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你得佩服姐

“不就是一塊糖嘛,那薛彩芳也是,人家周賴子不想給就算了呗,不得,她非撺掇小慶子去搶,還說老高家的啥都是小慶子的,周賴子想吃獨食門兒都沒有!”

秦桂花說着就嘆口氣,“薛彩芳也是吃準了周賴子不敢動手,這些年那孩子也屬實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可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更何況是人!小慶子這揍挨的不冤,薛彩芳也太不拿周賴子當人,咋說都是舅媽,人心都是肉長的,太能禍害人家孩子了。”

“甭管人家孩子在哪弄的糖,就讓他留着吃能怎麽的,一年到頭,連雙鞋都不給人孩子做,高家老太太要做還不讓,哎呀,春夏秋不給穿鞋,冬天就給趿拉個單鞋,孩子腳凍得都是口子,看着都心疼啊……”

她說說眼圈就紅了!

“高霞要知道把兒子放娘家遭這份罪,她就要飯也得把孩子帶走一起要啊!現在倒好,舅舅指不上,姥姥護不了,羊都比他幸福,管咋羊還能吃飽呢,我上回看到那周賴子還說,以後餓了來嬸子家吃飯,可那孩子自尊心強,說啥不來,唉!命啊!”

寧七,“……”

難怪桂花嬸兒能在上河村碎嘴界獨領風騷—

感情忒充沛了!

“嬸子,我給過周啓安一顆糖。”

寧七說道,“他應該沒舍得吃,一直留着,不能是偷得。”

“是奶糖?”

“對。”

寧七點頭。

“看,我就說麽!”

秦桂花拍了下手,“村裏供銷社沒有奶糖,我還說,村裏都買不着的糖孩子上哪偷去,合着是你給的,小慶子也是,瞎說八道的,上去就說人偷!薛彩芳也不教孩子點好!”

感嘆了一陣,她見時間不早了就沖三寶笑笑,:“哎呀你看嬸子,一說話嘴就沒個把門的,我跟你個小孩伢子唠這些幹啥,回家了,你也快進去吧,一會兒你奶就回來了!”

走出幾步秦桂花還回頭囑咐三寶,“回頭去村口玩,嬸子給你講故事!”

“好!”

寧七應着,頓了頓,又沖着她背影喊了聲,“桂花嬸子!”

“啥事兒?”

秦桂花回頭。

“你長得真好看。”

“啥?!”

寧七滿眼認真,“桂花嬸子,你好看,以後會有福報的。”

“哎呀媽!”

秦桂花黑紅的臉綻開一抹羞澀的笑意,整理了下土綠色頭巾,“這孩子,怪會說話!”

大胯一扭,一溜小跑走遠了。

寧七轉過臉,眼底卻躍起一抹擔心。

薛彩芳的叫罵聲仍若有若無的傳過來—

她直接回到廚房,從盤子裏拿出一顆煮熟的雞蛋和兩張糖餅。

這是馮玉珍特意做給她的,三寶飯量小,老太太不在家就給三寶留一顆煮雞蛋,兩張小糖餅。

千萬別小瞧這夥食,現年絕對硬!

老太太領着仨小子天天也就喝玉米糊糊吃窩頭,頂大天喝點米粥吃土豆地瓜小鹹菜。

那哥仨在三寶開智前一年也嘗不到幾回雞蛋味兒,更不用說白面和糖了。

糧油票何等金貴,就那麽點定量,幾乎都進了三寶的肚子。

要不她遭人嫉恨呢!

全村有一個算一個,都沒三寶這待遇。

沒時間多琢磨,她找到一個布袋子斜挎到身上,把餅和雞蛋往裏面一裝,尋思尋思,又從櫃裏翻出一癟角的舊水壺,沖了碗白糖水,吹涼後小心的倒進壺裏,蓋子一擰,直奔山底!

……

離得老遠,她便看到陷井旁那瘦瘦的背影。

寧七緩了口氣,還行,算和小老弟有點默契。

就怕他直接跑到哪個犄角疙瘩,人找不着了。

擡起一張大大的笑臉,她倒騰着明顯矯健的小胖腿騰騰騰飛奔到陷井旁邊,“哎~這麽巧啊!”

周啓安微愣,看着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小人兒,“你怎麽在這!”

“我還問你呢。”

三寶一肩挎着個布袋子,一肩又挎着一水壺,兩條袋子在身前交叉,看起來搞笑而又拖沓。

長得太小,襯的袋子和水壺尤其大,這一路有村民看到都叮囑她別被絆倒了。

她笑着,佯裝無事的朝周啓安身邊一坐,下巴示意了下陷井,“是不是納悶兒怎麽空了。”

“嗯。”

周啓安點頭,三寶大大方方的坐下,他反倒有些不自然,“你知道怎麽空的?從這經過的人都直接進山下山,不會特意過來的,這陷阱,也不像是動物踩空得……”

“野豬!”

“?”

周啓安怔了怔,“野豬?”

“是啊,一米八多的大野豬!”

她不厚道的笑,想起喬凜往外爬的樣子就忍不住,“不過後來蠻輕松的就爬出來了,毫發無損,這坑啊,還是挖淺了。”

“……”

周啓安沒說話,他很認真的看着三寶,似乎在想她的話。

沒說信,或不信。

寧七也沒在意,唠啥不是重點,起個頭就行,“哎,你野炊過沒?”

周啓安搖頭,“什麽叫野炊。”

“就是在野外,像咱倆這樣,看看風景,吹吹小風,吃吃東西。”

她說的一臉享受,“你看這山,重重疊疊雄偉壯麗,這種自然風光你以後想看都費勁兒,就這景兒,離這麽近的看,都得交門票錢。”

周啓安,“……門票?”

“那可不。”

寧七二呼呼的笑,“所以啊,趁着還不要錢,咱就得趕緊看,正巧,我帶了點吃的,獨樂樂不如衆樂樂,咱倆一起,喏~”

“這……”

周啓安看到三寶遞過來的雞蛋就愣住了,“這麽精貴的東西,我不要!”

“咱倆是不是朋友!”

寧七三拿出殺手锏,敲了敲雞蛋,剝皮,“感情深,一口悶!感情淺,你舔一舔!感情薄,你吃不着!感情沒,你随便撇!來,看你的了!”

咳咳~

勸酒詞撒!

周啓安哪見識過這個,他慌忙的張口,“馬三寶,我把你當成了朋友,但……”

“那就吃咯。”

馬三寶小朋友拿着雞蛋就這麽看他,眼神既飽含期待卻又有無聲的命令。

“……”

周啓安不知道怎麽推辭,接過雞蛋看了看,她怎麽說的?

感情深,要……

啊嗚一口!

呃~!

噎!住!了!

“你慢點啊!”

寧七愁的,趕緊給他拍背,擰開水壺就灌,“快、快喝!順順!順下去就不噎了!”

好心差點辦壞事!

趕上豬八戒吃人參果了,味兒都不知道,吞了!

讓你說啥一口悶,神經病啊,不知道孩子單純麽,虎出!

周啓安折騰了一通才喘勻氣,嘗出喝的是糖水,又吓得趕緊把壺推回去,“不能喝了,這裏面有糖,是甜的!”

哎呀!

驚乍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給大郎灌藥。

寧七頭疼,又拿出餅給他,“把這吃了,慢慢吃。”

“白,白面餅?”

周啓安看了眼,幹瘦的手又開始晃,“不行,這肯定是你奶給你做的,你哥他們都吃不着呢吧,我不吃,我……”

“萬歲千山總是情,少吃一口沒感情。”

寧七又來,“一條大河波浪寬,吃起餅來不一般,不吃你是嫌我醜,從今以後沒朋友。”

周啓安,“……”

頓了兩秒!

接過餅就吃了起來,啥毛病都不敢有。

寧七把水壺遞過去,他怔了怔,見三寶嘴唇要動,趕忙雙手接過,“我喝,我喝……”

“喝光。”

“嗯。”

噗~

寧七暗笑,給小老弟整出陰影了。

沒辦法啊!

周啓安雖然有些早熟,可說白了還是孩子,有些地方特別擰!

山深狐貍野,你得佩服姐呀。

“喝完了。”

周啓安把壺遞給她,“我上次喝糖水,還是過年,我姥姥讓我喝了口高德慶剩的罐頭湯,也這麽甜,謝謝。”

寧七扯了下唇角算是回應,知道他肯定沒吃飽,十四歲的男孩子,正是飯量驚人的時候!

可,三寶家也不富裕,眼下能做的,也就這些了。

“馬三寶,你是……聽到我舅媽罵人了嗎。”

“嗯。”

她點頭,再罵大點聲,馬勝武都能聽到了。

“你知道她為什麽罵我嗎。”

“知道一點。”

寧七點頭,“你把高德慶打了,還薅他頭發,聽說,是因為高德慶要你的糖,是嗎?”

“馬三寶,你是親眼看到野豬掉陷井裏的嗎?”

周啓安沒頭沒尾的又問出一句,她有點發愣,“嗯,那倒沒……”

“野豬是人吧。”

他說着,“城裏來的喬凜,對吧。”

寧七微怔,“你怎麽知道?”

“那個喬凜……掉進陷井裏的事是不是跟你有關?”

周啓安繼續發問,此時此刻,倒有幾分不像孩子了。

“安子,誰跟你說的?”

“沒人說。”

周啓安垂下眼,“但我清楚了。”

頓了頓,他又看向雲裏霧裏的三寶,“喬凜讓高德慶搞些羊糞去教訓你,還說,若是能給你弄哭,他便把自己那雙鞋送給高德慶,高德慶很想要鞋,就找我弄羊糞,我知道了這些就不讓他進羊圈,撕扯的時候糖掉出來了,他又想搶我糖,所以,就打了起來。”

寧七眉頭一挑—

羊糞?

喬凜行哈!

有仇不報非君子呗!

是他的作風!

“喬凜進村那天的事兒在村裏都傳開了,他把你二哥打了,然後,他爸又去你家道歉。”

周啓安繼續道,“我想,他應該不是為一周前和馬勝武打架事兒要整你,定是你又得罪他了,你剛剛也說,野豬掉進去了,說的時候還挺幸災樂禍,可這裏沒有豬蹄印,只有人的腳印,我确定,野豬就是他,而且,他當時一定很狼狽,八成,也是因為你才掉進的陷井,所以,他才想要高德慶整你,我推測的對嗎?”

“可以啊!”

寧七忍不住去揉他的頭,“這分析能力也太強了!”

前因後果都推出來了!

孩子了不得!

周啓安清了清嗓,臉有些紅,“我還知道你其實不是來野炊的,你就是想拿東西給我吃,因為你聽到舅媽罵我了,覺得我可憐,你……可憐我。”

卧槽。

寧七被他震到了!

穎悟絕倫,棟梁之才啊。

“安子,你這話只說對一半。”

她必須要解釋下,“咱倆是朋友,我當然要照顧你的心情,跟可憐不挨着,換句話說,我要是從家裏跑出來,你不也得來看我麽,這叫友情,義氣,姐弟,懂吧。”

姐弟?

周啓安扯了扯唇角,沒應聲。

“只是,我有點沒明白,你說你打歸打,你扯高德慶頭發幹嘛?”

對他這套路,寧七屬實不懂!

以為他不常打架,手生,當即還給他普及起男孩兒拳路—

“安子,其實男孩子打架不用拽頭發,那是女孩兒打法,這得虧高德慶頭發長點,他要是個寸頭你還薅不着了,再遇到這事兒,你就給他按地上揍就成,按住了錘,兩回合他就老實!”

周啓發認真的看說到興起還比劃起來的小姑娘,視線在她的小辮兒上繞啊繞~

那辮梢兒在陽光下泛着淺金色的黃,發絲軟軟的,透着斑斓~

他牽起唇角,淡淡的笑,終究沒有把薅頭發的原因說出來。

也不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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