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絕情

陸骁在沈瑤身邊待了那麽久，他知道沈瑤很辛苦，早出晚歸，除了工作還得應付各種應酬，夜裏她經常醉醺醺地回來。

她是女人，卻讓男人自愧不如，她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靠她自己的努力得來的。

在大多數女孩子被父母捧在手心裏寵的年紀，她卻孤零零一個人面對風雨。

她堅強得忘了自己也是一個需要有人疼的女孩子。

陸骁在她面前曾感覺到自卑、怯懦，他仰慕她卻又小心翼翼隐藏心思，怕她發現，更怕她察覺不到。

一開始沈瑤拿出合約讓他簽時他确實有屈辱感，覺得尊嚴被踐踏，可他急需一大筆錢救奶奶，當時他有兩個選擇，要麽簽沈瑤的合約，要麽去求陸家……

奶奶說她就算死也會要陸家的一分錢，如果他向陸家伸手要錢，她不會多活一分鐘。

奶奶的脾氣他很清楚，說得出做得到，他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他的父母在他一歲多的時候在一場意外中亡故，奶奶一個人含辛茹苦把他養大，從他記事起奶奶每隔一段時間就帶着搬家，像是再躲什麽人。

在長大一點他從奶奶的只言片語中知道父母的死與奶奶躲的人有關。

每當他父母的忌日，奶奶就對着家裏唯一一張全家福抹淚，他好幾次聽到奶奶對着照片說同一句話。

“我很後悔……當初我就不該心軟答應讓你們回陸家，骁骁也不會沒有父母……我絕不會讓骁骁和陸家再有任何牽扯……”

他曾問過奶奶關于他父母的事，可奶奶不願說，直到他十八歲生日那天，奶奶才告訴了他一些往事，關于他的爺爺，關于他的父母。

奶奶之所以選擇那時候告訴他真相，是因為她知道自己生病了，擔心她走以後他無依無靠，所以想讓他回陸家認祖歸宗。

上一代人的恩怨與他無關，他只想留住奶奶。

可他利用假期做兼職存的那點錢根本無濟于事，他每天看着奶奶為了省錢不去醫院，忍受病痛折磨的樣子，那個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有多沒用。

在他走投無路的時候遇到了沈瑤。

沈瑤救了他奶奶。

他簽那份合約的時候猶豫過，卻不後悔。

現在想想，如果那一紙契約，他連待在她身邊的資格都沒有。

就算她另尋新歡，他又有什麽資格生氣。

陸骁在沈瑤身邊蹲下，将她臉上的頭發撥開，雙手捧着她的臉，虔誠地親吻她的唇，一遍又一遍輕喚她的名字。

“瑤瑤……”

“不要別人好不好？”

“你喜歡誰我可以變成誰，誰的替身都好，我不想你和別人結婚。”

他的虔誠祈求并沒有得到回應，沈瑤眉頭皺在一起，很難受想吐的樣子。

陸骁趕忙去拿垃圾桶，換了個幹淨的垃圾袋套上，等他再回到沈瑤身邊時，她睡着了，一臉平靜。

沈瑤日常用的東西擺放位置他一清二楚，輕車熟路找到她平時用的卸妝濕巾幫她卸妝，幫她脫掉高跟鞋時發現她的腳磨破了，他又去拿醫藥箱，消毒抹藥什麽的他已經很熟練。

将她抱回卧室放到床上，他擔心她睡得不舒服，打算幫她換睡衣。

她今天穿的是一套白色收腰修身小西裝，外套脫了還有襯衣和褲子，解開一顆扣子後他停下，猶豫了一下他拉過被子給她蓋好，倒了杯水放在床頭後就起身出了卧室，床頭燈留着，房門也敞着，他在外面随時能聽到裏面的動靜。

陸骁又做回了正人君子，沒趁機爬床，也沒去客卧，就在客廳沙發上睡，怕她晚上不舒服要喝水。

在陸骁離開卧室後，沈瑤睜開了眼睛，面上雖有醉意，眼底卻異常清醒，确切說她一直是清醒的。

陸骁比她小幾歲，但從他跟在她身邊開始好像一直是他在照顧她，有他在，這裏好像又有了家的感覺。

她想，如果他沒遇到那麽多的不公平待遇，像普通男孩子一樣父母健在，現在他還在上大學。

陸骁上學的時候成績很好，他考上了安城最好的大學，可因為他奶奶的病，他沒能繼續上學。

原本他可以有更好的生活，可是他放棄了。

他姓陸，與安城赫赫有名的陸家頗有淵源，她也是最近才知道。

陸家的人，她得罪不起，也招惹不起。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等到陸家找上門來，她就算辯解說她沒欺負陸骁怕也是沒人信的。

如今的她進退兩難。

第二天早上，沈瑤睡到日上三竿，陸骁沒叫她，讓她睡到自然醒。

沈瑤起床後陸骁盛了碗粥給她，讓她墊墊肚子，他已經在做午飯了，沈瑤不喜歡寡淡無味的清粥，往粥碗裏放了些辣醬，陸骁看得皺眉但沒阻止她。

但放了辣醬的粥她也只喝了一口就沒再動，去了書房辦公。

她沒去公司，可工作還是一樣要做。

陸骁做好飯去叫她，聽到她在講電話，不知道和誰，看她的表情是一臉不耐煩，說話的語氣卻像個對長輩恭敬的晚輩。

表裏不一。

“好的程叔叔，今天我抽空過去看看。”

她最後說了句話後就挂斷了，轉過身發現陸骁站在她身後，吓了一跳。

“你幹嘛！”

陸骁往後退一步，微笑說：“飯好了，快來吃飯吧。”

沈瑤恢複平靜，在他轉身往外走時叫住他。

“陸骁。”

陸骁回神，疑惑看她。

“嗯？”

沈瑤揉揉太陽穴，客氣地說：“這麽久以來辛苦你了，我脾氣不好，以前有很多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別放在心上。”

陸骁微怔，又走回到她身邊，伸手覆上她的額頭檢查她是不是發燒了。

“你是不是不舒服？”

不然怎麽會說這麽奇怪的話。

沈瑤扒開他的手，越過他往外走去，其實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她很別扭，說完還很尴尬，說違心的矯情話她也是迫于無奈，不想解釋什麽，也不想說第二遍。

之後兩人之間的氣氛就更微妙了，陸骁沉默，沈瑤也無話可說，兩人就在沉默中結束午餐，然後陸骁開口。

“我去洗碗。”

他把碗筷收到洗碗槽裏，洗碗擦桌子得心應手，沈瑤不擅長這些，就倚在廚房門口看他。

陸骁知道她在看他，但沒像平時一樣回頭。

“你是不是有話要說？”他頭也沒回地問，手上洗碗的動作也沒停。

沈瑤走上前，去到他身邊與她并肩站在水臺前，看着碗碟在他手下變清潔幹淨。

這樣一雙好看的手用來做這些有一種暴殄天物的罪惡感。

沈瑤看得入了神，她想起了別人傳給她的那張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美得像個妖孽，也有一雙好看的手，陸骁長得與他有幾分相像，但看上去比他健康得多。

她是指身體健康。

那個人叫陸恒，是安城陸家唯一的繼承人，年紀輕輕就接手了陸氏企業，傳聞陸恒體弱多病，一般人很難見到他，但陸恒心狠手辣的名聲早就傳開了。

陸骁這種小綿羊性格與他過招的話怕是被嚼得連骨頭渣都不剩了吧。

她趕緊打住這些莫名其妙的設想，她就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沒空去管別人的閑事。

“你盡快搬走吧。”

陸骁洗碗的動作頓了頓後又繼續，水流嘩啦啦地響着，聽不出他說話時的情緒。

“這麽着急趕我走是因為要我騰出地方給別人麽？”

沈瑤擰眉，目光從他手上收回，轉過身往外走，拔高聲音說：“你說是就是吧，給你兩天時間收拾東西搬走。”

陸骁沒有生氣，慢條斯理把廚房收拾好，從廚房出來發現她躺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大概是心煩，她一直在按遙控器，不停地換頻道。

他在她身邊坐下，她看都懶得看他一眼。

陸骁心裏委屈。

“你是不是厭煩我了？”

沈瑤依舊沒給他一個眼神，冷漠地說：“你如果要這麽理解的話也可以。”

她說起紮心的話來是真的狠，陸骁賭氣說，“我絕不會給任何人騰地，有人不怕死的話你讓他來試試。”

沈瑤終于擡眼看他了，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你要真這麽厲害，何至于淪落到如今這個地步，你以為不争不搶就世界和平了，想法天真且愚蠢，我告訴你，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你想活得好，不被人欺負，就得努力去争，只有自己強大了才有資格說做自己的主。”

陸骁脫口道：“不是有你保護我嗎？”

沈瑤微愣，而後恨鐵不成鋼地呵斥：“陸骁你能不能有點出息，你覺得當小白臉吃軟飯很光榮？”

陸骁垂眸，情緒低落。

“我只是不想就這樣結束……”

沈瑤站起身，生氣地拍了一下他的腦袋，把話說到最絕情的地步。

“我把話撂在這兒，你不想滾也得滾，明天之後我不想再在這裏看到你。”

沈瑤又拿了張卡擺在他面前後就出了門，陸骁獨坐了幾個小時，而後收拾好東西去住酒店。

這次他沒拿卡，把她之前給的那張卡也留下了，兩張卡放在她卧室的床頭。

沈瑤先去了趟公司，下午三點左右她拿出手機翻看程一澤的父親給她發的那個地址。

早上程一澤的父親打電話給她，委婉表達讓她去勸勸程一澤的想法，但她聽出了程父話裏的另一層意思。

程一澤有金屋藏嬌的嫌疑，讓她趕快拿出‘正宮’的架勢去棒打鴛鴦。