐心都沒有,只想讓他滾。
威廉突然恍然大悟地“啊”了一聲,小聲嘟囔着:“聯邦政府确實不允許随地擺攤,影響市容,搞得環境髒亂差,還會傳播疾病。”
鹿鳴澤微笑着罵道:“去你二大爺的,這裏不是聯邦政府,是老子家門口。”
總之他的國罵會因為兩種語言的轉換變得語無倫次,鹿鳴澤一點心理壓力都沒有。
威廉被罵得差點噎死當場——這種風格獨特的髒話也是好久沒聽到過了。他不想再複習談戀愛那會兒鹿鳴澤是怎麽罵人的,借口不放心把拜倫一個人放在飛行艙裏,匆匆跟鹿鳴澤告別。臨走還自以為好心地囑咐一句:“鹿,下次不要再偷聽別人說話,幸好今天遇到的是我,如果是別的軍官,你可會惹上大麻煩。”
鹿鳴澤把刀狠狠砍在菜墩上:“路中央演瓊瑤劇還有理了,下次人民群衆跟你要賠款治眼瞎,你才要惹大麻煩了!”
威廉走後豬肉攤迎來第一個顧客,是個頭發花白的婦人,鹿鳴澤立刻挂起笑容,将準備好的脊髓棒子遞過去:“珍妮小姐,這麽早啊。東西早給您準備好了,您拿好。”
老珍妮跟他打招呼:“早上好,勤勞的小鹿。”
她撐開布袋子讓鹿鳴澤放裏面,又去摸自己的錢包,鹿鳴澤就在一旁微笑等着:“今天骨頭剃得幹淨,收您一塊錢。”
老珍妮固執地搖搖頭:“不行,不行……說好了是三塊錢,每天都是三塊錢。”
老珍妮的錢包很舊,拿出來的硬幣也有些發黑,但是她錢包上有一顆祖母綠色的圓形石頭,不知道是不是寶石,卻能隐約見到年輕時候漂亮的模樣,就跟它的主人一樣。
這裏的老人大多數沒有經濟來源,也沒有好體力,比一般人生活還要困苦,鹿鳴澤有時候想照應一下這位鄰居,對方卻堅持着不肯白拿,鹿鳴澤覺得她身上有種封建社會那時候大家閨秀特有的自尊心。
鹿鳴澤随手扯了張油紙将巴掌大的一塊肉包起來:“那給您饒塊肥豬肉,我不會做這玩意兒,拿回去也浪費。”
老珍妮這次沒拒絕,朝他笑了笑,臉上的皺紋顯得很慈祥:“好孩子,不用每次都特別照顧我……對了,剛剛那是什麽人?看背影像小威廉,他回來了?”
“喝!您眼神可真好使!”
老珍妮得意地笑笑。
威廉以前也住這裏,考上帝國軍校後就再也沒回來。鹿鳴澤本來是跟他一起考的軍校,筆試環節甚至拿到全科滿分的優異成績,卻在體檢時因為沒有測到信息素反應,被永遠拒絕于帝國軍校之外。
為了避免信息素幹擾行為的發生,帝國軍校是不收Omega當學生的,但是每年仍然有大量Omega抱着僥幸心理,服用抑制劑報考軍校,好一點的抑制劑,甚至能改變人的信息素類型,平民是得不到的,他們通常會使用一種廉價的抑制劑,這種抑制劑會直接抹掉信息素反應。而拒收無信息素反應的學生這條規則,還是那年剛出臺的,鹿鳴澤實在太倒黴。
那之後威廉留在軍校,鹿鳴澤則被遣返,沒過幾年,他倆就分手了。
鹿鳴澤被勾起那些令人不悅的記憶,皺起眉頭,老珍妮拍拍他的手臂像是安慰:“唉……你是個好孩子,別再惦記他了。”
鹿鳴澤哭笑不得,卻沒反駁:“行行行,我心裏有數。”
鹿鳴澤這幾天的生意不太好,擺攤也只是随便擺擺,擺了一整天,到将近四點的時候,肉也沒賣出去沒多少。不過好在有幾家固定要肉的客戶,擺完攤他要給人家送過去。
四點一刻,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哨聲,鹿鳴澤忍不住“卧槽”了一聲,手上麻利地把剩下的豬肉往布裏一包,掀開身後鐵皮房的窗戶扔進去,刀具之類也用布包起來塞到桌子底下。
收拾好了之後,鹿鳴澤在桌前蹲下馬步,展開手臂牢牢抓住桌子左右各一邊,他低喝一聲,用力往中間一擠,鐵制的桌子就被擠變了形,然後三兩下折疊起來,變成個看不懂形狀的鐵架子,往草垛裏一塞完事。
剛剛的哨子是這條街望風人的警報,警報一響,就說明巡警來了。鹿鳴澤動作快躲過一劫,其他人就沒這麽好運了,巡警來一趟猶如蝗蟲過境,收慢點就被他們連吃帶拿端走了,這邊的巡警比地球上的城管可要下手狠。
鹿鳴澤心裏嘆口氣,忽然聽到自己鐵皮屋裏咚地一聲悶響,吓他一跳。鹿鳴澤猛轉頭過去,從窗外往裏看,鐵皮房內漆黑一片,什麽都沒有,那聲悶響之後也沒再有動靜了。
——莫非家裏又進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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