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一笑

馬車疾馳在官道上,車輪輾過鼓鼓的作響,馬蹄踏碎秋季的落葉飛馳,濺起塵土滾滾。

到達幽州的時候,天色已經沉下來,夜幕就像黑色的罩子一樣罩住了一片光明将黑暗緊緊的捂在這個世界上,馮玉成的母親杵着拐杖站在路旁兩眼淚汪汪的看着遠處的方向,寒寒冷風之中一個母親仿佛在等待着什麽,她雙眼空洞,只是眼角含着眼淚看着前方,手裏提着白色的燈籠站在門口朝着路口張望着什麽……

晚風吹起她斑白的頭發,形容枯槁,在瑟瑟晚風之中仿若冬季寒風淩冽之中的一片黃葉,她裹緊了自己衣服然後朝着前方側耳傾聽,她的眼睛已經在兒子死去的那幾天哭瞎了,此刻她只能用心聽着遠方,她仿佛還在期待着什麽。

“你們是從京都來的人麽?”她似乎聽到辛絡繹把馬車停在她的不遠處,她似乎還有一點欣喜,臉上露出一點喜出望外的表情。

辛絡繹扶着梨杉枬在馬車上下來之後,那個老人就急切上來詢問:“你們是從京都來的嗎?”

辛絡繹點了點頭:“是呀,老人家,有什麽事情嗎?”

“你們有沒有看到我兒子?”

“你兒子長什麽樣的?”

“白白瘦瘦的,有這麽高。”那個老太太比劃了一下:“我兒子叫馮玉成,是新科狀元,他說他一定會衣錦歸鄉的……你如果看到騎着高頭大馬穿着狀元服的人一定是他了……你們看到了沒有……”

梨杉枬與辛絡繹對視了一眼,并沒有多說什麽話,這個老人是不是真的瘋了?每日每夜提着白燈籠在這裏等自己的兒子,還向過往的行人打聽是不是有騎着高頭大馬穿着狀元服的人路過這裏。

辛絡繹連忙說道:“沒有。”看着這個老母親眼裏的光芒一點點的變得暗淡,終究心中有多不忍,又補充了一句:“狀元郎有很事情要做的,在京都處理了很多事才能回家鄉告祖上,所以您的兒子一定在忙一些朝堂上的事情。”

“哦,謝謝呀,我跟你說,我的兒子是幽州有名的大才子,他一定會高中狀元的榮歸故裏的。”老人似乎滿懷期待,臉上那種喜悅與手裏的白燈籠成了巨大的反差。

“老人家,我們夫妻……”

辛絡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梨杉枬打斷了,梨杉枬用手肘拐了一下他,正好拐在他的心口上,梨杉枬因為大病,出手并不算太重,只是他幾乎用了全力,因為他知道辛絡繹要說什麽話,辛絡繹的話還沒有說出口被堵在嘴裏,辛絡繹那個家夥嘴巴賤,從他嘴裏冒出的一定沒什麽好話。

辛絡繹其實是想說“我們夫妻被山賊搶劫了”,但是他還沒有說出來就被梨杉枬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給打斷,因為他覺得他們這是要去當細作的,一般當細作的都是要假扮夫妻的,所以他一路上囑托梨杉枬只需要休息好別說話,這樣他們就可以假扮夫妻了,可是梨杉枬完全不給面子,他白了辛絡繹一眼,辛絡繹揉了揉心口示意自己閉嘴。

“老人家,我們兄弟進京求學,沒想到路遇劫匪,錢財被洗劫一空,您看天色這麽晚了,我們能不能在您這裏借宿一宿?”

聽到求學兩個字,那個老人淚如泉湧,她指了指手上提着的白燈籠:“天黑了嗎?如果天黑了,請幫我看看燈籠的蠟燭滅了沒有?如果不點燈,我兒子就找不到回家的路。”

她有點精神恍惚,剛剛還在喜瑞與期盼之中,現在卻依舊變得滿臉淚水,哀傷得令人落淚。

“燈是亮着的。”辛絡繹說道,他再次憋屈的揉了揉自己的心口看了一眼梨杉枬,梨杉枬靠在他的身上,現在辛絡繹成了他所有的依托。

“你兄弟好像傷得很重?現在這個世道呀……”馮母嘆息了一聲,她的話被淹沒在風中,“到處都是強盜,到哪兒都看到人吃人,人吃人呀。”

說完,她又抹了一把眼淚,她轉過身,打着白色的燈籠往回走:“你們跟我們來吧,我家裏比較簡陋,你們不要嫌棄才叫好。”

她穿得實在是太單薄,整個人瘦的不成樣子,衣衫佝偻,冷風吹得她衣衫與頭發飛舞,梨杉枬正要将自己的披風脫下來給她,辛絡繹握住了梨杉枬解披風的手,他把自己的披風給了那個老人,之後沖着梨杉枬笑了笑。

好不容易走到那個老人的家,那個老人點着了唯一的油燈之後帶着他們去了偏房,她對着辛絡繹說道:“你們在這裏将就一晚上吧,這是我兒子的房間,家裏實在是太簡陋……”

辛絡繹連忙道謝,道謝了之後就到處看看屋子,屋子裏面很簡陋但是很幹淨,屋子很大,只是都沒有收拾過,可以看的出來這是他們祖傳的房子,在屋子的隔間,擺着各種各樣的書,也有馮玉成畫的話,寫的詩句,只是那些已經成了遺跡。

沒過一會兒,老人端進來一壺水:“天冷了,喝點熱水暖暖身子。”

辛絡繹連忙道謝。

老人聽了之後轉身就走了,屋子雖然看着簡陋,但是什麽都不缺,就連雕花窗戶上貼得宣紙都是比較好一點的宣紙,馮家到底是一個落魄的家族,就算落魄成這個樣子也想着自己貴族的風範,這點,很多人很難達到。

貧窮是最磨砺人的,在貧窮之中可以看得出一個人的最終品質與習性,而這個老人在貧窮之中也保持了自己最後一點的貴族的儀态。

在老人走後,辛絡繹倒了一杯水給梨杉枬,梨杉枬沒有動,這屋子裏沒有一點痕跡,一個能夠知道用曼陀羅的婦人應該是很聰明的婦人才對,他完全沒辦法把這一切跟那個老人重合。

梨杉枬看了看辛絡繹沒有說話,晚上風一吹,屋子裏格外的冷,辛絡繹搓了搓手,後來看了看梨杉枬,他倒了兩杯水,遞一杯給梨杉枬,梨杉枬喝了一口出神的看着那裝着水的碗,辛絡繹也喝了這熱水。

辛絡繹幾乎找遍了整個屋子,別說草藥,就連草都沒有找出幾根。

“杉枬,我們睡覺吧。這屋子裏什麽痕跡都沒有。”辛絡繹喝了一口水,扭頭對梨杉枬說,梨杉枬沉下眼眸,眸光如水,良久,他放下手中盛着開水的碗,沒有回答辛絡繹的話。

“奇怪,真是奇怪……”辛絡繹走來走去,走來走去,仿佛發現了什麽端倪。

“哦?”梨杉枬回了一聲,這也許是感嘆語氣,也許是反問,但是一定不會是陳述句。

辛絡繹走來走去,走來走去,忽然坐在了梨杉枬面前,上下打量着梨杉枬:“你是不是早就發現問題所在了?以你的聰明才智,怎麽可能沒有發現問題?”

梨杉枬沒有理他,辛絡繹忽然很生氣的樣子捧着梨杉枬的頭擡了起來:“你是不是在笑我蠢?”

“你看我像笑你的樣子嗎?”梨杉枬清冷如水,溫柔如月,此刻他的眼睛裏無波無瀾,但是總是帶着一點溫柔,這種溫柔與別的溫柔不同,是一種拒人千裏之外的溫柔。

“我不知道,你好像知道找不到痕跡,你不阻止我,你這不是笑話我是什麽?”

“你難道不該找麽?”梨杉枬反問道,這個反問讓辛絡繹啞口無言,他不知道怎麽去回複梨杉枬。

他最終氣急敗壞的捧着梨杉枬的臉,要逼着他與自己對視,可是梨杉枬的眼睛裏看到毫無愧色,他看着辛絡繹問道:“你要幹嘛?”

辛絡繹道:“沒幹嘛,就是要看看你,看看你到底是怎麽捉弄我的。”

梨杉枬沖着他溫柔一笑,有點無奈的笑着,辛絡繹愣住了,終于明白為什麽古代的那些帝王會烽火戲諸侯,千金為一笑了,要是能看見這樣的笑容,錢財江山算什麽呀,榮譽罵名又算得了什麽,所有的一切,統統都算什麽呀……

不如不遇傾城色,杉枬一笑天下傾……

這句話在大闕的野史上遍布痕跡,所有的說書的說起大闕盛世的那位禍國禍水的人物總也少不了這句話,有傳言這句話是一位年輕的君王少年的時候所寫的一句話,這一句話伴随着他一生,也有人說這是年輕的帝王曾經有點風流史,為了那位禍國禍水的人物千金為一笑……很多很多……可是這句話,永遠引起後人無數次遐想,然而,所有的後人都知道,這位禍國禍水的人物是一位傾國傾城的男人……

《大闕.風物志》曾記載:天下第一纨绔辛絡繹年少的時候曾游歷幽州,回到京都之後,繼續吃喝玩樂,在煙花之地,他喝得醉醺醺的,有一個美人一不小心把酒潑在了他的昂貴的衣服上,他置之一笑,美人吓得花容失色。他摟過美人,向着衆人高舉白玉杯,要求與人同歡,他告訴美人,“這個世界上有一種人有特權,那個人就是美人,只要長得美,這就是特權。”

衆美人大笑,有人問道:“這天下最美的人,你可曾見過?”

辛絡繹大笑:“不如不遇傾城色,杉枬一笑天下傾!”

于是,這句話一時之間傳遍天下,有纨绔敗家子甚至為了看梨杉枬一笑,當街攔住他的轎子,舍棄萬貫家財,甚至有人以性命相脅,只為了辛絡繹口中的傾城絕色一笑。

一時之間,大闕的京都因此而交通堵了,只要梨杉枬馬車經過,學生逃課,商人罷市,農人棄田,販夫忘路……

梨杉枬也因為這一句話,他的神話也因此被改寫,他的神話也就從文人墨客滲透到各個方面,很多史官對他的記載也從七歲殿試第一的夜明珠到十六歲的傾城色。

《大闕.杉枬傳》曾傳:梨家杉枬一生,禍國禍水也,不如不遇傾城色,杉枬一笑天下傾。

作者有話要說:

那啥啥,不出意外在床上,不是在水裏(我最喜歡水裏),畢竟我家杉枬第一次,要溫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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