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像坐船
“啊——”
向之南消失後的第一秒,她的手臂就被無形的利器劃了一刀,沒有流血,可卻疼得厲害。傷口暴露在空氣裏,就像是被撒了鹽一樣疼。
随着時間的推移,她手臂上的傷口越來越多,她咬着牙關,蹒跚着前行去找向之南。天亮之前,她必須得把他帶回無人齋,不然,她得死,他可能也得死。
“呼——”
她艱難的深呼吸,試圖讓自己好過一點。
閻王曾經叮囑過,進了無人齋的鬼,不能再去陽世間。一來,怕他們去了陽世就回不去了地府投胎了,亂了輪回的規矩,而來,怕影響活人的生活。
若她沒有看管好踏進了無人齋的鬼,讓他們跑了出去,她就得接受懲罰,而這懲罰,便是閻王讓她嘗盡千刀劃過身體的滋味兒。
“啊——”
她尖叫出聲,已經是疼痛難忍,向之南離她已經很遠了,她手臂上的傷口越來越多。
出了十字路口,她就來到了熟悉的農貿市場。市場早已經關門,只有殘留的血腥味兒刺激她的鼻腔,讓她一陣惡心。腳底下的地面雖然已經打掃過了,可還是留有未幹的污水。
出了市場,她一路前往安湖路。
路過琳琅滿目的商鋪,她都沒瞧一眼。陽世間的煙火氣太過旺盛,她害怕自己舍不得離開。已經是夏季,道路兩旁的大樹上有知了在叫,它們隐匿在繁茂的枝葉裏,得扒開葉子才能瞧見它們。她很喜歡知了,關山麓曾經給她抓過一只。
因為天氣炎熱,商鋪都開了空調,空調外機發出嗚嗚的聲響,吹出來的熱風晃動了她的頭發,也吹動了她的裙擺。裙擺一揚,便可以輕易瞧見她小腿肚上長短不一的傷口。
她呼吸紊亂,全身的傷口疼得她的意識都要不清晰了。
她必須快一點帶向之南回無人齋。
走到徐一懷住的地方,公寓門口,她就見到了坐在地上垂頭喪氣的向之南。她還以為,她不會這麽容易就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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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之南。”
她開口叫他,聲音小得幾乎要聽不見。
見他沒反應,她打算再叫一聲,她想加大聲音的分貝,可這樣,她就必須使出渾身的力氣。她握緊拳頭,鼓起勇氣開口,可話還沒說出口,她的身子便跟着一動,身上的傷口都在一瞬間撕裂。
她終于站不穩了,倒在了地上。
向之南注意到了倒在地上的身影,等他反應過來是蔣岳桐,立馬起身向她跑去。他走到她身邊,蹲下身子的那一剎那,一眼就看到了她手臂上的像用削鉛筆的小刀劃過一樣的傷口。
她身上的傷口和人受傷的傷口一樣,鮮紅鮮紅的,觸目驚心。雖然她的傷口沒有流出一絲血液,可他知道,她現在有多疼。
他胸口劇烈的起伏,“蔣岳桐,你怎麽會這樣?”
她半睜着眼睛,“因為你…….跑出了無人齋,所以,我受到了懲罰。”
“對不起,我沒想到我跑出來會是這樣的結果。”
向之南萬分愧疚,他伸手去扶她,想讓她起來,可他的手才剛剛碰到她的背,她整個人都顫抖了一下,帶着低沉的抽泣聲。
“怎麽了?”他問。
“我背上……也有傷口,你碰到了。”
向之南沉默了,他沒想到,她會因為他受這麽重的懲罰。
“這懲罰是閻王定下的?他怎麽對你這麽殘忍。”他義憤填膺,恨不得馬上沖到閻王面前給他一拳,甚至,他也想在閻王身上劃出這麽多傷口。
“呵,”她自嘲的笑,“誰叫閻王,是地府的主宰呢。”
“喵——”
不知何時,朝暮出現在他們面前。見到倒在地上的蔣岳桐,朝暮沖着向之南嘶吼,它的尾巴劇烈的擺動,身子向後拱起,嘴巴張得特別大,露出它尖銳的牙齒。
“朝暮乖。”蔣岳桐安撫它,沖它笑。
“朝暮,咱們先回無人齋。”
“喵——”
朝暮心中的怒火還是沒有平息,它發出嗚嗚的低鳴聲,手掌的指甲露出來,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音。它想沖上前去撕咬向之南,可被蔣岳桐阻止。
“朝暮,你要乖。你……你要是,把向之南咬傷了,咳咳咳……誰背我回去呢?”
“喵——”
朝暮的叫喚聲輕了許多,它跑到朝暮身邊,伸出舌頭舔她的臉。
向之南;“蔣岳桐,我現在背你回無人齋。我的手要是碰到了你的傷口,你一定要告訴我。”
蔣岳桐微微颔首,表示明白。
向之南的手輕輕扶住她的肩膀讓她坐起來,等她坐穩,他背對着她,拉緊她的兩只胳膊,讓她倒在他的背上。
“嗯——”
蔣岳桐難受的哼了幾聲。
“對不起。”
向之南道歉,背着她起身,朝暮走在前面,帶着他往來時的路走回去。
快要抵達農貿市場時,向之南已經非常疲倦了,他背上的蔣岳桐已經徹底昏了過去,呼吸粗重,濕熱的鼻息噴灑在他的脖子邊,可以感受到灼熱。
她的傷很嚴重。
他愈發自責,咬緊牙關奮力往前走去。
“喵——”
走在前面的朝暮忽然叫起來,聲音似乎很歡快。
走在前面的朝暮忽然叫起來,聲音似乎很歡快。向之南擡眼看去,終于明白朝暮為什麽會高興的叫起來。迎面走來一個穿着白色長衫的男人,離得太遠,他看不清男人的臉。
“喵——”
朝暮又叫了一聲。
男人越走越近。
終于,男人走到向之南一米開外。借着月光,向之南看清男人的臉。是他——那個白天在無人齋裏見過的,只是,男人的名字向之南倒記不住了。
向之南剛想開口,他對面的男人就已經沖到他面前,擡手揪住了他白色短袖的領口。脖子被猛地箍緊,向之南使勁的咳嗽幾聲,背忽然往後倒,以防蔣岳桐從他背上掉下來,他手臂又不自覺的加大力氣。
咳嗽聲吵醒了閉目休息的蔣岳桐,她擡眼時,正好看見關山麓正揚起右手握緊拳頭就要沖向之南的臉砸去。
“關山麓……”
蔣岳桐的聲音細微卻又短暫,她害怕關山麓聽不到她說話。可偏偏,關山麓察覺到她醒了,他立馬松開揪住向之南領口的左手,跑到他身後。他小心翼翼的扶住她的後背,将她抱在了自己懷裏。
“蔣岳桐,你還好嗎?”關山麓輕聲問道,語氣溫柔,前所未有。
“還好,我還撐得住。”蔣岳桐答,卻已經沒力氣睜開眼睛了。
關山麓沒再多問,抱着她大踏步向前走,向之南跟在後面,垂頭喪氣。
向之南知道,他做了一件錯事,一件他會忍不住擡手扇自己巴掌的錯事。蔣岳桐身上的傷口是因為他擅自離開無人齋才有的,這就像是他自己親手在她身上劃了那麽多刀。他懊惱的走着,想着要怎樣蔣岳桐才能好起來,他實在是不忍心看到她痛苦的模樣。
蔣岳桐被關山麓抱在懷裏,他走得快,她難免會感覺有些颠簸,卻又不難受。這種感覺,就像是坐在船裏一樣。船随着水面飄蕩,她也跟着飄了起來,虛無缥缈,萬物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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