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夢中的女人

為了不讓何文莉等得急,蔣岳桐回去的時候,腳底生風。到了無人齋,何文莉一見到她,立馬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整個人都撲到蔣岳桐跟前,滿眼裏都是期待。

“他人呢?”何文莉問蔣岳桐,頭還不停的歪着往蔣岳桐身後望。

蔣岳桐看着她,沖她搖搖頭,“他不來。”

“他為什麽不來?你是不是把我見了他會折壽的事情告訴他了?”何文莉言語間有了憤怒,她看着蔣岳桐,拳頭握緊。

蔣岳桐:“我沒有告訴他。只是,其他人跟他說了。”

何文莉悲憤交加,“所以,他為了不讓我折陽壽,不想來見我?他終究,一直在為我着想。所以,他還是很愛我。”

可能是終于确定張航還是愛着自己,何文莉笑了笑,那笑容裏包含了太多複雜的情緒。她笑着笑着,坐回椅子上,似夏日的陣雨随着雷聲而來一樣,一聲震天動地的尖叫聲落下,她哭了起來。

是啊,知道張航還愛着自己又怎樣,他已經徹底的離開了,再也回不到自己身邊了。

何文莉哭得絕望,她雙腿擡起,整個身子都窩在椅子上,頭埋在雙腿之間,不給人任何看到她面龐的機會。

蔣岳桐輕嘆一聲,也在椅子上坐下。在無人齋的快一百年時間裏,她見過很多奇怪的事情。她以為,随着人間各種變遷和物質的影響,人會變得越來越多,可到最後,她發現,不管經歷多長的時間,人永遠都是人。人,永遠都是那個會經歷悲歡,會經歷離合的人。他們有私欲,卻又有大愛。他們會為了自己而不擇手段,可他們也會為了自己愛的人而讓自己一人背負所有。

桌子上的蠟燭燃完了,整間屋子一片漆黑。黑暗中,何文莉停下了哭泣,想來,她是累了。蔣岳桐沒有叫她,只是安靜的起身,點燃了角落的古銅色燈架。

燭光照到的偏屋與正屋的連接處,蔣岳桐一眼就看到了朝暮,它早就困了,睡得正香。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呵欠,雖然不願意,可還是通知何文莉:“時間到了,你必須回去了。”

何文莉像沒聽到一般,沒有回答她。

她繼續說了一遍:“何文莉,時間到了,你必須回去了。”

驀然,何文莉呼出長長的一口氣,可就是一個字也不講。她哭了那麽久,似乎是嗓子也哭啞了,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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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岳桐等了一會兒,何文莉終于是擡起了頭,她動了動嗓子,使勁的咽了一次口水,終于是有了一絲力氣說話,“張航投胎了,就一定會忘記我嗎?”雖然說了一句完整的話,可她說話的聲音非常嘶啞,軟綿無力,鼻音也重,整個人就像得了重感冒一樣。

“他一定會忘記你。所以,你也忘了他,重新生活吧。畢竟,你現在,是活生生的人。”蔣岳桐的言語間都在提醒何文莉,你終究還活在世上。

何文莉雙眼無神,凍得泛青的手撐着椅子站了起來。等站穩了,她看向朝暮睡覺的地方,“還是它送我嗎?”

蔣岳桐蹲下身子,拍醒了朝暮。

“喵——”

這一聲叫喚,似乎有些不情願。

蔣岳桐再摸了摸它“朝暮乖,把人安全送到哦。”

“喵——”

朝暮答應了。

何文莉獨自走到了門口,她打開齋門,望着包裹着無盡悲涼的黑夜,已經是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了。朝暮走到她身邊,又繞過她,跳出了門檻,走到了外面。

蔣岳桐說:“因為你沒有見到張航,所以,這次你不用給我錢。從此以後,好好的活着吧。”

何文莉擡腳要走。

那一剎那,蔣岳桐終于想起了什麽,她拼命大聲問道:“何文莉,你知道,開車撞|死張航的人還沒有被警察找到嗎?”

何文莉回頭,眸子裏竟然閃着惡意。

蔣岳桐繼續說:“何文莉,等警察抓到了撞|死張航的那個人,你一定要去告訴張航,去給他上一柱香。”

何文莉沒有回答蔣岳桐,轉身離去了。她走得很快,仿佛是被突然注入了新鮮血液,整個人都變得精神起來。

蔣岳桐松了一口氣,她知道,何文莉這段時間,雖然會過得艱難,可總還有什麽會支撐着她。只是,接下來的路,得她自己走了,她得自己做出選擇,這些選擇,可能會影響她一生。

既然已經買了婚房,那麽接下來,她是打算和經理結婚,還是獨自一人過一段很長的時間,就看她自己怎麽選擇了。

蔣岳桐心裏為她祈禱了幾句,祈禱完,她心裏又湧起一陣悲傷。短短的兩天時間裏,她覺得自己似乎見證了何文莉和張航的人生,他們的人生,算不上多好,可總歸是彼此相愛。可如今,時過境遷,兩個人陰陽永隔,再也見不到彼此,她都替他們難過。

可難過歸難過。

将近一百年的時間裏,她已經清楚的知道,不管她心裏如何迫切地想要幫助那些人,她都毫無辦法。在他們的故事裏,她只能做一個觀衆,在故事的結尾感嘆一番而已。又或者,她有幸參與其中,不過也只是像電影裏的配角一樣,露個臉,說幾句話而已。

蔣岳桐輕輕掩上無人齋的門,為朝暮留出一條小縫。她擡手,捂住嘴巴,小聲地打了個呵欠,向裏屋走去。

躺在床上,她想起,明天是月底了,她得去閻王殿做述職報告了。時間過的可真快啊,一個月又過去了。她想着,半睜着眼睛。可她真的太累了,沒等朝暮回來,就睡着了。

毫無意外,她又做了夢。

這是一座很大的院落,院落的牆角裏,種了一株海棠樹。海棠樹很高,大約5米,枝幹粗壯,白色的花瓣點綴其間,泛着淡淡的清香。院子裏還有一個池塘,池塘不深,中間有一座小假山。

看得出來,這戶人家家世很不一般。

她站在池塘邊,探頭看水裏的紅鯉魚。

“岳桐。”

有人在叫她,她回頭。

十米開外,站着一個女人,她穿着黛青色的旗袍,半高的立領,領口處是少見的琵琶扣。旗袍上繡着牡丹花,大氣又莊重。

好美的女人。

她看得出了神。

“岳桐,你瞧,那海棠花開得可真好。”

是啊。

她想開口說話,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岳桐,你怎麽了?”女人擡手召喚她過去,手臂上的碧綠手镯在陽光下發出晶瑩的光,愈發襯得她膚色白皙光滑。

“岳桐,快過來。”

女人又叫她。她邁腳,才走一步,女人就不見了。

她哼唧幾聲,眼角滲出幾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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