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貪心

細雨淅淅瀝瀝，沈瑤站在墓碑前，看着墓碑上的黑白照上，十多年過去了，照片裏的女人依舊當年的模樣，不會變老。

沈瑤沒有打傘，細雨濕衣，漸有涼意，細小的雨珠順着她的頭發往下滑落，一滴又一滴，她仿佛感覺不到。

她彎腰，就着用衣袖擦了擦墓碑上的照片。

“媽，一澤要回來了……”

“沈家攀不上葉家的高枝，退而求其次想靠程家拉沈家一把，他們把主意打到我身上，說您生前與程家給我和程一澤定了娃娃親，豈不知程家現在也是自身難保……沈家的報應快來了，您高興嗎？”

冰冷的墓碑不會給她任何回應，就像她再也感受不到母親的溫暖一樣，只剩她獨自一人面對所有。

雨越下越大，離開墓園時，沈瑤全身幾乎全身濕透，雖然她車上有備用的衣服，但她懶得換，就這樣濕答答地駕車回去。

她的手機一直在響，她懶得理會，嫌煩她索性直接關機。

從墓園離開後她并沒有回沈家，而是去了她媽媽留給她的老房子那邊。

平時她除了住酒店就是住老房子這邊，幾乎不回沈家。

她對沈家來說比外人還不如，如果不是因為她父親因生理原因不能再有孩子，她這個沈家大小姐怕是在沈家連名字都沒有了。

每一次去沈家，那些所謂的長輩總是喜歡端着架子教育她，勸她收斂，不要再丢沈家的臉。

想起那些人的惡心嘴臉，她心裏一陣厭惡。

放好洗澡水，她解開浴袍踏入浴缸慢慢躺下，身體瞬間被暖意包裹，通體舒适許多，連煩躁的心情也平靜下來。

她閉上眼睛，靠在浴缸壁上休息。

不多時，她聽到浴室外傳來動靜，她幽幽睜眼，并不着急起身。

陸骁有這裏的備用鑰匙，應該是他回來了。

沒一會兒浴室門被人從外面打開，陸骁絲毫不避諱地走了進來，來到她身旁站定。

陸骁站着欣賞了一分鐘左右，英俊的臉上浮現出類似羞澀的表情，嘴裏卻說着最不要臉的話。

“鴛鴦浴少了我可不行。”

沈瑤再次閉上眼，不耐煩地罵道：“我現在沒心情，你滾遠點別來煩我。”

陸骁就跟沒聽到似的窸窸窣窣脫衣服，然後擠進浴缸，讓她靠在他懷裏。

兩個人顯得很擠，沈瑤輕蹙眉頭，輕輕拍了拍頸肩作亂的腦袋。

“我很累，你別鬧……”

陸骁聽她的話停下動作，擁着她，關切問：“為什麽不開心？”

沈瑤反手摸摸他的臉，故作輕松道：“沒什麽，晚上我得去沈家一趟，今晚可能不回來了。”

言外之意是讓他別等她。

陸骁沉默了一會兒，又問：“你回沈家是不是因為婚約的事？”

前幾天突然傳出沈家和程家要聯姻的消息，很快沈瑤和程家那位傳說中雙腿殘廢的大少爺程一澤從小就訂了娃娃親的事也被扒了出來。

這都什麽年代了，還玩娃娃親那一套，迂腐之極。

陸骁原本是不在意她那所謂的娃娃親的，可當他知道沈瑤的娃娃親對象是程一澤時，心裏開始不舒服了。

曾經有人告訴他說，沈瑤之所以對他另眼相待是因為他長得像一個人。

程一澤這個名字，他從認識沈瑤那天起就知道了。

陸骁十九歲認識的沈瑤，她是他的救星，是他的恩人，他陪在她身邊将近三年，在別人眼裏他就像是沈瑤養的一只寵物，她開心的時候逗一逗，厭煩了就踢開。

起初陸骁自己也是這麽認為的。

他落難時沈瑤救他，他很需要錢而沈瑤願意在他身上花錢，一紙锲約，原本只是各取所需的關系。

可是後來陸骁發現不是那麽回事兒。

沈瑤給他很多錢，讓他簽了合同，卻沒讓他履行他以為的那些義務，反而無條件幫他，花錢培養他。

他喜歡音樂，沈瑤請專業的老師教他，他想做演員，沈瑤沒反對，毫不吝啬地在他身上投錢，為他鋪路。

沈瑤的一系列迷惑行為讓他猜不透她心裏究竟在想什麽，別人覺得沈瑤包養他，可他覺得沈瑤更像是在做慈善，只有付出卻不求回報。

就連‘履行義務’也是他耍了心機。

陪在沈瑤身邊這麽久，他從沒有問過關于程一澤的任何事。

現在，他做不到自欺欺人了。

沈瑤對他知道她和程一澤有婚約的事并不覺得奇怪，只是好奇他為什麽忽然問起這個。

“你想說什麽？”她問。

陸骁将她的手捉住，輕輕握住，将她的手放到嘴邊，他張口輕咬她的指尖，用行為讓她知道他現在很不開心。

“你對他念念不忘這麽多年，他是你的心上白月光，能和他結婚了，你是不是特別高興？”

沈瑤微怔，抽回被他握住的手，語氣淡淡，“是挺高興的。”

陸骁的臉色的變了變，低頭咬住香肩，生氣的情況下，他用了幾分力道。

沈瑤‘嘶’了一聲，猛地推開他，站起身快速拿了浴巾将自己裹住，站在浴缸裏以居高臨下的姿态冷着臉看陸琢。

“滾出去！”

陸骁不為所動，就這樣看着她。

浴缸容納不下他的一雙長腿，陸骁半縮着腿，一雙膝蓋露在水面外，沈瑤這才注意到他雙腿膝蓋上都有淤青。

但她只看了一眼就別開了臉，指着浴室門，又一次讓他滾。

“滾遠點。”

陸骁起身，與她坦誠相對，她不看他，他伸手将她的臉捧住，非要她看他。

“沈謙找過我，他讓我別再纏着你，說沈家會給我一筆錢，我問他沈家能出多高的價，他說最多五十萬，我拒絕了。”

沈瑤嗤笑一聲：“那你想要多少？”

陸骁說：“我剛認識你那晚你送我去醫院，醫藥費是你幫我繳的，後來你二話不說就給了我三十萬，讓我奶奶住院做手術，從那時到現在，光給我奶奶治病就花了上百萬的錢，而那些錢都是你給我的，沈家只出得起五十萬，你卻可以給我更多，我又不傻，為什麽要聽沈家的。”

聽起來很有道理的樣子。

是她把他慣壞了，恃寵而驕，現在都敢這麽和她說話了，以前他可不是這樣的，曾經的他純淨得讓人只想欺負他，他連反抗不怎麽會，所以她才舍不得他被別人欺負，把他圈在自己的領地。

但現在的他讓她有一種引狼入室的挫敗感，軟萌小奶狗變成了有攻擊性的小狼犬，讓她有了危機感。

沈瑤嘲諷道：“這麽說來你是嫌沈家給的錢不夠多，你等着他們加價。”

陸骁嘴硬道：“是啊，你現在比沈家有錢多了，對我又大方，我當然選擇你啊。”

他就像是要不到糖吃鬧別扭的小孩，自以為占了理，其實就是個幼稚鬼。

沈瑤往前挪了小半步，浴缸裏水波搖晃，随着她的靠近，陸骁下意識屏住呼吸，她随手一握，他悶哼出聲。

他的表情說不清楚是痛苦多一點還是歡愉多一點。

沈瑤笑盈盈地問：“那你想要多少？”

陸骁忍得難受，從臉到脖頸都是紅的，卻沒有躲避或是掙紮，啞聲說：“我、我想要……你的全部。”

“你太貪心了。”

沈瑤松了手，跨出浴缸，浴簾一拉，打開花灑沖澡，把浴缸留給他。

一句‘你太貪心了’讓陸骁沒了鬧下去的底氣。

他在她心裏什麽也不是，他鬧了又有什麽用，只會讓她煩他而已。

沈瑤換好衣服，又化了妝，打扮的美豔動人，就像去相親似的，她出門時陸骁追到門口叫住她。

“瑤瑤！”

沈瑤回眸，疑惑看他。

陸骁悶悶道：“你早一點回來，我等你。”

沈瑤只是笑笑，并沒有答應。

雨一直下，沈瑤開車進了沈家的別墅，除了她堂弟沈謙打着傘親自來為她開車門外，沈家那一群所謂的長輩們也熱情地來到門口迎接。

她在沈家第一次有這待遇，這陣仗滑稽又可笑。

她進門以後，她的嬸嬸熱情迎上來噓寒問暖，誇她漂亮。

整個沈家，沈瑤也就和堂弟沈謙關系好一點，對目中無人的堂妹沈斓則沒有什麽好感，沈斓對她也是一樣，心不甘情不願叫她一聲姐就坐回沙發上玩手機。

相較叔叔嬸嬸的虛情假意，沈瑤父親沈定卓的表現就顯得真實了。

因為他和往常一樣一開口就是在數落她。

“有家不回，整天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搞得聲名狼藉，沈家的臉都讓你給丢盡了。”

沈定卓身邊濃妝豔抹的女人嗲聲附和，火上澆油，“你爸是為你好，你現在的名聲，嫁進程家會被別人說三道四的，人言可畏，你不為自己想也得為沈家想想是不是，咱們沈家在Y市可是有頭有臉的。”

說話的女人是沈定卓剛娶的第三任妻子趙曉萍，和沈瑤同歲，不過是個低級的綠茶段位，平時沈瑤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

老夫少妻，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怎麽回事，打着真愛的旗號男盜女娼，沈定卓自诩老當益壯，還為此沾沾自喜，到處炫耀。

沈瑤冷眼看向沈定卓，諷刺道：“你好像忘了什麽吧，當年你帶着小三逼我媽離婚的時你說過不稀罕我這個女兒的，因為小三肚子裏的孩子是兒子，怎麽，綠帽戴多了，腦子也不好使了，這才過去十多年而已就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麽說過什麽了？”

“你這個孽障，老子今天非得好好教訓你……”

被揭老底的沈定卓老臉挂不住，沈瑤的話正好戳中他的痛處，他惱恨不已，揚手作勢要打沈瑤。

這時候沈謙趕忙站到中間攔住沈定卓，“大伯您別動氣，我姐她剛回來，咱們一家人坐下來好好吃頓飯，和和氣氣聊一聊。”

沈謙把沈定卓拉開，趙曉萍看了看沈瑤，看沈瑤的表情，她大氣也不敢出。

飯桌上，沈定卓舊事重提，以命令的語氣對沈瑤說，“在程一澤回國之前你趕緊把那些亂七八糟的男女關系斷幹淨，就因為你的那些事，程家老太太對你很不滿意。”

“俗話說有其父必有其女，我這是學您啊。”沈瑤不以為意輕笑，“既然程家對我不滿意，那為什麽還要讓程一澤娶我，難不成程家和沈家一樣，快破産了？”

此言一出，在座的人的表情都變得很精彩。

沈斓不滿地抱怨道：“要是我哥能娶到葉未晚就什麽事都沒有了，以葉家的財力和地位，我們沈家的危機根本不值一提，可我哥鬼迷心竅了，非要娶吳婧語那個喪門星。”

沈斓話說完，沈謙的呵斥随之而來。

“你閉嘴！”

沈斓不甘示弱，瞪着沈謙，“我又沒說錯，是你自己蠢讓吳婧語有機可乘懷孕逼婚，現在好了，不僅要娶一個喪門星進門，還把葉家給得罪了。”

沈謙的父母唉聲嘆氣，也說沈謙糊塗，可事已至此，過幾天就要辦婚禮了，說什麽都晚了。

沈瑤聽得直想笑，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家人，事到臨頭只想着相互推卸責任。

想娶葉家千金簡直是做夢，且不說葉家根本看不上沈家，如果沈謙敢去糾纏葉未晚，那顧景時一定會把沈家搞死。

當年沈家耍心機，唆使沈謙冒充葉未晚救命恩人的事怎麽可能瞞得過葉家，這些年沈家總以沈謙是葉未晚‘未婚夫’的名義到處招搖，葉家不是不知道，只不過是因為不屑與沈家計較罷了。

現在顧景時回來了，觊觎葉未晚的人都不會有好日子過。

沈家自己作死，別人想攔也攔不住。

沈瑤沒在沈家多待，餐桌上連筷子都沒怎麽動，所以早早就離開了。

想着她出門時陸骁說的話，她從沈家出來就回了老房子那邊，陸骁果然還在。

正在做飯的陸骁見她回來，很是高興，仿佛之前的不愉快沒有發生過一樣。

“我猜你在沈家肯定沒吃好，所以做飯等你回來，你先洗手，菜馬上就好。”

沈瑤在廚房門口站着看他忙活，心下湧出一股暖意。

她走過去，從身後抱住他的腰，陸骁頓時僵住。

這是他第一次感覺到她的依戀。

“怎麽了……”

陸骁随手關了火，轉過身想抱她，可他剛轉身，她就勾住他的脖頸将他的頭往下拉，墊起腳尖，仰頭吻他。

身體任何時候都表現得更誠實些，本能讓他在她親上來的那一瞬就作出反應，以更熱烈的方式回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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