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墓地

夜,墓地。

風一吹,墳頭枯草戚戚,就好像雙手招搖,不知道在哪兒飄來的白崟湧動,那白崟飄向墳頭,就好像鬼魂出來撿錢了,風夜裹緊衣袍,他見的奇葩的場面還挺多的,就是沒有見過這樣奇葩的,連他自己也不由得覺得這些奇葩的場面滲人。

在湘西有個趕屍的文化,在中元節那天,将客死異鄉的人的屍體帶回家鄉,讓他們入土為安,所經之地所有的人都必須回避,因為死屍一旦遇見生人就會出現詐屍的事情,可是如今的場景比中元節那天有過之而無不及。

冷風直沖着人的衣袍就好像要把衣袍給撕碎,上宮星閑覺得仿佛有無數只鬼手扯着自己的衣服,他看了看風夜,聲音帶點顫抖:“風大人,真的有鬼嗎?”

“除了人心有鬼之外,這個世界上是沒有鬼的。”風夜冷淡的看了一眼上宮星閑,因為這個時候連他也有點懷疑這個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鬼,此情此景真的太滲人了,讓人後背冒汗,整個墓地幽幽的一片,宛若莅臨在地獄之中,無數只鬼手撕扯人的衣袍,縱然他同死物打交道多時也絕對沒見過這麽滲人的場面。

上宮星閑點了點頭,繼續朝着墓地的地方走去,拿着鏟子的幾個夜客屬的人四周望望,生怕自己遇見鬼,不一會兒就到了一個墓地,風夜看了看那木頭上寫了幾個字:馮玉成之墓。

幾個血紅的大字,就好像那木板在流血一樣,一點點的從木板上滲出來,看到這裏,拿着鏟子的人不由得縮成一團,絲毫不敢用鏟子去挖開那馮玉成的墓碑。

現在這幾個血紅的大字或許還能看得見這個墓地裏埋的的是誰,等到幾年之後,木板腐爛掉了,誰又能知道這裏還曾經埋過一個才子,誰又能知道這個才子一生的機遇,沒有會知道。

“風大人,真的要挖開嗎?”有人把鏟子放在墓地上,似乎感覺到了墓地的松動,他們甚至有點懷疑這個墓地的主人下一刻會從泥土裏跳出來把他們每一個人給咬死。

“廢話,我們來不是挖墳的,難道是來上墳燒紙的嗎?”風夜壞脾氣道:“當然挖,以我這個老人見多年的經驗來看,這個世界上是沒有鬼的,除非人心有鬼。”

上宮星閑有點顧慮道:“風夜大人,真的要挖嗎?要不要先拜拜,這樣才不會對死者不敬呀?畢竟是咱們先動了人家墳墓的,這個事到哪兒都是咱們沒理呀。”

風夜一巴掌甩過來:“你還想不想救那個梨家世子呀?不挖開你拿什麽去救他?你不挖起來馮玉成的屍體,就查不到他的死因,那麽将來埋在這地底下的就有可能是梨家的那個世子,你自己想想清楚,你是要挖開墳墓呢,還是要把那個梨家的世子給葬入墳墓呢?”

上宮星閑似乎被這一巴掌打得反應過來,他要救梨杉枬,就算下面真的埋的是千年老僵屍,他也得挖起來,只要能夠幫到梨杉枬就好了,他拿起鏟子,鏟起一鏟子的土,所有的人看到上宮星閑開始挖都開始行動,不一會就看到桃木棺材,那棺材是立着的,可見馮玉成死得多麽不甘心。

有人傳言,一個人一旦死前怨氣太盛,那麽埋的時候棺材要立起來,這樣,他就刨不開地面,因為死屍只會朝着前面刨,不會朝着上面刨,所以他就永遠刨不開,也就永遠封存在地底下,這樣永遠也不會被報複,只是這裏的泥土有點松,因為夜色太黑,他們也沒有細想。

廢了好大的功夫終于把馮玉成的棺材從地底下給弄出來,裏面一股腐爛的味道,風雨拿出帕子捂住口鼻,一掌掀開棺材,一股濃烈的屍臭味彌漫,很多人跑到一邊去吐了,風夜也忍不住跑到旁邊去吐。

“大,大人,沒人……屍體不見了。”

一時之間,人心惶惶,所有的人開始緊張起來,風夜朝着裏面一看,那屍體确實不見了,他記得自己當時挖開那個棺材把屍體給放回去的,怎麽可能沒有看到屍體呢?

到底是怎麽回事?

“大家別慌,屍體一定是被人偷走了,有人不想我們找到屍體。”風夜摸了摸那泥土,伸到鼻子前聞了聞:“這泥土是翻新之後的,說明在我們之前有人已經來過,大家分開頭去找找。別他令堂的怕鬼,就算有鬼也先來找我,老子都不怕,你們怕什麽?”

聽到這句話,有人分散開來。

“大人,前面起了大火。”有人說道。

風夜與上宮星閑看了一眼,立刻追到前方去。

一個老人,年邁的老人跪在大火之前哭得撕心裂肺,嘴裏不時的喊着:“兒呀,兒呀,我的兒呀……”

風夜看了一眼,那火架之上正在燃燒一具屍體,那具屍體的一只手包在白帆布之中,風夜急道:“快去搶屍體。”

老人猛然站了起來,手裏握着一把砍刀,對着上來的人群揮舞着:“別過來,別過來聽到沒有,不準你們動我的兒子,都不準過來。”

說着的時候,她朝着衆人揮舞着手裏的刀,上宮星閑眼看着屍體就要全部化成灰,在大火之外一只燒得成了白骨的右手,上面還挂着腐爛的肉,他聞到那個味道就想吐。

馮母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死吧,死吧,都去死吧,你們都該去死的,你們這些吃人的人……”

她揮舞着砍刀過來,風夜躲開了,她步履瞞珊的跌倒了,她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一直冷冷的笑,如果不是她臉上挂着嘲諷的笑意,她看上去就是一個幹癟的死屍了,因為眼神毫無光彩,想不被認為成死屍都難,她看着前方,仿佛要找人影,可是她的眼睛早就哭瞎了,已經沒有眼淚了。

上宮星閑喊道:“風大人,屍體全部燒了?”

風夜看了一眼:“廢話,我又不是瞎子,我當然看得見呀。”

馮母的眼淚忽然流了出來,她對着風夜的方向飛撲過去,想要跟他同歸于盡,風夜躲開了,他遇到這種事就犯難,他是在不知道該怎麽跟這個年邁的母親解釋,他總不能說他偷她兒子的屍體與遺書都是為了查清他兒子死亡的原因吧。

“馮夫人,我們這麽做,只是為了給你兒子報仇,找出真正的兇手。”風夜說道。

馮母怒道:“都是你們害死我的兒子,現在死後都不讓他安寧,你們偷走了遺書,還讓人來我家,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只是為了找解藥。”

“馮夫人,等救好了這些人,我一定還你兒子一個真相,給你找出真正的兇手出來。”

馮母冷笑了幾聲:“不用了,兇手我已經殺了,我把他們都殺了,你們也該死?”

“殺了?”上宮星閑有點聽不懂。

“對,都殺了,哈哈哈哈,你們都該死,你們害死我的兒子,我要你們全部償命……”馮母冷笑着,笑得癫狂,笑得哀傷:“我放了一把大火,把他們全部燒死了。我知道你們會有人來我家,我也知道你們會來找藥物的成分,可是我不知道你們是誰,我就站在京都來幽州的路上等着,只要有人上來詢問,有人看着我提着白燈籠還願意住在我家的,就一定是你們這些人,我把他們都燒死了。”

上宮星閑急問道:“燒死誰了?”

“你說呢,當然是去我家的那兩個人,你們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嗎?我兒子科舉落榜都是因為你們有權有勢,他滿懷憤怒的死了,我怎麽能夠讓他的心血白費呢?在去我家中的一個人已經中毒了吧,因為長時間吸食致幻的藥物,所以他才病入膏肓的吧,他還騙我說遇到劫匪……哈哈哈……你們當真以為我不知道?天色那麽晚,看着一個瘋老婆子提着白燈籠竟然不害怕反而要住我家,這難道不是你們的人嗎?”

馮母笑得眼淚都笑出來了:“怎麽可能遇到劫匪,你們這些富家子弟沒有遇到過劫匪吧?你知道劫匪會搶馬車的嗎?你們一件披風都千金萬金,就算有劫匪,那件披風是絕對少不了的吧……真的以為我什麽不知道?我兒子遺書裏都告訴我了,他要報仇,他要用自己的命去報仇,我一定要讓他報上仇。”

“怎麽可能,杉枬怎麽可能會死呢?”上宮星閑忽然覺得天地都遙遠了,心裏空落落的,仿佛有一雙銳利的爪子抛開他的皮膚,把他的心髒給拿走了,所以那一塊地方徹徹底底的空了,什麽都沒有,他悲傷的想要落淚……

“怎麽不可能,我給他們喝了帶有迷藥的茶水,我聽見他們喝下去之後在他們睡着之後,我把整個屋子都燒了……他們死了,全部死了,全都燒死了……哈哈哈……你們都該死……”

“辛絡繹怎麽會死呢?”風夜有點難以置信,差點站立不住:“那小子命硬,死了那麽多次都沒有死,這次怎麽突然……”

風夜忽然跌倒,看上去十分悲傷,夜客屬的下人立刻扶住風夜,所有的人都知道風夜與辛絡繹情同父子,雖然表面上風夜對辛絡繹總是很挑剔,很鄙視,三天兩頭的數落,而辛絡繹對風夜總是罵着老不死的,見面就互相挖苦諷刺,其實內地裏,他們的感情真的是情比父子,甚至比父子之情還要真摯。

“大人,請節哀。”

風夜拽着下人的衣服怒吼道:“那臭小子還欠我三萬兩賭債啊,他不還完賭債就死了,這讓老子以後找誰讨債去……你他娘的能不能活過來還了我的賭債再去死呀……我的錢呀……我的錢呀……”

“誰說我們死了,我們活得好好的。馮夫人,您的茶水一點也不好喝,我家杉枬胃口不好,挑的很,一聞到那個味道就想吐……”辛絡繹背着梨杉枬走過來,他背梨杉枬的過程之中似乎感覺到梨杉枬更加輕了,他趴在他的背上,荏弱無力。

上宮星閑見到梨杉枬并沒有死,只是病情加重了,立刻扶住梨杉枬坐在地上,把他的頭靠在自己的腿上。

辛絡繹伸手朝着馮母道:“夫人,把解藥給我們吧,我們真的是救人,您兒子的死我一定幫您查清楚,還給你與您兒子一個公道,您要的不就是一個公道嗎,您放心,我說到做到……”

馮夫人冷笑道:“就算有公道,我兒子也死了,你們都是該死的人,我是絕對不會把解藥給你的,我想到了現在你們還沒有查出那熏香裏面的成分吧?你這個小子,竟然欺負我老人家看不見。”

“馮夫人,我怎麽也想不到你竟然燒了自己的家。”辛絡繹帶着一點惋惜。

“燒得是我的家,我喜歡,我兒子不在了,我一個人孤零零的活着沒有什麽意義,可是一想到你們這些罪魁禍首都還沒有死,我兒子卻死了,我不甘心,所以,你們都該死……”

馮母到底是烈女子,她年輕的時候也曾是大家閨秀,經過幾方說媒,嫁到落魄的家族馮家,本來以為丈夫能夠重整門楣,哪兒知道,她嫁過去第二年,丈夫就死了,她就一個人帶着兒子,把孩子拉扯大。

一個寡婦帶着一個兒子這麽多年來受了多少苦,遭受多少白眼,又流了多少辛酸淚,這些,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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